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语重心长地说:“要把墙砌得漂亮结实,每一个砖缝都得用心砌。
等你成了师傅,能带徒弟的时候,一天就能拿到50块了。”
胡小兵握着我的脖子,叮叮咣咣地敲着转头。砖缝里的稀泥很气愤地往外飞溅。胡小兵不时往大街上瞅一眼,焦急地喘着粗气。
上个星期天,开发商的宝马轿车到工地上来过一次。他的大学生女儿也来了,说是要采访一下,做一个关于民工的调查。她身着一身白色的裙子走出轿车的时候,工地上圭三轻的小伙子手里的瓦刀都拿不稳了。
可那天开发商临时有事,女大学生的调查也没做成。临走时她喊了一声:“下星期天我再来。”她的声音很响亮,站在脚手架上的胡小兵听得清清楚楚。他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我从架子上丢下去。女大学生离开半天,胡小兵还在朝轿车驶过的那条街道张望。
那天晚上,胡小兵身旁的刘小乐说:“那个女大学生长得咋那么漂亮,声音咋那么好听。她再来做调查,我一定第一个让她采访。”
刘小乐翻了个身,说:“凭什么你第一个?我第一个!”
胡小兵嘿嘿一笑:“就你耶德行还想第一个?”
两人争执了大半夜,最后刘小乐想出了一个办法:“这样吧,咱们来打个赌。下个星期天我到街北头守着,你到南头。开发商的轿车从哪边来谁就第一个接受采访。”胡小兵对这个方法很满意,整整一个星期他都不停地朝大街上张望。
今天就是女大学生来采访的日子,胡小兵还在脚手架上忙活。刘小乐的眼睛已经对他眨巴了很长时间。胡小兵的脚底在架子上磨蹭了半天,终于把我放在一个砖块上,说:“爹,我下去一下。”
他下去以后就直接和刘小乐走出工地,上了大街。我在那块砖头上远远地望着他们。我看到胡小兵对刘小乐坏坏地笑了笑,然后两人分头走开。胡小兵走到街南头,在一棵柳树下的垃圾箱旁坐了下去。
他靠着柳树,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一股细风吹过,柳树上的一只知了便兴奋地喊叫了起来。胡小兵抬起头,目光在柳树的枝枝叶叶间穿梭了半天,竟没有发现那只知了躲藏在哪儿。他站起身,绕着柳树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知了的影子。
他呵呵地笑了笑,又靠着柳树坐了下去。他坐下之后,开始细心地等待黑色宝马轿车了。
一辆辆彩色的轿车炫耀着长长的尾巴从胡小兵身边驶过。胡小兵没有留意它们。而当黑色的轿车经过时,他的目光会追着轿车跑很远。
胡小兵不时朝街北头的刘小乐瞟一眼。刘小乐也坐在一棵树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街上的轿车。
胡小兵又点了一支烟,可烟卷在他手里独自燃烧着,很少到他嘴边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胡小兵从柳树下站起来,使劲地甩了甩双腿。他朝旁边的小饭馆看了一眼,又朝刘小乐看去。刘小乐正悠然地啃方便面,喝着矿泉水。胡小兵皱了皱眉头,急忙跑进了小饭馆。
他很快就拎着一个塑料袋从饭馆里奔回了柳树下,然后他从垃圾箱抽出了一张广告纸,在纸上解开了塑料袋。那是一袋炒面。
胡小兵大口地吞咽起来。他对视野之外的街道很不放心,不时抬头观望。挂在他嘴上的面条很自豪地摇摆着。
胡小兵吃饱喝足,又叼上烟卷,在知了的歌唱中自在地望着大街上的轿车。
日头在柳树头顶转悠着,从东到南,再到西南。坐在树荫里的胡小兵对此丝毫没有察觉。
毒辣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难受至极。我眯着眼,看到胡小兵身边的烟头渐渐多了起来。最后太阳转到了柳树的西边,伸长脖子瞧着树下的胡小兵。
胡小兵全身被染成了深红色,他回头朝工地望了一眼,看到了站在我身边砌墙的老胡。他又往刘小乐那边望了一眼,发现刘小乐远远站着,望着他。胡小兵拍打了一下膝盖,站起身,对车流不息的大街嚷道:去你妈的宝马!然后向工地走来。
柳树上的知了还在吵闹。胡小兵突然转身朝柳树踹了一脚。一只知了从柳叶间飞出,飞进了红色的阳光中。
胡小兵把浑身发烫的我握在手里时,老胡对他的责骂已经结束。老胡晤重心长地说:“要把墙砌得漂亮结实,每一个砖缝都得用心砌。等你成了师傅,能带徒弟的时候,一天就能拿到50块了。”
胡小兵拿起一块砖,稳稳地压在泥上,用我轻轻敲打了两下,然后把砖缝里冒出的稀泥刮得一千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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