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幸福-至真·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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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情,可以直抵每个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爱的方式

    有一对夫妻,两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都在南方的一个大城市工作,唯一的儿子又考上了北京大学。所以,说起这个家庭,左邻右舍都很羡慕。

    转眼,这家男孩大学快毕业了,随着学识一同增进的,还有他那完美的品格、健壮的体魄和得体的举止。亲朋好友开始关心男孩的终身大事,经常打电话问长问短的。经他们这么一提醒,父母觉得怎么这么大的事一直忽略了呢?打电话给男孩时,父母就说了自己美好的愿望。

    不料电话那端传来男孩笃定的声音:“你们别操心,我有女朋友了。”

    儿子恋爱了?女孩是什么样的?和儿子相配吗?一连串的问号,搅得父母寝食难安,于是坐了飞机赶到北京。见到女孩的第一眼,父母不约而同地交换了眼色:女孩很普通很一般,但在父母面前,男孩却毫不掩饰他对女孩的喜欢。

    父母觉得女孩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二十年来,对于儿子,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困惑。不过父母非常理智,他们意识到:如果阻挠儿子,那么可能儿子失去女孩的同时,他们也就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从此远离幸福和安宁。

    回家之后的一个星期以后,父亲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对妻子说:“儿子爱的,我们也爱!他们俩是同学,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团支书,彼此的了解应该是很深的,我们要相信儿子的选择,既然爱她,就一定有值得爱的理由。”

    果然,男孩郑重地写了信来,讲了关于女孩的两件小事。

    女孩家在农村,家庭条件不富裕,但是女孩坦然地面对贫穷,朴素而刻苦,对同学友好温和,对误解不卑不亢。有一天,男孩请女孩吃饭,男孩已经明确表示出对她的好感,所以特别渴望尽可能在物质上体贴女孩一点。但是,结账的时候,女孩仍然像以前那样掏出钱来,笑着说:“AA制。”男孩要推回女孩的钱,女孩用眼神制止了他。那眼神里,女孩克制、自尊、自爱的庄严情感令男孩肃然动容。

    男孩和女孩学习都很努力,经常一大早到图书馆排队占位子。细心的女孩会一并把两人的午餐也准备好。两个饭盒:红的是女孩的,绿的是男孩的;饭菜很简单,却有足够的营养。男孩从来都是只管享受这份体贴,从没有发现两个饭盒里会有什么两样。这一天早上,女孩忘了东西,要回寝室去拿,于是把两个饭盒交给男孩。男孩站在图书馆门口等她的时候,很偶然地打开了这两个饭盒。

    这一看,他的心“怦怦”跳动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他认定了:她就是我要找的爱人。

    饭盒里是两个相同的面包,不同的是绿盒的面包中间夹着厚厚的一块牛肉,红盒的面包中间却什么也没有。对于家境贫寒的女孩来说,一块牛肉是她能默默奉献的全部爱情。

    读完信的父亲母亲,完全消除了对儿子选择女孩的困惑。只是,母亲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让儿子感觉到他们作为父母,对孩子们真诚的祝福,以及对女孩隐隐的歉意。

    爱有多大的创造力?母亲终于有了一个主意:她给女孩宿舍的四个姑娘,每人寄了一个包裹,里面的东西一模一样,她坦然告诉女孩们:这只是一个同学母亲的心意,东西并不贵重,所以请她们不要介意。

    儿子在电话里激动地说:“爸、妈,我真感谢你们!”

    于是,毕业前夕的最后几个月里,女孩和她的室友每个月都会一起收到来自南方的包裹,有时是南方时令的水果,有时是女孩们喜欢的衣衫。每个月收到包裹的这一天,女孩的宿舍里就充溢着浓烈的母爱的气息。

    咀嚼着这段真实的情爱,世俗的心因感动而柔软。

    (云娘)

    晒幸福

    饭桌上的亲昵

    小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找了一个女朋友叫成音,女朋友是个时髦的都市女孩。

    春节快到了,小金要带成音回乡下父母家过年,一来让父母见见未来的儿媳,二来也让成音体验一下乡村生活。

    这天,小金和成音两人买好礼物,坐了火车转汽车,又步行了好几里才来到小金老家的小山村。

    成音长这么大从没徒步走这么远的路,累得她浑身散了架,一到小金家,就像一堆烂泥样瘫软在烧得热乎乎的火炕上,嗲声嗲气地喊小金帮她捶腰揉腿,还缠着要小金亲吻她算是慰劳,小金当着自己父母的面,哪好意思表现出过分的亲昵,一时闹得好不尴尬。

    父母望着天仙般的儿媳妇,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围前围后地忙个不停,先是父亲拖着一条有点瘸的腿烧了一盆热气腾腾的开水,端来让未来的儿媳妇泡脚解乏,热水盆都放到成音的脚边上了,成音却撒娇地一伸腿,对小金说:“来,你帮我洗!”

    小金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了下来,用手试了一下水温后,捧起成音的双脚放进水盆里慢慢地搓揉起来。父亲见了,看不懂了,因为乡下的规矩都是女人替男人洗脚,现在咋倒过来了!

    小金刚给成音擦干脚上的水,母亲就把香味扑鼻的猪肉炖酸菜、小鸡炖蘑菇等家乡特色菜摆了一桌子,成音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不知先吃哪道菜好,突然,她小嘴一噘说:“亲爱的,我也不知哪道菜好吃,你夹好吃的菜喂我吧!”

    听她这么一说,小金父母全都停下筷子,怔怔地看着小金和成音,小金迟疑了一下,还是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了成音的嘴里,成音边嚼鸡肉边对小金说:“真香,你夹的菜吃起来就是香!”说着,噘起油光光的嘴唇“叭”地在小金的腮帮子上亲了一下,这把老两口看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是“晒幸福”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悄悄把小金叫到了身边,劈头就问:“你媳妇平时就对你这样,还是特意在我们面前显示你俩感情好?要是平时对你那样,你们婚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小金一笑说:“老妈,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其实成音是个挺贤惠的女孩,在你们面前表现出来的亲昵行为是情之所致的自然流露,也是都市人正在流行的‘晒幸福’,用咱老家的话讲,就是显摆幸福。”

    母亲似懂非懂地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真正处得好干吗非要在人前显摆呢,有晒粮食晒衣服的,没听说还有晒幸福的,晒得我和你爸心里怪别扭的。”

    这天下午,小金陪成音到村外欣赏雪景,小金拐弯抹角地劝成音在父母面前不要表现得过分亲昵,因为父母看着心里别扭,成音眨巴着眼睛反问道:“怎么,我晒咱俩的幸福,二老应该看着高兴啊,怎么会别扭呢?”

    小金长叹一声说:“我爸妈老两口一辈子没有什么感情,我害怕咱俩的行为刺激了他们。”

    成音听了,不理解地摇摇头说:“多可悲啊,他们老两口一辈子也没有晒幸福的机会了。”说到父母的情况,小金顿时失去了继续赏雪的兴致,他带着成音闷闷不乐地往家走去。

    真正地“晒幸福”

    小金和成音牵着手走到家门口时突然愣住了,他们看到小金父母坐在暖洋洋的墙根下,父亲斜歪在母亲的怀里,微闭着眼睛,满脸的幸福惬意。原来母亲正在用一根火柴棍给父亲掏耳朵眼呢。掏完耳朵眼,母亲拍拍父亲的花白脑袋,轻声说:“老东西,好了,累坏我的腰了。”

    父亲却赖在母亲怀里不起来,哼哼着说:“老婆子,太舒服了,要不我给你捶捶腰补偿一下算是扯平?”

    母亲假装生气地拍了父亲一下说:“我这一辈子侍候你家老的又侍候小的,算是交给你们家了,你怎么扯平?”

    父亲得寸进尺:“既然扯不平,那就再服务老东西一次吧,我的后脊梁又痒痒了,给我挠挠吧。”

    母亲说:“儿子不是给你买挠痒棍了吗?自己挠去。”

    父亲却说:“那玩意儿硬邦邦的,哪有你的老爪子舒服,快来吧,别拿五作六了。”

    于是,母亲把手伸进了父亲的衣服里,轻轻地挠起痒来,老两口全是满脸满脸的幸福。

    父亲舒服得摇头晃脑直哼哼,母亲“呸”了一口,嗔道:“老东西,美得你!”说完在父亲的身上掐了一下。

    父亲假装很疼的样子跳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边跑边喊:“老太婆要害我,要害我喽!”

    母亲笑骂道:“这个老东西,还赖我呢。”母亲说着话,不经意地一回头,看到了站在那儿发呆的小金和成音,母亲爬满皱纹的脸上竟浮出几许红晕,她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干,我们俩在晒太阳呢。”

    成音和小金开心地笑起来,成音一把拉过小金的手,说:“你看,你看,谁说咱俩的行为会刺激他们二老啊,他们这才是真正地晒幸福呢!”

    (孙秀利)

    父爱如山

    “住回去吧”

    我下岗回家后,跟已经下岗在家的妻子小雪大眼瞪小眼,瞪着瞪着,就瞪得不顺眼了,时不时就有些小摩擦。为了早点找到工作,我每天早上出去,傍晚回来,都一个月了还没找到,这怨气在心里窝着,越积越多,真不知哪天就会把自己爆了。

    这天,小雪对我说:“我找了个工作,工资不高,但维持咱俩的生活没问题。”

    我连忙说:“好呀。”

    “不过——”

    “不过什么?”

    “单位在另一座城市,要周末才能回。”

    我心里突然涌出股辛酸,狠狠心,果断地说:“行,你去吧!”

