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没有学校，上学要到十几里远的地方去。妈妈有时给他几元钱，对他说遇上天气不好，就坐车回家。他不，他每次都是骑自行车回家，不管再大的风再大的雨，他舍不得花那几元钱，他省下钱，给妈妈买副老花镜，给爸爸买盒烟。
他学习很不错，高考却名落孙山。不是他没考上，分数还不低，他那个名额让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子女顶替了。
他感到奇耻大辱，他痛哭，他呼号，他奔走，都无济于事，他就像暴风雨中一株孱弱的小草，任凭别人的摧残踩踏，那么无助，那么无奈，那么凄惨……
擦干眼泪，他只身去南方。一路奔波，一路颠沛，一路感叹，就像一个朝圣者，那般虔诚，那般执著，他壮士一去不复返，宁愿死在外面，也不回那个让人窒息而死的小山村。
最后他流落到南方的一处建筑工地，扛水泥，搬石头，推砖块……活很累，挣钱不多，还得卖命干，不然就走人。他玩命地干，想干得好一点，赢得队长的好感，换轻点的活。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还是干最苦最累的活。后来，他听人说，只要给队长送礼，就能干轻活，并且礼越多，活越轻。他半信半疑。后来，他累得实在挺不住，就抱着侥幸的心理，买上两瓶酒去队长家一趟。不几天，他果然干上轻一点的活。他仿佛刹那间大彻大悟，仿佛一下子发现了什么秘密，有一种“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他想事情如此简单，何乐而不为呢？他省吃俭用地攒钱，将攒下的钱，变着花样地送给队长，队长便玩把戏般让他干越来越轻的活，直到有一天，他干上副队长这个职务。
当上副队长，就有接触更上一层领导的机会，他发现有一位实权派领导很好色。于是，小心眼特别多的他开始一个更大的阴谋。他回家一趟，以参加工作的名义把他情窦初开的妹妹带来，然后用恫吓诱惑的手段，拱手送给主宰他命运的一个糟老头子。
他的地位也随之一变。这之后，他仿佛找到了步步高升、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金钥匙……
他年龄到底有多大，没人知道，因为他能把年龄一会儿改大一会儿改小。他学历到底有多高，没人知道，因为他的学历要多高能有多高。他到底有几个孩子，没人知道，因为他反正不止一个。他到底姓什么，没人知道，因为他有好几个身份证。他到底回不回家，没人知道……
他失去眼睛，因为他的眼睛已看不见太阳。他失去鼻子，因为他的鼻子已闻不到饭菜的香味。他失去耳朵，因为他的耳朵已听不到鸟叫。他失去胳膊，因为他的胳膊已不再干活。他失去双脚，因为他的双腿已不再走路。他失去嘴巴，因为人们说他不说人话。他也失去心脏，因为人们说他不干人事。
他成为一个畸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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