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唐山解放五十周年

    五十年的岁月，对于一个人，也许是生命衰老的临界点，可对于一座城市，正是走向成熟辉煌的日子。“双口”，是我当年征集党史时，从那些解放唐山的老前辈嘴里听到的，1948年12月12日，对于唐山有着特别珍视的意义。唐山这座百年老城，从这一天开始走向新生。这一天才是唐山的生日。我眼中，1976年7月28日的大地震，也是唐山的第二个生日。饱经沧喿，历经磨难的唐山呵，牵动多少唐山儿女的心弦，给我带来多少激动与梦想

    唐山，我们对唐山知道多少？五十年前的唐山是什么样子？张开想象的翅膀吧。我竭力在脑子里勾画着那个旧唐山。时光流逝，象征着世界变化的某种状态。新唐山朝我们走来了。唐山人民已经期待太久太久了。我在乡下长大，第一次走进唐山这个城市，是在70年代初期，作为小学生走进来的，还在城里电彩院看了一场电彩《向阳院的故事》。我走在城市的街道上，看到黑脸膛的煤矿工人，看到成徘的高楼，看到凤凰山，看到街道上的汽车。城市的风伴随着我，这样的时候就会觉得我是唐山人，城市离我们这些乡下孩子并不遥远。这时便有了我们与这个城市共同的青春和梦想。我知道了唐山的历史、唐山的物产和唐山的语言。特别是当我走进冀东烈士陵园的时候，我被那些为唐山解放拋洒热血和生命的烈士而感动，唐山的解放，人民当家做主，这幸福安宁的生活来之不易。回到故乡的小村，我写了一篇日记《进唐山有感》。这些有感是相当表象化的，情感却是真挚的。

    随着时间、岁月从城市和乡村穿过。唐山地市合并，城乡一体了。作为唐山人的那份骄傲便了泛起来。时间的筛选总是使原本重要的人和事变得更加珍责。或许这叫大浪洵沙吧。我记住了这些引以自豪的东西：革命先驱李大钊是唐山乐亭人；举世瞩目的冀东抗日大爆动发起在这块英雄的土地上；开滦煤矿工人大罢工；滦州起义等等，多少伟大的历史壮举？唐山解放后，这块神奇的土地依然富有。我不再提龙号机车，我们不再提第一袋水泥，我们只是埋头苦干，建设新唐山。举世罕见的大地震曾一度毁灭了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在人民手中又重新在废墟上站起来。经济腾飞，人民安居。唐山人有一种精神，这种抗震精神多么珍贵。去年复天，我去美国访问时，《洛杉矶时报》记者知道我是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她问我，唐山人怕不怕再发生大地震？我沉重地说，如果那样的大灾难还落在唐山人头上，真是苍天无眼啦。那位记者顿了一下说，祝唐山好运。我笑着说，死过一回的唐山人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任何时候，我们都会勇敢地生活。后来我想，在这里生活需要勇气。唐山人的生活是甜美的，它经过了痛楚、寻觅和创造。众所周知，唐山麻糖是甜的，唐山人用九苦换来这一份甜，虽然都是甜蜜，含义却有所不同。

    每个人对家乡都有一种情感。唐山有山，有海，有大平原，有千千万万勤劳质朴而又充满智慧的父老乡亲。对我们这些搞文学创作的人来讲，家乡永远是我们的文学富矿。五十年生活变迁的脚步声，复活在我们春天洁白的纸页上。唐山的每一栋髙楼，每一片土地，每一株小草，每一条河流，每一个百姓，都与唐山命运戚戚相关，与祖国的命运连在一起。唐山人奋斗的身影将是百年后美丽的化石。我想，唐山是五下岁的青春。明天，唐山会昂首迈向新世纪的。我们已经感受到唐山青春的气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靑春，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五十岁的青春，不是所有的梦都来得及实现，然而，唐山能做到。唐山依山傍海，是冀东平原上的一顆明珠，会照亮我们久久等待后的茫然。跨世纪的唐山面对我们的历史、民族、土地和人民，展示了自己独有的表情。你的沉思，使我们冷静；你的微笑，使我们年轻；你的声音，使我们血热。正因为有这种情感，才让我想起，与大连、靑岛、珠海等沿海城市相比，唐山应自问：唐山还缺少什么？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问询，每个人肩上都会有一份责任。唐山还年轻，聪明人是不希遒自己年轻的。年轻又是优势，那不是感觉到的梦，而是在深情的注视里，飞向新世纪的金凤凰……为唐山美好的明天祝福吧。

    我离书斋有多远

    书斋离我有多远？我心里经常这样问询自己。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样产生的。当《时代文学》杂志社郭牧华兄约我写写书斋和自己与书斋有关的业余生活时，我就静静地审视自己的书斋。眼前，我这间十五平米的书房有四个高至房顷的书架和两个小书橱。我自己认为比较重要的书都锁在两个小书橱里。这些书，我怕别人借阅，我楼下有一位中学教师经常借书。不好意思不借，所以就把自己认为的好书锁在小书橱里。这样一来可就坏了，买了那么多的好书就那样静静地沉睡着，许多都没能读到。当我把这事情告诉给朋友，朋友说，这是被封锁起来的寂傳的知识。必须打开它，启封是霈要时间和勇气的。朋友的玩笑话，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打开那两个长年封锁的小书橱，把一本本的书重新翻了一遄，选择一些放在了床头和写字台上。其中就有一本是朋友送的，美国作家卡洛斯，卡斯塔尼达所著的《寂静的知识》，这部巫师与人类学家的对话，一下子吸引了我，一个危险与善良兼具的冒险故事，犹如一道照亮人类心智的智慧之光，在我暗淡的书斋里闪亮了。我想，应该多读书，读那些好书。书斋只有在读好书时，我们的心才傢被淸风吹皱的一湖静静的水。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窥到书房里隐含的那份力量。生命与知识的原质浸染得无比洁亮。这让我想到，每一个喜欢读书的人，都有能力让智慧、意志和情趣充满书斋。可惜，我读书太少，没有能力面对书斋。有时自问，这是我的书斋吗？我离书斋有多远？

    过去，我没有书斋，没有书斋的日子，特别想有个理想的书斋。前些年，我没有自己的房子，在城里住岳母家的一间平房。这房子很小，只有一个桌子、木床和淘汰下来的碗架子。这个碗架子就是我的书架。一共没有一百本书，还有一些书装进纸盒子塞进床下。我写作的时候就在这间小屋里，读书时则斜靠在木床上。记得当时喜欢读四卷本的《静静的顿河》，读完时就闻到书页上有莱味儿，是碗架子里残留的味道。当时就想，自己连个书柜都没有。没有书斋，有书柜又放在哪里？能读书在哪里不能读？想写东西在鬌里不能写？心态僅慢就平和了。这一间小平房和一个玻旧的碗架子伴我读书写作七年。七个年头过去了，我对那个不叫书裔的书齑竞有了思念，有一天，我去那里看看，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这间小房如今变成岳母家的仓库了，地上滚动着土豆和萝下。妻子站在小屋的窗前对我说：“这间小屋，给你当书房，你还干吗？”我摇了摇头，没说话。妻子又说：“当年啊，为了让你静心读书，把孩子送到乡下的亲戚家，你读啊写的，多躕实。眼下有书房了，条件好了，你又坐不住了，你细想想，几年没好好读书了？别人一喊你，你就出去喝酒去了。”我听后随便一笑，心情又很沉重。觉得自己离开这间小厘之后，不像原来那么爱思考了，不像原来那么爱读书了，不像原来那么能吃苦了。我得反省自己。不管哲人怎样阐述苦难对人生的益处，不管别人怎样渲染幸福的优越，自己都该淸醒淸醒。记住啊，别让书斋离你越来越远啊。恐慌不是书斋本身，是怕失去书斋的境界。