    小雪的眼睛一下湿了,说:“你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自己。”

    我手一挥,连忙转过头。

    小雪上午一走,下午我父母亲就来了,母亲在屋里为我收拾,父亲和我在客厅抽着闷烟,抽了一阵子,父亲把烟一摁,说:“打你弟弟参军走后,我和你妈两个人在家挺孤单的,不如你住回去,等周末小雪回时再住过来。”

    母亲在里屋听到父亲的话,也连忙跑出来,紧张地盯着我,说:“住回去吧,孩子。”

    我说:“爸、妈,我都快三十的人了,靠老婆养着,再回去吃父母的,我还是男人吗?不做出个样子来,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他们听我这样说,只好不吭声了。

    我又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外面找了好几天工作,依然没一点影子。这天晚上我在家胡乱翻着报纸,突然灵机一动,心想,我以前大大小小发表过不少文章,干脆,就在家写写稿子,用稿费养家。

    说干就干。我把家里仅有的一点存款取出来配了台电脑,便开始没日没夜地写起来。

    小雪走后,父亲三天两头爱往我这跑,这天一早他又跑来了,看到满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说:“儿子,你这还是人住的地儿不?整个一狗窝!”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朝父亲笑笑,朝电脑一指,说:“爸,我找到事做了,你就放心吧,这可是动脑子的活儿,我能管好自己的,你别三天两头跑过来,会打断我思路的。”

    “为你弟弟来”

    我这么一说,父亲有好几天真的没来。这天,我又写了一个通宵的稿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哪知父亲又来了,这回他端来一盆花,把花往桌上一放,说:“我这回是为你弟弟来的。他再过两年要从部队复员,找工作的事得提前准备。我想将你弟弟弄到我以前的厂子去,民政局那头咱不怕,关键是厂子这头。听人说,厂里新来的人事科长老肖喜欢养花,所以,我弄了这盆花来。”父亲说着,指指带来的这盆花。

    我看看这盆花,长长的叶子绿油油的,虽还有点嫩,但已生机勃勃。

    我问:“爸,这花是‘君子兰’吧?”

    “对,是君子兰!”

    “君子兰很贵呀,你从哪里弄来的?”

    “昨天我到花市特意买的,卖花的说,这花很娇气,不好养。你也知道,家里老平房又阴又潮,整天连个太阳都难晒着,我和你妈年纪又大,从没弄过这花花草草的精细活,想来想去,你这儿阳台宽敞豁亮,养花种草最好了!所以我和你妈就想把花放在你这儿,让你来养。这盆花关系到你弟弟的前程,你这当哥哥的,可得用点心思。”

    我对养花一窍不通,莫说是娇贵的君子兰,即便是一盆普通花,我也未必能养好。可能因为我平时嘴皮子利索,啥都喜欢说出个子丑寅卯,父亲就以为我养花也是好手。而这花又关系到弟弟两年后的就业,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脱的,只好点了点头。

    父亲说:“这花就留在你这里,你好好地养,等你弟弟退伍时,这花估计也就长成了,到时我亲自给老肖送去!”

    父亲的话让我心里一颤: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初我结婚时,父亲为了给我买一套新房,连最爱的酒都戒了,如今,他又早早地为弟弟操心劳神!父亲出门后,我轻轻关上门,通过猫眼看着他下楼时的背影,鼻子酸酸的。

    我一定要养好这盆君子兰!

    我马上在网上搜索有关君子兰的相关知识,方知这花的确不好养。别的不讲,单浇水就很复杂:给君子兰浇水要根据温度的变化,光照的强弱,环境的干湿程度,尽量做到定时、定量、定周期,不能想什么时候浇就什么时候浇。而且,浇水的温度一定要和盆土的温度相近,否则,水与盆土的温差过大,会影响正常生长,时间一长,轻者根系干瘪,重者整株死亡。

    我的天呀,居然这么多讲究!

    从此,我时时惦记着这盆君子兰,有事没事总要到花盆前看上两眼,按照我刚学到的养花知识,精心地为它浇水、采光、松土。这样一来,本来一贯生活懒散的我,渐渐变得勤快细心起来。

    这天下午,门卫室的党大爷来收水电费,他可是个养花好手,我便请他看看我养的这盆君子兰。

    党大爷歪着脖子将花看了好几眼,肯定地说:“不对,这不是君子兰,是‘朱顶红’!”

    党大爷说,朱顶红和君子兰在外形上十分相似,但朱顶红没君子兰那么娇气,价格要便宜很多。

    党大爷的话让我一阵心痛:父亲买这盆假君子兰一定花去了很多钱,倘若他知道买来的是假君子兰,一向节俭的他肯定会很痛心,这事我不但不能说,还得把这盆朱顶红养得好好的,即使父亲将来知道了真相,也多少有些安慰。

    周末一大早,小雪从外地回来,见家里井井有条,不禁大吃一惊:“大懒猫,你什么时候变勤快了,竟然还养起了花。”

    我跟妻子说了父亲托我养花的事,妻子说:“爸要是知道买的是假君子兰,不定会多难受呢,要不,我们去买盆真的君子兰,放进这个花盆里养!”

    我和妻子来到花市,但转了一大圈也没见卖君子兰的,一连问了几家,都说,咱们这是小县城,谁种那么名贵的花?要买君子兰,得上省城。

    既然买不到君子兰,那就好好养这盆朱顶红吧。

    “爸今儿高兴”

    又过了一个多月,这天中午,我到外边办了点事,回家时,老远便见父亲站在家门外,我连忙开门把他让进屋。

    父亲进来就四处瞅瞅,脸上笑嘻嘻的,我几次想张口跟他说花的事,但他只是瞄了一眼,似乎并不在意。

    我见他心情挺好,便叫了几碟熟食,摆出一瓶白酒,一起喝了起来。

    几杯下肚后,我问父亲:“爸,你买那盆君子兰花了多少钱?”

    父亲喝了个满面红光,他一边抹着头顶上的汗珠,一边说:“我的傻小子,你真以为那是君子兰啊?我买的是朱顶红。”

    这下轮到我疑惑了:把朱顶红送人,能办事吗?

    “来,小子,喝酒,爸今儿高兴,咱爷俩好好喝几杯!”

    父亲又是几杯下肚,舌头有些打卷了:“小子,爸买这盆花,其实不是送人家老肖的,我是送给你的!你眼瞅着三十,也算个男子汉了,爸明白你的心思。你打小就性子强,现在吃老婆的工资,你觉着憋屈、窝囊。后来你买了电脑,开始写稿子挣钱,可你写稿子的那股拼命劲儿,都把自己弄成啥样子了?小雪平时又不在你身边,没人照顾你,你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儿,这怎么行!为这,你妈没少掉眼泪,总算你老爸我脑子好使,才想到弄盆花给你侍弄侍弄,兴许你的生活就能规律些。这不,买不到君子兰,就说成君子兰,让你觉着金贵,又扯出你弟弟的前途,这样你就不能不用心了。哈哈哈,小子,我知道你嫌我唠叨,我还是要说,挣钱要紧,身体也要紧!你平常要多运动,少抽烟,尽量不熬夜,写不出来的时候,别逼自己。”

    “爸——您别说了”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来,咱喝酒!”

    父亲终于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微微打着鼾,脸上是笑嘻嘻的表情,睡得很香!

    我为父亲盖上毛巾被,悄悄走到阳台上,跑到花盆前,捧着朱顶红那绿绿的叶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马强)

    手语爱情

    大学生活是浪漫的,但随着学生时代的结束,一切海誓山盟似乎都了无踪影。我和女朋友林倩心里都明白,她心里有她的王子,我心中有我的公主,因此,毕业前,林倩对我说:“阿姜,我们好聚好散吧。”我听了十分坦然,大方地和她握手,并祝她幸福。

    其实我心中的人,不是公主,而是一个丫头,一个傻丫头。丫头是她的绰号,不过班里的男生似乎没有叫过她的真名,丫头平日寡言少语,从不在男生面前献殷勤,总爱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写东西。开头的一年,除了我,几乎没人注意到丫头。我承认,我是一个能疯能闹的男孩,事事爱出头,但心里喜欢的,是丫头那样沉稳的人。

    丫头这个名字就是我给她起的,后来,大家都约定俗成,这样喊开了。丫头开始引人注意是在大二,那时她的一首诗在校刊上发表,简直让人刮目相看。我们几个朋友在一起闲聊,说别看这人不言不语的,心里不知爱着谁呢!但分析下来,又都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她跟男生说话,没有超过三句的。后来,有意无意中,我和丫头的交往多了起来,文艺主持人索要台词,我主动跑去请求她帮忙;班上的活动安排,我又主动询问她。每次我找到她,她都只是点一点头,算是应了下来,但第二天,就不声不响地交给我。

    同宿舍的哥儿们觉察出了味儿,他们为我和丫头安排了一场电影,那是部爱情片,丫头就呆呆地坐在我身边,散场后,我对她说:“我送你吧!”

    本来回宿舍的林荫路很长,但那天却好像特别短,转眼就到了,我对她说:“我走了。”

    她点点头,我尽可能慢地往回走,终于,她在背后说话了:“阿姜!”

    我回过头,丫头先是站着,随后做了一连串奇怪的动作:双手点太阳穴,然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最后又伸向我,然后就跑开了,简直是落荒而逃。

    回到寝室,室友们都问我怎么样,我没说话就睡下了,他们也就不吱声了。

    第二天,我悄悄委托一位女生,向丫头打听,那手势是什么意思。女生回来告诉我,丫头说,是“对不起”的意思。那一阵子,我心情很不好,一个丫头,居然。

    就在这时,林倩出现了,她是系里有名的靓女,也很浪漫,她每天都约我一起在校园里散步,朋友们都说,她对你多好啊,也为我们安排了一场电影,是部爱情片,散场后,林倩对我说:“我爱你。”

    我一听,泪都差点儿掉下来了,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我注意到,丫头还是一个人,仿佛一个孤独的守望者。毕业前的一天,我在林荫路上和丫头走了个对面,像普通同学那样点了点头。擦肩而过时,我看到她的嘴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毕业后,我选择了一家酒店做公关企划,成了所谓的“白领”,每天忙碌的工作,复杂的人际关系,压得我气都喘不过来。

    一天,我刚刚忙完一个公益广告的文字企划,坐在座椅上休息,内线电话响了,是部门经理打来的,她也是我们大学毕业的,高我四届。电话里,她把我刚交给她的文稿批得体无完肤,最后关照道:“以后要注意啊,小师弟!”

    挂了电话,我朝经理办公室看了看,百叶窗没关,经理在看着我,我连忙双手点太阳穴,然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最后又朝她伸了伸手,做了个丫头式的“对不起”手语。我看到经理笑了,她马上给我打电话,说:“好你个阿姜,不愧是学文科的,居然知道中文系女生的传统手语,不过,你干吗说‘我爱你’,你应该说‘对不起’才对啊?”

    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经理的,只记得那天下午,全在回忆着丫头,回忆着丫头的手语:她在说“我爱你”,在说她爱我啊!

