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宇心里一惊,也颇为愤怒,感觉蓝石投资的行径越来越接近市面上的反复小人了,却没有发作,起身走了几步,强压不满,提醒道:
“李总,你答应过我,说等庭审结束之后,再来作这个决定。”
电话里传来李人杰的叹息:“哎,还用庭审完吗?我们的法律专家已经帮你分析过了,天盛没有机会了,这是一个必输无疑的官司,所有证据证明你们不可能赢。”
郭天宇哑口无言。
李人杰说:“喏,你心里很清楚,对吧?你既然知道自己必输无疑,还要叫我投资吗?”
“李总,你也不能一再这样折腾啊。”郭天宇当然不愿就这么放弃,“现在是我最需要资金的时候,这个时候只要蓝石创投的B轮融资进来,就算官司输了,‘游乐宝’和‘推送宝’被迫改名,我们仍有很大机会。
“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商业模式已经被证明很有爆发力,我在甘南那么偏远的地方,都亲身体会到‘游乐宝’服务所受到的欢迎,加上‘推送宝’的辅助,天盛依然可以做成行业第一……”
“可是时间呢?”李人杰冷冷地打断了他,“这仍然是一个发展速度的问题。郭总你心里肯定明白,上一次你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说只要给你十个月时间就可以重新做一个趣游网,但是我们为什么没有同意呢?因为我们等不了十个月!在这个行业,十个月太漫长了,市场完全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没时间等你。”
郭天宇还想力争:“李总你能不能再听一下我的计划?商标侵权案就算不能赢,也不至于输得很惨,公司聘请的律师团已经明确表示,有信心把赔偿金额控制在我们可承受的范围内。
“同时,我们可以打响新的商标,因此这个事情不会对我们有伤筋动骨的影响。这次我们只需付出一些金钱的代价,时间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最多也就延迟二到三个月……”
“不用再讲了,郭总,我们把话说得透彻一点吧。我非常欣赏你的拍档,孙秋飞。可惜孙先生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只能表示非常遗憾。郭天宇你自己想想,商标官司天盛科技必输无疑,而你的合伙人,也是你最重要的技术核心孙秋飞,又已经死了,我已经找不到投资天盛科技的理由。很抱歉,我必须对我的合伙人负责。还有……”
李人杰突然欲言又止,过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说道:“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不妨透个实底儿:就在十分钟前,有个特别关心你的朋友又来提醒我,世上还有很多更好玩的事情,对天盛科技,不可操心过度,最好……”
李人杰话说到一半,不等郭天宇反应,就把电话挂断了。
李人杰最后那几句话,郭天宇觉得有些耳熟,心里不由为之一沉。他还想打过去,但手指刚刚碰到按键,便决定放弃了。因为他有上次的经验,知道李人杰这样的投资人是极其冷酷的,他们就是为金钱而出生的动物,连心肝肠胃都是银子做的!有利的时候他可能会帮你一把,在你落魄的时候,他一定会舍你而去。他们只肯锦上添花,绝不会雪中送炭。更何况,还有一些“特别关心”自己的“朋友”……
这一瞬间,郭天宇突然意识到,其实商标官司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反而是秋飞之死让他的团队受到了巨大的影响。他越发觉得伤感,暗骂李人杰之流的投资人和那些始终躲在暗处不见天日的“朋友”简直毫无人性。
但蓝石创投的退出,确实会给B轮融资带来巨大困难。因为自己的两位导师,项海潮主要是做天使及早期投资,郭海峰作为个人投资者,在大资金的B轮投资时只会选择跟投。因此他现在需要一个有分量的领投机构。问题是,蓝石的决定,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其他大机构的判断。
该找哪家创投来接替蓝石的领投角色,成为郭天宇必须尽快解决的大问题。
决定天盛科技命运的商标二审官司终于开场了。
上午九点,郭天宇戴着黑纱,表情严峻,目光坚毅,出现在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门口,被媒体记者“哗”的一下围住了。
郭天宇其实已经知道媒体普遍不看好天盛科技的这场官司,也知道有很多闻风而来的媒体都只是来等待他们认为不可避免的结果:天盛将会输掉这场官司。微信圈里满屏都是这些记者提前准备好的像“天盛失去商标,价值还剩几何”、“合伙人突然死亡,天盛团队坍塌一半”、“失去商标,天盛科技估值大滑坡”之类的负面标题。
“郭总,你认为天盛科技赢得这场官司有多少胜算?”
“如果今天官司输了,天盛科技将会怎么办?”
“输掉官司,又刚刚失去孙总,天盛科技还有多少前景?”
“郭总,你今天带着黑纱,是纪念孙秋飞先生呢还是……”
“你是希望孙秋飞在天之灵,保佑天盛科技打赢这场官司吗?”
