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茅文妤还没出生。她父亲茅翰璋在慈禧太后跟前揭露宗先德用马尾代替狼毫被斩首之事,是父亲去世后听母亲说起的,认为父亲干了一件蠢事。
茅文妤从小喜欢书画,曾在父亲茅翰璋的指导下学习书法和绘画。如今她家里除了母亲和一个兄长外,还有一个叔叔叫茅翰明在沈阳老家住着,茅文妤这次到东北来就是来看望她叔叔的。虽然她已二十四岁,早到了出嫁年龄,因为一直未选中如意郎君,便把婚姻之事搁下了。而今与宗蟾宫一见钟情,短短数日便坠入情网不能自拔。昨日在院中作画,听见宗蟾宫说出家世,茅文妤暗暗吃惊,怨老天爷作弄她。自己邂逅相遇的如意郎君却是宗家人!父亲当年做的那件事便在她脑海里萦绕。她想,宗家一定记恨着她茅家,是离宗蟾宫而去呢,还是向他解释一番,把仇恨化解开去结为秦晋之好?茅文妤拿不定主意。杏儿倒是劝她不如一走了之,别在此耽搁了。可她爱着宗蟾宫,不愿割舍这爱,让宗蟾宫不明不白地看她离去。茅文妤心事重重,在房中坐立不安,便独自走出客栈来到镇外。
这几日天气晴好,艳阳当空,茅文妤踏上镇外石桥放眼一望,见阡陌交通白雪覆盖,山峦林木银装素裹,好一派北国风光!不觉走入一片密林,正在欣赏林中雪景忽然听见前面雪地上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抬头一看,见是一只小黄鼠狼在那里挣扎哀叫。茅文妤怜惜那只黄鼠狼幼小可怜,急忙走去看个究竟。她还没接近那只小黄鼠狼,老远地就嗅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原来那只小黄鼠狼被猎人埋的铁夹夹住了腿,看有人走来以为要伤害它,就从长长的尾巴下放出一股气味来,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茅文妤。茅文妤平素很喜欢小鸟小猫小狗这些动物,便不顾熏人的臭味,近前蹲下身来,用手使劲地掰开了那铁夹子,救出了小黄鼠狼。那小黄鼠狼所幸没被夹断腿,在雪地上打了个滚,一瘸一拐地逃走了。大约想到还没谢谢救命恩人,它走了一程便回过头来,向茅文妤望了又望。茅文妤笑着向它招手,叫道:“快回家去吧,别让你父母担心!”那只小黄鼠狼一步一回头地走了。茅文妤因心里排遣不开是留是走,怅然回转客栈。正走到前院,便见一些客人围在后院月洞门外往女客房瞧,听见宗小辫大声嚷嚷和杏儿争吵,中间夹着宗蟾宫的声音,不知发生了啥事,便急忙走进后院。
原来是宗蟾宫找茅文妤兴师问罪来了。当小辫说到茅文妤就是茅翰璋的女儿时,宗蟾宫忽然变了脸色,一股火苗蹿上心来,爷爷被杀宗家蒙羞受辱的仇恨使他立刻将茅文妤视为仇人,什么爱呀情呀一下子丢开,气冲斗牛地叫道:“这女人欺骗了我!”气得拍桌子摔茶碗。宗小辫便煽风点火地说:“大少爷,天下之仇莫大于杀害父母,老爷子是咱们宗家的祖宗,被那茅翰璋所蒙害,这仇比杀害父母还大!你如果还是宗家的子孙,这仇就非报不可!我们先去把那黄鼠狼精茅文妤揍一顿,出口气再说!”宗小辫想,只要大少爷和文妤小姐闹翻脸,大少爷就会倒向他这一边,去找胡贵猎取元尾的事就成了。于是怂恿挑唆宗蟾宫去向茅文妤发泄仇恨。宗蟾宫生茅文妤的气,和她相处多日却没能向他说明她是茅翰璋的女儿,他还以为她姓文。宗蟾宫觉得茅文妤欺骗了他,玩弄了他的感情。他是个火暴性子一点就炸,气愤地将挂在墙上的那幅《大仙庵朝仙图》抓下来,冲出房间要去找茅文妤理论。宗小辫见火点燃了就火上加油,从炉子边拿起铁铲跟在宗蟾宫身后,准备跟茅文妤主仆大干一场。
二人气冲冲地来到后院,见杏儿和那中年男人说着话,宗蟾宫便问杏儿茅文妤哪里去了?杏儿看宗小辫拿着火铲气势汹汹的,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便说小姐出去了,不准宗蟾宫闯进房间,于是三人便吵闹起来。
这时候,茅文妤进了院子,上前欲问个明白。宗蟾宫一见茅文妤,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满脸怒火地问道:“好个茅文妤,茅大画家!你为什么隐姓埋名骗我?”大声怒吼着,好像要一口把茅文妤生吞活剥似的。情人一下变成了仇人。
茅文妤一怔,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宗小辫挥舞着手上的火铲,一蹦三尺高叫道:“你茅家害得我宗家好惨,今日找你报仇雪恨来了!”
