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世代行医,而且都会充分利用各种兰花的药用价值来医治常见的病,那样病人花钱也不多,因此颇得老百姓爱戴。清朝光绪皇帝末期,冷家就只有冷老先生一个传人。冷老先生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名叫冷素心。老先生年轻时醉心于兰花的栽培和研究,到四十出头时才成家。却不料老婆生产的时候,冷老先生正好不在家,老婆难产而死,留下女儿素心,老先生内心异常痛苦,从此再未续弦,将一腔心血花在女儿身上,从小就教她读医书研医理,尤其让女儿精学妇科。冷素心一心钻研妇科去了,其他医道也得有传人呀,于是老先生收了个叫万里成的弟子。
万里成比冷素心大四岁,长相斯文秀雅,一副十足的书生样,经过冷老先生的调教和栽培,已经能单独处方配药了。冷老先生收这个弟子,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万里成做他的女婿,这样于公于私,就都放心了。观察了万里成的人品后,又看万里成与素心确实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就为他们订了婚。
冷素心十八岁那年,冷老先生正要为他们举行婚礼,突然听说湖北某处发生了瘟疫,立刻马不停蹄赶到湖北,和当地医生一起救治病人。天有不测风云,冷老先生因劳累过度也感染上了病毒,那病来势凶猛,老先生不幸客死他乡。
消息传来,冷素心和万里成悲痛万分,于是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医道上,两人继承了老先生的医术,也继承了其医品,赢得了大家的敬重。素心二十二岁这年,他们才选好春季的一天,举行了婚礼。
冷家是远近闻名的医家,那些受过冷老先生恩惠的老百姓听到这个消息,不请自来。婚礼这天,冷家真是接踵摩肩,川流不息。由冷素心开方医治过的女人们纷纷向她表示祝贺。鼓乐声、笑声、祝福声此起彼伏,整个岈屿山都洋溢着一片欢乐喜气。
热闹的气氛持续到半夜,客人开始散去。万里成站在大门边,恭送着客人一一离去。
突然,寂静的山里传来几声刺耳的马的嘶鸣声,惊疑之间,几匹黑瘦的马沿着那条通往冷家院子的大路驰来,路上的客人纷纷朝两边闪躲,有年老的客人因摔倒而发出痛苦的呻吟。
站在大门边的万里成惊呆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神的工夫,几匹马已经腾起前蹄打了几个转,然后停了下来。为首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三十几岁年纪,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突兀的刀疤,从左眼眼角直到左边鼻翼处,满脸的横肉加上铜牛般的眼睛,看上去十分骇人。他身后马背上是四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刀疤脸汉子粗鲁地朝万里成吼道:“冷素心呢?叫冷素心出来!”万里成心里直打鼓,努力平静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吗?看病的话……”“叫冷素心出来跟大爷们走,大爷是铜鼓山的三寨主。要是不跟大爷走的话,嘿嘿——”说着抖了抖脸上的横肉,眼睛里射出一道凶恶的光芒。
万里成两腿一软,差点跌了下去,心里顿时更加恐惧起来。他听说过,铜鼓山聚集着一伙棒老二,专门杀人越货,是荣昌县官府的心腹大患。大寨主虎爷是个心如蛇蝎的家伙,杀人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将人抽筋剥皮也不皱一下眉头,像老虎一样凶狠残暴。二寨主狡猾无比,专门给虎爷出馊主意祸害乡里,人称“夜狐狸”。三寨主薛老三生性凶残,总喜欢抽人鞭子,因此人称“毒豹子”。这三个人并不是荣昌人,他们从何处而来没人知道,只知道他们收罗了几十个荣昌的地痞流氓,聚集在铜鼓山上为非作歹。
荣昌县官府费了很多力,也无法将这伙子贼人消灭。十来年过去了,山下原先的老百姓都纷纷搬了家,那里更成了一座孤山,但附近的山峰众多,就都成了他们地盘。铜鼓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官府莫之奈何。
万里成还知道,铜鼓山上这帮棒老二一般很少到县城范围作案。而岈屿山是盛产兰花的地方,各地花木商人来得多,这些兰花也为荣昌县创造了一定的经济价值,因此一直以来都有官兵岗哨,那些棒老二从来没有来过。今日突然出现,指名道姓要素心,到底为了什么?