    也许,六年前的一些女孩子,都像丫头那样表现深沉,只能用手语来表达自己的爱,而丫头的同龄人,如林倩和林倩们,却急不可待地用口舌来表白,于是传统手语失传了,丫头成了中文系最后一个使用手语表达爱情的人,而我也因此失去了爱丫头的机会。

    丫头现在在哪里?我幻想着她的手语再次出现。

    (潇潇精灵)

    叫他一声哥

    自打两个星期以前,我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全家就处于一种兴奋状态之中。妈妈不知是哭还是笑,不时地用手揉眼睛。通知书没到,她总担心我考不上;如今通知书到了,她又念叨着我路上咋走。我对妈说没事,我大了,自己能走的。妈叫我别犟,说不是叫黑娃送,就是叫他爸送,反正得陪个人一起去。

    没办法,最后我只好妥协了,同意让黑娃送。

    黑娃是谁?按理说,我要叫他哥。自从我爸去世后,后爸爷儿俩,就从甘肃老家一起到我们家来。他们一来,我就觉得家里处处不自然,眼睛鼻子都碍事,总不想看到他们,更不想跟他们说话。每天天一亮,我就上学,天黑透了,才回家。一天三顿饭,我一个人端到自己房间里去吃,从不跟他们在一起吃。我讨厌看到那两双眼睛,更讨厌后爸那黑黑的手,动不动就往我碗里夹菜。他每次夹给我的菜,我都偷偷地丢到桌下边喂猫吃。我知道,我这样做,妈心里是很难过的,她很希望我跟他们好,跟他们说话,叫声爸,叫声哥。可是,我办不到,怎么努力,也办不到。看到他们爷俩,总觉得像小数点后边除不尽的数字,多余。我只有一个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家,永远不跟他们住一起。

    有道是苦日子长,甜日子短,两个星期一眨眼就过去了。明天,我就要上路了。妈说今夜要跟我睡会儿。可妈倒在我床上,老是睡不着,压低声音叫着我的小名:“秀,你明天就要离开妈了”妈刚说话,就开始抹泪,“妈对不起你,秀。你爸死后,妈也实在是没法,才走这一步。妈又有病,这么多的地,家里没个劳力,多困难哪!不用说供你上学了,就是每月的面粉也打不回来。你四年大学,少说,还要两三万,这还得靠他们爷俩。哎,妈也知道你看不起他们,女儿家,人大心大,妈也不怪你。天亮,你就要走了,妈也没什么别的话说,天亮临走,叫黑娃一声哥,好吗?他今年二十了,比你大一岁。”

    我不说话。我知道妈这一辈子不容易,爸死了,她那样困难,也没让我辍学。这一点,我深深地懂得,我知道妈心里很难受。但要我叫他爸,叫他哥,实在是难办到。为了临行前能安慰妈,我把手放到妈的手上,表示我愿意听话。可天亮了,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叫爸叫哥的机会。

    说实在话,他们爷儿俩,人并不坏,一老一小,两个老实疙瘩,来到这个世界上,似乎天生就是干活的命,天生就是往地里下力气的人。每天,天不亮下地,天黑透了,也不见回家。平时,吃好吃坏,穿好穿坏,一声不吭。我家承包的一百多亩棉花地,从春到秋,他们父子俩就像两头牛,没白没黑地干。就连到了团场拾棉花最忙的时候,他们也不让我缺一节课。不管地里的活多么紧,每到下雨下雪,妈妈还叫黑娃给我送雨伞,送雨鞋。

    其实,我宁可淋着,也不想让黑娃到学校来。每次,我一见黑娃走到学校前面的大门时,老远地,我就跑出教室,去接黑娃手里的东西,生怕班里的同学问我他是谁。后来,黑娃也自觉,一次也不往学校大门里走,就站在学校前面路旁边的林带里,淋着雨,等我放学出来,身上披块塑料布,湿透了,也不敢撑开我的小花伞。

    如果我不带任何偏见的话,其实,黑娃长得并不难看,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眉宇间还带有几分帅气。新疆一天十五六个小时的日照,将黑娃晒得很黑。要是命运能够公平地让他上学的话,我敢说,黑娃比我们班上许多男生都长得好看,黑娃完全有资格成为一名优秀的大学生。可是,很不幸,他妈死得早,甘肃老家,山沟里穷,上不起初中。来到我家那年,他才十五,我妈想让他继续上学,可家里这么多地,他爸就早早地拿他当成了整劳力,整天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上晒日头。

    我和黑娃上了火车,随着一声声有节奏的“轧轧、轧轧”声,我与家的距离越拉越长。

    坐在火车上,我第一次有了离家的感觉。这种感觉使我好想哭。我知道,我这一去,不是永别,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家一次。我好想妈妈,我就从车窗往外看,想看到妈妈。看累了,就把头放在小茶桌上,假睡。反正不想朝对面看。我知道,黑娃正端坐在那儿,双手夹在两腿中间,也在朝窗外傻看,他在看什么呢?

    我下意识地向对面的他瞥了一下,他仍像根木头一样,不说,也不动,眼睛永远是那样老老实实地看着窗外。他似乎也知道,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跟他说话的。所以,他也就一心一意,一个人看那车外不停地流动的风景线。

    一天一夜过去了,同坐在一起的旅客,根本不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更不知道我们还是一家人。

    我捧着本书觉得十分寂寞,几次鼓足勇气想跟他说话,但都没有成功。

    火车快到兰州了。再有一天一夜,就到西安了。也就是说,我们之间,已经是两天一夜,五十多个小时,互相没说一句话。有时,黑娃去给我打杯水来,啥也不吭,就那么不声不响地放在我跟前的小茶桌上。

    火车进了兰州站,停车十分钟。那些卖东西的人,一个个扒着车窗叫卖。我看见一个卖五香花生的乡下妇女,就问:“哎,花生多少钱一包?”

    “一块,要不要?”那个乡下妇女拿起一包花生,举在手里。

    我见价钱还可以,就拿出一张五块钱,说:“买两包。”

    那乡下妇女收了钱,先给了我两包花生。随即,手在袋子里抓了抓,不找钱,调头想走。

    我正要喊,只见黑娃眼疾手快,立即从车窗中探出大半个身子,一把将那个乡下妇女的头发抓住,凶狠狠地说:“找钱!”

    天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黑娃那怒不可遏的样子。如果那个乡下妇女再不老老实实地找三块钱,黑娃一定会把她从车窗里提进来的。

    我接过那妇女找来的三块钱,再转身看看黑娃,只见他已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安详地看着窗外。

    车又开动了。

    我朝黑娃看了一眼,将手里的两包花生,分给他一包。他说他不饿,要我留着慢慢吃,到西安还早着哩。

    于是,那包花生就在小茶桌上放着。一直到西安,我收拾东西准备下车时,才将那包花生装在兜里。

    到西安火车晚点了,夜里十一点才到。西安火车站好大呀!车站到处都是拥挤的人。我下了车,头晕晕的,不知东西南北。在人海中,到处看不到一个熟人,我才真正觉得,我已经离开了家,离开了妈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心里好想哭。大概是因为自己胆小的缘故,提着包,一步不离三寸地跟着黑娃往前挤,原先那种厌恶、傲慢的感觉,不知哪去了。只觉得他就跟我的亲哥一样,那么贴心,那么卖力,肩上背着两个大包,手里又提着小包,走得那么艰难,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看我,生怕我被挤丢了。

    我没钻过火车站地道,心里很害怕,问:“这走到哪了?对不对?还是问问人家再走吧。”

    他说:“不用问,对着呢,就打这儿出口。”

    “你走过吗?”

    “走过。那年,跟爸来新疆,也是这样钻的。没错,走,跟着我。”

    我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听妈的话,让他来送我。否则,这大包小包的,拖不动,扛不动,又不识方向,这会儿,准该哭鼻子了。

    几个弯儿一拐,忽见前方灯火辉煌,车站出口处好不热闹。我一眼就看到人头上举起一溜的牌子,都是各个高校来接新生的。

    打老远地,我看见一块牌上写着“陕西师范大学”几个字,高兴得大叫:“哎,陕西师大!那儿,你看,在那儿!有人来接我们了!”我高兴得跳起来,连忙从人群中挤过去,拿出入学通知书。

    那些大学生们便热情地接待了我。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儿男同学,忙从我手里接下包,往他们车上送。他叫我们动作快些,说他们夜里还要接三趟新生。

    另一个男生走过去,从黑娃肩上往下拿包,问我:“他是你什么人?你哥吗?”

    我点点头。

    那男生又说:“那好,就一起上车吧。学校有招待所,对家属全部免费。”

    黑娃放下包,说:“不了。妹妹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我在车站上坐会儿,明天天不亮就回。”

    那个大学生说:“明天天不亮就回?忙啥?到了西安,还不好好玩玩?难得来一趟,去看看半坡呀、兵马俑呀,去华清池洗个澡呀!来来来,上车。”

    “不了,俺家里还有事,地里棉花开始拾了,俺爹俺娘忙不过来。”他说着,硬从车上往下跨。

    说话间,车开了。那个大个子男同学看我好像傻了,赶快捅我,说:“咦,跟你哥说再见呀。”

    “哥”我从车窗伸出手,一下子觉得心里泪汪汪地,好想哭。

    他一听,连忙转过身,笑着对我挥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刘殿学)

    爸爸的惩罚

    见见未来的爸爸

    大学毕业后,相楠和同在一个班的郑长宇确定了恋爱关系。相楠是家里的独生女,家住北京,父母都是高干。而郑长宇则来自大西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对于他们的婚恋,很多人不理解,好在相楠的父母比较通情达理,见女儿对郑长宇一片痴情,也就默许了。

    眼瞅就到年底了,相楠提出要跟郑长宇回乡下过年,见见未来的爸爸。她知道,郑长宇母亲死得早,是他的父亲将他和妹妹拉扯大的。

    郑长宇一听,先是惊喜万分,可随即眼神就暗淡下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推说家里穷,吃住都不方便,怕委屈了相楠。

    相楠见郑长宇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笑了,把头紧贴在他怀里柔柔地说:“你放心,我会像你一样爱你的家人”郑长宇见此很受感动,便答应了相楠。

    经过几天的旅途奔波,相楠随郑长宇来到一个只有三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郑长宇的家,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紧靠村南,他们推开破旧的院门,一个老人正弯着腰劈柴禾。郑长宇紧走两步,高声叫道:“爹,你瞧谁来了?”

