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宗蟾宫提到宋代山水画家郭熙之名,文妤忽然刮目相视于宗蟾宫,想他眼力不错还真看准了,她正是师法郭熙之技。于是,二人便高兴地谈论起书画来。有道是,书画同源,书中有画,画中有书,这二人一个是书法家,一个是画家,经这么一碰撞就粘在一块了。宗蟾宫本是性情中人爱激动,一见说得十分投机,就赶忙回至房间取来他昨夜写的那篇《黄娘赋》请文妤指教。他口说是赐教,其实,是想表露他对文妤小姐的一见钟情。
文妤接过他那篇墨迹尚新的《黄娘赋》放眼一览,见这篇赋写得文采飞扬,尤其是那字儿,令她大为惊诧!双眸便闪出光芒来:“此字风格颇似赵松雪!蟾宫先生,您……是位书家?”文妤心中敬佩不已,亲手沏了一碗茶,送到宗蟾宫面前。
宗蟾宫双手接住茶杯,见文妤这般赞扬他,便乐得手脚也没地方放了,就觉得自己是司马相如遇着卓文君了,一时心花怒放。文妤见宗蟾宫此书有高深造诣,而且风流倜傥,眼光甜甜地看他一眼,爱慕之心油然而生。二人越发谈得欢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这时,杏儿捧着一包枣糕回来,忽见宗蟾宫居然坐在小姐面前眉飞色舞的,便把脚一跺,喝道:“你这狂徒色胆包天,敢来引诱我家小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揪着宗蟾宫衣襟就往外拉。文妤立刻厉声叫道:“杏儿,蟾宫先生是位君子,不得无礼!”杏儿狠瞪了宗蟾宫一眼,松开了手。宗蟾宫笑道:“文妤小姐,你这个丫头好厉害!”接着,二人又谈诗论画起来。
这几天,宗小辫见大少爷穿戴整齐兴冲冲地往后院走,一去就是大半天,压根不提取黄狼皮的事,看出大少爷被文妤小姐迷住了,便去劝阻宗蟾宫:“大少爷,咱们可是专门来取东北元尾的,你怎么和那黄鼠狼精谈情说爱起来了?”宗小辫把文妤小姐视为传说中迷人害人的黄鼠狼妖精了。
宗蟾宫听他骂文妤小姐,伸手去揪他头上辫子,宗小辫像泥鳅一样滑,宗蟾宫没揪住他辫子,却逮着他耳朵:“你小子说话比放屁还臭!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我十几年也该学到了一点斯文,人家文妤小姐是大家闺秀,什么狐狸精黄鼠狼精的?再若无礼看我揪下你耳朵!”眼下宗蟾宫正和文妤小姐热恋着呢,日间不是宗蟾宫到文妤房里来,便是文妤去宗蟾宫住处,谈书论画兴高采烈,恰似《西厢记》里张生遇着崔莺莺一般,巴不得天天相见。
宗小辫一脸怪相,手护着耳朵说:“你就是砍下奴才的头,也要劝告你,那文妤小姐肯定是妖精变的!她晓得我们来取元尾,就有意来勾引你。别忘了我们是来给老太爷报仇的,还有你答应了郭参议为他制作狼毫笔,要是带不着东北元尾回去,我们怎么向老爷和夫人交代?”宗小辫一心想获取黄鼠狼皮,不怕耳朵被揪掉,苦苦劝告宗蟾宫。他本是偷偷跑出来的,怕空着手回去要挨东家宗泽富的板子。
宗蟾宫想小辫对宗家倒还忠心耿耿,便放了手说道:“回去怎么向我父亲交代,我自有道理!小辫,今日我把话与你说透了,我已放弃来取东北元尾,你就当随我来此地游历一番,往后在文妤小姐面前不许再胡说八道。”说罢,走出门又到文妤小姐那里去了。
宗小辫见没把大少爷劝说住,重重叹了口气,呆在房间里闷得慌,就走出客栈去镇上溜达。宗蟾宫怕他偷偷地跑到野外去捕杀黄鼠狼惹出祸事,早收缴了他的土铳和那一口袋长短兵器,统统扔进客栈后一口枯井里,把小辫气得跺脚。
金凤镇是德清县一个大集镇,人烟稠密,店铺林立,南来北往的客商进出山海关大多在此处歇脚,街上车辚辚马啸啸却也热闹。
