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如流年-看不见你微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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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见你微笑的样子

    文/坏蓝眼睛

    1记忆是流年的凭证

    在看中国地图,帮助同事寻找北京到香港的距离。手指划过南部的大部分疆域,忍不住停留在深圳一瞬。仅仅是一瞬,刹那心乱。如一个涨裂瘀肿的伤疤,明明知道它的脆弱,还是忍不住去碰触,那种钻心的痛,往往直达心内,揪痛暗连。

    有几次与这个城市擦身相逢的机会。都被我刻意地错失掉。

    当然,你一定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触。对某个城市,产生爱慕或者憎恶,这一切,皆为一个牵连你心的人。

    我总不想去触摸记忆,因为那便是构造我沧桑流年的凭证,我只有拼命地舍弃,拼命地忘记,才可以维持现时的冷静。

    爱里的不可获寻的冷静。

    仿佛在某个年代,我把爱情,遗落在了那个彼时绚烂的城市。

    而我明白,至今,郁钦依旧躲在那座城里每日川流,或此或彼,没有太大的变化。而他的一切,早已经与我,无关无联。

    他唯一带给我的记忆,便是整个深圳。

    2不求永恒,不要完整

    郁钦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当我绕城与他相逢的时候,他刚结束了一场为时两年的苦恋。据说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和唯一的一场恋爱。那场恋爱几乎令到他惮精竭思,令他可以从最遥远的北方,直奔与香港一线之隔的深圳。而当他空手白口降临这座喧嚣都市的时候,那个南下淘金女子索然一笑,飞去了香港。

    这是郁钦全部的感情经历。听完他简单的布满忧伤的叙述之后,我几乎要笑倒在他面前。

    一个老版本的爱情故事。穷小子爱上败金女。最后陷落城池,孤独忧伤地等待。

    谁都没有想到,我便会莫名其妙地,闯入这场纠葛中,并天翻地覆,伤痕累累。直到悄然谢幕。

    我似乎总是善于将这样一个残忍的悠长的过程一笔带过,似乎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忘记一切的苦难,而自欺地告诉自己,我不求永恒,我不要完整。

    是女人,都有一样的俗气,我不例外。闯入的开始,我承认,我不过是穷极无聊,延展出来的感情游戏而已。彼时我正寂寞,而且年轻,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挥霍,这样的时刻遭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男子,都将可能会延伸出一段一段的所谓生命中的插曲。既然是插曲,就可以蜿蜒曲折,不必太在意是否扣题,是否庄重,是否认真。就如同大型晚会中的焰火,一朵一朵,燃亮夜空,最后熄灭,悄无声息。

    郁钦曾经问我,如果有再一次的机会,还会选择与他相逢吗。

    几乎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当然。

    郁钦在沉默了三分钟之后,抬起他诚实的眼睛,无比唏嘘的告诉我,换作是他,他不会再允许自己,与我相识。

    3需要安全的植物

    第一次与郁钦吃完晚饭彼此分手的途中,便接到了郁钦的电话。

    有点意外,又似在情理。

    离开深圳返北京的时候,想给他打一通电话,但是号码已经拨到六位,还是顺手挂掉了。或者,从来没有想过类似刹那的相逢,会理直气壮地驻扎在我的生活当中。

    郁钦是个奇怪的男人,他总喜欢在电话铃开始作响的瞬间,准备长篇的阔谈。

    通常是一杯茶刚开始泡的时候他的电话来到,然后茶已凉透,他还在兴致勃勃。甚至有一次,我伏在床上昏沉入睡,并被他温柔唤醒。

    开始我并不能习惯他的这种交际方式,后来,慢慢,迷恋上了电话那端的那个他,那是与我所见到的郁钦,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我所见到的郁钦,沉着,冷静,稍稍有些内向,不太容易接近。而电话里面的他,却是那样地健谈,天南地北,无所不包,上天入地,不过尔尔。经常,我会握住听筒,产生轻微的幻觉,我们隔着几座城市,却如同样一科绽放的植物,在不小心的相逢中闻到了彼此的气味,于是相互吸引,互相攀援,迅速熟悉。

