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次崩溃事件是那么地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下子就让两家的系统彻底瘫痪，除了掌握源代码的内鬼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可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也是你告诉我的。
“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的判断，秋飞。你当时说掌握核心程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陈冠平。但是我一直认为你忽视了一个人。”
“是的，天宇，”孙秋飞辩解说，“还有洪韧韬。他的确有机会那么干，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干？他的动机是什么？理由是什么？”
“也许他被对手收买了？也许他有你不了解的秘密？也许他有了更好的去处？也许……”郭天宇突然说不下去了。
“‘也许已没有也许’？”孙秋飞说出一句着名的歌词，不由笑了起来，又很快收住，正色道，“天宇，洪韧韬是我一步一步带出来的，我对他的人品非常了解，他绝对不会那么做的。如果非要怀疑，我宁愿相信是陈冠平动了手脚。”
“不会是他，秋飞。我相信冠平，就像相信你一样。”
孙秋飞没有吭声。
郭天宇略一沉思说：“那么这一次呢？也许和这次一样，洪韧韬的背后有一个团队，而他，只是一个执行人。”
“天宇，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我认为这一次‘僵尸订单’事件和‘DDOS’事件只是巧合，和上一次的系统崩溃恐怕并没有联系。”
孙秋飞完全可以理解郭天宇的心情。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无论是谁，当他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将他从人生的高峰打入低谷，从爱的天堂直接跌入残酷无情的地狱，那么，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自然会多想一层、深究一步。只是孙秋飞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次的事件应该真的只是巧合，然而，眼前的这张照片又让他坚定的心有了一丝动摇。
郭天宇摇摇头说：“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的巧合啊。莫非洪韧韬只是和这位经理出去喝喝酒、谈谈心？可为什么他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防火墙诈骗以后去？秋飞啊，如果这事处理不好，天盛科技隐患常在、前途堪忧。但是哪怕是要牺牲天盛科技，我也要把内鬼给揪出来。秋飞，对不起了。”
孙秋飞完全怔住了。他被郭天宇言语之间所流露出的决心所震惊。在所有人中，只有他最清楚天盛科技对郭天宇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说那是他人生的全部也不为过。他忽然想到骑行那天骤然听闻“僵尸订单”事件时，郭天宇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秋飞，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是考验洪韧韬的一个机会。
“我没有别的意思，秋飞。我只是想知道崩溃事件的真相，然后揪出内鬼，仅此而已。必要的时候，就连你和我，也都需要经受考验！”
孙秋飞一脸苦涩地说：“天宇，原来你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我不甘心！秋飞，我真的不甘心！”郭天宇的神色中有一丝痛苦，但迅速被愤怒所替代，他几乎是咆哮着喊道，“我可以接受挫折，也可以接受失败，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对于这些，我郭天宇可以甘之如饴，但是我不能接受背叛，我绝不接受趣游网那莫名其妙的结局！趣游网不能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孙秋飞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恒达搜索就像自己的孩子，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却偏偏在长大成人那天离奇地夭折了……他沉默了很久，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也许，在他心里，已经选择了站在郭天宇那一边吧？他转念又想，只要能够通过这次考验，洪韧韬以后必定可以承担起更大的责任。
“秋飞，就现在看来，无论洪韧韬是不是导致系统崩溃的幕后黑手，他和这次骇客攻击事件也都脱不了干系。从明天开始，我们要继续观察洪韧韬，争取早日拿到证据——希望他是清白的。”