杏儿见宗小辫张牙舞爪地要动手,怕小姐被他火铲打伤,忽然上前飞起一脚踢掉小辫手上火铲,瞪圆眼珠喝道:“宗小辫,要动武么?看姑奶奶把你摔到墙外去!”杏儿像个女保镖,一脚踢中小辫的手腕。小辫痛得“哎哟”地叫唤一声,慌忙躲在宗蟾宫身后。他不知这胖丫头原会武功。宗蟾宫瞧小辫如此窝囊,回头骂他:“不中用的东西!”
“杏儿住手!”茅文妤看二人将打起来,便喝退杏儿。眼见院子里站着众人,茅文妤觉得有失体面,盯着宗蟾宫说:“你们这样打打闹闹成何体统?有什么话进屋说吧!”看宗蟾宫主仆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知道宗蟾宫是冲着她父亲来的,便说:“家父做的那件事已过去二十多年,本与我二人无干。我茅文妤堂堂正正,何言隐姓埋名骗你?蟾宫你太冲动了!”就抬脚往房间走,想进屋去向宗蟾宫解释。忽见叔叔茅翰明的管家周兴站在旁边,略微一惊,便问周兴几时到的。茅文妤感到很难堪,她毕竟和宗蟾宫好过一场,让周兴瞧着他们吵闹,脸便红了。周兴倒没说什么,只说主人茅翰明接到文妤的信迟迟不见她们来,就派他来接她主仆去沈阳,叫文妤别与宗家这人纠缠,快收拾行装跟他走。
宗蟾宫却拦住茅文妤:“茅文妤,你先别走!还我那篇《黄娘赋》来,我的文字儿岂能给仇家之女!”说着,把手上捏着的《大仙庵朝仙图》狠狠扔到茅文妤脚面前。
茅文妤本想向他解释一番,见宗蟾宫翻脸无情如此羞辱她,便动了怒气:“你这人怎么这样粗野,像个泼皮无赖,我错看你了!那字没什么了不起,狗屎一堆!”便马上去至房中,取来那篇《黄娘赋》,重重地扔到宗蟾宫脚前。二人撕破了脸,数日来建立的恩爱情义便随着这相互一扔,扔到大海里去了。
宗蟾宫气咻咻地回到房间,撕碎了那篇《黄娘赋》。小辫手腕被杏儿踢伤肿起老高,痛得龇牙咧嘴地捧着手腕说:“大少爷,奴才被那丫头打伤,你怎么一声不吭?难道咱宗家的仇不报了?”
宗蟾宫说:“谁叫你拿着火铲去招惹人家,自找!你要我怎样,拿刀去杀了她们你才解恨?”
宗小辫原以为今天宗蟾宫要和文妤小姐扭打成一团,他才高兴,没想到宗蟾宫只讨回那篇没用的字儿就偃旗息鼓地回来了,他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便说:“我倒霉,我自讨苦吃!我只问你,那黄鼠狼皮我们还取不取?胡贵还等我们回信呢。”他念念不忘元尾。
宗蟾宫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小辫你是得了那黄皮子的病啦?吃饭你念,睡觉你念,我去茅坑拉屎你也在念……”宗蟾宫想,如果不了却小辫的心愿,自己怕是要被他缠死。就把手一挥说:“你看着去办吧!”
宗小辫嘿嘿一笑,“大少爷你听奴才的话没错!”像得了圣旨一般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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