    商品社会，读书人对书斋的感情就像洪泛带朿的泥土层积淀，应该是愈加肥沃。我的书斋摆放了电脑，养了不少花，显得很窄。我不再幻想让书斋越来越大了，只想买来一些奋价他的好书将那些旧书替换下来，然后安安静静地读点书，写点东西。我仿佛觉得书斋是有灵性的，也像一个人的脸孔。这张4富的脸孔会让人有修养，会给人成功的机会。注视这张面孔吧。纯朴的面孔，深奥的面孔，有时是自然的，有时又是奇特的。你的脸孔给我热情，一副热情的脸孔，会将一大片呆滞的脸孔的热情点燃。每一副脸孔都是历史，书的历史是人的历史，更是文化的历史。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图书逐步消失，被一些软件代替，但是书斋是永存的。书斋可能是另一副面孔出现。书斋会伴随人类发展变化、完善而充实。我希望活在书房里的书不死，更不要像一枚悬挂在半空的果子，没有一双高尚的手将它送回枝头，很可能成为落果。我不想让我的书斋成为落果。那就好好学习，读书，写作。做事尽心，可能会天天向上。如果不是礼仪的需要，我不想让书斋外表多么堂皇，只要充实、丰富、实用。前些天，我到乡I一位农民企业家做客，竟看到了一个很亲华的书斋。书斋面积有三十平米，在二层楼上，四周是豪华的书柜，书柜里装满精装的图书，还有一部分是英文图书。书房中间放了一圈皮沙发，茶儿1摆着一套精美的日本茶具。这样的书斋让我吃了一惊。我在书柜前走了走，翻翻书，证实了我的判断。这是另一类书斋，完全装饰作用的书斋。这位企业家是搞建筑的包工头，从来不看书。他喜欢把客人带到书斋里谈业务。我惊讶之余，也有欣慰。尽管主人不读书，但他用书斋形式丰富家庭，也是一个进步了为什么只是读书人拥有书斋呢？这样世界不是太笮调了吗？

    让我明白，这样的书斋离我很远，很远……

    对写书人来说，书籍是社会的财富，书斋则是私人的事情。走迸书斋沉溺和感受，跳出来思索和审视。读书才是人类共同的事情。事实上，书斋里有说不完的话题，人在叙说这个话题时，都有几种可能的选择余地，正是这种选择，才体现着人的自由和知识的力量……

    最后，我还要问一句，我离书斋有多远？

    吃麻糖的乐趣

    唐山的麻糖有一百年的历史了。

    冀东平原丰润县一个叫左家河的小村庄，就是唐山麻糖的原产地，到过唐山的人，都知道品尝这样的食品，除了自己吃，还带给家人，特别是孩子们最爱吃了。它如齐籽烧饼一样有名。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吃麻糖，仿佛感受缤纷如花的乐趣，点缀着我们无数个平淡的日子，排解着我们的寂寞和孤独，那种甜美就像找到思绪飞扬的地方，慢馒地品尝和享受，滋润着我充满幻想和憧憬的童年。

    人生的道路上，总会不断地生出许多乐趣，吃上一种喜爱的食物，也应该算其中的一种吧？比如喝上一杯美酒，或是听上一首音乐，或是游览仙境般的美景：这些都是享受。可对于我来讲，吃麻糖的享受是独特的。

    唐山麻糖的原料是蜂蜜和面粉。蜂蜜不仅甜，而且还是极好的药品，比如大便干燥了，吃上几口麻糖，立马就顺畅了。面粉做成的薄饼，浸泡到蜂蜜之中，显得极薄，一层层，一片片，放在嘴里一咬就流油，轻轻一皭，满口甜香，爽得很。

    记得小时候，父亲把麻糖带到家里，是让我们度过饥荒的，吃的时候，哪怕掉下一个小片，也要耐心地捡起来，放进嘴里，吧嗒着味道，还用舌头在嘴里打个卷，想让这美好时刻长久留在嘴中。岁月流失得很快，今天想起来，也许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乐趣值得好好享受，甚至还埋怨着了自己周围生活的单调、枯燥，或是责备自己的幼稚、不懂事，可当我们长大之后，就会马上发觉，自己的生命中有一个很大的遗憾，那就是没冇好好享受吃麻糖的乐趣。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吃麻糖也许不箅什么了，最难忘的可能还是童年吃麻糖的时刻。童年对于我们每个人只有一次，就像是我们的生命一样。当我们需荽享受它的时候，因为无知，童趣被岁月的风吹散了，当我们回首往事，僅得它的珍责了，岁月已逝，光阴不再。吃麻糖的感觉却令我回味着童年往事。吃麻糖是一种享受，享受是快乐的，快乐是一种感觉，也是一种选择，它与財富、门庭和环境无关。那时，我们的生活是很艰苦的，可它毫不妨碍我们吃麻糖的童趣。

    我生活的小村，是冀东平原一个普普通通的村落，没有公路，离麻糖的产地丰润县左家河村有百余里地。当时我听说了这个小村，还听说了麻糖已经不属于这个小村，麻糖已经十分有名，算为唐山的一大特产。我跟随母亲第一次来到唐山市，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了。我被城市强烈地吸引着，从心底羡慕着，我出生在城市该多好哇！那该是怎样的享受呢？可我在城里呆上一个假期，吃了很多的麻糖，牙都吃成虫牙了。牙疼的时候，母亲就埋怨我说，麻糖好吃也不能吃顶了，牙不要了吗？我牙疼的时候，额头淌着汗，母亲把父亲喊回来，父亲把我带到医院给我看牙，医生问我爱不爱吃甜的，我毫不犹豫地说爱吃麻糖。医生笑了，叮嘱我不要吃太多，那时岁没有糖尿病的恐吓，但是有虫牙相威胁。我的牙就是麻糖给破坏的。后来镶牙的时候，我真有点后怕，沮是我没有对麻糖产生一点厌恶，我喜饫吃麻搪的感受。

    麦收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在打安场：跑着，节里攥荇刚出锅的大饼，边吃边跑，在麦秸垛后面捉迷藏。玩耍到很晚，躺在麦垛上看明净的月亮，心里就有无限的遐想。小伙泮问我：“你最爱吃什么？”我目不转睛地回答：“我最爱吃唐山的麻糖了那个小伙伴也笑了，说他也是爱吃这门儿。当时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后来在过年的时候，我俩都不吃饭，把一盒麻糖给偷吃了，吃得满嘴流油。我当时的感觉，是享受，是那种满足身心的享受。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点没出息的意味儿。吃麻搪的时候，我当时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吃完了，我们跟着大人一起，用麦秸编织着草帽，或是扎成小牛、小狗一类的玩物。记得我还用麦秸扎过一个麻糖篓子，我十分喜欢，自己倫偷把麻糖篓子珍藏，它带着我的向往，带着我的思绪飞走了。这时我明白了，向往也是一种享受的形式。

    如今有人把“吃”定位在文化上，“吃”文化很盛行。今天生活条件好了，“吃”也越来越翻着花样。我想起过去吃麻糖的样子，常常自己偷偷笑起来。人间的乐趣很多，惟有童年吃麻糖留给我的最真、最纯、最美。这与童年有关，童年好像就是美好的象征，每个人都会爱上自己童年的故事，总是乐此不疲地向世人诉说：：今天，我还要把吃麻糖的事情乐此不疲地写成文章。

    今天，我亲自到唐山的麻糖了看了看，看到车间里生产麻糖的女儿，我就想到了生活的甜美。女工们的微笑像麻糖一样甜蜜，听了长给我介绍，市食品公司的下属企业里，麻糖了是最红火的。如今麻糖已经成为唐山最大的名特产，产品分几等，畅销到台湾、东北、山西、河南和北京等地，还出口到东南亚、朝鲜和日本等国。产品如今是供不应求，麻糖成为唐山人珍贵的寄托品，比如纪念唐山抗震救灾二十周年的时候，当年上海医疗队的医生来到唐山慰问，上海医生在地震废墟上亲手接生的双胞胎孩子，如今长大了，他们为了表示对上海医生的感激，特意买了八盒唐山麻糖，在地褰纪念碑了场，将麻糖送给上海医生，上海医生接过麻糖，显然很激动，说一定带回上海让家人品尝。麻糖已经成为唐山人传递情感的纽带了。现在每到过年过节，每家每户都要买一些麻糖，当作礼物送给亲戚朋友。我每到过年的时候，专门买来麻糖，坐在桌前慢慢品尝，享受吃麻糖的乐趣。