三寨主毒豹子,性子急如烈马,一刻也不能等候。他向万里成吼过后不见冷素心出来,立刻带人冲了进去。万里成“哎哎哎”跟着跑了几步,被走在后面的棒老二给掀翻在地。
冷素心听到动静,正好从新房里出来,在堂屋与内室之间的过道里,迎面撞上了薛老三。素心穿着一身大红,正是一个漂亮美艳的新娘子。毒豹子将她撞得“噔噔噔”退了几大步,一见这个漂亮新娘子,眼都直了。
素心是医者,头脑里所想的就是有急诊,连忙问:“到哪里看病?”毒豹子还没回过神来,身后的一个喽鱲在他背上捅了一下他才惊觉,粗声道:“跟老子走就是。”素心牵挂的是病人,一时没有想到求医者的态度怎么会这么差,又问:“看什么病?”“生娃儿。”
素心没有多问,转身匆忙进房间,慌乱地脱了嫁衣背了药箱出来,然后在院子里抱了一盆开得正艳的素心兰,跟着毒豹子就往外走。万里成惊恐地要阻止她,拉着她不放,却又在毒豹子的凶狠目光注视下开不得口。素心拍拍万里成的手,说:“师兄,你累一天了,早些睡吧,我去去就回。”
万里成还待说什么,已被毒豹子一把扯开了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素心走了。素心原先以为只是急诊,没想到一出大门就被毒豹子给抱上了马,这与平时的急诊完全不一样,虽然还不知道这伙人是干什么的,但看他们的样子,已经知道情况不妙了。但为时已晚,素心从此落入一个无比两难的境地。
万里成和明白过来的乡邻们一路呼喊着朝马队追去,却已无济于事了。
从岈屿山到铜鼓山,当时的路并不好走,越往铜鼓山走,路越是难走,曲曲弯弯不说,进入山脉后,那些路更是在陡峭的崖边。那些路边,原本都有农田和土地,这些年这伙棒老二横行,大部分的田地都荒芜了,路边的杂草在春季里长得尤其茂盛葱茏。
铜鼓山是整个山脉的主峰,独丁丁一座山峰,高高地耸入云端似的,三面是高高的悬崖峭壁,只有一面有一条路上去。山峰四周,粗大的石条寨墙高筑,东南西北四座寨门口,都有人把守。山上的房屋都是石条建成,十分坚固,所有房屋错落有致,分布在沟壑之间,越往山顶,房屋建得越高大雄伟。正中一座大屋,门楣上写着两个刚劲有力的大字:虎堂。
山上,虎堂之右,有一块平地,那是一个大坝,原先是老百姓的晒谷场,后来成了这伙棒老二的练兵场。虎堂之右,有一个小池塘,里面的水清澈透明,塘中有鱼虾,有青蛙,塘边水草丰美。原本这里有很多小鸟来栖息,自从虎爷上山后,所有的动物都成了他们的口中美食,因此现在已显得死气沉沉的。
铜鼓山上,原先是老百姓的一个村子,是虎爷等看中这块风水宝地,先是威逼大家修筑好山寨,然后将他们杀的杀,赶的赶,这里从此成了一座人间地狱。素心被抢到山上来,是为虎爷的老婆接生的。虎爷此人,看名字是个瘟神般的人物,其实是个长相俊美的男人,眉眼间原本是应该英气逼人的,举手投足也应该是有学问有见识有胆色的那种魅力男人。但是现在的虎爷一脸煞气,因装束非常地“匪化”而显得骇人,加上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射出的光芒,是足以让胆小的人吓破胆的。
虎爷的老婆正在难产,已经痛了一天一夜,现在处于休克状态。素心是医生,尽管她已经知道自己现在身处棒老二巢穴随时都会丢命,但医者父母心,她还是必须救治产妇。经过检查,产妇难产的情况非常严重,生死就在一瞬。她一边让虎爷将素心兰的花瓣摘下来捣碎给产妇吃,一边扎银针让产妇苏醒过来。
虎爷狠狠地瞪着素心,不相信兰花花瓣能让娃儿顺利产下来,又见素心要给产妇扎针,恶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腕道:“你保证能让她们母子平安?”素心没有看他,只捻着针在酒精灯火焰上消毒,随口说:“产妇胎位严重错位,又耽搁了时间,我只能尽力而为。”虎爷瞪圆眼睛:“什么?只是尽力而为?你一定得给我让她们母子平安,否则老子将你剁成肉酱。”素心正色看向虎爷:“再耽搁时间,我可连大人也保不住了。”
虎爷这才住口,亲自捣碎兰花花瓣。素心扎醒了产妇,虎爷一点一点将花末喂进产妇嘴里。可是几分钟后,在产妇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里,当娃儿的头顶刚刚可以看见的时候,产妇却咽了气。
母子均已断气,这是最残酷的。一般的难产,都会以救大人为先,虎爷突然间失去了老婆娃儿,将一腔仇恨发泄在素心身上,狠狠地摔碎了兰花花盆,将那株素心兰揉捏成泥,最后一拳头将素心打昏过去。
素心用素心兰让很多难产产妇顺利生下娃儿,也让很多产妇免于患上“月后寒”妇科病,没有想到,素心兰会让她在这铜鼓山经受悲壮的生死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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