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沮丧地望着大海许久后,无奈地往回走。掏出怀表,已是凌晨三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天亮了,他决定回圣菲尔堡。
8
海滩
黎明前的圣菲尔堡有种近乎诡异的美。它的背后藏着什么样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没人能猜得透。他栓好马,看见大门依然紧闭,就想按照老路线爬墙返回房间。突然,他听见大门开了,便赶紧躲到了喷水池后面。他看见一个人走了出来,动作迟缓,面无表情地顺着阶梯往下走,手里还拿着一把铲子。
这人越走越近,很快到了喷水池边,月光直接投到了他的脸上,果真是罗伯特。
罗伯特拿着铲子继续走着,绕过喷水池里的小丘比特,径直往树林的方向走去,陆云起一路紧紧跟着。今天晚上寒气蚀骨,陆云起头上的伤口没有完全恢复,走了一会儿便感到有些晕眩,渐渐拉下了一些距离。
罗伯特自顾自地往前,一直走到海滩边的小山头。山头上有一座灯塔。他在灯塔边停下来,开始铲土,一铲一铲,非常认真,仿佛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海边的风很大,能让人站立不稳,却丝毫没影响他做事的情绪。
陆云起站在树林旁,蚀骨的寒冷在全身蔓延,让他全身几乎麻木了。几十分钟后,罗伯特的坑挖好了,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扔了进去,开始填埋。由于光线昏暗,相距较远,看不清楚填埋的是什么,从质感上感觉比较轻柔。
海滩上起雾了,凝聚在树叶上的雾气化成水滴落了下来,滴到了陆云起的脖子上,让他感到透心的冷。他忽然醒悟了般,赶紧起身往回走。
穿过树林,便看见了黎明时分圣菲尔堡昏暗的剪影,像个巨大的怪物,正在张牙舞爪扑向他。这样的恐惧发自内心,溢于言表。起初他绝对没有想到这次圣菲尔堡之行,会像这样进入了一个魔境。他本来是找罗伯特帮忙的,但眼前的罗伯特还是原来那个罗伯特吗?他有些怀疑。
小丘比特看着他走向了巨大的台阶,大门依然洞开着,像一张巨大的嘴在吞噬着人的精神世界。守门人还在睡觉,屋内传来了时钟地敲击声,此时是凌晨五点。
到了大厅里他才发现自己累极了,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室内依然昏暗,他不想做任何事,只想让心情赶快平静下来。但就在这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陆先生,你干什么去了?”
他惊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黑暗中一个红点在闪烁,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是史密斯先生,他正在抽烟。
“哦!没什么,睡不着,出来走走!”
“陆先生应该走了几圈回来了吧?”史密斯先生说。
“此话从何说起?”陆云起问。
“哎!”史密斯先生叹了口起后将烟掐灭了,“其实你心中存在的问题,也是我的迷惑。琼斯伯爵的异常行为我早就知道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琼斯家族的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管你明不明白,我知道你的困惑。前几天夜里你所见到的杀人景象是幻觉吗?琼斯先生梦游是幻觉吗?”史密斯先生说。
“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我不想管这些事,我只想做好我自己的事。”
“你会为此而离开圣菲尔堡吗?”
“我相信琼斯先生,他有他的难处,我不会因为这事而离开圣菲尔堡的!”
“谢谢,我知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琼斯先生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我,我能帮助到什么?”
他们正说着,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他回来了!”史密斯先生说。
罗伯特缓缓走了进来,身上满是露水和泥土。
“别惊动他,他不会感觉到我们的存在。”史密斯先生说。
罗伯特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手里依然拿着那把铲子。他来到杂物间,将铲子放下后返回了房间。
陆云起呆若木鸡。
“陆先生,你还好吗?”史密斯先生关切地问。
“哦,没什么,我太累了,我想休息下。”
“陆先生,那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稍后我们再聊。”
陆云起回到房间,小松还没醒来。他换了衣服,倒在了床上,什么也不愿去想,很快便睡着了。
“威廉,怎么还不起床?”他睁开了眼睛,罗伯特已到了他的床前。
天已大亮,阳光照在罗伯特微笑的脸庞上,让人感觉极不真实。
“你怎么来了?”陆云起惊讶地问。
“你看都几点钟,你不是答应我今天一起去骑马吗?”
