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局长，前来送他的部属都热情地回答道，并有人提醒，局长，那三棵树还是当年植树节你亲自栽下的呢！
是么？粟公摇摇头，怀疑自己真的老了。
粟公就这样退居了。每天不用再上九层楼到办公室、下九层楼回家来去匆匆了。起初几天，他翻翻报看看电视，困了就在几间空荡荡的屋子里来回走走。老伴劝他，没事多下楼走走，你看隔壁老郑，病退时瘦得，瞧人家现在，红光满面呢。提到老郑，粟公双眼倏地红了。老郑是块料啊！为解决两地分居，主动放弃原单位高工待遇，自荐来该局，多亏他留下。可有人说他们是亲戚。为还他清白，老郑也不薄情，硬把身体拼在了岗位上……当老郑无奈地递上病退申请，他竟也爽快地批了。
是日，得知粟公已退，老郑就来邀他去晨练。老郑扩扩胸，伸伸臂说，生命在于运动，局长你瞧，我早把药罐给丢了。
粟公对老郑就很是感激，你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他们说着来到一片林子里。幽静凉爽的林子里已有老人在锻炼。粟公觉得这地方好面熟，下意识问，这是哪儿？
老郑答，这不是咱们办公楼旁的小林子吗？！
是么？粟公立即就瞥见那三棵高大的梧桐树。他快步走过去，小心抚摸着梧桐树粗壮的干，竟不信这是当年他亲手栽下的。
时值仲夏，绿叶们正竭力展示着其勃勃生机。粟公面对树身，深深地呼吸一口，顿觉神清气爽，心景也随之开朗起来。
此后的日子，粟公与老郑天天来这林子里展练。
一天清晨，他俩刚走近小林子，傻眼了：只见三棵梧桐树已被放倒，好好一片绿荫被糟蹋得横七竖八……几位民工好像要赶在朝阳出来前将它们运出城去。粟公愤然道，这不是破坏绿化吗？民工笑，我们也懂绿化呀，可这是大院里的规划。规划？粟公晨练的兴致一下子没了。本来革命工作几十年退下来，心情刚被调节得犹如这清晨的风，平平静静。每天清晨来林中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侃侃山，现实却偏偏不让平静。
接下来，院里到处施工，机器轰鸣，断水停电……粟公觉得要命一样难受，平常也施工，机器也轰鸣，也断水停电，可他压根儿没感觉，这下退了，倒有闲工夫感觉了。好歹几天后，老伴争取到一个疗养的名额，他就陪老伴匆匆去了北戴河。
两个月后回来，已是初秋的一个晚上。一进门，粟公目睹客厅中多了一株盆景——法国梧桐树，顿感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女儿笑嘻嘻地问，喜欢吗？接着她就向爸妈介绍起梧桐树的价值和保养知识。粟公小心地摸着瞧着嗅着，点着头，心里逐渐就酸楚了，这树搬进家中倒成宝贝了，价值连城了，生长在大自然，就碍人眼球，遭人砍伐……
翌日晨，住在高楼上的粟公推窗望去，不禁愣了：大院里的树没了，办公楼旁的小林子没了，全换成了盆花、盆树……
后来，听说粟公是看着客厅中的梧桐患了老年痴呆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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