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名唤费格斯·芬恩里荷,他的堡垒位于戈尔韦[1]港口附近。无论何时,只要一有狗叫,他就会从椅子中一跃而起,找准声源方向,然后顺手抄起什么——不分贵贱——就往窗户外面扔。他会赏赐东西给那些讨厌狗的仆人;每当听说哪个人溺毙了一窝小狗,他总要上门拜访,还变着法子求娶对方的女儿。
可是,库尔的儿子芬恩在这方面却跟费格斯·芬恩里荷完全相反。他喜欢狗,并且对狗了如指掌——从幼犬长出第一颗小白牙,到老狗最后一颗细长的黄牙开始松动,狗的生活习性芬恩都一清二楚。他懂得狗天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知道应当把狗训练到怎样的程度,才能使它们在听话的同时依然保有自己的高贵品质,不会变得奴颜媚骨、畏首畏尾;他明白什么样的希望能让它们斗志昂扬,什么样的忧虑会使它们心浮气躁。通过爪子、耳朵、鼻子、眼睛和牙齿,狗儿会表示出它们想要或不想要什么;对于这些,芬恩都非常熟悉。芬恩之所以能深谙这些,是因为他爱狗——只要有爱,我们就能够了解任何事物。
芬恩有三百只狗,但他对其中的两只尤为钟爱,还与它们日夜相伴。这两只狗分别叫做布兰和西奥兰。芬恩对它们注入了特殊的感情,无论何时都不愿和它们分离;但这其中的缘由,旁人就算花上二十年工夫也猜不出来。
伦斯特的艾伦山[2]地势开阔,芬恩的母亲莫瑞恩到这里看望儿子,还带来了自己的妹妹赫尔茵[3]。伟大领袖的母亲和姨妈受到了费奥纳勇士团的热情接待,这原因有二:一来她们都是芬恩的长辈,二来两位女士风姿迷人、举止高贵。
任何语言都不足以描绘莫瑞恩是多么令人喜悦——但我们的主角并不是她。至于赫尔茵,任何男士见到她之后都会变得要么愤愤不平,要么垂头丧气,因为她的面庞像春天的早晨一样朝气蓬勃,她的声音比树篱中最高的枝条上传来的杜鹃啼鸣更加欢快;她的身姿像芦苇一样摇曳婀娜,像波浪一样凹凸起伏,令每个人都觉得她这条河一定会奔向自己的怀抱。
已有妻室的男子在见过赫尔茵之后都变得郁郁寡欢、沮丧不已,因为他们不可能有望娶她为妻,而费奥纳勇士团里的单身汉们则红着眼睛,你瞪我我瞪你,目光中充满了敌意。然后,他们纷纷把视线转向赫尔茵,眼神中充满脉脉柔情,让她恍惚以为自己正沐浴在拂晓时那和煦的晨光里。
然而赫尔茵却就将芳心许给了一位阿尔斯特贵族——欧兰·艾克泰克[4],这位首领声明了自己权力和地位,并向她求了婚。
但是,芬恩并不欣赏这个阿尔斯特人。不知是对这两个人不太了解,还是对他们太过了解,他在同意这门婚事之前,提出了一个奇怪的约定:万一哪天欧兰觉得赫尔茵生活得并不幸福,就得把她送回来。欧兰同意了。这个约定的担保人有卡尔特·马克·罗南、高尔·马克·莫纳,以及卢盖。婚礼上,卢盖还亲自把新娘交给新郎,但这个仪式对他而言却并不愉快,因为他同样深爱着这位小姐,他希望永远将她留在身边,而绝不愿把她拱手让人。赫尔茵离开以后,卢盖写下了一首关于她的诗,第一句是:
“日月无光,苍穹失色——”
后来,这首诗被上百个断肠人铭记于心。
欧兰和赫尔茵完婚以后,两人便去了阿尔斯特,一起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然而,生活的法则就是变幻无常,一切事物都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幸福必然会演变成不幸,而这种不幸又会被它先前所取代的欢乐代替。至于往事,我们也必须认真对待,因为它们往往并不会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样被远远地抛诸身后;更多的时候,过去的事还会横在我们前方,挡住我们的去路,在我们以为道路畅通无阻、并因而自得其乐的时候,绊未来一个大跟头。
欧兰就有过一段不大体面的过去,但他并未因此而觉得羞耻;他只是觉得事情都已经结束了,而实际上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所谓的将来,其实就是过去的开始,无休无止、不见尽头。
欧兰加入费奥纳勇士团之前,曾经跟一位名叫阿克特·黛尔芙(意为“美丽的胸脯”)[5]的希族小姐情投意合,相爱多年。想当初,他跑去异界探望自己心上人的次数多么频繁哪!他每次前往总是满怀热切和希望,他吹出的爱情哨曲在异界尽人皆知,而且那里曾有不止一位娇美可爱的姑娘把他当做谈论的对象。“你的哨曲,美胸小姐,”她的希族姐妹总会这么说。
这时,阿克特·黛尔芙便会回答:“没错,这是我的凡人,我的爱侣、我的心肝、我唯一的珍宝。”