宗小辫走在街上,东瞅瞅西望望,想寻找那卖皮货的人,看能不能碰着卖黄鼠狼皮的。
宗小辫瞧过几家皮货店,店里的皮货还真不少,狐皮、貂皮、獭皮、熊皮、羊皮、兔皮甚至老虎皮豹子皮都有卖,唯独没有黄鼠狼皮。他一脸失望,恨那天碰巧遇着五只黄鼠狼时,只因心急枪没瞄得准,放跑了本来唾手可得的东北元尾。他正站在一家皮货店门外后悔,忽然,一个瘦巴巴的老头走到他跟前来,挺神秘地对他说:“朋友,你可是杨顺昌家的亲戚,姓宗?”老头裹着件老羊皮袄,瘦削的脸上胡子巴叉,左手提着几张狐皮,右手的袖笼子空着别在腰间。宗小辫听老头叫出他姓氏来,好生诧异,忙用眼光打量他:“老头,你怎么知道老爷我姓宗?”看老头像个猎户,顿时心生怀疑。
那老头诡谲地笑道:“小子别在我面前称什么爷,我知道你是个跑腿的,前些日子你和你主人来过杨家沟,被杨财主推出了门是吧?”原来这老头是杨家沟的猎户胡癞疤。
宗小辫见老头说出他主仆的底细,想杨家沟的村民招惹不起,转身便走。胡癞疤大跨一步用身子拦住他去路,说道:“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你要是肯请我去酒店喝杯烧酒,你们想要的货我会帮你们找到!”胡癞疤透露出来意,小辫心里咯噔一跳,马上明白过来,卖主上门来了,笑着说道:“好,我请你喝杯酒。”暗自窃喜黄鼠狼皮有门了。回头看街边有家酒店,就递个眼色给那老头,自己先进酒店去了。那老头随后跟了进来,二人像在做贼。
宗小辫招呼酒保叫了一壶酒几样菜,请老头坐下,然后问道:“有什么话,说吧?你贵姓?”看他手腕上搭着几张狐皮,想他定是个有经验的老猎户。
胡癞疤把狐皮放在身边,也不客气,接过酒杯连喝两盅酒下肚,才咂咂嘴说他是杨家沟人,姓杨名贵。揭下脑袋上的皮帽,露出头上一块癣疤,说道:“我说个人你一定知道,古州善聿堂的东家老板宗先德。二十五年前,他来村里雇我老胡为他猎取黄鼠狼尾……”
宗小辫听罢,大吃一惊:“你认识我家老太爷?”就注意看他右手的空袖笼。
胡癞疤便说了原委。当年宗先德来到杨家沟找到杨万才请他帮忙取得几只黄鼠狼尾制作御用笔,杨万才不敢答应,宗先德就在村里找到了猎户胡贵,并许以五百两银子的酬谢。胡癞疤见白花花的银子堆在眼前,便不顾猎杀黄大仙要受到村里人的惩罚,点头收下了银子。一天夜晚,胡癞疤悄悄地在大仙庵外面的林子里用一副鸡肠子作诱饵埋下铁夹,套得一只大黄鼠狼。宗先德一听他得手了,便欣喜地跟着胡癞疤来至大仙庵。谁知,那只大黄鼠狼异常凶猛,趁宗先德不备忽然扑上前咬断他手指。宗先德负痛逃走。众村民闻讯赶来抓住了胡癞疤,按照村里的规矩,杀害黄大仙者必剁去手臂,便将胡癞疤押往祠堂,砍去了他的右手。事后村民们得知逃走的宗先德是杨万才的亲戚,便吵吵嚷嚷要烧杨财主的房子,杨舅爷吓得拿出钱粮向众村民们赔礼道歉,村里人才放过了杨舅爷。为此杨舅爷恨死了宗先德。
宗小辫听完这段故事,心想,难怪杨舅爷家对他们无情。便提起酒壶给胡癞疤杯里倒满酒,说道:“胡大爷,你既然都断了右手,还来找我们,就不怕把这剩下的一只手也丢了?”
胡癞疤说道:“常言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想要钱!你家主人若是肯出一千块大洋,我愿把这只左手也卖给你们!”胡癞疤要钱不要命,说他欠了别人一屁股赌债,被债主逼得要撞墙了,如今只有豁出去了。
宗小辫一拍桌子:“好,一千块大洋没问题!一手交货一手交钱。”胡癞疤满口答应。当下二人在酒店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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