“哦,我有点不舒服……”陆云起说。
“威廉,你怎么啦?怎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罗伯特不解问。
陆云起赶紧笑了笑说:“看你说的,也许是伤口还没恢复吧,所以昨晚头疼得厉害,抱歉不能陪你骑马,也许明天就可以了。”
“是吗?可以,但明天一定要记得。我今天还约了其他朋友,那回来再聊,晚上一起喝茶。”
“一定。”陆云起尽力使自己保持笑容。
罗伯特告辞后,他深深舒了口气。看看怀表,时间不早了,便赶紧穿好衣服洗漱,吃早餐。
这时小松告诉他史密斯先生求见。
“好的,叫他来吧!”他说。
史密斯先生敲门进来了,他没有绕圈子,寒暄了几句后便单刀直入。
“陆先生,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如果真的能帮到琼斯先生,我当然愿意。”
“你知道圣菲尔堡的过去吗?”
“我不知道史密斯先生说的过去是哪一段过去?
“关于安吉尔·琼斯和卡翠娜·琼斯的故事。”史密斯严肃地望着他说,蓝灰色的眼珠里似乎有某种期待。
“我听说过一些。”
“你不止听说过一些,你正在经历,你是当事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百年前的事,我怎么会经历?”
“那天夜里,你不是在阁楼看见安吉尔杀死卡翠娜?”
“那只是个幻觉,我有梦游症。”
“不,那不是幻觉。卡翠娜是死了,但她的灵魂并没有离开过圣菲尔堡,她一直游荡在这里,她憎恨这里所有的人,没有人知道一百年前的一幕,只有你能看见,确切的说是你回忆起了……”
“史密斯先生,你说得太荒缪了。”
“陆先生,摸摸你的心,是不是在颤抖?自从你来到圣菲尔堡,你的内心安宁过吗?卡翠娜说过,安吉尔还会回来的,你终于回来了,你一定要帮琼斯先生,帮圣菲尔堡。只有你能让卡翠娜忘了所有的恨,让琼斯家不再受折磨。”
“我……”陆云起无言了。
史密斯先生趁胜追击:“陆先生,这是命中注定的,你为什么会回来,那就是为了拯救!”
“可是我能拯救什么?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老琼斯先生与卡翠娜的故事?”
“是啊!”
“是罗伯特跟你讲的?”陆云起没有肯定也没否认,史密斯先生则继续说:“你知道维克多吗?”
“你说的是那位路易十六的侍卫官?”
“是的,显然你现在很清楚他是谁?”
“是啊。”
“如果我告诉你,维克多就在圣菲尔堡,你相信吗?”史密斯先生目不转睛望着陆云起。
“不可能,你说得太离谱了!”
“你在圣菲尔堡遇上的一切难道不离谱吗?你是生活在过去和现在的人,只有你才能解开笼罩在圣菲尔堡百年来的迷雾。”
“为什么说维克多在?”陆云起问。
“他一直就在。法国大革命爆发后,他的母亲波纳利夫人以通敌罪被处决,波纳利先生也不明不白地去世了。他离开了宫廷,来到了圣菲尔堡来找卡翠娜。他的到来掀起了轩然大波,卡翠娜要抛下安吉尔回法国,安吉尔坚决不允许。可卡翠娜坚持要走,于是安吉尔将她关在了阁楼。卡翠娜不断激怒安吉尔,终于在一个深夜,他将卡翠娜杀死了。安吉尔连夜逃离了圣菲尔堡去了东方,再也没有回来。得知消息的维克多要将卡翠娜的遗体带走,但琼斯家族不允许,他郁郁寡欢在圣菲尔堡外游荡,最后死在了此地,人们都说他的灵魂一直没有离去。”
“他的遗体葬在哪?”陆云起问。
“卡翠娜是有罪之人,是她的水性杨花造成了这出悲剧,不配被琼斯家族的墓园,就草草葬在海边的小山坡,面对着法国,但年代久远已无处寻找。维克多不一样,他和圣菲尔堡没有关系,人们将他的遗体扔进了海里。”
“后来呢?”
