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明亮的世界突然模糊起来。
男人的身影孤独地徜徉飘荡在田野的小路上，他的右边矗立着群山一样的城市，左边散布着几处小村庄，前方连绵起伏的丘陵像筑在天地之间的大堤，后面远远地躺着一条静静的大河。男人被包围在枯枝败叶衰草谢花丛中。
红红的烟头像萤火虫，在男人手掌上飞舞，男人走一夜，想一夜。
男人感觉背上像驮着几座大山，腰身驼得如一张弓，男人的脸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像大地上的沟沟壑壑。男人的脸色如夜般凝重神秘，男人的眸子像两束火苗熊熊燃烧，激烈地跳跃。
男人的思绪已如夜色漫无边际地弥漫氤氲。
爷爷曾经是管辖几千号人的头，几千号人的命运掌握在他手上，他俨如一国之君，处处显贵，人人敬仰，何等辉煌，何等风光。曾几何时，人去楼空，灰飞烟灭，没留下一点踪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男人仰天长叹，正好有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倏地消失。
爸爸的人生轨迹，似乎也是那么不平凡，甚至在历史的舞台上演绎得轰轰烈烈，摘取过各种桂冠，获得过很多荣誉，巡回演讲、做报告、典型、榜样……时间是无情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犹如一把大火，把一座辉煌的宫殿烧得干干净净。烟头灼疼男人的手指，掉在地上，很快便化为夜色。
也许他的父辈都曾有过今夜，咀嚼过他们的父辈，也曾思索过生命的数量和质量。他们为什么没成为孔子、秦始皇、曹雪芹、王羲之、爱迪生、伽利略……是历史没有造就成全他们，还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还是他们缺乏战胜自我和环境的勇气与意志？
男人又一次回忆自己的祖辈、父辈，可是无论怎么回忆，都是虚无缥缈，朦朦胧胧。
男人向前看，是夜；向后看，是夜；向右看，是夜；向左看，是夜。男人觉得，好像世界上只有他自己，不由地喟叹，谁知我心？
男人崇拜爷爷，羡慕爸爸，男人又不希望重复爷爷，也不希望重复爸爸，而要走一条自己的路。男人抬头望天，感觉爷爷、爸爸都成为夜色，而没成为闪烁的璀璨的耀眼的星座。
男人泪流满面……
哪里是北？哪里是南？哪里是东？哪里是西？男人好像迷路的孩子，男人不由地深一脚浅一脚地东突西冲，往这里走，还是往那儿走？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男人感觉眼睛像被蒙上一块厚厚的黑布，全凭感觉。头顶着天，脚踏着地，就不知道脚往哪里迈。
往哪里走？往何处去？星星不说，草木不说，一脚出去是万丈深渊还是高山峻岭？无人知道。
无垠的漆黑的旷野中，男人艰难地跋涉，后面有无数只手拽，前面有无数只手推，左面有无数只手拉，右面有无数只手撕。脚下高低不平坎坷曲折，脸上围着好多蚊子叮咬，还有好几只野兽在虎视眈眈……
现在几点？离曙光还有多久？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出黑暗？只有天知道。也许等不到天明你就倒下去，但是，现在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希望。
别指望有人来救你，这么黑的夜，谁会来，没有，绝对不会有！
只能自己救自己。
男人只有一个信念，勇敢往前走，即使走不到黎明，也要走，毕竟走过！
突然，天上的星星全部消失，男人心悸胆战，毛骨悚然。
不一会儿，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闪电似乎要把天空炸碎，狂风似乎要把地上的一切卷走，暴雨似乎要把世界吞噬。
突然，那个高大的男人倒下去，倒在水流成河的荒野里，一只尾随着他的狼，趁机扑过去，但是男人又顽强地站起来……
男人在泥泞的路上，蹚着水，冒着暴风骤雨，跌倒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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