若是她正在纺纱,她就会把纺具撂在一边;若是她正在刺绣,她就会把绣品束之高阁;若是她正在烤蛋糕,她会把那块用优质小麦拌着蜂蜜做成的糕饼放在一旁,置之不理,任由它烤干烧焦——总之,她会抛下一切,奔向欧兰。然后,他们便手拉着手,在那个弥漫着苹果花和蜂蜜香味的国度,观赏枝头硕果累累的大树,和光芒四射、舞动不止的流云。有时候,两人会偎依而立,沉浸在梦幻当中。他们用臂弯和眼神紧紧缠绕着对方,彼此上下打量:欧兰低头注视着那两泓甜美可人的灰色清泉,它们在一双罥烟眉下窥视着、忽闪着;阿克特·黛尔芙则仰脸凝视着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它们时而迷蒙、时而火热,就这样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然后,欧兰便回到人界,阿克特·黛尔芙则继续处理自己在这片永生之地的日常事务。
“他都说了些什么?”她的希族姐妹会问。
“他说我是山中的浆果、智慧的星辰,还说我是覆盆子花。”
“那些人老是这一套,”她的姐妹把嘴一撇。
“可是他们流露出的情意不同,”阿克特·黛尔芙强调着。“体会到的感觉也不同,”她喃喃自语;于是,一场没完没了的交谈又开始了。
后来,欧兰有一段日子没有到异界来,阿克特·黛尔芙对此感到讶异,而她的姐妹则提出了一百种假设,一种比一种糟糕。
“他没死,否则他就会上这儿来了,”她说道。
“那他就是把你给忘了,亲爱的。”
欧兰和赫尔茵的婚讯传到了青春之地。阿克特·黛尔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的心跳停止了片刻,然后,她闭上了双眼。
“看吧!”她的希族姐妹说。“凡人的爱情也就能保持这么久,”这姑娘补充道,她的语调得意中带着悲伤,那是姐妹间特有的感情。
可是,阿克特·黛尔芙心中升腾起一股交织着嫉妒和绝望的怒火来,它的强烈程度在希族人中可谓闻所未闻。从这一刻开始,她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不择手段的女人;因为这世上有两件东西令人们难以克制,一是饥饿,二是嫉妒。她下定决心,要让那个鹊巢鸠占、夺走欧兰爱情的女人为她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待阿克特·黛尔芙冷静下来后,她便独坐一旁陷入了沉思,但是心中却痛苦不已;她反复考虑、盘算着报仇的事,最后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
阿克特·黛尔芙熟悉魔法和变形之道。于是,她幻化成爱尔兰最广为人知的女性——芬恩的女传信人的模样,从异界动身,来到了凡间。然后,她便朝欧兰的堡垒走去。
欧兰认出这就是芬恩的信使,但她的到访令他颇感意外。
她向他行礼致意。
“愿您健康长寿,主人。”
“愿你健康幸福,”他回答说,“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亲爱的?”
“我是来替芬恩捎信的。”
“什么信呢?”他问道。
“尊贵的首领想要来拜访您。”
“欢迎他前来,”欧兰说,“我们会用阿尔斯特的筵席来款待他。”
“那可是世界闻名的盛宴啊,”信使彬彬有礼地说。
“现在,”她又道,“我有些口讯要转告您的王后。”
然后,赫尔茵便同信使一道离开了屋子。可是,当她们走出一小段路之后,阿克特·黛尔芙便从自己的斗篷下面拿出一根榛树枝,并用它在王后的肩膀上抽了一下,赫尔茵的身形立刻开始发抖、摇晃,继而缩小、变矮,最后,她变成了一只猎狗的模样。
这是一只漂亮的猎狗,它震惊地站在那里,修长的身躯抖个不停,可爱的双眸因恐惧和惊愕而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目光,那副样子任谁看了都要黯然心碎。可是,阿克特·黛尔芙却并不觉得心碎。她用链条紧紧拴住猎狗的脖子,然后带着它往西边走去。那里住着费格斯·芬恩里荷——全世界对狗最不友好、并因此而臭名昭著的家伙。阿克特·黛尔芙之所以带狗去找他,正是看中了他这个名声。她才不打算为这条狗找个温馨舒适的安身之所呢!她想要物色的是全世界最凄惨最痛苦的归宿;她相信费格斯会替自己报仇,让自己对赫尔茵的愤恨和嫉妒得到发泄。
阿克特·黛尔芙一面往前走,一面朝猎犬发出恶毒的咒骂。她时而甩动链条、时而猛拉狠拽,猎犬一路上频频发出凄厉的哀嚎和微弱的呻吟。
“哼,鹊巢鸠占的家伙!哼,夺人所爱的丫头!”阿克特·黛尔芙凶巴巴地说。“要是你的情郎瞧见你现在这副模样,他的心里会怎么想呢?要是他看到你这尖尖的耳朵,又细又长的鼻子,还有这瘦骨伶仃、哆哩哆嗦的腿,他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现在,他不会再爱你了,臭丫头!”
