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的陨落-巨人之战(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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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放下圆规,眼睛透过他的单片眼镜使劲盯着菲茨。“西伯利亚有个哥萨克首领,已经推翻了当地的布尔什维克政权,”他说,“我要弄清楚他值不值得我们支持。”

    菲茨吃了一惊:“公开支持吗?”

    “当然不是。但我有秘密资金。如果我们能在东面维持一个反革命政府的内核,每月花上一万英镑也值得。”

    “他的名字?”

    “谢苗诺夫上尉,年龄二十八岁。他的地盘在满洲里,横跨中国东部铁路与西伯利亚快车的交会处。”

    “所以说,这位谢苗诺夫上尉既然控制了一条铁路线,也可以控制另一条。”

    “的确。他痛恨布尔什维克。”

    “所以我们需要加深对他的了解。”

    “这就需要你来做了。”

    菲茨很高兴能有机会为推翻列宁做些事情。

    同时,他想到了一系列问题——怎么找到谢苗诺夫?这人是个哥萨克,这伙人习惯先开枪再问话。他会跟菲茨谈话,还是一枪打死他?谢苗诺夫肯定会宣称自己能打败布尔什维克,但菲茨有可能准确评估吗?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他把英国提供的资金花在实处,产生良好效果呢?

    他嘴上的问题是:“我是合适的人选吗?请原谅,不过我的身份太显眼了,就算在俄国,也很难不被人认出来……”

    “坦白地说,我们的选择实在不多。我们需要地位高的人以便他具备与谢苗诺夫协商的身份。再说,我们这儿既会说俄语又完全值得信赖的人很少。相信我,你是最好的人选。”

    “我明白。”

    “当然,这件事也很危险。”

    菲茨记起那些农民打死安德烈的情形。他强忍住内心的恐惧。“我理解其中的危险。”他用平稳的语气说。

    “那么请告诉我,你会去符拉迪沃斯托克吗?”

    “当然。”菲茨说。

    1918年5月至9月

    当兵入伍对格斯·杜瓦来说并非易事。他身材瘦长,体态笨拙,行军、敬礼、按照部队的方式跺脚对他来说相当麻烦。至于锻炼,他自从出了校门就没多动一下。他喜欢餐桌上摆着鲜花、床上铺上亚麻床单,了解他的朋友自然觉得当兵对他来说是种可怕的打击。迪克森跟他一道进行军官训练,对他说:“格斯,在家的时候,你连洗澡水都要别人放好的。”

    但格斯熬过来了。十一岁时他就被送到寄宿学校,所以,被老兵欺侮、被愚蠢的上司操练对他来说并不稀奇。家庭背景和举止谈吐没少让他受人嘲讽,但他耐着性子承受下来。

    在剧烈的运动时,查克惊讶地发现格斯体现出一种纤长的美感,以前只能在网球场上得以一见。“你像只长颈鹿,”查克说,“跑起来也像。”因为他四肢长,格斯在拳击方面也很出色,不过负责训练的中士教官遗憾地告诉他,他缺乏杀手本能。

    可惜他的枪法非常糟糕。

    他很想在军队里好好表现一番,部分原因是他知道人们认为他没什么出息。他要向他们,或许也向自己证明他不是个窝囊废。但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明白自己在为何而战。

    威尔逊总统向国会和参议院发表讲话,如同向全世界吹起一声号角。他在呼吁一种新的世界秩序。“必须根据专门公约成立一个统一的国家的联合组织,目的在于保证大小各国各自都获得政治独立和领土完整。”

    国家联盟是威尔逊的一个梦想,也是格斯和其他许多人的梦想,其中甚至包括爱德华·格雷爵士,是他在担任英国外交大臣时提出了这一理念。

    威尔逊阐述了他的十四点计划。包括裁减军备,殖民地人民自己决定他们的未来,还有巴尔干半岛、波兰和奥斯曼帝国臣民的自由。这次讲话被称为威尔逊的十四点原则。格斯十分羡慕那些帮助总统起草的人。要是以前,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我的方案里贯穿着一个鲜明的原则,”威尔逊说,“这就是公正对待所有人民和一切民族,确保他们不论强弱均有权享受相同的自由和安全。”当格斯读到这些话时,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眶。“这是美国人民信奉的唯一原则。”威尔逊说。

    真的有可能不打仗就解决各国间的纷争吗?通过战争达到这一目的显然自相矛盾,但值得一试。

    格斯和查克跟随他们的机枪营乘坐“科琳娜号”从新泽西州的霍博肯出发。这是艘由豪华客轮改装的运兵船。整个旅行历时两周。他们都是少尉,同住在一间上甲板的船舱里。虽然他们曾互为情敌追求过奥尔加·维亚洛夫,但现在已然成了朋友。

    这艘船是运兵船队的一部分,由海军护航,一路航程都很顺利,只是有几个战士死于西班牙流感,这种新的疾病正在全球肆虐。吃的东西很差。人们传言德国人已经放弃了潜艇战,正准备靠投毒赢得战争。