    吃麻糖的乐趣还不仅仅是吃，还有对麻糖知识的渴求以及拥有。认识世界的眼睛，永远好奇地睁开着。这些探求世界奥秘的眼神，无一不是我们的乐趣所在。我们的乐趣与爱吃的东西相一致的时候，是很幸运的，也是快乐的。我们的乐趣不光是为了吃而吃，为乐趣而乐趣，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享受，在创造中享受，在创造中尽情地享受生活。享受意味着什么？过去我们提起因吃而享受的时候，总是把世界观联系在一起，被说成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如今我们的心灵解放了，把有关吃的“享受”，按人性原则复原了。这样我们就能把身边无数看似因吃而享受的事情，信手拈来，品味五彩斑煽的生活。我相信任何享受乐趣的行为中都包含着甜美的回味。唐山麻糖，它似烟，它似雾，一丝一缕散去归来的甘甜，我们要珍惜地品尝、观赏、度过，把美好的日子装进麻糖里，挂在眼前欣赏。

    俗说美丽的谎言

    如今：大雪的年头不多，可那时平原上每年都有大雪。飘飘扬扬的雪花，愈发下得紧，静静地，带着揉纸般的沙沙声，厚厚的雪地上发酵着孩子们明丽灿烂的梦。我一觉醒来，“嗖”地爬起，看见各种图案的窗花，用手指把窗花抹出一个洞，就会看见外面的大雪，穿上棉袄，有时连袄扣也不系，抓起灰铲，跑到外面，一推门，发现大雪把门都封住了。挥舞着铲子，把门口的雪铲掉，挤出来，高兴地堆个雪菩萨。

    我精心地把雪菩萨堆好了。雪菩萨的模样，善良憨厚，微微笑着，光光的头顶上什么也没戴。我对雪菩萨说，你能保佑我们家平安吗？如果能，你能给我带来福分吗？

    菩萨没有说话，它依旧微笑地看着我。奶奶隔着窗子看我，我问奶奶说：“你看我，还是看雪菩萨？”奶奶笑着：“我看这个菩萨不像。”我趴到窗前问：“奶奶，你说它哪不像呢？”奶奶说：“菩萨的眼睛太小了，菩萨的眼睛应该是很大的，它能看见我们。”

    我听奶奶说完，就静静地看着雪菩萨，盯着她的眼睛，觉得确实小了，与她肥胖的身子很不和谐！我仔细修理，矫正她的眼睛，弄完后，我的小手指都冻红了，像一根根胡萝下。奶奶满意地走出来，让我把心里活讲给赏菩萨。我刚才把什么都讲了，义菩萨没有回答我，我还能说什么呢？奶奶洱二催促我，我乂把刚才的两句话，默默对雪菩萨说了一遍，样子很虔诚。

    这个时候，我听见身后有人扑哧一声笑了。我扭头一看，我家的墙头上，有一个女孩的笑脸。她是我的邻居小彩。她比我大两岁，黑眼睛大而亮，脑顶围着红头巾。红头巾在白雪墙上十分鲜艳。后来，奶奶死后，妈妈经常到大队部开会，小彩姐姐就经常跟我作伴，等到妈妈散会，她才回家，有时也住在我的家里。我问她为什么笑？她看着我的样子说：“菩萨不会说话的。”我倔强地说：“奶奶说她会说话的。”小彩眨着好看的黑醱睛说：“如果今天不出太阳，雪不化，我想今天晚上，有月亮的时候，菩萨才跟你说话。”我半信半疑地朝她看着说：“我不信。”小彩说：“我信。”

    我知道小彩是个相信神话的女孩子。她喊我到她们的院里，看她和她哥哥堆好的雪菩萨。我从墙头爬过去，弄了满脸的雪，很快就融化了，脸上很凉。当我看见她家的雪菩萨，感觉很大，起码比我堆的大，特别是有个大肚子，肚子上还有用林结扎好的佛珠，菩萨的手捻着佛珠。我欣赏着她的杰作，小彩告诉我说，媳的这个雪菩萨晚上就会说话。她装束臃肿，一边说着，一边抹鼻涕。

    白天上学，看见街上堆着无数的雪菩萨。可我心里仍然惦念着自己的雪菩萨，还有小彩的菩萨。到了夜晚，小彩没有跑到我们家里来玩，但我还是按照她的叮嘱，去跟雪菩萨说话。月亮升起来了，月亮的黄光把雪菩萨镀了一层金子。没容我说话，忽然看见我的雪菩萨手上，放着一个纸条，我疑惑地抓过来，跑到屋里的灯下，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这样的字：俗进美丽的谎言。

    明山：你足个诚实的孩子，你要好好读书，只有你读书长进了，我才能保佑你和你全家的平安幸福。再见了，我明天就走了，即使在明年、你也不会再见到我了。

    我看着歪歪扭扭的字，开始有些疑惑，后来…想，准是小彩干的，她代表着菩萨跟我说话。我拿着纸条，到邻居家的院里找小彩，小彩看见我一本正经的样子，带我到她的雪菩萨跟前，也同样拿出这样的字条，字迹完全一样。我说是小彩的恶作剧，小彩摇头不承认，也不笑，两只小辫子一甩一甩的。我认真地把小彩的作业本，拿出来对照她的字迹，可以明显地得出结论，这不是小彩的字。那是谁呢？难道真是菩萨显灵吗？

    我回到自家的院子，默默地站在雪菩萨前，心里说着，好好读书，感激菩萨的指点等等。我说完，听见墒头又有唰唰的雪声，一回头，墙头的红头巾一闪就不见了。我趴上墙头，没有看见小彩的身影，她和那个抻秘的纸条一直留在我的心里。我反复问着菩萨，菩萨只是朝我傻笑着，什么也没回答。

    第二天上午，我放学的时候，阳光把我的雪菩萨给融化了。雪水慢馒地流淌到地上、街上。房檐也在滴着雪水。其实我在等待着下雪风景的消失，然后换一种心情。乡村的冬天，没有欢乐的日子，堆个雪人就是欢乐。雪的欢乐持续太久，那会麻木的。我和菩萨一样，也是观望者，在静畎中观望着未来。等到长大了，小彩出嫁那年，我才知道了秘密，其实那个纸条是小彩委托她的哥哥写的。雪菩萨在我的世界里，只是巴掌大的一块积木，后来，不知从哪年哪月开始，我自己也成，别人手中的积木，被莫名其妙地拼凑着各种图案。这是我所忧伤的。我多么向往自己手中的积木？我多么向往童年堆雪人的日子”童年的雪菩萨，我想对你说：继续用你的博爱，祝福我吧！也況福善良的小彩。谢谢她给我带来的美丽的谎言！

    说说诚实

    我记得小时候，写的第一个作文就叫《诚实》。其实，那时我既不僅什么是作文，也不懂什么是诚实。尽管这篇作文我写完后，得到老师的表扬，实际上我还是不僅什么叫诚实？诚实在我的老家说成是“仁义”、“老实”，大人夸奖一个孩子就这样说：“看啊，这孩子多仁义啊！”我就被大人们这样夸奖过。