“你听说过费格斯·芬恩里荷吗?”她接着说,“就是那个不喜欢狗的人。”
赫尔茵的确对此人有所耳闻。
“我就是要把你交给费格斯,”阿克特·黛尔芙嚷道,“他会朝你扔石块。你以前从没被人用石头砸过吧?哈,臭丫头!石头飞射而来的‘嗖嗖’声,会让耳朵紧张成什么样子;当它狠狠砸在皮包骨头的腿上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刺骨之痛又是怎么一回事,你通通不知道。强盗!凡人!贱丫头!你从没体验过挨鞭子的感觉,不过你马上就会尝到滋味了。你会听到鞭子的欢歌:它扬着一道弧线朝你扑来,狠狠地抽进肌肤,然后撕扯着你的血肉呼啸而去。到了夜里,你会把那些入土多年的尸骨偷偷刨出来,靠咀嚼它们来充饥。你会冲着月亮悲鸣、嚎叫,在严寒中瑟瑟发抖;而且,你永远都不可能再抢走其他姑娘的心上人啦。”
就这样,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恶声恶气地对赫尔茵百般恐吓。猎狗颤栗着、蜷缩着,在绝望中发出可怜兮兮的哀鸣。
一人一狗来到了费格斯·芬恩里荷的堡垒跟前,阿克特·黛尔芙要求进入。
“把那条狗留在外面,”看门的仆人说。
“我才不干呢,”假冒的信差回答道。
“你要么把狗留在外面,自己进去,要么就跟狗一块儿呆在外面,”那守卫板着脸说。
“我告诉你,”阿克特·黛尔芙高声叫了起来,“要么让我把这条狗带进去,要么就让你那主子自个儿去对芬恩做交待。”
对方一听到芬恩的大名,便吓得几乎站立不住。他一路飞奔,前去禀告主人。接着,费格斯就亲自来到了堡垒的大门处。
“天哪,”他惊奇地叫道,“是条狗。”
“的确是条狗,”仆人阴着脸抱怨道。
“请你离开,”费格斯对阿克特·黛尔芙说道,“先把这条狗宰了,再回到我这儿来,到时候我会送你一份礼物。”
“善良的主人,贝斯金后裔、库尔之子芬恩祝您健康长寿,”她对费格斯说道。
“也祝芬恩健康长寿,”对方答道,“进来传达你所带来的消息吧,但是请把狗留在外面,因为我不喜欢狗。”
“这条狗非进去不可,”信使回答道。
“凭什么?”费格斯怒吼道。
“就凭芬恩下令把这条猎狗交给您照管,直到他来领回为止,”信使说道。
“这我就想不通了,”费格斯抱怨着,“因为芬恩心里很清楚,这世上再没有谁比我对狗更缺乏好感了。”
“无论如何,主人,我已经传达了芬恩的口讯,这条狗也就在我的脚边。您要还是不要?”