    “科琳娜号”在法国西北角的港口城市布雷斯特外面等待了一天半时间。他们下了船,码头上到处是人、车和商店,喝令声和引擎的轰鸣此起彼伏,急躁的军官们和汗流浃背的装卸工穿梭忙碌。格斯问码头上的一个中士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这句话实在不该问。“你管这叫耽搁,先生?”中士说,让“先生”这个词听上去像是在侮辱对方,“昨天我们卸下了五千人,连带他们的车辆、枪炮、帐篷和野战炊具,再把这一切转送上铁路和公路运输线。今天我们又卸下了五千人,明天也是如此。这可不是耽搁,先生。这他妈够快的了。”

    查克咧嘴朝格斯笑笑,低声说:“看见了吧。”

    装卸工们都是有色人种的士兵。一旦让黑人和白人士兵共同使用某个设施就会出乱子,而这些乱子通常是来自南方腹地的白人新兵挑起的。因此,部队索性做出妥协,让有色军团负责后方琐碎的辅助事务,不再让各种族混在一起上前线。格斯知道黑人士兵对此极其不满——他们也希望像别人一样为国家战斗。

    军团的大部分人员继续从布雷斯特乘火车前进。他们坐的不是旅客车厢,而是被塞进装牛的闷罐车里。格斯把在车厢上看见的标志翻译出来给大家解闷:“四十个人或者八匹马。”不过,机枪营都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因此格斯和查克通过陆路前往他们在巴黎南部的营地。

    他们在美国使用木枪演练过堑壕战,现在他们手上是真枪实弹。格斯和查克都是军官,因而配发了柯尔特M1911半自动手枪和装有七发子弹的弹匣。在离开美国之前他们就把骑警风格的帽子扔掉,取而代之以更为实用的军帽,有着十分独特的船形帽檐。他们也配发了跟英国人一样的汤钵形钢盔。

    现在,一身蓝色的法国教官训练他们如何配合重型火炮展开作战行动,美国军队此前并不需要这种技能。格斯能讲法语,自然负责沟通任务。两个民族之间的关系还不错,虽然法国人抱怨说美国大兵一来白兰地的价格就涨了上去。

    整个四月,德军一直在进攻,成效显著。鲁登道夫快速侵入佛兰德斯地区,让黑格将军不得不承认“英军被逼到了墙角”——这一措辞在美国士兵之间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格斯并不急于见识战场,查克却急躁不安,在训练营里待不下去了。真不知道他们在这儿干什么——有真的战场不去,却在这儿模拟作战?德国前线最近的部分在兰斯,那是巴黎东北部的一座香槟城。但格斯的指挥官瓦格纳上校告诉他,协约国的情报部队确信德军不会在那里发动进攻。

    协约国情报部门这次是大错特错。

    沃尔特很兴奋。尽管伤亡惨重,但鲁登道夫的战略卓有成效。德国人攻击了敌人的薄弱部分,移动迅速,将强势力量留到以后扫除。尽管协约国部队新任最高统帅福煦将军组织了几次漂亮的防御,但德军夺取领土的速度超过1914年以来的任何时期。

    最大的问题是德军部队每次占据了某个食物储备点之后就停止行进。他们停下来大肆吃喝,沃尔特无法强迫他们不吃饱饭就继续前进。这种景象实在难得一见,士兵们席地而坐,吮吸着生鸡蛋,一边往嘴里塞着蛋糕和火腿,举着酒瓶狂饮,任凭一颗颗炮弹在周围落下,子弹从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他知道其他军官也在经历着同样的事情。有些人举着手枪威胁下属,但即使这样也无法促使他们放下食物继续前进。

    除了这个,整个春季攻势是一次重大胜利。沃尔特和手下的战士一个个筋疲力尽,毕竟他们已经打了四年的仗,不过他们交手的法国和英国士兵也是一样。

    在占领索姆河和佛兰德斯之后,鲁登道夫计划在1918年发起第三次进攻,计划夺取兰斯和苏瓦松之间的部分地区。在那里,协约国部队占据着一片名为“贵妇小径”的山脊——这一命名是因为它是由路易十五为其女儿拜访一位朋友而建造的。

    最后的作战部署在周日,即5月26日下达,这天风和日丽,东北方吹来徐徐微风。看着战士们列队开赴前线,数千门火炮在法军持续的炮火骚扰下调动就位,电话线从指挥部的防空洞内一直铺设到炮台射击阵地,沃尔特心里感到十分骄傲。

    鲁登道夫的战术依旧不变。这天深夜两点,成千上万门枪炮把毒气、榴霰弹和炸药投向高处山脊的法军前沿。沃尔特得意地发现法军的射击立刻弱了下去,这表明德军击中了目标。按照新的战略设想,弹幕只持续很短的时间,在凌晨五点四十分的时候停了下来。