    当我做了不诚实的亊情，从来没有往这上面想过。比如我犯过不诚实的错误。那是我读小学的时候，爸爸在三十里外的小镇唐坊工作，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母亲的身体很虚弱，还要照顾奶奶，爷爷去世之后，妈妈对奶奶更好；，妈妈到地里干活，我去上学，妈妈上工之前叮嘱我，让我放学回家把鸡蛋收起来，因为鸡笼里有一段高坡，奶奶爬上去很艰难，不小心就会被摔下来，所以妈妈从不让奶奶掏鸡蛋，掏出的鸡蛋，卖掉，换的钱供我上学买笔和本。这天，我放学回家，看见奶奶在街上跟邻里老人聊天，我跑回院里，发现母鸡咯咯地叫着，就爬上高坡，探出脑袋，看见里面有三个鸡蛋。我掏出来，看看没人，就把两个鸡蛋放在笸箩里，偷偷留一个鸡蛋，装进自己的书包里，跑到街上，跟卖糖果的人换糖吃。母亲回来问我：“今天下了几个鸡蛋？”我迟疑了一下，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回答说：“两个了母亲平静地看着我：“真的？”

    我说：“真的。”“你要诚实！”我说：“我诚实！”

    母亲独自嘟囊着说：“怎么啦？花母鸡，今天还没下蛋？是不是病了？”我摇着头。母亲没有怀我，只是我内心的恐惧，造成了我的慌乱。中午休息的时候，母亲发现了我书包里的糖，审问我是哪来的？我心里一紧，赶紧撒谎说：“是我给学校割草，学校发了五毛钱，买的了母亲没有再审问下去，后来是学校老师家访，把话给说漏了。

    老师走后，母亲阴沉着脸，把我叫到屋里，拿起笤帚疙瘩，很严厉地吼：“你说，你的糖是从哪来的？”我知道露馅了，低头不说话。母亲说：“你是偷拿了鸡蛋，换的糖果。对不对？”我低头承认了。

    母亲用笤帚疙瘩狠狠打我的屁股，我哭闹着，最后还是奶奶进来帮我解围。吃晚饭的时候，母亲慢慢地说：“明山，你要诚实。”当时我的小名叫明山。母亲还说：“一个鸡蛋箅不了什么，关键是你犯了不诚实的错误。一个不诚实的孩子，还怎么堂堂正正地做人呢？”我怔怔地看着母亲。母亲没有文化，道理讲到这份上，就很不容易了。我向母亲承认了错误，我偷了鸡蛋，虽说是自家的鸡蛋，可那也是不诚实的表现。将来由小变大，后果是严重的。后来是母亲言传身教，感染着我，教我怎样做个诚实的孩子。母亲每天出工，那天是给生产队里摘棉花，收工回家，母亲发现棉兜里还残存着一堆內白的棉花：就惊讶地说：“这里还有棉花呢，这多不好意思？我得赶紧送回队里。”我看着母亲：“为什么还要烂？”母亲说：“人要诚实、队长已经给我记了上分，不能白拿公家的西母亲章荇棉兜走了、行鈐母来的背影，我陷人深深的思索之中，母亲没冇说什么但她教我弄慷什么叫做诚实。骗人或是被人骗，都使我们幼小的心灵受到污染，即使那些美丽令人心碎的谎言，也要十分警惕。

    后来，我在学校拣到同学的铅笔、橡皮或是钱，都要交给失主或是老师。我不图什么表扬，只要自已心里的平衡，只要维持内心的高贵。看似简单，坚持做是很不容易的。

    诚实是高贵的品质，帮助我们保持做人的魅力。一个不诚实的人，还谈什么人的魅力呢？

    我听老师讲过《皇帝的新装》这个故事，皇帝被狡诈的服装师所骗，赤身裸体，还美滋滋地炫耀自己的威严，令人啼笑皆非。对于服装师，是不诚实的，作为皇帝同样是不诚实的，受害者是谁呢？引发我们做深入的思考。

    还有那个人人皆知的“狼来了”的故事，好像也是母亲给我讲的。一个孩子上山，没有看见狼的时候，故意摘了一个恶作剧，朝山里的人喊：“狼来了！”猎人拿着枪赶来的时候，发现这个孩子得意地笑着，没有狼的琮彩。猎人喇笑孩子一阵，笑着走了。第二次，无騵的孩子又朝猎人喊：“狼来了！”猎人以为这次是真的，怕孩子受到伤害，还是跑来救援了。结果还是恶作剧，猎人狠狠地训诉一顿孩子，生气地走了。第三次，恶狼真的来了，孩子惊恐地呼救：“狼来了，救命啊！”猎人听见孩子的呼喊，淡淡地摇头说：“这个小浑蛋，撒谎呢！”然后没有救援，孩子活活被恶狼吞食了。孩子死了，还落个“不诚实”的恶名！你说亏不亏呢？那又怨谁呢？就是这个孩子长大了，准又相信他的话呢？

    这个故事，我一直记在心上，心里暗暗说：我要做个诚实的孩子，诚实是一种美德。

    不仅我们，国外同样把诚实看得下分珍贵。我在1997年随中国作协代表団到美国访问，看见美国高等学府哈佛大学的校徽上雕刻着两个字一诚实！诚实是多么的珍贵？入学的新生学的第一课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是诚实。

    在西方文化看来，诚实是一个人的根本。诚实是朴实的，有永久的魅力，一颗诚实的心，比任何豪华的服饰、珠宝、髙级汽车所带给你的荣光要持久、要髙贵，它是人类共通的东西。

    诚实的路没有尽头，千万不要回头。再诚实的人也会有“微词”，诚实有时还会带给我们一些想不到的烦恼，千万不要在意。在无尽的岁月里，#诚实是一方寂寞，诚实还是一方风景。诚实的灵魂是安静的。

    鱼从我的头顶飞过去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不知道要讲什么了。我的脑海里，只有这样一个画面：故乡的小河岸，下着霏霏细雨，我鳟在树下躲雨，有几条鲫鱼从我的头頂飞过去了。

    我在雨中发抖，情绪是很坏的，可是当我看见这样的画面，却有了一些激动，或许叫感动。飞鱼是鲤鱼，长期生活在养鱼塘里，它想借着雨势，游到了阔的大河里。因为有一道河埝，鱼从河埝这头飞到另一头，钻进滚滚涛涛的大河里了。鱼飞在空中是那样灵动，那样鲜活，那样富有智慧。它充实了我的感知，丰富了我的生活。它使我多年难忘。为什么？我终于在今天找到了答案。

    回到学校后，我把这个场面讲给了老师。老师让我把它写成作文，我就写了，当时只是幼稚的描摹。记得有这样一句：“鱼本来是不能够飞翔的，但它真的飞了，而且飞得雄壮，飞得优美，飞得勇敢，飞得成功。它可能厌倦了鱼塘里封闭的生活，去寻找更了阔的天地。天高任鸟飞，没有说天高任鱼飞的，它之所以能飞翔在空中，是由于它借了雨的力量，是雨给了它飞翔的氛围。”我仅仅写到这里，老师再次启发我，把想象的空间再放大一点，我们人呢？于是我又加上了这样一句：“我们人也能飞翔，人是借着飞机上天的，当没有飞机的时候，人的精神同样能够飞翔。”回到家里：我就做了这样的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鱼，飞鱼。我飞到了城市，落在城市的一个学校，落在教室窗台鱼缸里，一会儿探头，一会儿隐蔽，一会儿在水中遨游。我听他们的老师怎样讲课，看他们是怎样学习和生活？看完了，听完了，我自己又飞回来了！

    多么像童话？正是它丰富了我的想象力，为我后来的创作奠定了一点基础。从小要培养我们自己的感知力，它能使我们内心丰盈，使我们生命的激情不减。

    人在少年时期比成年人更善于观察。从那时起，我对大自然就格外地注意，看见一只蜻蜓，落在一支尖尖的小荷上，到底是蜻蜓依附小荷？还是小荷应该感激蜻蜓？没有小荷，蜻蜓是多么的孤单？没有蜻蜓，小荷是多么的寂寞？有多少次，我的思绪穿行在幽暗的天籁里，凝视月亮在云朵里慢慢游移，攀想便无休止地在心中膨胀，心底也就丰盈广袤，就能够充分挖掘少年的感知敏锐力。

