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唏嘘不已,又是一阵儿两边劝说。
林福现在活像一个蔫鸡,大概觉出了自己的错,说外边冷,我还没吃饭哩,我要吃猪肉。你看看我的手,我的手都冻木了。一双手伸出来,上面满是泥浆,裤脚也扯开了,呼呼扇扇的,乍看像套了一条女人夏天纳凉的裙裤。
在这个过程中没眼老爹光是抖着白胡须喃喃自语,这时插了一句,造孽呀,这都是造得哪辈子的孽!没有你嫂子伺候着,你能活到今儿!爹也早成了粪了。你嫂子是咱家的菩萨,天地神灵,你还有点良心的话,今儿当着众人的面给你嫂子跪下,也不失你嫂子照顾了你一场。林福闻言看看众人,又看看炕上的慧玲,眼光转了一圈,近五十岁的半大老头子,竟真双腿哧嗵一声跪在灶火旮旯里,说嫂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溜了。
有仁泪光湛湛,扭过脸去重重咳了一声。
亮堂堂的太阳破云而出,照在雪野里光芒万丈,树梢上的积雪毛毛茸茸,煞是好看。众人散去了,桌上的手机丁零响起来,慧玲接起,原来是儿子打回来的,说单位里有一批重要合同,这几天忙着加班,看戏就不回去了。不回就不回吧,不知道家里的事免得孩子们心里难受。电话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孙子附过来,嫩嫩地先喊了一声奶奶。慧玲长长回了一声唉——说你想奶奶不?孙子说想。慧玲说,当你把奶奶忘了,你天天去幼儿园,会写自个儿的名字不?耳朵里传来儿子的声音,一旁说,他会个屁,真是个冷货,连一到一百还数不清哩!孙子的回答就是,奶奶,我爸说我是个冷货。慧玲说,咱比他热就行,他小时候冷得更厉害!
挂了电话,慧玲的身体里突然增添了一股无来由的力量,自言自语地说,孩子们不觉就大了……冲地上闷蹲着的有仁突然问,有仁,你说决定人一辈子幸福的是啥?
有仁说,钱。
慧玲说,不对,再说。
没眼公爹插了一句,身子,人没有个好身体啥也闹不成。
慧玲说,爸猜得还不对——有仁,你再想想。
有仁抓着头发越来越寻不着轨迹,这下是真的猜不出来了。
慧玲看着男人的窘样咯咯咯地笑了,说你真是个傻脑子,咱俩三十年了,你觉个啥?我刚跟你来时不比现在艰难?叫你天花乱坠的可谝了个灰。过不去是过不去自己心头的坎儿,你明白了这,天下没有难倒人的事情。
有仁无声地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今天就是二月二了,龙抬头的好日子。崖壁的积雪中,一茎草芽探头而出,欣然坚挺,装点得世界分外妖娆。慧玲痴痴望着,耳道里仿佛听见了春草拔节劈劈啪啪的声响。湛蓝的晴空之下,戏台前的大喇叭响起来了,不必怀疑,一腔流传千古的晋剧又将轰轰烈烈地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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