    郑老汉一看儿子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个漂亮姑娘,慌得一下子扔掉斧头站了起来。

    相楠忙走上前,甜甜地叫了一声:“大伯!”

    老人一见相楠叫他,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了,只是“嗯嗯”地答应着,扭头冲着屋里高声喊道:“长慧,快点,你哥回来了”话音未落,打屋里就跑出一个人,是郑长宇的妹妹长慧,郑长宇忙把相楠介绍给她,长慧乐坏了,一进屋就拽了床被子铺在床上,让相楠坐了下来。

    相楠尽管有十二分的准备,也没想到郑长宇家竟穷到如此地步。为了不使郑长宇和家人难堪,她竭力让自己随和一点,直乐得郑长宇一家人嘴都合不拢了。

    哪受过这种委屈

    第二天是年三十,吃过早饭,郑长宇给母亲上坟去了。相楠发现他们日子虽然过得穷,但忙起年来却挺乐呵的,特别是郑老汉,因为相楠的到来,乐得都不知道做点什么好了。后来,他从一个木箱子里拎出半桶油,让长慧弄了一点萝卜丝剁吧剁吧,和上一些白面,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小黑锅炸起丸子来。

    一家人什么活儿也不让相楠干,可相楠看他们忙里忙外的,自己闲着很不自在,就围前围后给他们打下手,这时长慧拿出一件衣服,关心地说:“嫂子,别把你的衣服炝上油味儿,换上我这件吧。”

    听长慧称她嫂子,相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换上了长慧递过来的衣服。

    相楠很快就学会了炸丸子,而且她独揽了这项活儿。虽然手忙脚乱的,但心里却挺高兴。炸完丸子,相楠先浇灭了火,又把院里的东西收拾到屋里,最后端起锅把炸剩下的废油往墙角的脏水沟里泼去。可她刚泼完,还没来得及直起腰,臀部就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相楠站立不稳,向前抢了两步,一下子扑倒在脏水沟里。

    相楠惊恐地回过头,郑老汉正横眉立目地站在她身后,大声骂:“败家子!有你这么过日子的吗”见相楠眼里含怒,郑老汉直愣愣地盯着她,立时停止了叫骂,涨红着脸,大张着嘴巴,“啊”了好半天,却再也没说啥,只是站在那儿直抖双手。

    相楠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种委屈!她气坏了,哭着从地上爬起来,已是满身泥水,她也顾不得了,胡乱地划拉了些自己的东西,流着泪气呼呼地就往外走。

    郑老汉急得直跺脚,语无伦次地说:“这、这、闺女,你别走,听、听我说”说了些什么,相楠一句也没听清。在自己家里,相楠虽然很少干家务活,可她见过保姆炸东西。炸剩下的油向来都是倒掉的。她恨自己到底是吃错药还是打错针了,竟来到这么个小气人家。此时,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长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跟着追了出来,拽着相楠不让她走。就在此时,郑长宇也回来了,忙问出什么事了,相楠只是哭着要走,什么话也不听,什么话也不说。郑长宇只好追着相楠出了村,陪着她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爸爸的一块心病

    回到北京,相楠对郑长宇说要重新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郑长宇落泪了,他说,他们村的人家,穷得根本买不起油,都是吃攒油。

    相楠好奇地问:“什么是攒油?”

    郑长宇说,他们村的人家每天都勒着腰带省粮食,省出点粮食或者小鸡下个蛋什么的,都拿到集上换点豆油,然后把油攒起来,家境好一点的人家一年能攒个十斤八斤的,留着过年炸点丸子啥的。他们村有个风俗,过年供奉祖宗必须有油炸物。炸剩下的油就留起来做来年一年的吃菜油,家家都是这样的。

    听了郑长宇的话,相楠心里有些酸楚,没想到,自己倒掉的是人家一年的吃菜油。又一想,就是这样郑老汉也不该踹她呀,自己毕竟是未过门的儿媳妇,无论如何也不应这样对待她。相楠爱郑长宇,但一想到郑老汉踹她那一脚,心里就特别不痛快。

    这天郑长宇来找她,一进门,他就给相楠跪了下来,哭着说他的父亲病得很重,妹妹来信说他特别想见见相楠,要不死不瞑目!

    相楠暗暗吃惊,郑老汉那么硬实的身子,才一年的时间,怎么就快要死了!说心里话,她实在不想再见到那个野蛮的老汉,但在郑长宇的苦苦哀求下,她心软了,答应再跟他回一次乡下。

    郑老汉躺在破床上,已是瘦得皮包骨头,一脸的菜青色。他一见相楠来了,顿时流露出惊喜的神情,喘息着说道:“闺女,那天,你穿了长慧的衣裳,我看错了眼,以为是长慧那丫头糟蹋油,才踹了那一脚。我要知道是你,打死我也不会那么做啊,你来了好,我向你赔罪!”郑老汉说着,眼里滚着泪水,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

    原来如此!相楠忙上前按住郑老汉不让他起来,紧紧攥住他枯瘦粗糙的手,哽咽着说道:“大伯,是我不好,赔罪的应该是我,你得的什么病,赶紧治,缺钱有我呐!”

    相楠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长慧“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说:“爸爸的病,都是他自己弄的,他有一年没吃油了。”

    相楠和郑长宇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追问是怎么回事。长慧说,自从去年相楠哭着走后,爸爸就特别内疚,总是在责备自己,他时不时地敲着脑门骂自己混蛋。一开始,家里没有油,炒菜根本不放油,不久哥哥寄钱买了油,爸爸也坚决不吃,他就是用这种办法来惩罚自己,向相楠表达忏悔之情。

    相楠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哭着说道:“爸爸,你快快好起来,咱们还炸丸子吃,我给你炸,我再也不会把油泼了。”

    (胡秀欣)

    三个女人一件衣

    温茹芳在大学城附近开了一家服装专卖店,来她这儿买衣服的大多是一些老师和学生,生意很不错。这天傍晚,天上飘起了雪花,街上行人稀少,温茹芳以为不会再有生意了,正要关门时,来了一位女顾客,从穿着打扮看,这女人像是一位乡下来的大嫂,她在店子里转了转,最后站在挂有羽绒服的货架前。

    温茹芳迎上去,热情地招呼,可那大嫂说话吞吞吐吐的,接着,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件跟货架上一模一样的女式羽绒服,小声说道:“托您帮个忙,帮我把这衣服卖掉行吗?看,挺新的。”

    温茹芳开服装店已经好些年了,这种典当衣服的事倒是第一次碰上,她本想拒绝,恰在这时,她认出这件衣服正是前天卖出去的一件,记得买这衣服的是师范大学一位姓童的女教师,想到这里,温茹芳心里一惊:不会是销赃吧?莫非这大嫂是个小偷?不像啊!但她还是多了个心眼,试探道:“你打算卖多少钱呢?”

    大嫂一听这话,顿时舒了口气,笑道:“你看着给吧,我也不识货。这种衣服你的标价好像都在1000块以上,你给我200块行吗?”

    看来她是急于脱手了,温茹芳接过衣服,说:“好吧,你先放我这儿,等卖掉了我再给你钱。”

    大嫂一下急了:“不行,我急等钱用。”说着她就从温茹芳手上夺回衣服,转身要走。

    这下轮到温茹芳急了,心想:不能让她这样走掉,便一把拽住她,说:“我可以给你付现金,不过你得告诉我,这衣服是哪来的?这不过分吧?”

    大嫂愣愣地看着温茹芳,说:“原来你把我当小偷了,好吧,实话告诉你,这衣服是师范大学的童老师送我的,我看还跟新的似的,舍不得穿,就拿到你这儿来看能不能换点钱,你要不信,我给你看身份证。”说着,她真的掏出了身份证。

    看过大嫂的身份证,温茹芳相信了她的话,二话没说,付给她200块钱。大嫂拿到钱后很感激,连声说:“谢谢,谢谢你啦!”

    等大嫂走后,温茹芳突然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照这大嫂所说,这衣服本来就是童老师送给她的,那她完全可以稍稍打点折,怎么会这么便宜卖了呢?

    温茹芳怕背上销赃的罪名,立即和童老师取得联系,以“售后服务”的名义和她聊起了那件羽绒服:“童老师,前天你买的那件羽绒服质量还行吧?”

    “我想应该行吧,对了,我刚刚送人了。”童老师很健谈,接着她告诉温茹芳:她家有一个保姆,是乡下的一位大嫂。这保姆心眼好,人勤快,童老师一家都很喜欢她。前几天,大嫂因为家里有事,要辞工回家,临走前两天,童老师想对她表示点什么,大嫂知道后生了气,说啥礼物也别买,买了她也不会要。正巧那几天寒流来了,童老师看大嫂穿得单薄,便决定给她买件羽绒服,但想到大嫂那犟脾气,决不会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童老师便使了个小心计:临送大嫂出门时,说天气太冷,让大嫂添件衣服,说着就从柜子里装模作样“翻”出了那件新买的羽绒服,谎称是自己穿过的,因为不合身,一直放在家里,不如送人算了。大嫂信以为真,这才接受了那件衣服。

    听完童老师的电话,温茹芳愣在了那儿,和童老师相比,她觉得自己的心黑透了,从这天起,她就把那件衣服随意地挂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失去了向人推销的兴致。

    这衣服一挂就是两年,两年后的一天,一位姑娘走进了店里,温茹芳认识她,知道她是一位留校不久的大学毕业生,是中文系的,曾以学习刻苦而名扬大学城。

    姑娘想买件衣服,她意外地发现了那件挂在角落里的羽绒服,仔细看了看,非常满意,喜形于色地叫道:“再合身不过了,我就要这件,多少钱?”

    面对这件衣服,温茹芳的心隐隐有些作痛,她没有了开价的勇气,只是说道:“随便给吧。”

    姑娘有点吃惊,但她倒是很痛快,说:“我打听过了,这种衣服售价也就是800块左右,给你800块吧。”说着,她就从包里掏出钱来,递给温茹芳。

    温茹芳有些迟疑,但还是接在手中,数也懒得数,直接放在了包里。

    姑娘提醒道:“你怎么不数一下?还差你100块呢。”

    温茹芳说:“没事。”说着她就把衣服取下来,要给姑娘装进提袋里,没想到姑娘一把拦住她,说:“别这样,继续挂你这儿。”

    温茹芳不解,望着姑娘,问:“啥?还挂我这儿?”

