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红莲和我说这个事。红莲说,上,老娘就上这,咋办呢,人家好这一口,老娘豁出去陪着。红莲说得咬牙切齿赴汤蹈火一般。红莲抱住我说,今天咱再玩一次,以后它就脏了。我推开她,你还想来真的?红莲说,我像是随口说说吗,省着有什么用,总不能眼看着饭店没人来吃饭了吧?我说,你别作贱自己了,那个钱脏,不行咱卷铺盖各自回家,犯不着挣那个钱。红莲说,我和你能一样吗,你赤条条一个男人,回到家里照样娶一个黄花大闺女,我行吗?谁不知道我红莲是破了才出来的,我这样的女人想找一个好男人容易吗?不如我自己卖了,弄几个钱算了。我瞅她半晌,才说,找个男人嫁了,过个安稳日子吧。红莲却凄楚地笑了,你要我吗,你要是娶了我,明天咱就卷铺盖走,到那家里吃糠咽菜我都心甘情愿,绝不做对不起你的事,可你娶我吗?我能娶红莲回家吗,我还真没想过,好像我不能,但又说不出什么原因,该怎么回答?红莲并没等我回答,接着说,三,你不能的,你这个人有些清高,有些虚,你打心眼里就没瞧得起我,我和你在一起只能是玩玩,不能认真的。我早就看穿了,就是不把自己卖了,再跟一个男人睡上一年半载的,他也不会要我,男人就这么一点心眼,白送的,不要钱的,行,让你花钱了,负起责任了,动真的了,不行了。
说卖,红莲就卖了。第一次她把自己卖给了一个河北老客,那老东西五十多岁了,躬着腰,看上去肾亏得厉害。那个小单间是我们接手后重新用富丽板装修的,红莲在里面叫得很真切,似乎她无比快乐,我不信。一定是红莲为了多榨老东西几个钱装出来的。我听不下去,感到自己的胸口真真切切地疼,我想一脚把狗日的门踹开,狠狠地揍那老东西一顿,我这样想,发疯一样地想,我怕自己真地做出来了,我走出屋子,重重地带上门。我关门的声音红莲肯定听得见,她能体会我此时的心情吗?我听讲过,在南方,女人在床上大呼小叫地招待客人,男人就抱着孩子在门口望风,以备警察来扫黄打非。这话我不信,那是男人吗!他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让别人翻来复去地搓揉,还抱着孩子把门望风!真是这样的话,去死去吧!
我胸口堵得厉害,我想发泄,我走进了厨房。玉莲正在收拾餐具,我说,你去吧,我来收拾。玉莲还和我开了一句玩笑,她说,你这么大一个经理,哪能干涮盘子洗碗的活?现在,玉莲锻炼得出息了。我又说一遍,你出去吧,我来收拾。玉莲抬头看看我,讶异地说,咋整的,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我瞪着她,你给我出去!我来收拾,听懂了吗?我终于吼了出来。
那些碗盏,我涮得仔细,我不想让它们有一点瑕疵,涮好一个,摆正一个,齐齐地码在案子上。还有地板,怎么这样脏?我拿起拖把,想把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地板上陈年的积垢太多,拖把拖不掉的,我就用手指去抠。不知多久,蓦然我听见红莲在背后说,你抠不掉的,你再抠也抠不掉。原来她不知啥时来到厨房了,红莲倚在门框上,显得很疲倦。我没理她,仍然不停地抠,指甲抠披了,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洇红了污垢,我还是拚命地抠着。后来是身后愈来愈大的啜泣才让我抬起了头。我看到红莲满面的泪痕,竟然,红莲的脸上浮起惨淡的笑容,红莲哭着说,三,你其实是很在乎我的,这就够了,我就知足了。
覆水难收,这是文明用词,换个粗俗的说法,卖开了个头,想不卖都不行了。这种事不需要做广告,红莲饭店的女老板浪,像一阵风吹遍林区,常有慕名而来的食客,吃完饭就不走了,点名就要红莲。红莲在侍侯老东西,老东西一晚上除了20块钱房租,还有100块钱的服务费。啥,100块钱就侍侯他了?食客嚷老子给200,让那老东西滚蛋。红莲应付不过来了。
红莲到县城招来两个女的,两人穿得很透,不带胸罩,隔着薄薄的丝衫,乳头乳晕非常清晰地露出来,她们来到这里就是对外开放的。红莲说,三,给她们记上账,一次生意提10块钱。两人笑得很职业说,大哥,到这里请你多关照哟。我没有说话,我正在想着另外一个问题,我还该在这儿呆多久?
七月份我们盈利了8000元,至于红莲个人挣了多少我不想知道。红莲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现在又有了这两个新来的加盟,下个月的盈利我不能想象。
一场雪无声地落在了八月。
倚着窗,我和红莲眺望着远方,不化妆的红莲很苍白,脸上显现出摧残的痕迹。红莲说,三,你说怪不怪,我和别人干那种事,总觉得对不起你,你咋就像我男人一样呢?我说,我也以为你就是我的女人,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红莲攥住我的手,泪水流了出来,红莲说,三,是不是守得很苦呀,让我陪陪你吧。我摇摇头。红莲把我的手放在她流泪的脸颊上,喃喃地说,收不回来的,收不回来的……像对我说,又像是自语。
雪又一次覆盖了这一片土地,森林田野河道里又是白茫茫的一片,现在,我不说它迷人了,它掩盖了太多的东西,真实的大兴安岭是在夏天。
我要走了。我对红莲说。红莲缓慢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是要走的,我留不住你,也不留你。在这住下去我很痛苦。我说,离开了这里,我一定要撕心裂肺地呐喊一声,不然我会憋得慌,红莲说,我也是一样的。
帮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红莲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她希望我把玉莲带走。红莲说,我最不放心的,现在就是她了。我想了想,答应了红莲,我说,你放心,以后她就是我的亲妹妹。红莲温柔地靠着我的肩膀,我揽着她,我们都不再说话。
依然是那个没有候车室的小站,马师傅送我们来了,他攥住我残缺的手握了又握,说,三,一切从头开始。马师傅喜欢说这些类似豪言壮语的话。不过这句话很适合我,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从头开始又能如何?
红莲伏在我的肩上,哭得很真实。
火车开了。
再见了,马师傅。
再见了,红莲。
就此,我们别过了。
(作者系《清明》、《安徽文学》作者、读者俱乐部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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