    孩童时代，对自然的好奇、探求和幻想的欲望，给我们一种对自然的感知。这种感知是非常灵敏的。一次，我们班到天津蓟县的盘山郊游，当时条件有限，我们顶着月亮出发，步行到公社，再由公社拉石头的货车，运送到盘山。我们的平原，没有山，第一次见到大山，格外的兴奋。我们在山上看到一种石头，当地百姓叫它麦饭石，说用它洗脚，用它泡水喝，像药材一样，具有极佳的疗效。我和小伙伴们背回了不少麦饭石。我观察，这种石头与别的石头的区别，它的纹路像蝴蝶的花纹。

    我们还看见了许多野兔、山鸡、红鸟和梅花鹿。这些动物是隐藏在树丛里的，经常躲人，我和少数几个同学看见了它们。来的路上，我们议论，好多同学很茫然，几乎答不上话。他们纷纷喊：“哪有山鸡、红鸟和梅花鹿哇？”老师就问：“你们在盘山上都看到了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看到的是石头、树木，还有被日本鬼子炸坏的古庙。”老师就笑了。老师让我回答，我毫不犹豫地描述了这些动物的模样。讲得别的同学对那些动物很神往。老师又让看见这些动物的其他同学讲，与我讲的又不一样，每个人眼里的大自然都有各自的特点。

    感知大自然所带来的那份欢愉，是任何美事也无法替代的，太阳的抚摸，淸风的吹拂，小鸟的啼啭，让我们领略世界的美丽，也给我们一顆透明的心。

    我们人类原本就是大自然的孩子。我们要亲近它，千万别背叛它。三毛有一篇文章《塑料儿童夂讲的就是不愿意亲近大自然的孩子，他们只知道看电视，打电话，玩电子游戏，翻卡通漫画，却不肯走进大自然，不喜欢小花小草，不喜欢野鸟。这些儿童就像塑料人一样，摆弄着塑料玩具的时候，自己也成了塑料人。现在我就有一种忧虑：21世纪的孩子，还想从大自然里获取对生命的感知力吗？当他们把田野里的麦子喊成韭菜的时候，他们心里是怎样的感觉？他们对从头顶飞过的鱼，还有我们当年那样的激动吗？

    电子商务时代来临了，我是欢呼的，毕竞是时代的进步。你们当然要掌握新的技术。生活在今天的儿童是多么幸福？可我要叮嘱的是，当你们从电脑里，看见花草，看见动物，看见蓝天白云，那是电脑人复制上去的，即使电视里流动的画面，必定与我们隔着一层屏幕。有人说，将来从电脑里就可以嗅到上面动物和植物的气息。这是科学的力量，但是科学进步的负面效应就是人鱼从我的头顶飞过去的懒惰，人的迟钝，人的萎缩。

    所以，我有一个警告：什么也无法转代真正的大自然，我们的时代呼唤英勇，呼唤宽了，呼唤健康，呼唤坚韧。惟有大自然才能真切地给予我们。我们扑迸大海，用身体冲浪，面对咆哮的波涛，捕捉那种情景和声响，我们会产牛一种完整的自然感知，使我们的身心也充满灵性，获得充沛的激情。我愿今天所苻的小朋友都能有机会，领略一下鱼从头顶飞过的感觉。

    敬仰崇高

    我的童心，有着本能的东西，那就是对崇高和神圣的敬仰。这与那个时代的教育有关，我记得上学的第一堂德育课，就是听老师讲述雷锋的故事。雷锋小时候所承受的苦难，以及对生活的渴望，后来的奋斗精神、献身精神，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美好的记忆。比如说，一件小事，雷锋自己生活的俭朴，我就盲目地跟着学，一次，我穿的袜子磨破了两个窟窿。母亲看见了，就让爸爸给我买一双新袜子，我听后竭力反对说：“雷锋叔叔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让妈妈铪我补上。妈妈说：“雷锋是要学的，可天凉了，你的脚会被冻坏的。学雷锋别照搬硬套，要学在心里。“我还是听不进母亲的话，偷偷找来针线，慢慢缝补起来。一不小心，尖利的针划破了我的小手指，鲜血立刻涌出，我用一个布条将手指包裹起来，继续一针一针地缝补着。感觉自己与雷锋叔叔靠近了一步。我将自己缝补好的袜子穿上，让母亲好一阵叹息。这是髙兴的叹息，显然母亲也是赞许的。由于我的缝补技术太差，缝补好的袜子，没有能穿上几天，就重新裂开两个窟窿，脚也生了冻疮。我不后悔，俭朴是崇高的，人活着，就不妨像一滴水，点点滴滴都是真实的生命，都有对崇高的理解。

    比如我们读《欧阳海之歌》，我们看电影《董存瑞》，我们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使我对欧阳海、董存瑞和保尔等许多英雄有了崇敬之情。使我的心灵得到净化，得到升华。记得我读三年级的时候，一群小朋友们做一个游戏。村东头与村西头的孩子们经常摘实战对抗，我是村西孩子的头目，白天组织人挖泥，做成手榴弹。手榴弹的前头是泥，中间插一根高粱杆，晒干，就成了我们的武器。手枪是用芦苇杆扎成的，手枪把儿上还拴上一条红领巾，裤腰上扎一根麻绳。手枪和手榴弹就别在腰间的麻绳上彳两军对垒时，情绪是很紧张的。一声呐喊，双方开战。手榴弹从耳边飞过，嘴里嘁着：“为了胜利，冲啊！”我举着芦苇做成的手枪，嘴里“啪啪”地瞄准，一会卧倒，一会儿冲锋。不知什么时候，我的队伍被敌方冲散了，仅剩下四贵、碗肉两个同伴了。眼看着敌方就要冲上来了，他俩也慌了，这时我很英勇地说：“你们撤，我来掩护！”那两个伙伴要与我并肩作战，誓与阵地共存亡。对方在我们的英勇抵抗下，撤到了一座石桥上，向我们开火，投掷泥手榴弹，我就把身上所有的手榴弹都帮在一起，在两个伙伴的掩护下，连滚带爬地滚到石桥下，举起手榴弹，也像董存璀炸碉堡一样，神圣地呼喊：“为了胜利，冲啊！”随手就拉响了手榴弹的导火索。这时的感觉好极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着我。当然，我的动作只是做个样子，泥是不能爆炸的，但我却被对方捉住，当了一个宁死不屈的俘虏。

    这个小小的游戏，就是个很好的锻炼，使我的精神得到升华，作用是潜移默化的。人要有血性，有硬骨，有区分崇高和卑劣的本能。现在的商品社会，对青少年的教育，不再是雷锋和董存瑞这样的主体了，尽管刚刚播放了电视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新闻炒作一番，其实并没有真正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深入人心，没能切人孩子们生命的骨髓。倒是美国微软的领袖比尔，盖茨，成为小朋友的心中英雄。这没有错，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英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崇髙，只是载体不同罢了。不管崇高是什么，别对它产生怀疑，我想，在人幼小心灵里栽下崇髙的种子，将来长大成人将是一笔财富，精神的財富，收获的是力量和精髓。

    同样的感受给我们同样的渴望，同样的渴望给我们同一首歌：那就是对崇髙的敬畏。一个人可以不信神，但不可以不相信崇高，不可以不相信神圣，它关系着我们做人的根本。我们常听说，一个人并不懒情，也不愚蠢，甚至还很聪明，可他为什么不能成大亊？他缺少的是对崇高的敬仰。走什么样的路，就有什么样的欲求，孩童时代就是有欲求的，充满欲求，一定要淸醒，淸醒的前提还是崇高。

    人的欲求和欲望不是坏东西，关键是我们的人生态度。崇高会帮助我们建立勇敢的人生态度，把崇高的精神化作出世的精神，来做平常的事业。出世的态度原本是逃避人生，或是看破红尘，当用崇高的精神来推动，就不一样了。它不会消极地对待生活，而是超然于私人名利之上，用果敢和奉献的精神、一介不取的操守来做事。如果一个人始终以金钱和利益作为毕生追求的目标，他的生活格调就难免低俗，难免陷人极端个人化的小圏子。