    “对,就挂你这儿。”姑娘说,“待会儿我会带我妈来你这里买衣服,我妈这人啊,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钱心都疼,这些年节衣缩食供我上大学,吃了不少苦。我现在有了工作,第一次拿到工资,想给我妈买一件好一点的羽绒服,让她穿个暖和,可我妈怕花钱,我就说现在羽绒服便宜了,她死活也不相信,所以我只好让她亲自来,待会儿你就说这衣服减价了,才卖100块,只有这样,我才能说服我妈买下这件衣服,这也是我为什么刚才只给你700块的缘故。”

    温茹芳听了,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意,她答应了。天底下的事情居然真有那么巧,下午,姑娘带着她的母亲走进了温茹芳的店,温茹芳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位让自己负疚两年的大嫂!温茹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倒是大嫂显得格外平静,她笑着冲温茹芳点点头,巧妙地暗示道:“这么好的服装店,我还是第一次进来呢。”

    温茹芳会意地笑笑,而心里却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戏”就这么开始演了:姑娘随手取下早已买下的那件羽绒服,拽着让母亲试穿起来,她母亲嫌贵,不肯穿,温茹芳在一旁就说这衣服不贵,才卖100块,大嫂显然不相信这么便宜,她拿过衣服,左看右看,似乎发现了什么,最后抬头盯着温茹芳,问:“真的才卖100块钱?”

    温茹芳知道大嫂认出了这件衣服,她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主意,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诱使大嫂买下这件衣服,于是便不慌不忙地说:“大嫂,老实跟你说吧,这是我两年前进的货,当时进价200块,可不知为什么,一直卖不出去,所以我只好自认倒霉,折价一半卖掉算了。”

    姑娘急得干瞪眼,这哪叫配合?简直是胡闹,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母亲听了那席话,沉吟片刻,突然对女儿说:“好吧,这衣服我买下了。”

    这一招果然见效,温茹芳冲姑娘笑了笑,姑娘这时高兴坏了,等不及温茹芳把衣服装进提袋里,就急着掏出100块钱塞给温茹芳。

    这时,大嫂在一旁发话了:“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进价200块,哪能让人家亏本?平常我把钱看得太死,但也不能昧着良心做事。”说着她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钞票,按在了温茹芳的手心上,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妹子,谢谢你啦!”

    姑娘也不在乎母亲额外多付的那100块钱,只要母亲接受这件衣服,她就心满意足了,她哪里知道,两年前的那个风雪夜,母亲给她送去的200块钱,就是这件衣服换来的。

    送走母女俩,温茹芳来到邮局,填写了一张700块钱的汇款单,收款人就是刚才替母亲买衣服的那位姑娘,同时还给她写了一封信,诉说了一件浸润着浓浓亲情的羽绒服的故事。

    (许申高)

    为爱留住这一天

    这天一早,祥瑞集团老总周天祥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刚接通,电话里立即传来一个妇女惊慌失措的哭声:“大侄子,你妈她、她走了,刚走的,你、你们快回、回来。”

    一听老母亲去世了,周天祥这个已经当爷爷的半老头子,竟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在周家,周天祥是老大。他十几岁时,父亲就没了,是母亲一手把五个子女拉扯成人。如今,他们个个在各地成家立业,十分风光。他们原想把老人接到城里,让她享享清福,可老人坚持守着老家几间老屋,不肯进城,无奈之下,他们只得请本村李婶照顾老人,并在老屋装上电话,以便老人与子女们通话联系,没想到老人家突然去世了。

    周天祥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儿时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母亲的音容笑貌,母亲为了他们兄弟姊妹忙里忙外、吃糠咽菜的情景。想到这些,周天祥就鼻子发酸,不禁潸然泪下。

    周天祥立即先后拨通了三弟、五弟、二妹、四妹的电话,哽咽着把母亲去世的噩耗告知他们后,就带领全家,由司机驱车开往老家乌鸡岭去了。

    回家的途中,在车里周天祥先拨通了市殡仪馆馆长的电话,请他明天派一辆车到他老家,车子要气派,要全用鲜花装饰。他准备组织一支车队,浩浩荡荡、风风光光为母亲送葬。接着,他又拨通市乐队的电话,让他们把乐队全班人马拉到他老家,说他母亲过世了,要丧事喜做,传统乐队与现代乐队都要,要唱戏,要演三天唱三天。最后,他拨通大富豪酒家老板的电话,让他准备五十桌酒席。周天祥作了这些安排后,便斜靠在车椅上困困地睡去了。

    转眼车到了家门口,周天祥从车里钻了出来。尽管他有好几年不回老家了,可那老枣树、土坯墙、小桥流水、鸡鸭牛羊还是那么熟悉;老屋的气息还是那么浓烈、清晰。

    周天祥迈进老屋院里,一抬头,他呆住了:只见老母亲正好端端倚靠在祖上留下的老藤椅上打盹。周天祥脱口喊道:“妈,您”他想说,您老没死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太太听到声音微微睁开双眼,当她看到大儿子站在眼前,浑浊的双眼立刻放出光彩。她支撑着要坐起来,周天祥忙跨上一步扶她坐好。

    老太太撇了撇没牙的嘴笑了,边笑边说:“大子,你怪妈没死吧?俺老了,这几天老梦到你爸,俺想俺也快去下面见他了,唉!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二丫头、老三、老四、老五,还有大孙子小伟、孙女小燕”老太太顿了一下又缓缓说道,“俺想你们,俺想见见你们,不要怪李婶,是俺叫她骗你的。我死了你们只能见到没有气的我、冰冷的我,可俺却看不到你们了”说着两颗泪珠顺着凹陷的双眼滚落下来。

    周天祥见了,鼻子一酸,“通”地跪在老太太跟前,哽咽着说:“妈,都怪我们没常回来看您,妈,您别难过,今天大家都会回来,您老好好看看吧。”

    老太太用袖口抹了下眼角,笑了:“大子,起来,俺叫隔壁王大爷的孙子小山为小伟、小燕摘了好多甜枣。唉,有时人穷也不是不好,你看王大爷一家虽然日子紧巴些,可儿孙都在身边,天天听到叽叽喳喳的笑声、叫声,妈好羡慕呀!”

    周天祥沉默了,心里想:周家是村里最让人羡慕的一户,五个子女都事业有成、出人头地;可从来就没想过大家都有了自己小巢后,谁来照顾这曾经抚育过他们的老窝!

    这时,门外开始嘈杂起来,弟妹们开着小车纷纷到了家门口,这时五弟打来电话:“哥,下了沪宁高速该怎么走?”

    周天祥没好气地吼道:“人家都说老马识途、老狗识窝,你小子连家门都不知道朝哪儿开了,你回来得太多了。”

    老太太听到他的吼声嗔怪道:“大子,看你又发脾气了,可别把小五吓着了,现在家乡变化大,不认识家,正常。”

    周天祥说道:“妈,这小子不骂他两句,他不会长记性,从小就大大咧咧,忘性大。”

    这会儿,回到家的儿女们都明白了原委,一路的悲戚纷纷一扫而光,一家近二十个人把老太太扶到院里,围着老太太,含着泪听她唠叨儿时趣事。

    老人唠唠叨叨一阵后,颤巍巍地摸出一只乌黑发亮的弹弓对五儿子说道:“五子,妈怕你闯祸不好好念书收了你的弹弓。妈为你保存了15年,现在还给你。”

    五儿子一下子扑在老人怀里像小孩一样呜呜哭起来:“妈,你打我吧,都是我不好,常常惹你生气,儿子早已不是当年的小捣蛋了。”

    老太太微笑着摸着他的头:“唉!小孩变大,大人变老,你们快做爸爸、爷爷了,哭什么?跟个娃娃一样。俺能见你们一眼就足够了,你们都是娘心头的一块肉啊。二丫头,妈最爱听你读书了,来,给妈念一段。”

    做老师的二女儿含着泪花,靠在母亲肩头,仿佛看到当年的那个小丫头调皮地坐在妈妈的大腿上,拽着妈妈的围裙稚嫩地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老人听着两眼闪着欣慰的光芒。

    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声,原来是市乐队的人马来了。一进门,乐队队长老王咋呼道:“咋,人没死,这咋整?”

    周天祥一把把他堵在外头斥道:“你小子嚷什么,你咒我妈死啊,就不能唱喜庆的戏?我为我妈祝寿,行不?”

    老王忙不迭地说:“行,行,你们儿女孝顺,俺打八折,弟兄们开锣噢!”一会儿门外响起了喜庆的《金蛇狂舞》,歌手唱起了《妈妈的吻》。村寨的人都来了,围了满满一院子。老人咧着嘴笑了,多少年没有听戏了,今天在家门口一定好好听听。

    周天祥站起来面向弟妹和邻居们高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俺妈为俺们操劳了一辈子,俺们翅膀硬了,都飞了。平时拖到逢年过节又忙着自己小家的迎来送往,妈、老屋反而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反而非要等到老人走了才能聚到一块忙些给外人看的、毫无意义的事,是我们这群小白眼狼对不起她老人家。今天请各位弟妹关掉手机,好好陪妈,陪妈过一天”他话音未落,周围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热闹了一阵,老太太觉得有些困了,便斜靠在藤椅上打起了盹。周天祥忙脱下外套轻轻给老人披上,就像小的时候母亲无数次为他掖被子一样。

    周天祥的孙子在外面直嚷嚷:“爸,这是什么啊?”

