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的陨落-巨人之战(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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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茉黛难过地想,不知道沃尔特是否在这七十万人中。可能他已经死了,这念头像冰冷的肿块塞在她心口。自从两人在斯德哥尔摩度过田园诗般的第二次蜜月以后,她没再得到过他的任何消息。她猜测他没有工作机会去中立国给她写信。更可怕的是可能他已经返回了前线,加入了德国军队最后决定成败的进攻。

    这样可怕的想法就是现实。很多女性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包括丈夫、兄弟、儿子或者未婚夫。这四年中,人们每天都要经历这样的悲剧。人们彻底心灰意冷,哀伤和不幸成了生活常态。

    她把面前的汤盘推到旁边:“有别的理由能指望和平?”

    “是的。德国换上了一个新总理,他已经致函威尔逊总统,提出以威尔逊著名的十四点计划为基础停战。”

    “这很有希望啊!威尔逊同意了?”

    “没有。他说,德国必须先从所有征服的领土上撤军。”

    “我们政府是怎么考虑的?”

    “劳埃德·乔治暴跳如雷。德国把美国人当作协约国里的权威,威尔逊总统表现得似乎他们不用征求我们的意见就可以达成和平。”

    “这很要紧吗?”

    “是的。我们的政府并不一定同意威尔逊的十四点。”

    茉黛点点头:“我们估计会反对其中的第五点,关于殖民地人民在自己政府里有发言权的部分。”

    “正是如此。这样一来,罗得西亚、巴巴多斯和印度该怎么办?我们不能指望得到当地人的许可,再去教化他们。美国人过于自由了。我们坚决反对第二条,无论战争或和平时期都保持公海自由。英国的强大力量靠的是海军。如果我们不能堵住德国的海上贸易通道,也就不能把德国饿得最终屈服就范了。”

    “法国人有什么想法?”

    约翰尼撇嘴笑了笑:“克列孟梭[6]说,威尔逊想要超越全能的上帝。他说‘上帝只不过提出了十项要求’。”

    “我感觉多数英国人实际上都很拥护威尔逊和他的建议。”

    约翰尼点点头:“欧洲国家的领导人也不好开口制止美国总统缔造和平。”

    茉黛实在太想相信这一切了。她告诫自己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以免随后太过失望。

    侍者给他们送上瓦列斯卡鳎鱼,朝约翰尼的背心投以暧昧的目光。

    茉黛又转而提起另一件让她担心的事。“你有菲茨的消息吗?”她的哥哥赴西伯利亚执行一项秘密行动,但他还是告诉了她,约翰尼会定期告诉她菲茨的消息。

    “那个哥萨克首领很令人失望。菲茨跟他签订了一项协议,我们在一段时间内向他提供资金,但他不过是个军阀而已。不过,菲茨继续待在那里,希望能鼓动俄国人推翻布尔什维克。同时,列宁把他的政府从彼得格勒迁到了莫斯科,他觉得那里更安全,不会被入侵。”

    “如果布尔什维克被罢免,新政权会继续跟德国打仗吗?”

    “现实而言,不会。”约翰尼抿了一口夏布利白葡萄酒,“但英国政府里很多权贵人物讨厌布尔什维克。”

    “为什么?”

    “列宁的政权非常残酷。”

    “沙皇的政权也一样,但丘吉尔从未计划要推翻他。”

    “实际上他们害怕布尔什维克在那儿获得成功后,下一步就会蔓延到这儿来。”

    “可是,如果可行的话,为什么不行?”

    约翰尼耸了耸肩:“不能指望你哥哥那样的人也这样想。”

    “是的,”茉黛说,“我好奇他怎么继续他的使命。”

    “我们到俄国了!”比利·威廉斯说。他们的船已经靠岸,他能听见码头工人的吆喝声。“我们他妈的到俄国来干什么?”

    “我们怎么会到俄国呢?”汤米·格里菲斯说,“俄国在东部。而这几个星期以来我们一直向西航行啊。”

    “我们走过了半个地球,从另一面绕过来到这儿的。”

    汤米不相信,他斜靠在栏杆上,眼睛盯着岸上:“那些人看上去有点像中国佬。”

    “但他们说的是俄语。听上去像马夫别斯科夫,就是那个打牌骗了庞蒂兄弟,然后溜之大吉的家伙。”

    汤米仔细听了听:“是呀,你说得对。真没想到。”

    “这一定是西伯利亚,”比利说,“难怪他妈的这么冷。”

    几分钟后,他们得知他们来到了符拉迪沃斯托克。

    阿伯罗温同乡队走在镇上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已经有成千上万穿军服的士兵来到这儿了。他们大部分都是日本兵,但也有美国人、捷克人等等。镇上有一座繁忙的港口,有轨电车沿着宽阔的林荫大道轧轧前行,还有不少时髦的旅馆、剧院和数以百计的店铺。比利觉得这里有点儿像加地夫,只不过更冷一些。

    他们到达军营的时候,遇到由年长的伦敦人组成的一个营,他们是坐船从香港来这儿的。比利心想,把这些怪老头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是有道理的。可同乡队尽管因伤亡有所削弱,但他们一个个经验丰富,敢打敢冲。到底是谁在暗中操纵,把他们从法国撤出来,送到地球的另一边来呢?