    美好的气质来自于崇高，低俗永不会产生美感。崇高的种子在我们心中生根，我们的心才会纯美如花。我小时候有一个伙伴叫圣强，我们有一次去田庄公社，开一个运动会。他是我们学校百米竞赛的第一名。比赛还没开始的时候，他与几个伙伴去看火车。我们出生的谷庄子村是没有火车的，看见火车当然新奇。田降路口，没有拦截行人的标扦，经常发中恶性事故。圣强此时，就意外地碰上了一个险情：一个老大娘背符卨髙的柴寧，棚铁路路！”、突然跌到了眼看着火车就冲过来了火乍剧烈地鸣笛，老大娘还没有爬起来，几个小伙伴都吓呆了、强足我们学校的学雷锋积极分子，他迮关键时刻，飞腿跑过去，扑上，一脚踢开大娘背上的柴草，麻利地拽着大娘滚到路基下面一火车嗖的一声，风驰电掣地闪过。圣强只是腿上擦了点轻伤，老大娘得救了。圣强的英雄行为，被我写成表扬稿，寄到了公社广播站，很快播出长大后，圣强当了军人，在部队里也立过战功。前年我回家乡，听说他已经转业到了乡敬老院，当了一名敬老院院长，工作依然很出色。我不怀疑圣强的崇高，他的心是美好的。

    时光是匆匆的过客，总是去了又来，来了又去。美好的东西时常在我们的梦里徘徊，年龄不会停留，可一个人的高尚情橾，是不会改变的。崇髙需要在时空的经纬中慢慢沉淀出它的价值。

    摆脱噩梦

    如果有人问我，童年最害怕的是什么？我可以列举出一串害怕的事情，比如夜晚穿过坟场，比如滑冰掉进了冰窟被人救起来，比如在草滩上碰上了毒蛇，等等。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这些都是表面的惊吓，而真正对孩子心灵构成伤害的是纠缠不止的蛋梦。

    小的时候，我是个多梦的孩子，聪明伶俐，善于幻想，白天想的事情，夜里就能够梦见。好梦总会淡淡地忘掉，可是親梦就会狰狞地留下来。我梦见自己被毒蛇缠住了身体；我梦见考试的时候，没有答完题就听见了下课的铃声；我梦见自己追赶一群大雁，而不幸落入河里。这些可怕的梦，其实对我的伤害不大，而真正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成份”对我的压抑。

    小朋友们也许不会明白，我的母亲是农民，我的爸爸是干部，我的出身怎么会不好呢？“成份”怎么会高呢？这源于我的爷爷，我爷爷在天津的一家织袜了当过老板，家里的一点土地雇佣了几次民工。这就被划定了富农的成份，那时我的出身，就被荒唐地划定在没有前途的圈子里了。我出世的那些天，妈妈抱着我，伤感地流泪：“这个孩子，怎么降生在这个家庭？长大了还有什么出息？”我朝着母亲哭闹着。我上学后，这个噩梦就一直困扰着我。别的小朋友都戴上红领巾了，惟独我没有，我看着别的小朋友戴上红领巾，欢快地生活着，奔跑着，我心里埋藏着委屈，又生出对别人的羡慕。“我生了来就比别人低…等啊！我小能像其他孩子们一样，出身让我丢掉了欢乐，丢掉了前途！”我心里诉说着，祈祷着，躲进冰冷的小屋祈盼春天的温情。

    母亲看出我想戴红领巾，就偷偷用红布给我缝制了一个，到家时，看着没有串门的村人，母亲就偷偷给我戴上。我戴上红领巾，对着镜子照着瞧着，那份高兴啊！母亲却偷偷抹眼泪，我看见母亲哭了，也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母亲鼓励我说：“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学习。往后在家里种田，也用知识啊！”无论母亲怎么劝说，我幼小的心灵，还是被这个看不见的噩梦纠缠着，直到初中毕业那年，上级给我家落实了政策，我家被定为“下中农”，我可以和其他小伙伴一样面对生活了。到了三中全会以后，“成份”这个栏目彻底消失了，见鬼去了。

    春天了，我推开小屋的窗户，一阵温暧的风扑面而来，一股久违的温馨告诉我：你自由了！你可以丢掉那个腿梦。我打汗一扇季节之门，看不见远方莫测的风雨，地平线迎接我痴迷的追求。可是，就是这个噩梦，使我改变，自己豪放的性格。我的爷爷，有着豪放的性格，可我变得自卑和懦弱。我是一个自卑的孩子，长得瘦弱，不敢唱歌，不敢大胆地说笑。自卑不仅扼杀了我的想象力，而且失常地放大了我的缺点，使自己觉得前途灰暗。同时碰梦使我过早地成熟，过早成熟的孩子是不幸的，因为稹没有资格享受那个时光。修补我的这些缺憾，得用多少时间啊？即使一生也不会复原的。如果在我长大之后，遭遇这种腫梦，那就会是另外一种情形。

    让孩子摆脱疆梦，这是我的祝愿。

    可是今天，仍然有被噩梦缠身的孩子，虽说不是我那时的“成份”，爾梦却变成另外的形式。我认识！个孩子，他过去是个很优秀的小学生，尊敬老师和家长，学习成绩也很不错，了自从迷丄：游戏，就像噩梦缠身一样。每当下学后，他不写作业，偷偷跑到游戏厅，玩得乐不思蜀。没宵钱了，就跟爸爸要，后来爸爸知道他着迷于电子游戏，就不给他钱！不给钱，他就偷妈妈钱包里的钱，后来妈妈发现了，就拷问他，他终于承认。妈妈气得狠狠打，他：“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迷上游戏，还有什么出息？”他看见妈妈流了眼泪。他知道，妈妈已经下岗了，每天到批发市场弄点蔬菜，到家里住的小区叫卖。妈妈和爸爸的希望是什么？这个孩子，在老师和家长的帮助下，悔过了，不久，老毛病又犯了，妈妈和爸爸把他关押起来。就在这被关押的几天里，孩子的精神崩溃了，放出来的时候，呆头呆脑的，总像是被厘梦纠缠的感觉。学校为他请来了心理医生，同学们都来看望他。是人间的关爱，唤回了他的错位的灵魂，驱除了笼罩在他头上的噩梦。驅梦，滚吧！我们不欢迎你。我们都得承认，在疆梦面前，我们是手足无措的孩子。一个人成长的路上，很少没有遭遇逦梦的。但是我们拿握了驱除瀝梦的方法，这就是对自己内心的问候。如果生命是一个梦，我们愿它是世界上最甜美的梦。哪怕这个梦很渺小，也是令人欣慰的。遢梦既伤害他人，更伤害自己。既然这样，当我们身边的孩子遇到噩梦缠身的情形，希望我们向他伸出救援的手。我们的日子，就会飘动着温暖的阳光，就会品尝到生活甜蜜的滋味。

    让孩子们每天静静地人睡，最好没有梦，如果有梦，也是个好梦。美丽的梦，和美丽的人生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我们仍然执着地追求，等待，或寻觅。青春的心永远都是美丽的城堡，贮藏一些美丽的梦。

    英雄本色

    如今是一个物化的时代。金钱对人灵魂的冲击是前所朱有的。考察一个人的生命质量，看什么？我觉得还是要看他与所处的时代、民族精神有无深刻的联系。看他在多大程度上体现了贡献于我们民族的英雄本色。

    小时候，我有幸看了民族英雄马本斋的事迹展览，我深深感觉到，民族需要马本斋式的英雄。他的民族气节，所表现出来的令人惊异的生命质量，在今天依然透达出直逼灵魂的精神力量。

