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拿着江很娇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父母在江长到上学的年龄时,把江送到当时是资本家的舅舅家里,让江在济南读书,希望将来成为栋梁之才。看起来一切前程似锦,可那只不过是人的一厢情愿罢了。江初中毕业那年,父母和舅舅再没有精力和能力供江上学,江参加了工作。几年后,江涉世未深血气方刚,多说了几句话,再加上家庭成分不好,被打成右派,遣送回原籍。
正文
江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的第二天,就被通知去游街。
江受不了这种耻辱,躺在被窝里就是不起床。不仅仅因为这件事,江老大不小的人,还没找上媳妇。
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白发苍苍的母亲,坐到床前,说:“孩子,起来!人家叫咱游街,咱就去,别人想游街还捞不着呢!咱一不偷二不抢,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游街就游街,不但不丢人,反而正好提高咱家的知名度。”
江在母亲的连说带劝下起床了。母亲把饭端到江面前说:“先吃饭,吃得饱饱的,好有劲游街。”
江一点一点地吃起来,吃完一碗,相依为命的母亲再给江盛一碗。
就在吃饭的时候,民兵连长已来催促好几次。母亲说:“再急也得等吃完饭。”
吃完饭,民兵连长拿出一个铜锣说:“你们娘俩一边走一边敲。”
江一听就来气,真想将铜锣一把夺过来,扔到屋顶上去,就是不接递过来的铜锣。
母亲说:“拿着,孩子。”
江很不情愿地接过铜锣,却无论如何迈不开步,没有勇气走出门去。
母亲说:“走啊,孩子,你在前面,我跟在你后面,你什么都不用怕。”
江仿佛有靠山似的,一咬牙迈步跨出门去。在跨出门去的一刹那,江的脸刷一下红到耳根——门外面聚围着一堆人,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尤其还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在抿着嘴偷笑。
江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真想扭头跑回屋,蒙上头,爱怎么办怎么办,就是不去丢那份人。
这时,母亲在后面推一把说:“走,朝前走,只管朝前走!”
江磨磨蹭蹭走起来,却不敲锣。
旁边的民兵连长说:“敲、敲、敲锣。”
江有气无力地走几步,轻轻敲一下,走几步轻轻敲一下。走出胡同口,拐到大街上,围观的人更多,街两旁的人,脸上流露着幸灾乐祸的神情,像看耍猴一般。江感觉生不如死。
民兵连长大概还嫌人少,觉得不过瘾,呵斥道:“声音太小,都听不见,用上吃奶的劲敲!”两旁围观的人“哄——”全笑起来。
江忍无可忍,几次想把铜锣狠狠砸在他的麻脸上,拼个你死我活。
这时,一直跟在后面,拽着江衣角的母亲悄声说:“他让你使劲敲,你就使劲敲,用上全力,敲烂拉倒!”
江差点没笑出声,所有的畏惧害羞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使尽力气“咣——咣——咣”地敲起来。
这一敲,看热闹的人脸上都流露出敬畏钦佩的神色,江仿佛找到自信,更加起劲地敲。那声音很大,震耳欲聋,像怒吼,像呐喊,像反抗,像欢呼!江感觉和母亲不是在游街,而是在庆祝胜利!
江走得很慢,但非常从容非常镇定。江知道走得快,三寸金莲的母亲跟不上趟。母亲又悄声说:“你看我们像是国家元首来视察,群众在夹道欢迎!”江感觉有一股无穷的力量,从母亲拽着衣角的手上传到身上!
敲着敲着,铜锣“咣”一声敲烂。民兵连长说:“你怎么敲烂了?”江说:“不是你让我用力敲吗?”民兵连长哑口无言,过一会儿说:“那就光走吧。”
江与母亲游完本村,又到邻村去游,游完一村又一村。游到天黑回家,第二天接着去游……
尾声
25年后,“冤、假、错”案平反。江重见天日,恢复公职,全家进城。和江一起被打成“右派”的那批人很多没有回来,大部分人不堪忍受屈辱和折磨,有失踪的、有自杀的、有自残的……
母亲离开江已经30年,可江感觉自己仍像一叶小舟,在母亲河柔软温暖的怀抱里,跋山涉水漂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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