    他很快就明白了真相。晚餐后,旅长——一个面目英俊可亲、显然快要退役的男人告诉他们,菲茨赫伯特伯爵上校将要来讲话。

    格温·埃文斯上尉——那位前百货店的老板——搬来一只装猪油罐头的木箱,菲茨站到箱子上面,那条伤腿让他活动起来有些吃力。比利看着他,并不感到任何同情。他的同情心留给斯托米·皮尤和其他众多残废了的前矿工,他们在伯爵的煤矿挖煤的时候就受尽伤害。菲茨自大又傲慢,是普通男人和女人的无情剥削者。只可惜德国人没有打中他的心脏,只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我们肩负着四重使命,”菲茨开始讲话,面对六百人提高了嗓门,“首先,我们来在这儿是为了保护我们的财产。你们下船走下码头,经过铁路专用线时应该注意到有士兵看守着成堆的供应品,这片十英亩的场地上存放着六十万吨弹药和其他军事装备,英国和美国将这些物资运到这儿的时候,俄国还是我们的盟友。现在,布尔什维克与德国讲和,我们不愿让我国人民花钱买来的子弹落到他们的手中。”

    “这简直是毫无道理,”比利大声说道,让汤米和身边的其他人听得清清楚楚,“有必要让我们到这儿来吗?为什么他们不把这些货用船运回去呢?”

    菲茨恼火地朝声音的方向瞥了一眼,继续说道:“其次,这个国家有许多捷克民族主义者,有些是战俘,还有战争之前就在这儿工作的人,他们自己组成了捷克军团,打算坐船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出发加入我们在法国的军队。他们不断受到布尔什维克的骚扰,我们的任务就是帮助他们逃离这里。当地的哥萨克社团领袖会协助我们完成此事。”

    “哥萨克社团领袖?”比利说,“他想骗谁啊?他们是一帮该死的土匪。”

    菲茨再次听到了表示异议的低语声。这一次,埃文斯上尉看不下去了,他不耐烦地下到食堂大厅里,站在比利他们旁边。

    “西伯利亚有八十万奥地利和德国战俘,他们是签订和平条约后被释放的。我们必须阻止他们重返欧洲战场。最后,我们怀疑德国人盯上了俄国南部巴库的油田。我们不能让他们接近这块储藏区。”

    比利说:“我感觉巴库离这里很远。”

    那位旅长亲切地说:“你们谁有问题要问吗?”

    菲茨瞪了他一眼,但已经来不及了。比利说:“我没有看见任何这方面的报道。”

    菲茨回答说:“跟许多军事任务一样,这还是秘密,你们也不准在家信中提及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们跟俄国宣战了吗,先生?”

    “不,我们没有。”菲茨严厉地看着比利,也许他还记得比利是如何在卡尔瓦利福音馆的和平会议上击败他的,“除了威廉姆斯中士以外,还有人有问题吗?”

    比利坚持说道:“我们是打算推翻布尔什维克政府吗?”

    部队里发出愤怒的抱怨声,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同情革命。

    “这里没有布尔什维克政府,”菲茨愈发恼火,“国王陛下一直没有承认莫斯科的政权。”

    “我们的任务受到议会的认可了吗?”

    旅长显得十分为难——他没想到有人会提出这种问题来。埃文斯上尉说:“你说得够多的了,中士,给别人点儿机会吧。”

    但菲茨不够聪明,不知道有时该闭上嘴,对于比利从激进的非国教徒父亲那里学来的善辩功夫,菲茨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会输。“军事任务由陆军部批准,不需要议会授权。”菲茨争辩道。

    “所以这一切是在对我们选出的代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比利愤怒地说。

    汤米焦急地喃喃道:“当心,伙计。”

    “这是必要的。”菲茨说。

    比利没有理会汤米的提醒——他实在太气愤了。他站起来,用清晰而洪亮的声音说:“先生,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合法吗?”

    菲茨一脸怒色,比利知道他说中了关键的一点。

    菲茨开口说:“当然合法……”

    “如果我们的任务没有被英国人民或者俄国人民认可,”比利打断他,“那怎么能说是合法的呢?”