    我以为，英雄辉煌的一瞬，是被他所熟悉的人们当作偶像崇拜的时候。人的起点和终点都是相同的，所不同的是起点和终点之间的这个人生舞台。舞台上的每个人都在表演，都想以其与众不同的生命智慧与技巧扮演英雄的角色。然而本色英雄是不能表演的。当时我还小，对他只是崇敬。

    老細讲，像马本斋这样的英雄是本色英雄。课堂上，有的同学举手问老师，什么叫本色？记得老师微笑一下，没有马上回答。老师走到我的身旁问：“关仁山，你来回答一下。”我站立起来，略微想了一会儿说，本色就是不变样儿。老师轻轻点头，说贴了一点题。可他似乎不是太满意。

    老师告诉我们：本色是人灵魂深处自然流露出来的质朴、真诚、勇敢、自豪、博爱之心和牺牲精抻：这狴是人类昔口的荣耀，也是人类明天的希望。

    老师开始给我们讲述马本斋动人的故事。1902年农历大年初三的早晨，大雪纷飞的子牙河畔，在一个叫东辛庄的回族农家里降生了一个孩子。马本斋很小的时候，就昏见了苦日子折磨着东辛庄的穷回回。一天拂晓，清真寺还没有喊“萨吓”，母亲就把熟睡的小本斋叫醒，让他提着破土瓦罐，到子牙河点点滴滴的那片盐碱地扫碱土熬盐。母亲痛恨地说：“皇上就是不念咱老百姓的苦啊，交皇租、纳地税，兵慌马乱，多少年来弄得咱回回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小本斋走到娘的身边问：“娘，啥叫好日子？”娘说：“娘让你上学去，读了书，识了字，你就明白了，好为咱穷回回争一口气。”马本斋眨眨机灵的眼睛，品味着在他幼小心灵中从来不曾想过的字眼，点点头。后来他终于明白了，为天下受苦人求翻身是他的最朴素的理想。这是他生命的向导，这个向导彩响了他的一生，也给他注人了一股志气和豪气。

    历史将告诉我们什么？当年的悲歌壮举，当年的一代英豪，今何在？我仿佛又回到了昨天。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的大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马本斋看着被日本侵略者践躋的河山和人民，心如刀绞。他面对着倒在血泊中的大哥和乡亲，他含着泪水的两眼喷射着怒火。他的弟弟马进坡急切地问：“二哥，烽火连天，时间不等人哪，昨办？”马本斋身上积存已久的英雄气概就升上来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血债要用血来还！他就是在国家和民族生死存亡的危难之际，举起大刀长矛，竖起报国义旗，拉起农民武装，成立了抗日回民义勇队。

    马本斋走街串巷，走家串户，含着眼泪说着热肠子话：乡亲们啊，咱回回有句话，对恶狗用棍子，对强盗用刀子！乡亲们响应着，慷慨激昂地跟着马本斋走了。如回民歌谣里唱的：髙粱红，五谷香，日寇侵，我家乡，因民儿女立壮志，拿起刀枪杀东洋！在回民义勇队成立的大会上，马本斋身着粗布裤褂，头上罩着羊肚子手巾，后面打了一个英雄结儿。他挥舞着手臂喊：“人活一口气，我们能向牛羊那样任人宰割吗？不能！堂堂一个中华民族凭啥让小鬼子欺负？”人们喊：“不能，我们跟鬼子拚！”在这个时候，我们感觉到了个体与整体的关系。明知道是死，可个体的死能换来整体的生。

    用马本斋自己的说法，今儿我这一罐血就摔这儿啦！果然他首战告捷。那天拂晓，一个汉奸小队长带着一辆大卡车，行驶在河间通往沧州的公路上。马本斋带领着队员打埋伏，火枪土炮从两边的树丛中向敌人的汽车射去。然后他大喊一声：冲啊一自己就朝敌人冲过去了。之后，他又带领队员连打了几个胜仗。特别是他们自造的土炮，叫“扫帚炮”，使敌人闻风丧胆。马本斋的志气也是从报仇升华到一种新的精神境界的。

    1938年2月，马本斋的回民义勇队加入了八路军。马本斋本人也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任回民教导队的队长。他说：“咱们回民武装，接受了共产党的领导，就好像走路找到了向导，我们一定能够胜利！共产党是我的亲人，不把小鬼子赶出中国，我马本斋死不瞑目！”所以当敌人将他的母亲抓走的时候，他跪在破碎的家门口，声泪俱下：“娘啊，忠孝不能两全，孩儿不孝啦！”此时的他一定是经历着人生最残酷的考验。马本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又是平静而闪光的。1944年2月，他病倒了。他在重病期间，忍着胸腔的阵阵剧痛，争分夺秒地赶写他的《战斗札记》，与病魔和死亡争夺时间。每写一句话，额头上都浸满冷汗。

    战友们感动地哭了。看到这份描述，我的心灵受到深深的感动。黎明，马本斋半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战斗札记》还摊在他的腿上，右手紧紧握着那支钢笔，神态安样地睡着了、他这个驰骋沙场的勇士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我看见毛主席给他的题词是：马本斋同志不死！

    人是不能不死的，如果不死的话，也是指人的精神不死。人的精神与人的诞生一起来到人世。无边的旷野上，浩瀚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英雄的精魂。我们不会忘记马本斋这样的精魂。今天的物化世界，精魂无处可去，却也无处不在，从而让我们悲欣交集。美国人崇尚英雄，我们中华民族不应该更崇尚英雄吗？他对我灵魂深处的彩响是巨大的，英雄陪伴我成长。生活以成败论英雄，时代呼唤英雄。

    受伤的感觉

    在我九岁那年的秋天，腿上受了伤。

    受伤的原由来自我在旷野上的奔跑。发亮的矿野，永属于梦中的芬芳。童年的芳草地上，撒下了我最初浪漫的时光。我喜欢奔跑，我还喜欢在奔跑中捕捉野物，比如捉野兔子。放学后，我背着背篓到野地里挑菜，当时我家养着十几只小白兔儿。兔子能够卖钱，维持我上学的费用。黄昏的时候，我的背篓里已经装满了苣菜，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两只野兔子从我身边跑过。我，！下背篓，急忙奔跑着追过去，就要捉到兔子的一刹那间，我突然被脚下的玉米茬子给绊倒了，右腿被茬头扎出了一个小洞，鲜血簌簌地淌出来。我一屁股跌在地上，抱着疼痛的双腿，看见野兔在不远处得意地看着我。野兔竖着耳朵，瞪着红红的眼睛，眼神里似乎有一股轻蔑的光。我心里有了一种被嘲弄的感觉，嗖地站立起来，抓—把泥土，将流血的伤口堵上，拼命地去追赶野兔。

    野兔看见我追来，也很精鬼地跑着，一跳一跳的。我瘸着腿奔跑，眼看兔子就要跳越水沟了，我急中生智，将手里挑菜的镰刀扔出去，镰刀把儿竟然砸在野兔的头部，野兔一头栽倒在地。我终于捉到野兔了，提笤野兔，心爭很是有一番得意。后来，母亲告诉我，你是1963年牛人，本人是属兔子的，对野兔和家兔都要友好，不然要遭报应的。我笑着对母亲说，您这是迷信，打兔子与我厲兔有什么关系呢？母亲叹口气，摇了摇头。野兔还是被母亲用锅煮了，也被我们吃掉了。没几天，母亲的预料果然给应验了，我的伤口被肮脏的泥土感染，红肿，慢慢就化脓了。伤腿很疼，我已经不能走路上学了。

    村医给我的伤口进行上药、包扎，最初几天，是母亲背着我到村东的学校里去。五天后，伤口恶化，我已经不能正常听课了。我只好呆在家里，专心养伤。养伤的时候，没人给家兔挑菜了，母亲白天要到地里上工，下工时再挑些菜回来。一天午后，母亲上工走了，一只家兔跳到我的床上来了，它支楞着小脑袋，静静地看着我，我爬了几下，侵侵将家兔拢在怀里，觉得人与动物是能友好相处的。兔子跟我玩着，使我在最寂寞的时光里有了新的情趣，我后悔自己的行为，心中暗暗想着，以后不再伤害野兔了，也不吃兔肉了，长大后我一直不吃兔肉。

