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厂上下的人一拨拨来看望他,那场面真有些悲壮。
当时在场的人都不敢回想那个真正悲壮的场面——那是阿伊一生中最大的犯忌。可这下大家才真正明白阿伊是个好人。明白了还是晚了’。可好人为什么总是被逼到了绝路才被理解呢!
一拨拨看望他的人走了之后,阿伊才有眼泪滚出,这是对他的妻子和儿子,他的声音十分微弱:“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
妻子听他这么一说,眼泪才簌簌地滚了下来。妻子还说啥呢?妻子该对他说的都早已经说过了,可他还是背叛了她。
儿子也没有什么话说,儿子现在还是一个小学生,碰到这种场面也无法表达。何况阿伊平常忙于厂子的事就很少管他,父子俩的感情已经陌生。
阿伊也觉得这是一场噩梦。然而,当他目睹了全厂上下那一双双理解、真诚、热情的目光,也深感欣慰,经历这场噩梦于值万值,这总比健健康康生活在大家的鄙视、唾骂声中好!
妻子儿子走后,轮流来医院陪护他的卢副厂长就坐下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摇头哽咽道:“沈总也很后悔,早知是这样,我们宁可不去讨那20万元债呢。”
阿伊苍白的脸上只挂着笑。
卢副厂长说:“那个姓刘的小子也真缺德,赖债不还,还他妈提出喝一杯酒还2万元!不明摆着欺负你吗?这事若放在过去便罢,一两斤酒对你这个酒坛子算嘛?可现在你是被医生判了终生禁酒的呀!”
阿伊苍白的脸上仍只挂着笑。
卢副厂长说:“当时看着你喝完最后一杯酒,哇地一口鲜血吐出,那姓刘的小子拔腿就跑了。我们在场的孙科长也吓傻了……”
阿伊苍白脸上的笑逐渐凝重起来:“老卢别说了,我怕群众又骂我拿公家的钱大吃大喝呢!”
卢副厂长的眼眶里就潮潮的,紧握阿伊的手,说:“那是过去,群众误解了你,现在群众都说你是咱厂的功臣呢!”
阿伊苍白的脸上却挂出了苦笑:“吃群众喝群众,还成了功臣?”
卢副厂长说:“这不一样,你是为群众吃为群众喝,为咱厂的生死存亡而喝!你知道,那20万元的分量有多重?救了咱厂呀!”
这回,是阿伊的手在向卢副厂长的手用劲,可是没劲。阿伊的眼眶也潮了。护士来换药,卢副厂长去打水。阿伊的两眼里只有白色的天花板。要是人生多一点这天花板似的白纸该多好,错了可以重新再写——
那时候,自己的确太年轻,根本不知道商场的险恶。不知道商场原本如战场一样的残酷。大学一毕业就跌进了商潮。同学们误解他,亲人们唾骂他,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端,偏要在商场里去滚。也不知道商场的诚信与笑容是建立在酒的基础上,也不知道商场的合作与友谊是靠酒的桥梁连接起来的。好在那时年轻气盛。洒是练出来了。酒是喝出来了。且成了酒罐子酒坛子酒疯子……任由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嬉笑怒骂,任由工厂群众诅咒他蛆虫……后来某一天被救护车拉着警报送进医院,被医生判了“终生禁喝”时,人们还指着他的脊梁大喊“报应”。
可是人们这回万万没想到,戒了五六年酒的他为了工厂的利益会再次挺身而出。那是工厂当时在场的人也万万没想到的,在对方一副奸笑提出这个缺德的条件时,阿伊几乎没有犹豫就一口气灌下两斤高度白酒……两斤白酒当场变成了两斤鲜血吐了出来……
阿伊出院那天,阳光特别灿烂,全厂几千号员工齐刷刷地列着长队,昂首挺胸接受轮椅上俨然大将军的伊副厂长的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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