    埃文斯上尉说:“坐下,中士。这里不是该死的工党会议。再多说一个字,你就会被问罪。”

    比利坐了下来,他很高兴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菲茨说:“我们是受了全俄临时政府的邀请到这里来的,其行政部门是五人组成的理事会,设在西伯利亚西部边沿的鄂木斯克。”菲茨停顿了一下,接着把话说完,“那正是你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黄昏。列夫·别斯科夫等待着,浑身瑟瑟发抖。这是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一个货场,远在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末端。他穿着一件军大衣,里面套着中尉的军服,但西伯利亚是他待过的最冷的地方,这些衣服根本不管用。

    来俄国这件事把他气疯了。四年前他侥幸逃离此地,然后出奇幸运地与一个富有的美国家庭联姻。现在,就因为一个女人,他又回到了这里。我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他问自己。我怎么就不知足呢?

    一扇大门徐徐打开,一辆用骡子拉着的大车从货物堆那边驶了过来。列夫跳了上去,坐在驾驶大车的英国士兵旁边。“嘿,希德。”他招呼道。

    “嗨。”希德说。这人挺瘦,总是叼着烟卷,脸上早早有了皱纹。他是个伦敦佬,说的英语跟南威尔士或者纽约州北部的口音全然不同。一开始列夫都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你弄到威士忌了?”

    “没,只有几听可可。”

    列夫转过去,俯下身子去车上拉了拉篷布的一角。他几乎可以肯定希德是在开玩笑。他看到一个纸箱,上面写着“弗莱巧克力和可可”。他说:“哥萨克那边不太需要这玩意儿。”

    “你往下面看。”

    列夫把箱子挪到一边,看见了另一个标签。“教师牌高地精华级苏格兰威士忌。”他说,“有多少?”

    “十二箱。”

    他盖上箱子:“比可可强。”

    他领着希德赶着大车离开城镇中心。他不停地回头查看,以免有人跟踪他们。一个美军高级军官让他们感到忐忑不安,但一路上没有任何人盘问他们。符拉迪沃斯托克挤满了躲避布尔什维克的难民,大部分人都带着大量钱财。他们花起钱来就像活不到明天似的,大概许多人的确末日当头。俄国这里什么都短缺,贩卖的东西不少都是从中国走私而来,或者像希德那样,是从部队里偷来的。

    列夫见到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女孩,便想起了黛茜。他想念她。她已经会走,会说话了,对一切都感兴趣。她一噘嘴,让所有人的心都化了,甚至包括约瑟夫·维亚洛夫。列夫已经有六个月没见到她了。她现在两岁半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定变了不少。

    他也想念玛伽。她是他的梦中情人,她跟他躺在床上,赤裸的身子贴着他上下扭动。就是因为她,他才惹恼了自己的岳父,来到西伯利亚这个破地方,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渴望再次见到她。

    “你有什么弱点没有,希德?”列夫问道。他觉得自己需要跟这个沉默寡言的希德建立一种友谊——共同做坏事的伙伴需要相互信赖。

    “没,”希德说,“我只爱钱。”

    “爱钱能让你去冒险吗?”

    “不,也就是小偷小摸。”

    “小偷小摸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没有?”

    “没有过什么大麻烦。坐过一次牢,不过也只有半年。”

    “我的弱点是女人。”

    “是吗?”

    英国人听到回答后总还要问上一句,列夫已经习惯了。“是啊,”他说,“我就是忍不住。我喜欢带漂亮女人去夜总会。”

    “真的吗?”

    “真的。我控制不了自己。”

    大车进了一片港口住宅区,这里的路十分泥泞,到处是水手的小旅馆,既没有名称也没有门牌。希德显得有些紧张。

    列夫说:“你身上带了武器没有?”

    “没,”希德说,“我只有这个。”他撩开大衣,露出腰带上插着的一杆枪,那枪管足足有三十厘米长。

    列夫从没见过这种模样的枪。“这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这是韦伯利马尔斯。世界上最厉害的手枪。非常稀罕。”

    “不用扣扳机,只要亮出来就能吓唬人。”

    这地方没人肯付钱清理街上的积雪,大车驶进少有人走的小巷,沿着路上旧有的车辙或在冰上滑行。身处俄国,让列夫想起自己的哥哥。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答应给格雷戈里寄去赴美国的路费,他把从部队偷来的物资卖给哥萨克人,从中能赚到大笔的现金。今天的交易就足够支付格雷戈里的路费了。

    在短暂的一生中他做了不少缺德事,但如果他能补偿哥哥,心里就能舒服一些。

    他们把车赶进一条小巷,在一座低矮的房子后面转了个弯。列夫打开一个纸箱,拿出一瓶威士忌。“你留在这儿看住这些货,”他对希德说,“否则,等我们出来东西就不见了。”

    “放心吧。”希德说,但他显得有些害怕。

    列夫伸手摸了摸大衣里面,腰带上的柯尔特点45半自动手枪插在皮枪套里,然后他便走进房子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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