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看出儿子的怀疑，揪着儿子的耳朵说：“咋的，不信抠门的爸今天这么大方，爸今天就大方给你瞧瞧！”马克抖了抖稿费单，“2800元啊，爸门都不用出就挣回来了，咋样？告诉你，爸是作家，作家就是坐在家挣钱的人。”
“爸了不起！”儿子被眼前的真实感动了，扑进马克怀里。
“走吧。”马克将儿子的耳朵扯到了门外。马克太高兴，他怎不高兴，自从被单位踢到社会上之后，他就以写作为生了。命运并不苛刻他，先是以他那些苦难的经历换钱，逐渐那些苦难的经历挤牙膏似的挤完了，他就接着瞎编，毕竟文字功底在那儿，编出的东西居然还能卖个好价钱……
“吃麦当劳！”儿子此刻将马克当成平常最娇惯他的妈了。
“行啊，麦当劳。”马克神气似财主，“麦当劳里没准有你爸的金矿！”马克处处猎取素材。他说，作家出了门，眼睛似警察；脑子似神探；动作似小偷……
出小区，穿过大街，过了立交桥，麦当劳便在人民大厦下面招手。
在斑马线前，儿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红灯。许多行人也都等着绿灯的出现。只有马克，马克目睹马路上车辆稀稀拉拉，就拉着儿子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儿子边走边看马克，看他那目中无人的爸，儿子小心地说：“爸，你闯红灯？”
马克狠狠地瞪儿子一眼：“傻！”马克神气地示意儿子看看前后纹丝不动的行人，说：“一群装在套子里的傻瓜蛋！不知道见机行事，这弹下去，非得把人一代代搞麻木了。”
果然他们走过之后，绿灯才亮，行人洪水般涌向对岸……
马克对儿子炫耀道：“看看，还是爸有先见之明吧。”
儿子小心嘀咕：“老师说，闯红灯就是不对。”
马克不在乎儿子的话，在他眼里，一个小毛孩懂什么？难道还明白社会就似一个斗牛场，人生就似人畜残酷的生死搏斗？
上立交桥，儿子的脚步被要钱的可怜的老大爷吸引住了。马克狠狠扯了下儿子。儿子依依不舍地离开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许久才说：“爸，你的眼睛死了。”
马克猛一激灵。随即生气地扯住儿子耳朵：“你瞎说什么！”
儿子大声说：“爸，你的眼睛就是死了。”
马克吼道：“你再说一声。”
“爸的眼睛死了！爸的眼睛死了！爸的眼睛死了……”
“走，回家！”
“回家就回家！”儿子真吃豹子胆了。
马克刚要转身，突然说：“不行，我得去邮局取钱。”
“眼里就你自己。”儿子嘀嘀咕咕跟在他身后。
取完钱，父子俩就一前一后回家。
回到家，儿子砰的一声把自己关进了小屋子。
爸的眼睛死了！爸的眼睛死了！……马克在书房回味着儿子的话，越想越自愧，越想越震慑……他迅速在电脑上敲出一串字：眼睛死了！
马克文如泉涌：孩子是伟大的诗人！这无须哲学家证明。孩子是最公正的法官！这不用你我否定。可我们成人把这个威严而神圣的权力给他们了吗？假如给了，那我们这些成人又有多少脑袋要落地……
马克一气呵成《眼睛死了》这篇文章，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他感激儿子，感激儿子给了他创作灵感。马克去敲门，儿子就是不理他。
直到吃晚饭时，儿子看他时还是两眼仇视。
妻子问马克：“你们爷儿俩今天怎么啦？”
马克笑笑：“没怎么，没怎么。”
儿子冷冷地翻了他一眼。
马克打了个寒战。
有一天，马克去参加儿子的家长会，儿子的班主任递给他儿子的获奖作文时，特别问了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作家马克吗？”
“是的。”马克回答。马克接过儿子的作文，一看就傻眼了：作文标题居然是《爸爸的眼睛死了》！文中写道：爸爸长了一双眼睛，可它们只能看见抄（钞）票，却看不见“红绿灯”，看不见穷人……
马克的眼睛霎时红光一闪，视野便是模糊一片……他喃喃道：在孩子面前，我们这些成人为什么总是存在着罪犯一样的侥幸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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