从黄河望不到尽头的和道上刮来的风,还像六十年前奶奶来这里看望慰问爷爷胡武功时一样,湿漉漉、潮润润的,扑到人的脸上,让人有种想要痛哭流泪的感觉,迎风站了一会儿,眼睛里便泪汪汪迷迷蒙蒙,我和奶奶席扶风迷蒙的泪眼前,是生长在黄河浅滩里的一片荷花,生活在这里的中条山百姓,在我和奶奶席扶风访问他们时,听他们说了,原来这里是没有荷花的,八百抗日勇士集体跳河以后,就从河滩生出荷花了,一年一年,不断的壮大着,就有了漫川漫河的荷花,开得连天接地,他们说了,这鲜艳欲滴的荷花,可是勇士们的灵魂转世的呢!那是什么呢?漫川漫河的荷花丛中,扑棱棱四出翻飞跳跃的是什么呢?我先看见了,就指给奶奶看,奶奶也看见了。奶奶在嘴里呢喃着,是什么?是什么?就在我和奶奶不解荷花丛中翻飞跳跃的鸟儿是什么时,那一团一团白得像是云朵似的鸟儿飞腾起来了,一只追着一只,从荷花丛中飞起来,翩翩然然地飞上了耸立在黄河边的孤崖上来了,我看不清它们都有多少?三百,五百,八百……我认得出这美丽的大鸟可就是让人心跳的白天鹅呀!
一片云团似的天鹅,从荷花丛里飞上孤崖,就在我和奶奶席扶风的身边落下来了,美丽的天鹅咕咕、咕咕地啼叫着,相依相偎,把我和奶奶席扶风紧紧的簇拥在她们中间,让我和奶奶席扶风,在这一刻,泪流满面,不由自主地向着黄河跪了下来。
此前,我从档案资料中已经知道,孔大洲旅长也在我和奶奶席扶风跪倒的孤崖上跪倒过。爷爷胡武功他们八百名勇士跳了黄河三日后,孔旅长返身孤崖,为牺牲的勇士举行公祭。这一日,飘了数天的飞雪停了下来,一轮红日高悬天空,孔旅长和随他一起来的耿礼泉等多名副官随从,从孤崖上眺望黄河,发现孔旅长亲手授与新兵营的那面独立四十六旅的军旗,却没有被黄河的洪流所冲走,依然插在黄河洪涛里,迎着强劲的河风,在猎猎地飘扬着……孔旅长摘下了军帽,他的副官随从都摘下了军帽,向着黄河,向着在黄河上飘扬的军旗,低下头来,久久地默立着。
附近村庄识得水性的几个村民,被孔旅长请了来,让他们下到黄河里,欲把军旗收回来。下到黄河水里的村民没有想到,他们从浑黄的河水里拔出军旗的时候,连带着从旗杆上还拔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一个是穿胸插着谷叉旗杆的鬼子军官,一个是把着谷叉旗杆的爷爷胡武功。
爷爷胡武功刚从黄河的浪涛里浮出水面,耿礼泉就认出他来了,他大叫了一声武功兄弟,便如八百跳河的勇士—样,双膝跪在了孤崖上,悲哀地哭了起来。
耿礼泉跪下了,孔旅长也归下了,和孔旅长一起来孤崖上公祭勇士来的人全都跪下了。
耿礼泉事后去了后死碑前,他摸出配带在腰间的刺刀,把爷爷胡武功的名字,毅然郑重地刻了上去。耿礼泉在爷爷胡武功的名字前,还用刺刀刻了一个鲜亮的五角星。
我和奶奶席扶风一直地跪着,奶奶席扶风不摇也不摆,她把自己都快跪成了一尊雕塑……不计其数的白天鹅,也安静的蹲伏在我和奶奶席扶风的身边。奶奶席扶风想起她看爷爷胡武功来时,炕好的一袋箕豆儿,她摸摸索索的从身上取过来,解开盛装箕豆儿的布袋口,抓出一把,撒向白天鹅,再抓出一把,撒向白天鹅……奶奶席扶风把她压在箱底里的那件和爷爷胡武功新婚时穿的红衣裳也带了来,他向白天鹅撒食棋豆儿时,还不忘抖开红衣裳,穿上身子,仔细的扣着纽扣。
奶奶席扶风说了:武功,我看你来了!
美丽的白天鹅,咕咕,咕咕,应着奶奶席扶风。
2011年3月28日改于西安翠竹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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