“维克多死前诅咒琼斯家族的人,让琼斯家族的人生生世世得不到幸福,他做到了,他一直在你我身边,注视我们每一个人,看着我们疯狂,崩溃。”
“有什么证据证明维克多依然存在?有人说他在法国大革命期间就死了。”
“是的,我们没有证据。但昨晚你遇见了罗伯特,难道不是维克多与卡翠娜在作祟?”
“我的确无法理解,但我究竟能做什么?”
“只有你才能解开这个迷,帮帮我们吧,陆先生。”史密斯先生恳求。
“让我考虑考虑。”陆云起无奈地说。
“好的,你先考虑,我就不打扰你了。”史密斯先生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说了一句,“藏书室的门开着,要看什么书直接去那儿就是了。”
正午的阳光照在花园里,花朵折射着非真实的光芒,让人分不清梦幻与真实。史密斯先生每一句都撞击着他的心房,好像这一切都在说明他曾属于这里,他就是安吉尔。
午饭后他对小松说:“我到海边去走走。”
“我也去。”
“别跟着我,让我安静一下。”他说着就摔门出去了。
“这都什么人啊,脾气这么大,待在这地方正常人都变得不正常了。”小松不由地叹息。
9
困惑
他骑马到了海边,将马栓在灯塔边的栏杆,便坐在了海边的礁石上,梳理着最近的心情。在海风的吹拂下,他不知不觉睡着了,迷糊间听见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安吉尔……安吉尔……你醒醒……”
此刻他是醒着的,却无法动弹。他看见她就在身边,棕色的长发散落眼前。他想去推开,可用尽了所有力气都没用。
忽然传来了马匹剧烈的嘶鸣,他才回过神来。马儿在灯塔栏杆上用力挣扎着,一个身影一闪躲进了灯塔。
“谁?”他大声喝道。
灯塔的门开着,走了进去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旋转的楼梯,一个面对着大海的窗口。
“难道又是他?”他自言自语,以为是前晚跟踪的黑影。
傍晚时分,罗伯特回来,玩得很尽兴,看到陆云起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说:“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玩这么样?”
“可以啊,还骑马吗?”陆云起问。
“你觉得呢?”罗伯特征求他的意见。
“我们出海去看看好吗?你不是说过你有一艘游艇,我真想见识见识。”陆云起说。
“好啊,我也这么想,那我现在就吩咐史密斯先生去准备。”罗伯特高兴地答应。
“就我们俩人一起,不要叫其他人,咱们好好在海上聊聊。”陆云起说。
“由我来驾船,你绝对会满意的。”罗伯特说。
“还有,到时我也会给你一个惊喜。”陆云起笑着说。
“什么样的惊喜?”罗伯特好奇地问。
“保密!”
“那我期待着。”
他们谈完话,罗伯特便去安排明天出海的事了。
罗伯特走后,陆云起将小松喊过来耳语了几句,小松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去。
一切安顿好后,陆云起小息了会儿,零点钟声响过,他又爬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从窗口爬了出去,向贝克牧师家奔去。
贝克先生在书房里看书,等了许久未见陆云起,便想休息了,刚脱了外套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赶紧起身开门。
“我一直在倾听你的马蹄声,今天怎么走路过来?”
陆云起站在门口向四周张望,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我们进屋再说。”
到了书房后贝克牧师问:“你是害怕有人窃听?”
“是的,窃听者无所不在!”陆云起回答。
“你不骑马过来是为了保持行踪的秘密性?”
“可以这么说吧,但这也并不能保证安全,也许窃听者就在窗外。”
陆云起说着打开窗户,朝外边看了看,今天的窗外似乎非常安静。
“你知道昨天的窃听者来自何处?”贝克牧师问。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关心我们的谈话,我想应该与前天夜里袭击我的人是一伙的。”陆云起说。
“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袭击你,为什么要窃听我们的谈话?”贝克牧师问。
“难道也是为了圣菲尔堡?”
