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暖花开的五月,董先生突然收到一封邀请信,是《新文学》杂志社的刘编辑寄来的,董先生有一篇文章就是由刘编辑编发的。
刘编辑在信上说,全国各文学期刊这几天正在省城开交流会,希望董先生能去和大家见见面,他也好借此机会介绍其他刊物的编辑与董先生认识一下,大家交个朋友。
董先生读罢信真是喜出望外,出发的时候,他的心情如五月的阳光,灿烂得不得了。
董先生与刘编辑其实也是头一次见面,可刘编辑见了董先生,就像见到多年的老朋友似的,热情地又是握手又是问好,接着就把董先生介绍给其他刊物的几位编辑。
这几位编辑编发的刊物也时有董先生的大作发表,所以彼此一见,似乎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编辑们都说董先生大名如雷贯耳,还望以后能多多给他们刊物赐稿。
董先生被编辑们一夸,还真来了点儿大作家的感觉。
中午,编辑们邀董先生去“天然居”聚餐。这天然居是一家很有特色的饭店,董先生心想,这可是个和编辑们拉近关系的绝好机会,所以就抢着要做东。在董先生的一再坚持之下,编辑们只得含笑点头。
刘编辑是当地人,他介绍说,天然居的招牌菜是“烩血肠”,是用猪血、猪大肠、大白菜、香菇、木耳等原料,再加上特制的调料精心烹制而成,如此佳肴,不可不尝。于是他首先为大家点了一盆烩血肠。
当地饭店的规矩是菜肴随点随上,就在董先生与其他几个编辑为点菜而互相推让时,刘编辑点的一盆热气腾腾的烩血肠已经由服务员端上了桌。刘编辑于是招呼大家说:“诸位先趁热吃,吃完了,再点别的菜。”
这烩血肠真是名不虚传,董先生吃得满嘴生香,连连称好,众编辑也交口称赞:“不错,不错。”
刘编辑三句话不忘老本行,立即感慨道:“这道菜哪,简直就跟董先生的文章一样,内涵丰富,味道醇厚,令人读了爱不释手。真是好菜!好文章啊!”
董先生当面听到刘编辑对他文章如此高的评价,自然是喜在心头,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他双手抱拳,连说:“过奖,刘老师太过奖了。”
一盆烩血肠很快见了底,一位姓王的编辑于是叫来服务员,说:“既然大家都喜欢吃,那我再点一个,干脆让大伙儿过足瘾。”
很快,第二盆烩血肠又端了上来,不过,这一盆上来,就不如第一盆那么抢手了。
王编辑夹了一筷子扔进嘴里,闭着眼睛品了品,然后点头说:“味道虽不及第一盆那么诱人,但细品下来仍然回味无穷。我看,这也像董先生的大作,读第二遍时,虽然少了点新意,但韵味犹存,佩服!佩服!”
王编辑的这个评价也不低,董先生得意地连连摆手:“王老师,不敢当,不敢当呀!”
酒过三巡,董先生又请大家点菜。
盛情难却,几位没点过菜的编辑互相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一起站起来说:“我们去大堂样品台看看,还有什么特色菜。”
过了一会儿,这几个编辑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服务小姐。
服务小姐袅袅娜娜地端着一盆菜过来,往桌上一放,甜甜地报了菜名:“烩血肠。”
董先生心里一惊:怎么还点烩血肠?
那几个编辑中一位姓马的哈哈一笑,说:“这是我点的,好东西嘛,多多益善!”说着,他举起筷子挑了一块肥肠放进嘴里,说:“这第三盆虽然不如前两盆那么解馋,但也不是一无可取。这跟看文章一样,好的文章读第三遍也是有吸引力的,那些传世之作,更是百读不厌,对不对,董先生?像阁下的大作,读个三遍五遍,也不会感到味同嚼蜡啊!”
董先生一时听不出马编辑这话是夸自己呢还是贬自己,心里不禁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只好胡乱地点点头。
这第三盆烩血肠上桌后,大伙都没了兴趣,每人只勉强伸了伸筷子,就再也无人问津了。
可要命的是,服务小姐这时又端了一盆烩血肠上来,董先生一看险些晕倒:天哪!这算怎么回事?
一个姓牛的编辑不好意思地说:“我看大家那么爱吃,就照方抓药也要了一盆。”
见别人不动筷,牛编辑便自己拿起筷子从盆里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可嚼了两下,他突然“呸”地吐了出来,苦着脸说:“怎么回事?这味道怎么变得臭烘烘的?呸呸呸!”他感慨万千道,“看来,百吃不厌的菜肴是没有的,百读不厌的好文章也很少见哪,对不对,董先生?”
董先生就是再笨,此时也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了,他如坐针毡。
这时候,一直不大出声的一个姓杨的编辑猛地一拍大腿,懊恼地说:“糟糕,我点的也是烩血肠,我这就让服务员去退掉。”
可是晚了,服务员说已经炖上了,不能退。
杨编辑只好苦笑着对大家说:“这没办法,这跟咱办杂志一样,已经定稿排版,撤不下来了。”
第五盆烩血肠,就这样又上了桌。
杨编辑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对众人说:“相信大家现在肯定都没有胃口了,这盆菜虽然挺值钱,结果也只能倒掉。唉,这么好吃的菜,可反复吃,终究也吃厌了。董先生,请教一下,你的大作,有没有人喜欢看五遍六遍的?”
董先生的脸涨得通红,喃喃道:“我又不是文学大师,哪会有人看五遍六遍的?”
杨编辑却一本正经地接口说:“不对吧?上次我们杂志用了你一篇文章,马上就有许多读者来信,说他们已经拜读过好几遍了,而且是在不同的刊物上读到的。他们还说,你这篇文章应该被评作今年最具影响力作品,理由就是它在多家刊物上都登了。”
董先生一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马上钻到桌子底下躲起来。他擦擦额上的汗,嗫嚅道:“对……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不该一稿多投,以后我一定……”
看着董先生这副窘样,众编辑不由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刘编辑朝董先生摆摆手,说:“董先生,我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向你约稿。至于今晚大家这么做嘛,其实是故意和你开玩笑的,发生这事儿我们也有责任,你是文学新人,有些规矩也怪我们事先没有给你讲清楚……”
董先生没想到刘编辑竟对自己如此厚爱,他简直有些感激涕零了,拍着胸脯说:“我以后一定会尽我的全力给你们投稿,不知道……不知道你们需要哪方面的稿子?”
编辑们一听,互相眨眨眼睛,齐声对董先生说:“道歉信!你首先要在刊物上公开向读者道歉!”
“公开道歉?”董先生心里顿时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什么味儿都涌了上来。回家后,他足足用了两天时间,写出一篇感情真挚的道歉信,复印后分别给各家编辑部寄出去。
猛地,他心里一顿:不对啊,我这是不是又一稿多投了?
(黄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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