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驱逐
一切都结束了吗?陆云起不愿相信,他看着窗外无尽的月色回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月亮沉下,太阳缓缓升起,越过树梢,一直照射到窗前,这时小松走了过来欲给他披外衣,并说道:“老爷,睡一会儿吧,今天我们就要离开了。”
“是啊,简直就像一场梦,早知道就不该趟这浑水,也好,是老天在提醒我不要误了正事,不让我走火入魔,什么鬼魂,什么转世之谜,都是他们可笑的骗局,可我居然会相信!”
“别想太多了,老爷先休息吧,那个史密斯先生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了,我应该早就告诉你,但你一直没机会听我说。”
陆云起望了望小松说:“你怎么知道,说来听听。”
“史密斯先生和渡边先生是一伙的,那天夜里我看见他和一群东亚人在楼梯间里抬着什么东西,我当时就纳闷,怎么这么多亚洲人,想起前几日到这来的渡边先生,我就想他们是日本人。”
“原来如此,我怎么就这么笨,竟然相信了这些谎言,是渡边康雄在导演,算了算了,现在罗伯特也听不进我的解释了,以后在说吧。”
“老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别老想了。”
“你去休息吧,我这就睡了。”
小松退下后,陆云起便感到了阵阵倦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在梦中他又听见了有人在呼喊,抬头看见清晨的浓雾从窗口漫引进来,让他看不清离去的身影。他想呼喊,却怎么也张不了口,他拼尽全身大叫了一声,醒了,此时天己大亮。
“也许我真的是中邪了吧!还是赶快离开这儿。”他自言自语。
小松看他醒了,走了过来说道:“老爷,刚才泰勒夫人来过了,说给我们订了下午回伦敦的火车,希望我们能收拾一下,午后就送我们去火车站。”
“是吗?那你就赶快收拾,帮我去通报下罗伯特,我要去向他告别。”陆云起说。
小松去了又回来,他说罗伯特拒绝见到陆云起,只说要他转告陆云起,路上保重。
事己至此,陆云起也无话可说了,只等着史密斯先生安排好马车起程去车站了。窗外,圣菲尔堡的景色平静安详,所谓的魅影重重只是一个杜撰的传说。
“我却深陷其中。”陆云起轻轻叹息,“忘了身负的重任。”
午餐后,史密斯先生便遣人来为他们提行李,走到大门的台阶旁,看见泰勒夫人站在台阶上,大风将她的黑色裙裾吹得高高飘扬。她冷冷地望着陆云起,眼神复杂中稍带失落。
“再见,夫人!”陆云起向泰勒夫人告别。
“再见,陆先生!”泰勒夫人说。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变得阴沉了,浓得化不开的乌云随着风似乎在压向圣菲尔堡,隐约传来闷雷的轰鸣声。
走到台阶马车旁,突然一声惊雷平地而地,伴随着狂风呼啸而过,将人惊得几乎站立不稳,马车夫赶紧扶住了陆云起。
“没事,谢谢!”回头和周围认识不认识的都道了别,他便到上了马车。
此时,海伦陪着罗伯特坐在房间里,从昨夜起罗伯特便一直没有睡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和证据在手,他是不会相信这一切的。他难过的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更是对人性产生了怀疑。
惊雷响过之后,便下起了大雨,渐渐听见了有人哭泣的声音,伴随着闪电雷声忽远忽近,声音虽不大,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绝望而凄凉。
“是谁在哭泣?”罗伯特惊恐地望着海伦。
“是人在哭泣吗?”海伦也隐隐约约听见某种声音。
“也许是风声吧!”她安慰他。
“不,你再仔细听,有人在呼喊。”罗伯特睁大眼睛说。
又一声惊雷,似乎整个宅子都在摇晃。
“我听见了,亲爱的,似乎是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海伦说。
她看见了罗伯特眼中的恐慌。
“安吉尔,是有人在呼喊安吉尔。”罗伯特声音颤抖。
外边的雨更大了。
“难道是我错了?”罗伯特冲向窗前,他看见了雨中疾使而去的马车,在雨幕中越来越朦胧,最后彻底消失在雨中。
陆云起回头看了看圣菲尔堡,它己成了雨中的一纸剪影,回过头后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忽然他心惊似喊道:“什么声音,好像有人在呼喊谁?”