    冲锋队开始前进。

    德国人是在朝上坡进攻,但他们并未遇到多少抵抗,沃尔特不到一个小时便登上山脊的小路,这让他又惊又喜。现在天已经放亮,他可以看见法国人正沿着山坡溃退下去。

    突击队员们以稳定的速度跟在后面,与向前滚动的火炮弹幕保持一致,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在中午前赶到了山谷裂隙之间的埃纳河。不少农民摧毁了他们的收割机,烧掉谷仓里较早收成的作物,但大多数人逃离时十分匆忙,为随后而至的德军留下了丰厚的物资。撤退的法国人甚至没有炸毁埃纳河上的桥梁,简直不可思议,说明他们当时惊慌失措。

    沃尔特手下五百人的队伍在午后穿越另一座桥梁,在维勒河的另一侧扎营,算来,他们在一天之内推进了近二十公里。

    第二天他们停下,等待援军到来,但在第三天他们又继续前进,到了第四天,5月30日星期四,他们便到达了马恩河的北岸。自星期一算起,他们已经向前推进了近五十公里,获得了十分惊人的成绩。

    不好的预感让沃尔特回忆起1914年的往事。当年,德军正是在这个地方被迫停下的。

    他发誓不再重蹈覆辙。

    5月30日,正当格斯与美国远征部队在巴黎南部的沙托维兰训练的时候,第三师接到命令赴马恩河增强防守力量。大部分士兵将要乘坐火车,破烂的法国铁路系统可能要花好几天时间才能将他们送到前线。格斯和查克带着机枪营立刻从公路出发。

    格斯既兴奋又害怕。这不像拳击赛,有裁判执行规则,如果打斗过于危险便予以终止。如果真有人朝他开枪的话,他会如何反应?掉头就跑?有什么会让他逃不掉?他大概设想了一下。

    汽车跟火车一样不可靠,不少车辆半路抛锚或者耗干了汽油。此外,他们被反方向躲避战争的平民阻拦,有的人赶着牛群,还有的用独轮推车载着财物。

    星期五的下午六点钟,机枪营带着十七挺机枪来到巴黎以东八十多公里的一个绿荫环绕的小镇蒂耶里堡。这个小地方在晚霞中显得尤其美丽。马恩河横穿过小镇,两座桥梁将南部城郊与北部的镇中心连接起来。法国人控制着河的两岸,但德军的前锋已经到达城镇北部的边沿地带。

    格斯的营奉命沿南岸布设武器,控制两座桥梁。他的战士装备了M1914霍奇基斯重型机枪,全都架在坚固的三脚架上,铰接上装有两百五十发子弹的金属弹夹。他们手里还有枪榴弹,用两脚架以四十五度角向上发射,还有几挺仿造英国“斯托克斯”式的迫击炮。

    太阳落下的时候,格斯和查克监督着两座桥之间的战士们进入作战位置。这类决定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他们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常识行事。格斯选了一座三层楼的建筑,底层是一间合着百叶窗的咖啡馆。他砸开后门走了进去,爬上了楼梯。阁楼上的窗子视野十分开阔,一直能看到河对岸,顺着一条向北的街道瞭望远处。他吩咐一个重机枪班守在那里。他估计那位中士会对他说这是一个愚蠢的主意,但中士赞成地点点头,便去完成命令了。

    格斯又在几个类似的位置布设了三挺机枪。

    在给迫击炮寻找合适的掩护时,他发现河岸上有个砖砌的船屋,但不清楚它在自己的区域还是归查克负责,便去找他这位朋友核实。他发现查克正站在九十多米外的堤岸上,靠近东面的大桥,用一部双筒望远镜朝水面上窥视。他朝那边走了两步,便听到一声可怕的爆炸声。

    他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随即又是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一枚炮弹落在河面上,掀起了高高的水花,他这才意识到德军的火炮开了火。

    他再次朝查克站的地方看去,刚好看见他的朋友消失在爆炸扬起的一团泥土中。

    “我的上帝!”他惊叫一声,立刻朝那边跑去。

    一发发炮弹落在河的南岸。战士们一个个全都趴在地上。格斯来到刚才查克站的地方,慌忙到处寻找着。眼前只有一堆堆的泥土和石块。这时他看见一条胳膊从碎石中伸了出来。他把一块大石头搬到一边,这才惊恐地发现这条胳膊并没有连着身体。

    这是查克的胳膊吗?应该有办法弄清楚这一点,但格斯惊魂未定,想不出任何办法。随后,他跪在地上开始用手去挖。他看见一片棕褐色的领口,上面镶着写有“US”的金属标牌,不禁呻吟了一声:“哎呀,上帝。”他赶快把查克的脸弄出来。查克一动不动,既没有呼吸,也没了心跳。

    他极力回想着应该怎么办。有人死了的话,应该跟什么人联系呢?尸体总该有人处理,可怎么处理呢?正常情况你得叫殡仪馆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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