    周天祥的儿子骂道:“笨蛋,这是鹅。”

    周天祥走出老屋摸了一下孙子的脑袋说:“不能怪孩子,我们早应该带他们回家来看看你奶奶,看看老家农村才有的景和物。”

    儿子低下了头:“爸,奶奶为我们太操心了。”

    小孙子嚷道:“我要带太奶奶到城里吃肯德基。”

    大家一听都笑了。笑声中,忽然小孙女小燕喊道:“爷爷,太奶奶睡着了。”

    大家都跑回屋里,只见老太太脸上挂着满足的、幸福的笑容,已经永远永远地睡着了。

    (张科成)

    爱在墨脱

    山外来了两个年轻人

    墨脱,它是一个县,在藏语中的意思是“花朵”,它位于喜马拉雅山脉的南麓,境内有举世闻名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有海拔4000多米的多雄拉雪山。由于峡谷与雪峰的阻隔,再加上墨脱是全国唯一没有通公路的县,物资进出完全要靠人背,最要命的是一年中只有七到十月才是开山期,其余时间就是长翅膀也难以飞进去,所以通往墨脱的路被人称为“死亡之旅”。

    想去这种地方的人,一般都是“驴友”,所谓驴友,是指那些喜欢自助旅行和登山探险的人,26岁的格桑就是其中一个。格桑住在北京,最近他打算到墨脱去,但不是为了探险旅行,而是另有其因,这原因说来也多少有点荒诞: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可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他都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四处寻找一个名叫“黑山”的小孩子,而现实生活中,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为此,格桑特意从北京来到拉萨,回到曾经生活过5年的孤儿院,想从这里了解自己的身世,可孤儿院已经物是人非,接待他的是一位新来的女院长,她告诉格桑:“很抱歉,我们也不知道你的身世,不过,有几样东西,老院长让我交给你。”说着,她拿出一个旧背篓和一件藏式氆氇长袍,还有一封信,一并交给格桑。

    格桑迫不及待把信打开,读着读着,泪水就溢满了眼眶,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西藏墨脱人,虽然从信中知道父母已经死了,但他还是决定去墨脱看一看。

    就在格桑准备出发的前两天,他在“驴友”网上看到一条新帖,题目是:“谁来救救我母亲?”那帖子里写道:“我叫果达,25岁,从15岁起,我就在进出墨脱的路上当背夫,一心想挣够了钱,从山外请个医生来给母亲治病。我的母亲叫拉姆,是当地的山民,20多年前就患有严重的心脏病,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一直得不到很好的医治,而她的身体状况又不允许她走出大山。最近,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生命已到了尽头!如果驴友中谁是心脏病医生,我在这里跪求您,快来墨脱救救我母亲!”

    帖子后面附有果达母亲的照片:瘦骨伶仃的拉姆坐在木屋前,双手捂着胸口,痛苦地眺望着远方。

    和所有见到这个帖子的网友一样,格桑的心被揪紧了,尤其是图片中拉姆那双凹陷的充满期待的眼睛,深深地打动了他。

    令人欣慰的是,在无数的跟帖中,一个名叫“梦回墨脱”的驴友写道:“我是成都的一个心脏病医生,愿意赶赴墨脱为拉姆治病。”格桑为之一震,随即跟帖表示:自己正要去墨脱,愿与“梦回墨脱”一路同行,去看望这位母亲。

    墨脱县三面环山,从林芝地区的波密县出发,距离墨脱县80公里处就没有汽车可通行了,任何人都得靠步行前往,格桑此行,真是艰难无比。第三天,在林芝地区八一镇的一家旅馆门前,两位网上相约的驴友见面了,格桑一见对方,不由一愣,站在面前的竟是一位时尚女子,年龄与自己相仿,很漂亮,白白净净,手指纤细,一身休闲装,手拉一个旅行箱,和一身驴友装束的格桑完全不同。那姑娘说她就是“梦回墨脱”,真名叫李梦遥,让格桑叫她“遥遥”好了。格桑担心她的身体,可遥遥表示一定要去墨脱为拉姆治病。

    格桑见遥遥这么坚决,突然问道:“从你的网名看,好像和墨脱有什么关系?”

    遥遥神情黯然地说:“自我记事起,我就没有见过我爸。我妈是个医生,每当我问起爸爸时,她总是说我爸在很远很远的墨脱,要等好多好多年才能回来。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就有一个愿望,等长大了,我一定要到墨脱去找爸爸。”

    格桑不解:“你爸一直没有回去过?”

    “没有,就连他的照片我也从没见过,爸一直是我心中的谜。”

    吃过饭,格桑带遥遥购买了一套简单的驴友装备,返回旅馆时,格桑说:“你的行李够沉了,你体力不行,我得帮你找个背夫。”

    墨脱驻八一镇办事处门前聚着不少揽活的背夫,格桑知道,为外来人背东西,这几乎是墨脱人唯一的经济来源。格桑和遥遥找几个背夫谈了谈,都不很满意,正要离开时,一个站在远处的当地小伙子迎了上来,爽朗地说:“就请我吧,我是墨脱人。”

    格桑和遥遥感觉这小伙子不错,汉语也说得流利,就答应了。格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叫果达。”格桑和遥遥一听这名字,都很意外,仔细一打听,他果真就是网上发帖救母的那个果达!

    果达很快就知道眼前的两人就是要去看望自己母亲的网友,尤其是知道遥遥是位心脏病医生后,高兴得不得了,流着眼泪说:“太好了,我妈终于有救了!”

    次日,三人出发了,一同上路的有十多个背着各种货物的背夫。中午到达客栈,安顿下来后,遥遥不解地问:“还早啊,怎么不走了呢?”

    果达告诉她,下一程要翻越多雄拉雪山,但必须赶在中午十二点之前通过垭口,因为午后天气变幻莫测,常常会浓雾弥漫,风雪交加,极易发生危险,曾有两架“黑鹰”直升机就在雪山上空突遇风暴而坠毁,所以今天不能走,只有等明天清早了。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从墨脱过来的背夫急匆匆地来找果达,用当地的方言和他说了句什么,果达一听,脸色立时就变了。

    格桑和遥遥上去询问,果达忧愁地说:“我妈心脏病突发,被人送进了医院,这次怕是不行了”果达没有说下去,背过脸抹起了眼泪。

    遥遥的心被揪紧了,从墨脱到这儿至少要4天,也就是说,拉姆送进医院少说也有4天了,如果再等4天,情况会怎样呢?想到这些,遥遥望了一眼格桑,格桑没说话,返身走进客栈,背起行装,系上绑腿,遥遥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开始做起出发的准备。

    果达惊异地叫道:“不行的,现在过雪山太危险!”

    格桑说:“不用担心,我有这方面经验,我们昼夜兼程,争取两天赶到!”

    果达心头一热,说:“好吧,我们走!”

    走过死亡之路

    趁着天色还早,他们开始翻越多雄拉雪山。山下绿意盎然,山上却冰雪覆盖,刚才还是阳光灿烂,转瞬间却风起云涌,真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果达提醒遥遥:“过雪山时别吱声,更不要大声说话,声音的震动随时会引发雪崩。”

    遥遥听了,顿时感到后背凉飕飕的。

    到了山腰,雪越来越深,有时一脚踩下去会没至大腿,每迈一步都很吃力,雪地里,骡马的尸骨随处可见,让人胆战心惊。

    赶在天黑之前,三人终于到达山顶,格桑默立在山头上,突然神色庄重地说:“墨脱这块圣地,是我生命的摇篮,二十多年前,我父母就长眠在这座雪山上,可是我知道得太迟了。”

    遥遥和果达不由一惊,侧目一看,只见格桑泪流满面,突然一头跪在雪地里,发出一声低咽:“爸,妈,我来了!”跪拜良久,然后缓缓站起身,恋恋不舍地走了。

    下山途中,大家一直没有出声,每个人的心里都非常沉重,最后还是格桑打破了沉默,说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格桑两岁时,他的父母亲带他离开墨脱,走到半路,遇上一位去拉萨朝圣的喇嘛,于是结伴而行。当他们翻越多雄拉雪山时,背篓里的孩子冻醒了,突然大声哭叫起来,几乎是在同时,只听“咔嚓”一声,距他们不远的雪层断裂了,缓缓出现了一条裂缝,接着,巨大的雪体开始往下滑动,速度越来越快,就在这一瞬间,格桑的父亲取下背篓,大喊一声,用力往走在前面的喇嘛抛去,紧接着,白色的雪龙奔涌而来,又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下。

    喇嘛也被埋在了雪里,好在他所处位置不在雪崩的“重灾区”,只埋住了头部以下的身子,当他从雪地里爬出来时,一切已经归于平静,接着他又从雪地里扒出了背篓里的格桑,可格桑的父母却永远埋在了雪山深处。

    格桑接着说道:“到了拉萨,那喇嘛给我取名格桑,把我送进了孤儿院,并把那个背篓和一件裹过我的女式氆氇长袍交给了孤儿院,这一切,都是孤儿院的老院长写信告诉我的。”

    遥遥问道:“那件长袍你带来了吗?”

    格桑说:“这是父母留给我唯一的礼物,我会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的。”

    天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格桑的夜行灯和反光背心派上了用场,一路跋山涉水,午夜时分顺利到达拉格驿站,所谓驿站,不过是两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木屋。距此不远有一瀑布,瀑布下有一块平地,三人决定在那里休息片刻,吃点东西。

    休息时,遥遥突然问格桑:“那件长袍呢,可以让我看看吗?”

    格桑答应了,他打开夜行灯,从包里拿出了那件长袍,那袍子做工非常讲究,式样也很有特点。遥遥看过后,久久没有吱声,好像陷入了沉思。格桑觉得有点不对劲,忙问:“你怎么了?”

    遥遥醒过神来,说:“哦,没什么,走吧,该上路了。”

    天明之后,他们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昨夜还是茫茫雪山,现在却像走进了热带雨林。路旁古木参天,另一侧是万丈峡谷,每迈一步都提心吊胆的,再往前走,塌方区越来越多。过了一座山,前方突然没路了,山几乎垮了半边,刀削似的立在眼前,雨水冲过后,已经是黄泥裸露,果达看了看,说:“只有滑下去了。”

    遥遥往下一看,不禁心惊肉跳:泥山下面是密林覆盖的悬崖,崖底是雾气笼罩的雅鲁藏布江,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峡谷,葬身江中。

    这时,只见果达把绑腿解下交给格桑,然后坐在泥坡上,“呼拉”一下就滑了下去,到了预定位置,突然一个急转弯,身子一翻就扑倒在泥坡上,成功了,如果再迟半刻,就会滑下悬崖。

    格桑对遥遥说:“轮到你了,把绑腿解下来。”说着他就解下自己的绑腿,然后把三根绑腿的绳子连在一起,绑在遥遥身上,说:“我拽住绳子,你往下滑,果达会在下面接应你。”

    遥遥开始下滑,格桑慢慢地放着手中的绳子,快要滑到坡底时,意外发生了:格桑脚下的土松动了,等格桑察觉时已经迟了,他连喊都来不及,身子就随着崩塌的泥土栽了下去,好在他身手敏捷,伸出双手死命地抠住泥土,总算在半坡上稳住了身子,而失去控制的遥遥却急遽地往下滑去,没等果达拽住她,就一头栽下了悬崖。

    见遥遥遭遇不测,格桑悲痛不已,果达脸色煞白,突然“哇”的一声,跪在地上放声悲哭起来:“遥遥姐姐,我妈正在等你呢”两人正在悲伤,悬崖下突然传来隐约的呼救声,两人赶紧趴到悬崖边往下探望,终于发现一棵树在不住地晃动,估计遥遥在坠落中侥幸挂在了树上,如果不及时营救,随时都会掉入江中!