    他曾经用情太深,所以小心翼翼。

    我曾经爱水泛滥,所以心如止水。

    其实我们,不过是两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都是躲避在水泥森林里的亚健康的植物。

    一个夜晚他说,深圳是一个太没有归属感的城市,每个人似乎都没有明天,每个人都不能将自己的心扉打开,这是太可怕的一种孤苦伶仃的感觉。

    并不想揭穿他,逗留此地,不过是为了缅怀和等待,实则他是一个怯懦的人,做着回忆的俘虏,又缺乏抛开一切改变的勇气。尽管他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不该有的记忆,他早以忘记。

    第二次飞赴深圳看望郁钦的时候,正在下雨,平地大太阳地,就开始下雨,我站在太阳雨里,打他的手机。但是没有人接电话。我一个人,背着沉重的行李走在深圳浮躁的街道上,这个城市如一个庞大的鸟笼,每个人都在自以为是地飞,但是谁都飞不出那一片禁忌,但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已经遨游世界。

    世界无限大,世界又无限小,小到我和郁钦,竟会相逢。

    他不知道我来看他,千里遥远。

    我不知道我已渐渐,滋生爱恋。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地进行中,我开始变成了飞行动物,穿梭于两个城市之间,不能自己。

    4不属于他,也不属于我

    接到郁钦电话,已经是凌晨。华灯明亮的不夜城,见到了日以继夜思念的人。

    他瘦了,憔悴得令人心疼。

    我摸了摸他的脸,所有的防范便在那一刻全部塌陷。郁钦恢复了他惯常的拘谨,似乎我们从来没有如此天黑贪天白地亲密地交谈过,又似乎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异地陌生人,巨大的失落侵袭了我。

    郁钦似一个消防队员,总能在我火苗高涨的时候,及时地将之浇灭。

    我们通常会用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慢慢地找到熟悉的感觉,遂渐渐地进入角色。最后溶入在这一座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他的,别人的城市。

    郁钦说,刚搬了家。这已经是我在这个城市的第七个住所。

    因为害怕太熟悉之后的陌生感,所以不住地搬迁,我想我可以想象郁钦的恐慌。

    到郁钦的新居去参观,不算很大的房子,被他整理地井然有序,他是一个有点轻微洁癖的男人,闻不得异味,看不到零乱,却又见不得阳光。

    他选择背阴的居所,或者是为了躲避阳光。长久地逃避阳光,已经令苍白写满了他年轻的脸庞。长期的熬夜,令他的眼神总是流离失所,而我,永远不可避免地被这类不怎么健康的男人吸引,其实看得到结局,还是义无反顾,忘了退路。

    我缠住他的身体,捕捉他的气质,总是在这样的时刻,郁钦开始手足无措,心跳若狂,最后屏住呼吸,背过身去。

    刚刚盛开的一朵昙花,便在这一个预订的背身之际,轰然凋谢,别无选择。

    如何不知道他是心魔缠身,不能自拔,惟有等他慢慢醒觉。

    曾经尝试给他讲解一些关于爱情的玄理,但是话一出口,连自己都会觉得可笑,于是只有这样,日复一日地等到,等他的伤口慢慢复员,慢慢健康,慢慢正常地接收另一段看不到未来的感情的开始。

    谁都不能保证永恒,但是这并不是封存爱的借口。

    5那一个爱上阳光的少年

    一直没有看到过那个女人的照片,不过是在一些午夜的电话中,零星知道那个女人时尚,不安分,以及突然失踪。

    良久以前,郁钦曾是一个阳光少年,面目清秀,喜欢看搞笑港片,会写一些浪漫的小诗或者歌词,在二流大学的英语考试中失利而丧失了一张学位证书。

    不过这一切小暇小疵,构不成影响他阳光少年形象的因素。

    他们在那样的时刻遇到,是女生,都曾有过被阳光小子迷惑双眼的经历。她在那样的懵懂的时刻遭遇郁钦,联手打造起爱的天地。直到毕业来临,她突然意识到,从此再不能靠梦想生活,生活,生活不是写首酸诗,几句海誓山盟,生活是汽车洋房名牌服装。于是她带着寻找真正生活的伟大心愿,南下到了1999年的深圳。