一阵惊雷过后却又无处寻找了,一切全都飘飘渺渺地消逝在风声、雨声、雷声里。
“老爷,不要多想了,回到伦敦就什么都好了!”小松安慰他。
马车溅起水花疾驶过树林和大铁门,再回头,圣菲尔堡己彻底在视线中消失了。
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分钟后雨势渐小,到达火车站时雨己停了,太阳又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站台上的人并不多,到伦敦的列车要一个半小时后才到达,只有少许一些工作人员。他们坐了下来,没有人说话,沉默得有些令人窒息。
“老爷,说说话啊!”小松终于忍不住了。
“没什么,我在想我们在英国的下一步工作该怎么做,在圣菲尔堡这半个多月的经历是祸是福皆可以不要去管了。”
“难道你就不想找渡边先生算清这个帐?”
“不要再提这事了,只能说明是我走火入魔了,唯一遗憾的是失去了罗伯特这样一个好朋友。”
“但是琼斯伯爵应该是个明白人啊!”
“别提了,让我安静一下。”陆云起举起手示意。
接下来依然是沉默,偶然有火车呼啸着疾驰而来,停靠了一会儿又迅速离去了。站台上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并伴随着一个男人的气喘吁吁声。
“陆先生!”气喘吁吁的男人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陆云起抬起头一看原来是贝克牧师,赶紧站了起来说:“不好意思,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告别。”
“陆先生,刚才泰勒夫人匆匆过来告诉了昨晚发生的一切,知道你要走我便马上赶了过来,我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你打击太大,对于这一切我只能说抱歉,不好意思将你卷入了其中。”
“没什么,也许都只是误会,我们之间也存在误会。”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放弃!”
“贝克牧师,谢谢您的好意,也谢谢一路对我的帮助,我也明白我究竟该做什么。”
“但是陆先生,我依然相信……”
“贝克先生,我求你不要再说了好吗?谁相不相信都没有用的,连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相信我了,你就让我走吧。”
“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罗伯特不相信我,我来这里干什么,来当间谍吗?”
“我们也是你的朋友,我们都期待你再回来。”
“我根本不该来这儿!”
“我知道你放不下,你来这里是注定的!”
“为什么会是我?”
“因为你是安吉尔!”
“不,你们都在骗我!”
贝克牧师想说明什么,可正在这个时候去伦敦的火车进站了,人群突然冒了出来,周围一片喧闹和杂嘈。”
“我该走了,后会有期。”陆云起提起行李说。
贝克牧师忙从包里掏出了本子写了几个字递了过去说:“这是我的地址,有事和我联系。”
“不说这些了,我该走了,有时间我会和你联系的。“
陆云起起身与贝克牧师握了握手道:“再见,保重!”