“不,我认为不会这么简单,陆先生,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和来圣菲尔堡的真实目的吗?”
“我的确是因公务来英国,与罗伯特间的关系不仅是私人关系,还存在公务上的关系。“
“你们的事情涉及第三人或者第三国吗?”
“的确是涉及到了,但现在不方便说,我和罗伯特约好了,明天我们会在他的游艇上谈一些事,我想那样会安全点。”
“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
“我们继续昨天的话题吧!”陆云起说,“昨天你说到安吉尔和卡翠娜在逃亡路上遭受了一些变故,究竟是什么变故?”
“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根据阿黛尔从卡翠娜那里了解,维克多一路追击到了圣雷米斯酒庄,杀了酒庄的主人约瑟夫先生。安吉尔带着卡翠娜在下雪的深夜仓皇出逃,隐匿于山中,一度旧病复发,几乎丧命于逃亡中,幸得隐居山中的一位老人帮助,才顺利回到了圣菲尔堡。”
“有人说,维克多一直是安吉尔内心的阴影,总也摆脱不了!”
“你怎么会知道?”
“哦,圣菲尔堡的史密斯先生说的。”
“哦!”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这正是关键所在,安吉尔回到圣菲尔堡后不久就发现了维克多,他要夺回卡翠娜,带她回法国!可是谁也没真的看见过维克多。维克多真的到了圣菲尔堡吗?只有阿黛尔知道,维克多不可能来。一七八九年七月巴黎发生大革命后,他父母相继去世,维克多在家里自杀身亡了。”
“也就是说安吉尔不可能看见维克多,那么安吉尔一直说在圣菲尔堡看见的维克多究竟是谁?难道是鬼魂?”陆云起问。
“如果没有别的解释,那只能这么说了!”
陆云起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么,在圣雷米斯遭遇到的维克多,真的是维克多吗?”
“这谁也不知道了,因为维克多那时还活着。”
“哦!”
陆云起木然地看着贝克牧师,眼中满是迷惑。
沉默了一会儿,贝克牧师问:“你怎么呢?是不是太累了,先休息下吧!”
“哦!没有,只是心里有些乱,我想我还是先回去。清晨还得和罗伯特出海。”
“我们改天再聊!”
他们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发现短短时间,门外已是浓雾弥漫,像无所不在的白色幽灵。
“夜这么深了,路上小心点。”
“没关系的,谢谢!”
陆云起转身没入了茫茫夜色中,贝克牧师看着陆云起远去的背影,不由地点点头。
10
出海
离圣菲尔堡大约三英里处有一个小渔港,罗伯特的游艇白鸽号就停泊在这里,为什么要叫白鸽号,是因为这艘白色的游艇有着两面大的风帆,航行起来就像飞翔中的鸽子。
这艘游艇是罗伯特前年订购的,装备了当时最先进的设备,简直就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别墅,舒适便捷。到了夏天,他总是请来亲朋好友,一起出海游玩。不过今年夏天它还没有过处女航。
早上的雾气很大,他们一直等到了十一点雾气渐散了才启航,这一次航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由罗伯特亲自驾驶。
不久,阳光就穿透薄雾照射到了游艇和海面上。放眼望去,大西洋湛蓝无垠,碧空万里。远山的浅草如烟飘渺,俭朴的农家石屋依山临海,深陷树林中,好一幅远离尘嚣美景图。
“康沃尔的风景真美!”陆云起不禁赞叹。
“在耶鲁的时候,我不是给你看过许多圣菲尔堡及其附近的绘画明信片吗?那时你就赞叹不止。”
“比当年在明信片上见到的风景更美。”
“有个传说,在夏夜的时候出来航行,会听见美人鱼唱歌。”
“真的吗?那么说这附近的海里生活着美人鱼?”
“只要你用心,一定会看见的。”
“呵呵,我会用心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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