    那个年代的深圳,传说寸土寸金。传说黄金遍地,传说可以成就麻雀变凤凰的经典剧。

    听到这样的片断。我不得不心生鄙夷。呵呵,十万大军下深圳,是当年多么浩荡又可笑的场面,不幸的是,我居然在很多年后的某天,爱上一个南下大军中的一份子,更可笑的是,他南下的理由,竟是为一个抛弃了他的,妄想变成凤凰的东北麻雀。

    他说,她在香港,与这个城市一线之隔。

    爱人不在的空城,郁钦怀着满身的伤痕,虚弱地等待奇迹的出现,他或者一直在幻想,有那么一天,一身狼狈的旧情人落魄地来到他的面前,哭红着眼睛求他的原谅,而那个时候,他便会言辞地指责她的势利,数落她的人格,然后收留她,但是并不爱她。

    当然,郁钦很坚定地无数次表示,他决对不再爱她。

    大部分时候,有一个人在你的心里划下印痕,或者影响不了你的正常呼吸,但是随时随地会隐隐作痛。

    郁钦说,他的感情的天平,已经慢慢地向我倾斜,并很快便会全盘席卷。

    并不怀疑他的真心,只是在原本可以完美的情感中,一直悬着一只早已经死亡的苍蝇,它通常都会在接近幸福的瞬间突然跳出来晃人眼目,这样的感觉实在令我周身不适。但是如此恶毒的话语又没有办法对着郁钦说出口,于是这便慢慢成为我们之间,密不可宣的一个结,层层零乱,不可获解。

    而我,在无比清醒地不断分析敌情的同时,越陷越深。

    6千里的路若是能,陪你风雪一程

    开始斤斤计较和郁钦之间的关系。

    开始厌恶郁钦不断地沉迷回忆。

    纠葛便此开始,并一发不可收拾。通常是隔着那么多的城市,我们开始互相指责,其实谁都避开主题不谈,而去说一些与已无关的琐碎。我心有恨,他即便是为那样的一个不值得的女子劳心伤神,不肯珍惜欲与之共赴山河的眼前人。

    我们有了最激烈的争执。争执一旦开始,便慢慢成为习惯,我们开始互相伤害。

    一次说了最绝情的话,随后咬牙诅咒,然后掐断电话。

    夜不能眠,势成折磨。

    当晚,我便定了飞深圳的机票,双目红红地出现在郁钦的门口。他门打开的时候,我们几乎同时掉下眼泪,又几乎同时,将对方抱住,那一刻,我们突然发现我们无比爱着对方。

    我决定在深圳,暂住一段时间。

    一旦爱上某人,他的行踪便是天涯。我愿意放弃我的所有,如他当年一样,毅然投靠,不计后果。

    郁钦是个好情人,他会在清晨的时候唤我起床,买好早点;会在上班的时间打来电话问候寂寞;会在中午短短的休息时间,回来看望;晚上下班从不逗留,早早回归。彼此相偎谈天说地,一起读书,相拥入睡。也会有时侯突然觉得,人生如此,也就满足,以为可以有爱情,便可以令郁钦曾经破败不堪的情感死灰复燃。

    2001年的深圳,经济已经开始低糜,不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得意洋洋地披金戴银。

    我们并不富裕地生活着,但是相爱。

    我选择客居深圳,其实不过是用心良苦,我要拯救被一直被往事折磨着的郁钦。因为我爱上了他,我没有原由地爱着这个焦头烂额的男人,我要和他的心魔去争取他,我要他健康地,正常地,和我一起,离开这座压抑地喘不过气来的城市,从此忘记忧伤。

    直到她的再次出现。

    7那些离开情人的日子,现在开始

    开始,我并不知道她已经回到了深圳。

    郁钦对我隐瞒了关于她的一切消息。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有着亲密无间的联系。呵呵,如此资讯发达的时代,想联系一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哭了她笑了她发烧了她购物了,他都一一地清楚在心。他记恨她,但是又不能不关注她,他厌恶她,却永不能放弃她。她便是他前世相欠的人,注定此生侵入到他的生命来,结下一场一场蘖缘。