2
浓雾
渡边康雄这段时间一直潜伏在康沃尔,他们在距离康沃尔二十公里的小岛上租了套房子作为活动的基地,还租了艘货船来往于圣菲尔堡。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很快就被陆云起发现了,并在游艇上发逮了个正着,还热情地拉他去见罗伯特,这是他很不愿意的事,虽然后来借口走了,却并没有真正离去。
他在干什么?他在导演一幕迷幻大戏。
陆云起没有猜错,这场闹剧自始自终始是渡边康雄的导演。自陆云起从上海出发,渡边一行便始终潜伏在他的左右,凭渡边对陆云起的了解,他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对手,只有阻止他的英国之行才能解决问题,可是如果行动过于明显又深恐造成外交事件,所以只好寻找其他途径。很快渡边发现了他患有严重的梦游症,接着又发现了琼斯家族有家族性遗传精神病,便将计就计装神弄鬼起来。
在圣菲尔堡,渡边买通了管家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先生已六十岁了,过不了两年就要退休回家,他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充当起了渡边在圣菲尔堡的内线。渡边本想和史密斯先生里应外合折腾一番,将事情搅黄就算了,却没想到陆云起竟然这么入戏,弄得事情好像真的一般。
那天夜里,他们请了一个女人扮成幽灵卡翠娜,引诱陆云起去墓地,本想这个晚上不把他搞残,也搞他个精神错乱,却临时杀出一个贝克牧师。但事情又锋转急下,顺着有利于渡边的方向发展,这个贝克先生竟然也对琼斯家族的事情感兴趣,把道途听说的故事讲给了陆云起听,这陆云起真的相信了自己是圣菲尔堡的拯救者。
如果男人十几岁时有英雄的梦想,幻想自己是个拯救者,这可以说是青春期所致,如果到了三十岁还这样,那还真是个精神病。
说到有病,陆云起倒是有点像琼斯家族的人。琼斯家族有家族遗传性的精神病,陆云起看上去也好不到哪里,几个回合下来就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
“莫非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受到了罗伯特的感染?”渡边想,“或许完全是一种巧合,反正陆云起看上去不再是美国时期的那个人了。”
陆云起离开圣菲尔堡后第二天,罗伯特带着海伦也去了伦敦。渡边放心不下,虽然他已派人在伦敦紧盯着陆云起,可是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所以在罗伯特离开的第二天,他也去伦敦了。
陆云起在伦敦的日子很忙碌,但却似乎毫无进展,虽然社会活动繁多,但除了虚伪的奉承和虚荣的展示,实质性的东西并没有见到多少,那位一直要见他的汉斯先生也避而不见。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月。有些事情在就要绝望的时候却又出现了一线生机,在一次外交Party上遇见了在耶鲁时的法语老师,格洛斯林博士。
在耶鲁的时候,格洛斯林先生还是一个来自法国的访问学者,并兼职教授法国文学。返回法国后格洛斯林先生一直在法国外交部任职,由于美国的教育背景,常常在英美外交界游走。
过去十多年了,陆云起的东方面孔还是让格洛斯林先生一眼就认出来了。
“威廉!” 格洛斯林先生大声喊道。
“格洛斯林先生!”陆云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晴。
格洛斯林先生可以说是陆云起在耶鲁最尊敬的老师之一,正是因为与格洛斯林先生的交往,让他对法国文化产生了兴趣,才能有法语的突飞猛进。
“真是意外啊!”陆云起感叹。
“意外吗?不意外。”格洛斯林先生摇了摇头,“当年你们突然离去才使我意外,但我相信终究会再见到你们,因为我相信这个舞台终究会轮到你们登场的。”
“看您说的,我正求教无门呢,到哪儿登台啊!”陆云起笑着说。
“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就明白你有事,说给我听听,也许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点的地方聊起来,听完陆云起的讲述,格洛斯林先生若有所思地说:“这个问题所牵涉的不仅是中英或日英之间的关系,是中日英之间的三边关系。据我了解,近年来日本政府在欧洲各国之间的文化、外交活动相当频繁,而作为亚洲第一大国贵国却动静甚少。也许反映了现实中中日实力的较量,但是对英国来讲它在远东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现在对英国在远东利益构成最大威胁的是俄国,英国需要在远东扶持一个强而有力的对手,这个对手的选择显而易见是日本,而不是中国,这正是英国政府高官避而不与你谈此事的原因。”
“但是现在远东各国利益的角逐并不只是有英、俄,贵国和德国也并甘示弱,如果英法忽略中国,中国进一步加深与德、俄的关系,恐怕是贵国不希望看到的。”
“就我个人而言,我非常希望能帮助你,所谓外交除了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以外,外交官之间的个人友谊也会是一个重要的推动因素,明天我要回巴黎了,下周我还要来伦敦,我带你去拜访我的几位朋友,希望能帮到你。”
“好的,谢谢!”