    这箅一个收获，更大的收获是我变得坚强了。受伤的最初几天，我的情绪很低落，母亲看出我的心情，就告诉了学校老师，老师就带着同学来看我。同学小五还举着刚剐出锕的玉米棒子给我吃。同学们的一个微笑，一个鼓鋒的眼神，都使我难忘。老师给我讲了一个道理，人是不能怕挫折的，最美好的事物往往藏在挫折的尖刺中，而那些垂手可得的事，大都是平凡无味的。你捉到了野兔，受了点伤，可你有了收获。这个收获对你是不是很有意义呢？我静静地听着老师的话，感悟里面的道理。老师还对我说，病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屈服。你要坚强起来，就会走进一个新的境界。他还讲了一个传说，传说遥远的天际上生长着一棵生命树，树上长着一种金苹果。要想获取它，霈要经历千辛万苦，甚至是生命的代价。只有不畏艰险的人，才有町能最后得到它，得到它的过程，就是克眼困难的过程。

    老师和同学们走后，我静静地回味着。困难未必都是坏事情，困难面前走下坡路，是懦夫，困难面前寻找解决它的办法，就多了一个成熟的经验和战胜困难的能力。以后再碰了困难，窃己就有一个良好的心态，有一个坚强的对策。我想到这些，就自己扶着墙壁，走到后院，用刀砍下一根树杈，作为我的拐杖。母亲回家看我用小刀刮着树皮，问我干什么，我坚定地回答：“我要拄着拐杖上学！”母亲欣慰地笑了，母亲还用布条将拐杖的一头缠好。

    这个早晨，我背着书包，拄着拐杖上学去了。我的身子是摇晃的，可我的心是沉稳的、坚定的。母亲看着我的背影，久久地注视着，我回头看了看母亲的笑脸，也笑了一下，继续朝前走去。腿的疼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遮盖了，我咬着牙，流着汗，走得很有劲势，走得很有朝气。

    在我们的心园中种植坚强之树吧，虽然它的根是苦的，但果实是甜蜜的。

    花季里的畅想

    春天，煤河两岸的花开了，我的童年也像这春天的花季。花季是人生中最富于畅想的季节。

    小学毕业那年，我的家从谷庄子搬到了唐坊小镇。小镇有一条小河，叫煤河，也叫人面河。人面，就是说河水的淸澈，能够照见自己的脸面。其实，这是一条运煤的河，淸朝洋务运动时期，开滦煤矿的煤，要用铁路运到丰南县城的河头镇，再经过煤河运到塘沽口岸出国。后来煤河岸边修了铁路，煤河就不运煤了，成为一条自由的河，河里有很多的鱼，夏天，我经常跳到里面游泳。春天的花季里，河开了，大雁飞回来，我和小伙伴到人面河旁照自己的脸。我的小脸很黑，还沾着泥巴，我弯下腰，用水洗冼，然后就坐在河岸旁进行一番畅想。所谓畅想就是用心想事情，还有点浪漫的幻想。我幻想自己变成一条小船，到很远的地方，听说它的尽头就是大海。

    大海是什么样的呢？大海上的轮船是什么样的呢？记得这是我当时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也许就是因为我对大海的向往，才使我后来在海边的渔村挂职，当副村长，体验渔民的生活，创作出我的“雪莲湾”风情系列小说。当时，我观察桃花，看着桃花映在水中的景象，飘飘的，悠悠的，我的脸就映在花丛里了。本应该是女孩喜欢，特别是水中的花，可我也鎢偏喜欢花。蝴蝶梦幻般地在花丛中飞舞着，简直就像一个奇妙的世界。

    春雨在煤河岸飘洒着，有的花瓣含着水珠。我打着油伞，走在河畔的小路上，想着，我什么时候长大呢？长大后能干些什么呢？我感到长大是那么的遥远。我猜想自己是永远也长不大的，或许是长大了也还是那样天真。我走着，陷人等待，漫长的等待。雨水毫无倦意地嘀嗒着，打响我的雨伞，就像一首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男孩漫无目的地走在雨中，河岸的花丛是一个漫长的隧道，四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触摸，只有桃树陪伴着我。

    其实，人和树都一样。桃树在它的花季里，是得意的，可它也有长大的时候，长到它的枝叶上不能开花的时候，树是不是很悲哀呢？桃树不开花，也就等于不结果了，那样它的生命也就完结了。任何的生命都有它成长的快乐和创痛，这个过程仿佛就像种子，生根、发芽和结果。这个过程避免不了要有伤感，要有四季的等待，要有拼搏的艰辛。想了这么多，是不是有点少年老成呢？三毛说：“人类往往少年老成，青年迷茫，中年喜欢将别人的成就与自己相比较。”别人比自己差了，自己有分得意，别人比自己高了，自己就会有几分失落。我现在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我在这个年纪，真是个胡思乱想的孩子。或许叫畅想的勇气，勇气是很可贵的。想的勇气是没有形状的，没有声音的，所以它才可责，如果人失去了想象的勇气，再有智慧和仁爱也是枉然的。我想，畅想也是一种少年的生活方式。花季里没畅想，长大后，面对生存的压力，畅想的翅膀就飞舞不起来了。

    当时我刚刚搬到小镇，住在一个叫董树来的家里。这是我家租的房子，我家的新房还没建造起来。董家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像女孩性格，女孩则像个假小子，爱打爱闹的。我与这个男孩能够玩到一起，因为他也是个喜欢畅想的孩子。我看见他肌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桃树和细雨，连一只鸟落在房顶上，他都能听到。他总是这样，我喊他，他也不动，我不能打断他的思路。我只有暗暗猜想，他究竟在想什么呢？他与我畅想的问题一样吗？孤独的少年可以从畅想里得到温暖，也可以从自己对未来越来越淸晰的认识中得到温暖。我自己与自己进行无数次的对话，少年的我与成年的我，肯定的我与否定的我，高兴的我与痛苦的我，灵活的我与木讷的我，不断战胜自己，締造着自己的性格。

    后来我与房东这个富于畅想的小男孩有了交流的对话。我问他，你为什么不爱笑？他说，笑没意思。我想，他是怕暴露他的满口豁牙子吧？然后我就问他，那天在雨中，你想什么呢？他没笑，淡淡地回答说他什么也没想。我说，没想就是想了。然后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说他在雨中有个幻觉，说自己变成了胡蝶，飞呀飞，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笑了，他畅想得很浪漫。

    我和他一样，是一个喜欢畅想的男孩。在畅想中，我们没有一处看不见的东西。可以上天，也可以入地。畅想是少年时期无法躲避的事情，是我们成长过程中的一部分。假如对畅想运用得当，我们还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童话作家。它对自己本身的功能是，融化自己胸中的郁积，可以照亮人生其余的旅途。一段痛快的畅想过后，我们可以更加聪明，可以更加机智，可以更加活跃。当然也可能更加失望和孤僻，这是少数行为。所以，我想不要让所有的畅想左右自己。当然不要把所有的畅想都去付诸实施，那是徒劳的。畅想让我得知，生活多么不可预测，又是多么奇妙。少年的生活就像花季，花季也同自己的季节一样，春夏秋冬，花开花落，有阴有晴，是我们生活中的一环。不，把促使我们寂寞的罪过都归于没有好的畅想，没有畅想，还要吃得好，睡得香。要使自己得到鼓励，因为谁也不会永远拥有奇妙的畅想。怛有一点畅想就够了，因为没有它，少年生活是不完整的。

    今天我回故乡，走在煤河岸边，当年的畅想没有，怎么使劲回忆，都是残缺的，永远不如当年美好，不如当年激动人心。我想少年时期的畅想对人生只有一次。小朋友，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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