“如果我能拒绝芬恩送来的什么东西,那一定是狗,”费格斯说道,“但是芬恩送来的任何东西我都无法拒绝,把狗给我吧。”
阿克特·黛尔芙把链子交到了他手里。
“哼,贱狗!”她说。
她对复仇计划的实施情况感到非常满意,于是便动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希族同胞当中。
第二天,费格斯就唤来了仆人。
“那条狗还在发抖吗?”他问道。
“还在抖,先生,”仆人回答。
“把那畜生带到这儿来,”主人吩咐道,“因为让谁不满意都行,但是必须让芬恩满意。”
狗被带了过来,费格斯用充满偏见和怨恨的目光审视着它。
“的确还在发抖,”他说。
“是啊、是啊,”仆人应和着。
“发抖这毛病怎么治?”主人询问道,因为他觉得要是这牲畜把自己的腿给抖掉的话,芬恩会不满意的。
“办法倒是有一个,”仆人迟疑地说。
“那就快告诉我!”主人怒吼道。
“如果您愿意把那畜生拎起来搂在怀里,然后拥抱它、亲吻它,颤抖自然就会停止。”对方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主人一面咆哮,一面伸手欲拿棍棒。
“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仆人可怜巴巴地说。
“去把那条狗拎起来,”费格斯命令道,“然后拥抱它、亲吻它,要是让我发现那畜生再哆嗦一下,我就让你脑袋开花。”
仆人朝猎狗弯下腰去,但是手上却被它咬下了一块肉,连鼻子都险些被它啃掉。
“这狗不喜欢我,”仆人说道。
“我也一样,”费格斯大吼一声,“滚出我的视线。”
仆人离开后,房中便只剩下了费格斯和那条猎犬。但是,可怜的小家伙吓坏了,它开始抖得比先前还要厉害十倍。
“它一定会把腿给抖掉,”费格斯说,“芬恩一定会怪罪我,”他绝望地呼嚎起来。
他朝猎犬走了过去。
“你敢咬咬我的鼻子,或者用牙边碰一碰我的手指尖试试!”他咆哮道。
费格斯把狗拎了起来,狗倒没有咬他,只是抖个不停。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它,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如果非拥抱它不可的话,”他说,“那我会照办的。为了芬恩,再为难的事我也会做。”
然后他就把狗揽进怀里,抱得紧紧的,然后闷闷不乐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狗的鼻子顺着他的胸膛伸到他下巴底下,而他则每走五步就拥抱它一次;正当他例行公事般地拥抱那条狗的时候,那条狗竟伸出舌头,羞怯地舔了舔他的下巴底部。
“停!”费格斯大叫起来,“收起这一套!”他的脸涨得通红,泛着凶光的眼睛顺着鼻子向下看去——一双温柔的棕色眼眸正仰望着他,还有一条小舌头怯怯地轻舔着他的下巴。
“如果非亲吻它不可的话,”费格斯闷声闷气地说,“那我会照办的。为了芬恩,再为难的事我也会做,”他咕哝着。
于是,费格斯低下头去,闭上双眼,托起了狗的下颌。可他刚把嘴唇贴上去,怀中的小狗便开始微微扭动起身子,发出低低的吠叫,还轻轻地舔他,弄得费格斯几乎抱不住它。最后,他把猎犬放回了地上。
“现在好了,她一点也不哆嗦了,”他说道。
事实的确如此。
接下来,费格斯走到哪儿,那条狗就跟到哪儿,还不时往他身上轻轻地扑腾着、拍打着,一双眸子饱含热切,闪着灵光,紧紧盯住他的双眼,令他诧异不已。
“这条狗喜欢我,”他低声惊叹着。
第二天,他又嚷了起来:“天哪,我竟然喜欢上了这条狗。”
第三天,他开始把她称作“我唯一的珍宝,我的小分身。”不到一个星期,哪怕小狗离开他的视线片刻,都会让他觉得不堪忍受。
一想到可能会有恶棍向这条猎狗投掷石块,费格斯心中便如同油煎火燎。于是,他把仆人和家臣召集起来,听他训话。
费格斯告诉众人,这条猎狗是生灵中的王后,是他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他还发出警告,哪怕只是用斜眼看看这条狗,或者惊扰了她、让她哆嗦一下,肇事者也将为自己的举动付出代价,不仅皮肉要吃苦头,颜面也会跟着受损。他列举了一连串酷刑,都是犯下上述滔天大罪的家伙将要面临的灾难。那些刑罚从剥皮到肢解无所不包,其中还掺杂着个别复杂而又颇具独创性的施虐手段,男士们听到这些内容以后,只觉得血管中的血阵阵发凉,而家中的女士则直接站在原地昏了过去。