    格桑忙着打开自己的登山包,拿出攀岩用的绳子、锁扣等,熟练地将绳子固定在悬崖边的一根大树上,为自己套上坐式安全带,又用锁扣将自己扣在绳子上,装上升降器,接着,他慢慢往下滑去,下降到那个位置时,终于看到遥遥卡在一个Y字型的树杈中间,双手死死地抓紧两侧背的树枝,衣服已经完全挂破,脸上也全是伤痕,鲜血正淌着,真是命悬一线啊!

    格桑赶紧下降到遥遥的下侧位置,将自己固定在另一根树枝上,然后掏出随身带着的另一副坐式安全带,小心地扣在遥遥身上,又用8字锁扣把她和自己扣在一起,至此,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十多分钟后,两人攀上了悬崖,格桑赶紧给遥遥的伤口止血包扎,死里逃生的遥遥呆呆地坐了片刻,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菩萨派来的医生

    遥遥全身多处划伤,双腿尤为严重,已经无法行走,再加上一路气候变化太大,她感冒了,开始咳嗽发烧,额头上冷汗直冒。格桑和果达轮流背着把遥遥送到了背崩乡的小镇上,这里是乡政府所在地,有几十户人家。三人来到一家小旅店,两天一夜没命地赶路,大家都很累,尤其遥遥伤成这样,果达心里很难受,他说:“我们先在这睡会儿。”

    不知睡了多久,遥遥一觉醒来,发现果达不在了,她赶紧叫醒格桑,格桑起身一看,果达的背夹也不见了,不用说,他悄悄走了,他在格桑的身边留下了一封信,上面写道:“格桑哥哥,遥遥姐姐,你们太累了,我想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我先走了,到时我会想办法来接你们。放心,菩萨会保佑我妈妈的。”

    看过这信,两人十分清楚果达的心思:其实,果达恨不得立即就把医生带到母亲身边去,可现在遥遥受伤了,他不得不出此下策,留下格桑照看遥遥,自己先走一步,不管母亲是死是活,他要赶回去先看一眼,然后再想办法把遥遥接过去。

    遥遥对格桑说:“他还没走多久,天黑路险,我想你还能追上他。”

    格桑犹豫道:“我也很担心,他那破手电肯定用不了多久,可你现在这样子,我怎么忍心丢下你?”

    遥遥催促道:“我就留在旅店里,没事的,怕的就是果达在路上出事,你快去追他吧!”

    格桑背上行装,想走却挪不开脚步,他不忍心把又伤又病的遥遥一个人丢在这里,但在遥遥的再三催促下,格桑还是依依不舍地出了门。他一路上急步快行,四个小时后,仍然没有追上果达,快天亮时,格桑实在走不动了,不得不拄起了拐杖。沉重的行装,空空的肚腹,两天两夜的急走,他的身体已近虚脱,也就在这时,天渐渐亮了,晨雾中现出了一面耀眼的国旗,墨脱县城到了!县城很小,比不过内地的一个庄子,四周群山环抱,如同一座孤岛。

    格桑到了医院,赶紧去找果达和他母亲,结果跑遍了所有病房,也没发现他们。这时医院还没上班,好不容易找到值班护士,她告诉格桑:“拉姆刚刚出院。”

    格桑觉得奇怪:“怎么?她好了?”

    护士摇摇头,说:“她不行了,亲属抬她回去准备后事。”

    格桑呆了半晌,突然问:“往哪个方向去了?快告诉我!”

    顺着护士指的方向,格桑在城外的一条山路上追上了他们,只见几个当地汉子抬着一副担架,正往远处的一栋木楼走去,但几个人中却不见果达,格桑跑上前去拦住了他们,问:“果达呢?”

    一个年轻小伙子说:“他还没回来,我们等他已经六天了。”

    格桑心里猛地一紧:果达是不是在路上出事了?

    格桑低头看了看担架上的拉姆,她骨瘦如柴,却腹胀如鼓,而且重度昏迷,气息奄奄。一个小伙子告诉格桑,拉姆在医院已经住了六天,后来一直昏迷不醒,医院无法治疗。格桑不敢耽搁,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动几个当地人把拉姆抬回医院。

    回到医院,格桑直奔院长办公室,院长正专心地看着一本医学杂志,见突然闯进一个外地人,不由一愣:“你找谁?”

    格桑说:“我找您,我想知道拉姆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院长现出一脸的无奈:“她是心脏病人,又突发肠梗阻,急需动手术,可是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差,水平也很落后,实在无能为力。怎么?她是不是死了?”

    格桑走近一步,说:“院长,她真的快死了,如果这里确实是没人给她动手术的话,那就让我来试试,行吗?”

    院长吃惊不小:“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格桑早已看清了院长刚才读的是一本什么杂志,他一把拿过院长手中的杂志,指着目录说:“您看过这篇文章吗?”

    院长感到莫名其妙:“看了,这年轻医生厉害,他10岁学医,16岁就考上医学院,而且他还是位驴友,也是一个志愿者。”

    格桑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和一张名片,递给院长,院长接过来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就是安姆吉格桑?久仰!久仰!”说着,他伸出双手攥紧了格桑的手。

    两人来不及叙谈,就立即着手准备手术,拉姆很快被送进了手术室。

    墨脱这地方本来就很小,消息马上传遍了整个县城,不少人听说来了一位有名的北京医生,都跑到医院找格桑看病来了,有摔伤的背夫,也有顽疾缠身的患者。就在这时,几位大汗淋漓的背夫抬着一副担架急匆匆地闯进来,担架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果达!

    原来,果达为了尽快赶到母亲身边,出小旅店后抄了一条近路,这也是最险的一条路。大约凌晨四点左右,他的手电不亮了,黑暗中,他一脚踩空,跌落在一条深沟里。巧在头一天,当地一位山民丢失了一头牛,早晨寻到深沟附近,意外发现了他,这才叫了几个人把他送到医院来了。

    母亲的手术还没完,儿子又送进了医院,而且,果达一直处于昏迷中,经拍片检查,发现腹腔积血,脾脏破裂,急需手术摘除,格桑没说二话,立即手术。

    两个手术下来,格桑再也坚持不住了,他赶紧躺在一张病床上,让护士给他输液,然后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格桑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精神好多了。这时,院长匆匆进来告诉他,拉姆醒来后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念叨儿子的名字,把导流管也拔了。格桑听了,急忙往病房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拉姆的叫声:“护士,求你们了,帮我把儿子找回来!”

    格桑非常惊奇,一个当地的女人能说如此流利的汉语,实属罕见,就在格桑渐渐走近病房时,他又听见拉姆惊喜地叫道:“果达来了?是果达吗?妈能听出你的脚步声!”

    格桑的心猛然一震,脚步不由有些迟疑,他怕自己进去后会让这位母亲失望,但他必须进去,诊视病人是医生的职责啊!可意外的是,当他出现在拉姆面前时,她的眼睛顿时一亮,竟神采奕奕了:“你就是北京来的那位医生?是你救了我的命?你是菩萨派来的吗?”

    格桑说,他是果达请来的,拉姆哭了:“我知道,这些年他做背夫,就是为了请回能为我治病的医生,有这么个好儿子,我知足了。”接着,拉姆问果达在哪里,格桑不能把果达受伤的事说出来,于是就掩饰说果达帮他到拉萨取药品去了,听格桑这么一说,拉姆平静了好多,格桑便乘机劝说她插上了导流管。

    接着,格桑又去看果达。果达早醒了,静静地躺在床上,几位来探望他的背夫正跟他说着话,当果达一眼看到格桑时,顿时泪如泉涌,显然,他已经知道是格桑动手术救了他。

    格桑坐到了果达床边,安慰了几句,果达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沉默片刻,他突然问道:“遥遥姐姐呢?”

    格桑说:“我明天就去接她。”

    果达忙说:“不,我现在就派人去。”说着,果达吩咐身旁的几位背夫,用担架把遥遥从背崩乡接来。

    果然,傍晚时分,遥遥被送到了医院,也住进了病房。

    氆氇长袍不见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格桑可忙坏了,来找他看病的人一个接一个,为此,院长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与遥遥的病房只隔一条过道。

    这天,格桑的房间里突然来了一位客人,是位七十来岁的喇嘛,格桑以为他是来看病的,忙说:“您坐。”

    喇嘛仿佛没有听见,只是久久地盯着格桑,他突然问道:“你叫安姆吉格桑?”

    格桑点点头,喇嘛又问:“你是在拉萨孤儿院长大的那个格桑吗?”

    格桑听了这话,略一愣怔,他久久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喇嘛,喇嘛的眼里涌动着泪水,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一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格桑明白了,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喇嘛脚前,还没说话,泪水就扑簌簌地往下淌:“格桑谢您救命之恩!”

    是的,正是眼前这位喇嘛,当年在雪崩时救了襁褓中的格桑!喇嘛早已是泪水涟连,他赶紧扶起格桑,感慨道:“孩子,我是特意赶来看你的。这几天老听人说,北京来了一位医生,二十五六岁,名叫格桑。我当时就想,不会是你吧?没想到果真是你!你有出息了,你终于回来了,我高兴呀,我替墨脱人高兴!如果那对死于雪山的夫妻在天有灵,他们也会感到高兴!如果你父母在世,他们知道了会更高兴。”

    格桑瞪大了眼睛:“您说什么?我父母?我父母不是死于雪山上的那对夫妻吗?”

    喇嘛说:“那是一对好心的汉人夫妻,他们来墨脱做生意,收养了你。”

    格桑急切地问道:“那我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呢?”