第二天，跟往常一样，洪韧韬准时来到公司，却感觉气氛有点异样。同事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各司其职，他这个技术总监却好像无所事事。平时，各项工作都会按时交接到自己这里，今天却像是故意要跳过自己一样。更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郭总和孙总似乎特别关注自己这边，总是过来查看工作进度，这让他不由得有几分忐忑。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洪韧韬找到正在电脑前埋头工作的孙秋飞说道：“孙总，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可以不加班先回去吗？”
孙秋飞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洪韧韬前脚刚离开公司，卓伊就在郭天宇的示意下，跟上了他。同时，郭天宇发微信向孙秋飞求证洪韧韬是否有异常，孙秋飞当即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郭总，洪韧韬和盾固公司的经理一起喝了酒，对方应该是醉了，洪韧韬把他送到了宾馆，然后又回到了公司附近……呀，他到公司门口了！”
卓伊一路跟着洪韧韬，并不断向郭天宇发送位置信息和语音消息。听到洪韧韬突然回到了公司，郭天宇迅速拨通了孙秋飞的电话。
“秋飞，今晚洪韧韬又去和盾固公司的经理喝酒了。现在他应该正在公司。”
电话那头是久久的沉默。
“十分钟后公司见。”郭天宇明白孙秋飞的心情，没有多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郭、郭总？孙总？”洪韧韬显然有些吃惊，要知道，现在可是凌晨两点啊！
“韧韬，你今天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回去了吗？怎么晚上还在加班呢？”郭天宇笑着问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显示器的屏幕。孙秋飞站在他身后，板着脸，沉默着。
“这……”洪韧韬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晚上想起有点事还没做，所以就……”
“够了！”郭天宇突然吼道，“洪韧韬，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究竟还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话，洪韧韬大吃一惊，期期艾艾地说：“郭总您都知道了？”
郭天宇冷冷地哼了一声，而孙秋飞的脸色早已铁青。
“韧韬，我那么器重你，培养你，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孙秋飞的语气中饱含着无法掩抑的痛苦，“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对你的信任的吗？搞垮天盛科技对你有什么好处？”
洪韧韬满脸的惊异：“搞垮天盛科技？”
郭天宇挥挥手说：“好了，你不用再装傻了。我知道你和你背后的团队一直想要搞垮天盛科技，趣游网和恒达搜索的合并崩溃也是你们做的手脚吧？我只是想不通，这样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洪韧韬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竟然会被两位老总怀疑要搞垮天盛科技！他委屈地说：“郭总，孙总，我向天发誓，从来没有想过要搞垮天盛科技！趣游网合并崩溃的事绝对不是我做的！”他的语声有些哽咽。
孙秋飞看到他的样子不像作假，就拿出手机，指着照片说：“韧韬，那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韧韬一看照片，顿时猜到了前因后果，顾不得问照片究竟是怎么来的，当即大声地辩解道：“郭总，孙总，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因为我没考察清楚，找了‘马奇诺’这样的公司，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我感到非常内疚。这次我们一付清‘马奇诺’公司的款项后就再次遭到DDOS洪水攻击，而盾固公司也马上主动找来，我就判断他们和‘马奇诺’公司有勾结。于是我就故意接近盾固公司的销售经理于文彪，在测试和签合同时爽快一些，建立起信任，然后邀请他去喝了两顿酒。
“孙总，你知道我喝酒从来都没醉过。我今天使出浑身解数，终于灌醉了这个于文彪，套出来一些东西，知道了他们实施攻击的服务器位于山东滨州。
“我晚上来公司，就是想要抓到攻击服务器的IP地址，以及他们在线攻击的证据，然后立刻去公安局报案，这样一来就可以破案了……”
孙秋飞二话不说，一把将洪韧涛拉倒一边，自己坐到他的位子上，两手狠狠地敲击着键盘……不一会儿，他猛地站了起来，双眼通红，双手紧紧抓住洪韧韬的肩膀说道：“韧韬，好样的！好兄弟，对不起！我们不该怀疑你，是我们错了！”
郭天宇一时目瞪口呆。孙秋飞让洪韧涛带上证据，连夜前往公安局网监大队报案，然后，三言两语地将自己刚刚看到的告诉了郭天宇。郭天宇不及听完，人已经追了出去，望着洪韧涛的背影大喊一声“韧涛”。
洪韧涛闻声止步，回过身来。郭天宇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第二天中午，郭天宇不由分说，硬拉着孙秋飞和洪韧韬去附近最好的酒楼一起吃饭。席间，郭天宇和洪韧韬全都有点笨嘴拙舌、手足无措。孙秋飞倒是心情大好，乐得自在，脸上一直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吃饱喝足，走在回公司的路上，郭天宇表现出少有的兴奋和亲昵，一直揽着孙秋飞和洪韧涛的肩膀，三人像亲兄弟一样，有说有笑，郭天宇嘴里还不时地蹦出几句歌词。是谷雨的那首《安慰》！