最后,消息终于传到了芬恩的耳朵里:母亲的妹妹眼下并没有跟欧兰住在一起。他当即派出信使,要求欧兰兑现他向费奥纳勇士团许下的承诺,立刻把赫尔茵送回来。信使提出要求之后,欧兰的处境就变得十分尴尬了。他猜出自己王后的失踪与阿克特·黛尔芙有关,因而请求芬恩宽限些许时日,好让自己寻回那失踪的姑娘。欧兰做出保证,如果在规定期限内找不到赫尔茵,他就甘凭芬恩处置,到时候无论怎么给他定罪,他也绝无二话。伟大的首领同意了他的请求。
“告诉那个弄丢了老婆的家伙,若是见不到人,我就要他的脑袋,”芬恩说。
欧兰随即动身前往异界。他对此可是轻车熟路,所以没多久便来到了阿克特·黛尔芙居住的山丘。
单单说服阿克特·黛尔芙同意相见就让欧兰颇费了一番周折,不过她最终还是答应了,于是两人在异界的苹果树下见了面。
“好啊!”阿克特·黛尔芙开了口。“哼,你这言而无信、见异思迁的家伙,”她说。
“你好啊,祝你幸福安康,”欧兰低声下气地说。
“我告诉你,”她高声喊道,“我不会给你任何祝福,因为当初我们分开的时候,你也没给我留下什么祝福。”
“我遇到危难了,”欧兰说。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气冲冲地反问。
“芬恩可能会要了我的脑袋,”他小声说。
“只要他拿得走,要就要呗,”她说。
“不,”欧兰却很是自负,“他只能拿走我愿意给他的东西。”
“把你的事儿说来听听,”她冷冷地说。
于是,欧兰先讲述了他的遭遇,继而说出自己的判断,“我敢肯定,那姑娘是被你藏起来的。”
“如果我能从芬恩手里保住你的脑袋,”这位希族姑娘说道,“那么你的脑袋就属于我。”
“没问题,”欧兰说。
“如果你的脑袋属于我,那么在它下面活动的身体也同样属于我。你有异议吗?”
“没有,”欧兰说。
“你得向我保证,”阿克特·黛尔芙又说,“如果我帮你躲过这场危难,你就要一心一意地爱我,直到生命的终点、时间的尽头。”
“我保证,”欧兰也答应了。
随后,阿克特·黛尔芙便去了费格斯·芬恩里荷的住处。她消除猎犬身上的魔法,让赫尔茵恢复了自己原来的身形;可是赫尔茵还生了两只小狗,它们身上的魔法是无法破解的,所以只好让它们保持原样了。这两只小狗就是布兰和西奥兰。它们被送到了芬恩手上。从那以后,芬恩就一直对这两只小狗宠爱万分,因为它们不仅像狗一样忠诚、有情(那种程度也只有狗儿才做得到),还像人一样聪明伶俐。此外,它们也算是芬恩自己的表亲啊!
后来,对赫尔茵爱慕已久的卢盖终于向意中人求婚了。但是,他不得不先向赫尔茵证明自己没有别的恋人。卢盖证实这一点之后,两人便结为了夫妇。从那以后,他们一直过得很幸福,那才算是真正的生活呢。卢盖又作了一首诗,开头是:
“韶华好,晨光初照几多娇——”
后来,这首诗被上千个得意之人铭记在心。
至于那个费格斯·芬恩里荷,则被自己那无处寄托的感情折磨得痛苦不已,以致抱病卧床,一躺就是一年零一天。多亏芬恩给他送来了一只与众不同的小狗,否则他说不定会在病榻上咽气。不到一个星期,这条小猎狗便成了费格斯的幸运星、心头肉,他的身体也因此恢复了健康。从那以后,费格斯也过上了幸福快乐的好日子。
[1]戈尔韦(Galway),位于爱尔兰西部康诺特省戈尔韦郡的首府,濒临克里布湖和戈尔韦海湾之间的克里布河河畔。(译注)
[2]艾伦山(Hill of Allen),位于爱尔兰基尔代尔郡(Kildare)西部,相传是芬恩·马克·库尔的居住地和费奥纳勇士团的活动中心。根据爱尔兰传说,当芬恩成为勇士团首领之后,他要求祖父泰格·马克·努阿达(Tadg mac Nuadat)对他父亲的死做出赔偿,因为虽然库尔之死的直接元凶是高尔,但库尔是因为泰格的控告才遭到放逐和追杀的。芬恩以战争或决斗来威胁泰格,泰格只得将艾伦山送给芬恩。(译注)
[3]赫尔茵(Tuireann),一说她是芬恩的妹妹或弟妹。(译注)
[4]欧兰·艾克泰克(Iollan Eachtach),伦斯特国王。在一些故事版本中,欧兰的妻子赫尔茵是芬恩·马克·库尔的姐妹,而和欧兰私通的阿克特·黛尔芙是一名德鲁伊教徒,她出于嫉妒将赫尔茵变成了狗。(译注)
[5]阿克特·黛尔芙(Ucht Dealb),在另一传说中,她是海神马纳南的妻子,后来,阿雷恩爱上了阿克特·黛尔芙,马纳南遂将其送给阿雷恩,另娶了阿雷恩的姐妹艾妮。(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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