当晚陆云起回到了位于摄政王大街的临时寓所,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让小松感到惊讶。
“小松,你喜欢巴黎吗?”他忽然问。
“老爷,谁都知道巴黎好,但我不知道好在哪里?”
“有时间带你去巴黎拜访几位朋友,看看巴黎好在哪?”
“可我不会说法语啊。”
“傻瓜!”
陆云起没再继续说下去,打了个哈欠睡觉去了,这一向他心情不好,连觉都睡不好。但今天房间里很快传来了鼾声,他的心情好,小松的心情也跟着好,小松笑了笑也睡去了,但刚躺下就觉得隔壁又有了动静,是陆云起又起来了。
“老爷!”他叫唤了一声,但陆云起没听见,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大街上。他赶紧取了外衣跟着出去了。
在城市的另一端,海伦在叔叔莱顿少将的寓所里辗转反侧。这些天来,她一直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在深夜常被惊醒,原来以为离开圣菲尔堡会好一点,可来到伦敦这种感觉依然。
这是什么声音?她悄悄爬起来,那是一种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大门开了。她走到窗口,透过路灯,看见罗伯特穿戴整齐在往外走。
夜深了,他要去哪儿?她也跟着出去了。
深夜的伦敦并不安静,依然有不少的人在街上行走,罗伯特就像一个普通的夜归人。他拦下路边一辆马车向北行驶而去,她也拦下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马车忽而向左,忽而往右,驶出了伦敦城,在一幢旧房子前停了下来。她看见罗伯特从马车上下来,街道的那端有浓浓的雾气袭来。罗伯特走进了浓雾,消失在旧宅的花园里。
一扇虚掩的铁门,她轻轻敲了敲门,门内无人答应,她推门进去,浓雾中,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只闻见了一股浓烈的咖喱气息。
她有些害怕,但是好奇心又促使她往前走。花园里开满了芍药花,透过浓雾隐约看见罗伯特在前方,但一转眼又不见了。她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原处,终于看见了一个人正站立在前方,她以为是罗伯特,可仔细看那身影一点也不像。
“先生,请问您看见一个人走进来了吗?”
那人立即转过了身,惊讶地喊道:“海伦!”
这人竟然是小松。
“汤姆,你怎么在这?”
“我的主人走到这里面不见了,我正在找他。”
海伦内心阵阵凉意往上涌,晕眩得几乎站立不稳。
“你怎么了?我送你回家吧。”小松扶住她。
“走吧,走吧,赶紧离开这儿!” 她小声说。
小松背起她走出了这个院子。
3
迷路
清晨小松回到住所时,陆云起早已回到了寓所,正在愉快地刮着胡子。
“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他问。
“出去散步了。”小松回答。
一问一答就像平常,他丝毫没有怀疑小松一晚未回公寓,而小松也没提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几天后,陆云起收到一封格洛斯林先生从巴黎寄来的邀请函,说他将在这周末邀请巴黎外交官在寓所召开一个晚会,有一些重要的人物可介绍给他。
陆运起非常高兴,赶紧遣小松去预定车票和船票。
提到巴黎,很多人有种青春期般的期待,也许传说中的巴黎太美了,或是法兰西辉煌的文化艺术令人神往,但这些都不足以了解释巴黎在他心中所掀起的阵阵波澜。
一个星期后,陆云起站在了横渡多佛尔海峡的渡轮上,习习的海风让人无比清爽。自离开圣菲尔堡以后,他的心情还未如此彻底放松。不久就隐约看到了欧洲大陆,上岸再换乘至巴黎的火车,黄昏便到达了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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