    直到她回来。

    一切其实如他设想得一模一样。有钱人厌恶了她,将她一脚踢出局,她在走投无路的片刻,苍茫地来到了深圳。因为她知道,郁钦永远是她的王牌,她对他,实在是尽在掌,以爱为由,一切尽在掌握。

    我是极度敏感的女人,在最早的时刻,嗅到了危险来临的气息。

    郁钦开始晚归。开始有一些不便在我面前接听的电话。开始神色恍惚。开始漏洞百出。

    我冷冷地看着郁钦的变化,心一寸一寸被摧毁。

    一夜在客厅等他,没有开灯,黑暗中听着时钟滴哒头脑空白,郁钦回来的时候撞到我在凌晨1点45分的沉默里。

    沉默对峙沉默,我开口,为什么要骗我?

    郁钦说,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一句话,明了一切。原来如此,对不起,对不起,是的——对不起,我还是爱她,对不起我无法爱你,对不起我只是拿你做寂寞的替代,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深情……当然,这都是对不起后面可以携带的内容,但是他只是这样冷静地看着我,说,对不起。

    我心如刀割,忍住眼泪收拾行装。原来我所有的努力,换来的,不过就是一句,对不起。

    郁钦默默地看着我的决绝。

    一切齐备之后,我走到郁钦面前,问,郁钦,你爱过我吗。

    郁钦说,你令我刻骨铭心。

    我仰天狂笑起来,给不了感情,就开始给豪言壮语,笑到有泪涌出,问,你还爱她吗?

    郁钦结舌,犹豫许久,说,我已经不会爱了。我前半场的爱全部给了她,后半场的爱全部给了你。现在的我,就如同这座城市一样,是一座被掏空的废墟,即使面上艳丽无比,也不过是空壳一座,不会再激荡波澜了。

    那一刻,突然有泪涌出,我抓住郁钦的手,说,跟我离开这里吧,我们一起到另外一个城市,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

    郁钦疲惫不堪地说,这个城市,是我宿命里的劫难,尽管我无比地厌恶它,但是我惟有沉溺其中。

    8

    这就是2001年,深圳。关于我的郁钦的故事。

    因他缘故,深圳变成我记忆中再不愿意碰触的一座城,曾经我对那个城市,充满情感,短时间长距离地往来奔赴,为着一个以为可以永恒的爱人。

    不过是绕城的一次相逢,我竟贪图起永恒。

    无比遗憾又无限嘘叹。

    我换了工作,换了电话,换了住所。我刻意将一切遗忘。

    如果老天不可以成全,至少我可以强迫自己,迅速忘记。北京是一座开阔的城,不似深圳那样浮华,每日穿梭忙碌,想忘记一个人,几乎是轻而易举。

    但是,一些不经意地碰触,又总是在不可避免地发生。比如电视里面的广告产地,比如说闲谈全国的旅游景点时候的突然地提及,比如说帮同事看地图时手指不小心的掠过……

    2003年夏天,频频传来深圳台风的报道,时大时小,还有一些伤亡人数的报道。

    想念郁钦。想念到不能呼吸。夜晚打电话给他,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靠在黑暗中,听着一遍一遍的振铃声音,往事如同旧电影一样一幕一幕放映,曾经为他受过的伤,流过的眼,许过的愿,说过的傻话,早已经是我不愿意提起但是又会时刻困扰着我的记忆。

    电话终于接通,那端传来了一句含混的粤语,我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应对,后来那边万分气恼地挂掉了这通来自众生熟睡的午夜,遥远的北京,一个被思念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的莫名其妙的电话。

    电话被扣了,我的前尘往事也被宣告无处可寻。

    时已三年,当然,三年,一切皆可改变的时间。

    郁钦在哪里?是不是还逗留在那座梦魇一样的城市,和形形色色的女子相遇,艰难又生涩地尝试热爱?

    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记得,有一个女人,曾经那样不顾一切地,奋不顾身地,狼狈不堪地,爱着他。

    9

    2004年,我已经将深圳和郁钦,一起忘记。

    这个城市在这一场灾难面前沉沦。我的爱情,也跟着城市一起,陷入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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