孙秋飞已经很久没听他唱过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也许只有他才能够理解，一颗疼过的心，被安慰的心，一定正享受着莫大的幸福。他看看郭天宇，又看看洪韧涛，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洪韧涛突然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地站住了，对郭天宇和孙秋飞说：“郭总，孙总，你们昨晚说起有人要搞垮天盛科技，我一下子想到了一件事，当时心里难过，又很着急，我……”
孙秋飞脸上一红，歉然地拍拍他的肩膀。
“不是，不是那意思！”洪韧涛连忙解释，“我在找防火墙公司的时候，有个人曾经约我出去，东拉西扯了很久，问了很多关于天盛科技的事情。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防火墙公司对客户的摸底调查，后来看到名片才发现那人竟然是一家投资公司的，叫山什么……”
“山盟？”郭天宇浑身一颤。
“没错，是山盟投资！”洪韧涛继续说道，“我当时心里还有点纳闷，我一个搞技术的，投资公司找我干吗？再后来，无意中跟手下的几个弟兄说起，才知道他们也都被找去聊过。现在想来，这事儿真是蹊跷。最奇怪的是，开始我还以为他要挖我们这个团队，这样的情况以前也碰到过，可是这个山盟投资都没与我和兄弟们说起挖人的事。”
郭天宇和孙秋飞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朱建军的山盟投资，到底想干什么？
半个月后，全国各大媒体和行业网站，都刊发了由新华社记者撰写的一篇报道，引题是《黑客攻击在前推销产品在后》，主标题为《中国首个“网络防火墙敲诈团伙”落网》：
今天上午，中国首个“网络防火墙敲诈团伙”的四名成员被正式批捕。他们利用黑客手段对网络企业发动攻击，然后推销所谓的高性能防火墙，其实是实施敲诈，导致被害企业损失惨重。
事件：为卖产品攻击“游乐宝”
从2015年11月6日起，上海马奇诺网络信息安全有限公司老总姚立平购买、租用多台服务器，并伙同员工黄展翼等人利用黑客技术，对杭州天盛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服务器进行了持续的DDOS洪水攻击，天盛公司的知名移动旅游O2O产品“游乐宝”的运营遭受严重影响。
在此期间，身为公司副总裁的黄展翼通过一个黑客论坛，设计获得机会联系到天盛科技的相关负责人，借机向对方推销其所谓可以抵挡120G洪水攻击的的高性能“防火墙”，并先后从天盛科技得到测试费10万元和防火墙购买金88万元。而实际上，这个所谓的高性能防火墙是一个性能低劣的低端“防火墙”，市场价值不超过5000元。这一事件给天盛科技造成直接损失约200万元。
2015年11月18日，姚立平、黄展翼四名犯罪嫌疑人以涉嫌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被杭州市公安局余杭分局刑事拘留。
“高手”：自称将聪明用错了地方
据四人交代，为能把劣质防火墙高价推销出去，公司老总姚立平购买、租用了多台服务器放置在位于山东某地的机房，由副总黄展翼带领公司员工齐某和袁某利用DDOS手段对涉及杭州、深圳、北京等地多家网络公司的电脑服务器发动攻击，在成功攻击后再向被攻击公司销售自己的劣质设备，杭州天盛科技只是其中一家。
19岁的黄展翼是这起破坏案中的主犯。据姚立平交代，黄展翼是他特意请来的。因为在他眼里，黄展翼十分精通业务，是一个黑客“高手”。于是，双方经过沟通，由他提供设备，黄展翼开始利用“黑客技术”实施犯罪。每次只要被害企业开始试用马奇诺公司所谓的“高性能防火墙”，黄展翼就会悄悄用微信通知同伙停止DDOS洪水攻击，造成“马奇诺防火墙”效果优良的假象。
脸谱：“黑客”只有初中文化
虽说身为公司老总的姚立平系本案第一被告，但通过与当事人的对话记者发现，“黑客”的主角分明是案发时年仅19岁的黄展翼。在姚立平眼里，这是个谙熟业务的天才少年，能够让大学毕业、接近而立之年的自己甘于邀请只有初中文化的黄展翼“出山””效力。而在黄展翼自己的描述中，他自己九岁玩电脑，15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开发的游戏日赚近万……
这个初中毕业后，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在电脑前端坐的少年，加入过从事加密解密的组织“密届”，深谙各种网络攻击和防御的技术。初中时，父亲为了防止他玩游戏，曾在电脑上安装软件设置两小时的时限，而这个限制密码也成为了黄展翼的第一个“破译”对象。
后因开宠物店而落魄的黄展翼加入了姚立平的公司，开始从事“黑客”。他始终对电脑痴迷，他说他只是一时发热，将聪明的头脑，用错了地方。
这篇报道极为轰动，传播很广。其实郭天宇非常清楚“盾固防火墙”和其他一些防火墙公司也在干同样的勾当，但因为没能找到他们攻击天盛科技服务器的直接证据，暂时还无法把他们绳之于法。
在黄展翼等四人被抓获时，“盾固防火墙”三天的测试期还没过，但案件破获的信息已经传遍防火墙行业，震慑了所有先实施DDOS攻击，随后借机推销产品的防火墙公司。所以当郭天宇表示将不购买所谓“盾固牌顶配企业级防火墙”后，盾固公司并没有过多纠缠；而拆了这个防火墙，天盛科技的服务器也一直没有再受到攻击。
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防火墙公司都不敢再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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