……
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像石头一样向郭天宇砸来。郭天宇充耳不闻,只顾往前走,突然有个人拨开人群挤到他的面前,塞给他一样东西。那人还微笑着冲郭天宇点了点头,并高举右拳示意他要挺住和加油。郭天宇稍稍愣了一下,发现手中握着的是自己送给郑峰的那串蜜蜡手链!
他抬起头,认出了正努力从人墙后探出头来的郑峰。此时此刻,早已心如止水的郭天宇内心又泛起了波澜。他觉得特别温暖,这个曾把蜜蜡手链这件心爱之物拿走的郑峰,在还手链的同时,还把真正的兄弟情义还了回来,这让郑峰在他心里的形象发生了彻底逆转。
他感到自己充满了力量,暗暗下定决心:郑峰,好兄弟,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让秋飞失望!我一定会打赢这场商标官司的!
郭天宇毫不犹豫地戴上蜜蜡手链,朝人群中的郑峰笑了一笑,昂首挺胸,走进了法庭。
庭内已然座无虚席,高大的曾铁锤像铁塔一样矗立着,正和他西装革履的同事们,用目光迎接郭天宇的到来。刚在被告席上落座,曾铁锤便过来拍了拍郭天宇的肩膀,然后双手按在他的肩上,用力压了两下,示意让他放心。郭天宇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曾铁锤那对巨大而温暖的手掌涌出,流入他的心底。
这时,原告方的两名律师也进场了。
书记员首先核对了双方当事人和律师身份,原告公司和一审时一样,依旧没人出席,全权委托律师出庭。
只听一声锤响,审判长宣布开庭。审判长名叫黄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满脸威严。旁边是书记员,一位鬓角有些斑白的精瘦长者。
按照程序,审判长黄梅让原告代理人和被告代理人就一审判决发表意见。
原告律师吴德依然底气十足,唾沫横飞,认为天盛科技商标侵权属于铁板钉钉,毋庸置疑。曾铁锤却表现得过于淡定,在法庭上陈述也显得有气无力,比之一审时的周建并无明显长进。有意思的是,他一反常态的“弱势”表现让吴德一阵比一阵不安,一直情不自禁地偷眼观瞧,仿佛他身上有着强大的磁力。
旁听席上极其安静。不难想象,在到场记者和旁听者们看来,天盛科技凶多吉少,输掉二审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唯一的悬念就是赔偿金额的多少罢了。
郭天宇面无表情地坐着,这会儿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很快就进入到了法庭辩论阶段。双方律师都非常清楚,商标侵权赔偿不外有四种情况:第一,按照原告因被告侵权所造成的损失计算赔偿数额。但一般来说这种方式比较难计算,因为在被告侵权时,原告销售额下降不能唯一归于被告侵权,还有原告经营策略等其他原因;第二,按照被告因侵权获利来计算。这种方式是相对容易计算的,在司法实践中也有法院以此裁判;第三,在前两种方式都无法计算时,在法律规定的50万元之内确定一个赔偿数额,即法定赔偿。这取决于法官的自由裁量权,即法院依据具体案情裁定一个赔偿数额;第四,如果原告认为被告的获利超过法定赔偿50万的数额,可以在法定赔偿数额之上提出一个赔偿数额——这在起诉状的诉讼请求中已然列明。
曾铁锤知道,吴德的索赔主要是按照第二和第四种方式。此人的确是非常精明,照此方式进行索赔,显然对他们是最为有利的。而且,他刻意模糊了被告的侵权“获利”与营业收入之间的法律分界,索赔2.2亿,除了为原告更多地争取赔偿金外,或许还有更大、更深的图谋。
他们意欲何为?如果仅仅是因为他们把法律看成工具甚或玩物、把天盛科技当成随意宰割的羔羊,那么我方律师呢?法庭和法官呢?且不说我老曾江湖上的名声和地位,就算是个初涉律政的雏儿,他们也不可能毫无顾忌,恣意妄为,可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底气?即便他们很有“能量”,有可能收买个别法官,但也绝无可能把整个司法界“摆平”,更不可能让每个法官都会听命于他们。凭借自己手中新拿到的证据,曾铁锤有信心扳回官司,此时他只不过想看看对方到底还剩下多少牌没亮出来。
果然,吴德死咬住第二和第四种索赔方式,向曾铁锤一方发难,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嘴脸:
“……天盛科技侵犯我方的商标权,此事铁证如山,毋庸置疑。我方在一审的时候,提出2.2亿的赔偿,并已提供相关的法律依据,也都经过了当庭质证。但一审法庭只判决了三千万,我们认为这个数字严重偏低。根据我们调查,天盛科技现在每天的营业额都超过了一百六十万,而且还在快速增长,最保守估算,一年营业额绝对超过六个亿,利润不会低于一亿,所以我们的赔偿金额至少应该不低于一个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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