    喇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过雪山那天,那一对汉人夫妻正在山下给你喂吃的,我看你一副当地人的打扮,外边还裹着一件氆氇长袍,觉得奇怪,按理说,这对汉人夫妻是不会用这种长袍的,当时我就对你的身世产生了怀疑。那对夫妻察觉了我的心思,就把你的情况简单跟我说了,至于你父母是谁,他们都没说。”

    格桑听了,愣愣地望着窗外,他想到了来墨脱前一直做的那个怪梦,想到了在梦中四处寻找黑山的情景,同时也想到了随身携带的那件氆氇长袍。和那位喇嘛分手后,格桑就把那件女式氆氇长袍挂在了房间的墙壁上,因为那种长袍一般都是自制的,他希望来这里看病的人中有人能够认出来,以此找到父母。

    没想到很快就有人对这件长袍发生了兴趣,他是墨脱的一位老裁缝,同时也做氆氇面料生意。这天,他来找格桑看病,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件长袍,仔细看过后,他对格桑说:“这长袍不是你的。”

    他说话的语气相当肯定,格桑好不惊喜,忙问:“您认识这件长袍?”

    老裁缝说:“当然认识,它是我亲手缝制的。”

    接着,老裁缝介绍道:氆氇面料等级较多,最为上等的精品叫“噶秧”,以前只做贡品,是用羊脖子和羊肚子边上的绒毛编织出来的,格外精细柔软,一件做工精细的“噶秧”氆氇长袍完全可以用上一辈子。能用“噶秧”这种上等面料的人,以前在墨脱非常少,他们一般都不自己缝制,而是交给手艺精湛的裁缝。裁缝也有个老规矩,凡缝这种面料,都会格外认真,并在每一件上做一个只有自己认识的特殊记号。

    老裁缝接着说:“二十多年前,一个本地姑娘和一个穿着军服的汉族小伙来到我的裁缝店,选用这种面料缝制了两件长袍,他们说是结婚用的。这件事给我印象特别深,因为我从没给汉人做过这种衣服,你现在挂出来的就是他们做的其中一件。”

    格桑急着问:“您能帮我找到他们吗?”

    老裁缝摇摇头:“我只见过他们两次。”格桑的心一下又凉了。

    遥遥知道这事后,把格桑叫了过去,指着床边的行李箱说:“格桑,麻烦你帮我把箱子打开。”

    箱子打开后,格桑不由一惊:最上面竟放着一件折叠整齐的氆氇长袍!与格桑那件相比,质地和成色完全一样,做工好像出自一人之手,唯一不同的是遥遥这件是男式的,难怪遥遥在雪山下看过他的那件长袍后会发呆了,这时,格桑禁不住疑惑地问道:“这件是谁给你的?”

    遥遥说:“临来墨脱之前,我妈给我拿出了这件衣服,她要我带上它,说是到了墨脱后兴许有用。”

    遥遥接着又说:“我现在就想弄明白,我这件与你那件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当天,格桑就拿着遥遥的这件长袍去找老裁缝,老裁缝接过一看,说:“没错,就是这件!”

    格桑赶紧把这消息告诉了遥遥,两人越想越觉得奇怪。格桑走后,遥遥就给远在成都的母亲打了个电话,把两件长袍的事告诉给了母亲。

    电话那头的母亲沉默片刻后说:“遥遥,你不是孩子了,妈不想再瞒你了,其实你爸爸早就不在人世了,我也不是你亲生的母亲。我让你带上那件长袍到墨脱,就是希望你能找到亲生的娘!”

    遥遥一下就呆住了,在母亲的陈述中,她知道了这样一个事实:二十多年前,父亲李帆带她到拉萨治病,治病期间,李帆外出办事,不幸死于车祸。病愈后的遥遥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于是就由一位女医生收养,这位医生因为没有生育能力,与丈夫离婚后,带着遥遥离开拉萨,到了老家成都,这位医生就是现在的养母。

    放下电话,遥遥想:亲生母亲会是谁呢?为了弄清这一点,她让格桑把自己的这件氆氇长袍也挂了出来。

    这天,格桑为果达的手术伤口拆线后,果达说:“我想去看看妈妈。”格桑同意了,但他特意交代别说动手术的事,遥遥也嚷着要去,她的腿伤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地走路。到了那边病房,几个陌路人,相见分外亲,拉姆知道遥遥也是来给自己看病的医生后,拉着她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三人从病房出来,去餐馆里吃了顿饭,等回到医院时,突然发现两件长袍都不见了,有位护士告诉他们,刚才医院里来了个流浪汉,会不会是他拿走了?三人赶紧分头寻找,最终却毫无结果。

    以后几天,格桑和遥遥都很沮丧:氆氇长袍还能找回来吗?

    儿女是娘心头的肉

    拉姆的身体恢复得出奇得快,差不多痊愈了。这天早上,格桑和遥遥一同去病房看拉姆,还没进门,就听见拉姆和果达说话的声音:“果达,你去看看小黑山,我这几天老担心它。”

    格桑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想到了梦中的黑山,但他没有出声。从病房出来时,格桑把果达叫了出来,在僻静处问道:“告诉我,小黑山是谁?”

    果达说:“我家那条藏獒叫小黑山。”格桑一听就傻了眼,沮丧再次涌上心头。

    中午时分,果达回家去看小黑山,不料却在小黑山的窝边意外发现了失踪的两件长袍,而且还好好的,一点也没撕坏,果达十分奇怪,在寨子里一打听,才知道果然是那个流浪汉顺手牵羊从医院拿来的,准备拿回来晚上当睡袋用,没想到经过一个寨子时,一条藏獒蹿了上来,咬住那个装有长袍的袋子死死不放,这条藏獒就是小黑山。

    格桑和遥遥一听长袍找着了,高兴得不得了,异口同声地问:“长袍呢?”

    果达说:“在病房里,我妈正在看呢。”

    三人急匆匆地来到拉姆病房,却发现人去屋空,三人都觉得奇怪,找遍医院,也不见拉姆的踪影。果达想了想,说:“是不是回家了?”

    出县城不远有一个寨子,寨子东头有一栋木屋,那就是拉姆的家。

    一行三人快到家门口时,一只威猛的藏獒叫着迎了出来,遥遥吓坏了,赶紧躲到格桑身后,格桑知道藏獒的厉害,急忙上前护住遥遥,果达想喝住那藏獒,可小黑山不理他,围着格桑和遥遥打起转来,这嗅嗅,那闻闻,最后亲热地摇起了尾巴。

    就在这时,拉姆出现了,她从木屋里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件氆氇长袍,她看着小黑山在格桑、遥遥两人面前亲昵的样子,突然间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

    遥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格桑,格桑也格外惊奇,突然间,他想到了老早读过的一篇论文,其中说到狗的嗅觉,说是狗能识别整个家庭成员的气味,哪怕是未曾谋面的家人,难道。

    大家坐在木楼前的场坪上,果达给格桑和遥遥每人都上了一碗自酿的酒。

    拉姆说话了:“我从医院悄悄回来,就是为了看到刚才的那一幕,要不是小黑山,我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是它找回了丢失的长袍,是它帮我认出了长大的孩子!”

    三个孩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心情变得紧张起来。

    拉姆抚摸着手中的两件长袍,缓缓说道:“这是我们结婚时穿过的长袍,和我结婚的是一个汉族退伍军人,陕西人,叫李帆,他对我特别好,管我叫阿妹,还教我学汉语。后来我们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大的是儿子,叫黑山;小的是女儿,叫白玛。”

    格桑的脑子里蓦地一闪,封存已久的一道记忆闸门终于打开——没错,黑山是我乳名!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了,这听起来有点荒诞,可现实却如此的神奇,这一刻,他激动得差点要哭了。

    拉姆继续说道:“白玛身体没有黑山好,五个月大时,她患上重病,要到山外的大医院救治。当时已经到了10月底,过了开山期,出山非常危险,但父女两人还是出山了。走的时候,女儿身上裹着他父亲的氆氇长袍。我把他们送到山口,说:‘等到明年开山了,我就在这山口等你们!’”

    遥遥异常惊喜,原来眼前的拉姆就是自己的亲娘!她想扑进娘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回,她想告诉娘,爸爸永远回不来了,可她不敢说,她知道,对于一个心脏病人,任何大喜大悲都会要命的。

    拉姆平静地说道:“送走父女两人没多久,我又发现自己怀上了小果达。第二年7月,开山了,果达出生了,黑山也快两岁了,可父女两人却没有回来。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不是梦见父女俩摔下悬崖,就是梦见他俩埋在了雪山,日思夜想,结果就患上了心脏病,一夜夜地睡不着,一天天地吃不下。”

    听到这儿,果达开始抽泣起来,遥遥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牢牢攥住了格桑的手。

    拉姆没有哭,她把目光投向格桑,继续说道:“后来墨脱县城来了一对做生意的山西人,夫妻俩对我特别好,总是暗中帮助我,经常给俩孩子买吃的。有一天,这对夫妇要走了,我主动找到他们,让他们把黑山带到山外去,让孩子在外边好好读书,长大之后再回到墨脱。两口子非常乐意,走的时候,我怕孩子路上受冻,便从箱底拿出自己的氆氇长袍裹在他身上。当时黑山才两岁,好像知道要离开我,不停地哭,我也哭,我说:‘孩子,别怪娘心狠,娘只想让你出去好好读书,长大了做个好医生,回来替妈看病,替墨脱人看病’”

    格桑的泪水终于一涌而出,他知道这一对山西人,就是当年葬身雪山的夫妻了!他想号啕大哭,他想跪在娘身边,开口叫一声“娘”,他想告诉娘,自己将留在墨脱,永远不走了。

    此时的拉姆也是泪水涟涟了,但她说话的神情仍然很平静,她仍然缓缓地说着:“孩子是娘心头上的肉,不管他们走多远,不管他们长多高,做娘的都能感觉到。就在我被人送进医院的前一天,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我突然有种感觉,我的孩子们要回来了!也就在那天晚上,我梦见了丈夫,他就站在我跟前,又好像离我很遥远,他说:‘阿妹,对不起,我不能回来了,但孩子们很快就要回到你身边了!’当我从梦中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没想到今天我的孩子们真的都回来了,二十多年了,我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踏实过!治好娘的病,只有儿女的心。”

    话没落音,只听一声“娘”,三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在拉姆跟前。

    (许申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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