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刘松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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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伟没一点事,他那天晚上和李东在蓝天大酒店宴请陈大队及陈大队的两名手下喝酒、聊天直到十点钟,陈大队还有陈大队的两名手下可以证明。这是李局长于次日下午在电话里告诉钟铁龙的。“关伟说,他根本就不晓得那两个人还在长益市,他跟他们有一个月没联系了。他还要找他们,其中那个叫马宇的借了他几万块钱还没还,至于他们想不通要来砸银元娱乐城,那是他们的事,他关伟管不着,因为脑子和手脚是长在他们身上。”李局长说,“关伟说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所以这事还有待调查。你不要乱来啊,钟铁龙。”

    钟铁龙放下电话,心里不得不佩服关伟,这个人是条泥鳅,想他若不是条泥鳅,怕也混不到今天这模样。他坐在总经理办公桌前,盯着那只满载着货物的竹船,半天没说上一句话。这就是说他们指证关伟是白指证,他想,因为关伟有不在现场的证人,还有管不了那些人的理由。他抽着烟,到时候我也弄一个不在现场的理由,看你们怎么说。他恨恨地想。

    三狗推门进来,背后跟着小马的遗孀,杨敏瘦了,面色憔悴,穿一件白秋衫。引起钟铁龙注意的是杨敏胳膊上戴着黑纱。钟铁龙见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马死了?”

    杨敏点了下头,“死了有半个月了,我和我弟弟去监狱收的尸。”

    钟铁龙看着这女人,脑海里闪现了小马那张清瘦的面孔,“小马埋在哪里了?”

    女人把眼皮落下来,“暂时骨灰还在火葬厂,还没埋。”

    钟铁龙对三狗说:“小马是个好人,很够朋友。这事你办一下,找个风水先生,看一块好墓地,凿一块好碑,让骨灰尽快入土为安。”

    三狗回答:“我等一下就去办。”

    钟铁龙又望着杨敏,“嫂子,你瘦了,要注意营养,你要节哀。你暂时在家调养一段时间,把家里安排妥了,再来上班。你放心,工资不会少你一分。”

    杨敏动了动嘴,钟铁龙关心道:“你想说什么嫂子?”

    杨敏说:“我不上班还拿那么高的工资,我不好意思拿。”

    钟铁龙笑了下,“你只管拿。大师兄,你陪嫂子去选一块好墓址,把小马葬了。”

    杨敏和三狗走后,钟铁龙想这个女人真可怜,还觉得这个女人的面相有点克夫。小马为他死了,只有他、石小刚知道小马是为他死了。这个女人当然也知道,但她不会知道得那么详细。小马是老江湖,不会把什么事情都告诉老婆。他想,思想又回到了关伟身上,这个人成天都在想搞死我,我怎么能让这个人活着?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只猛虎,那猛虎正瞪着他,是该我钟铁龙回击了!他看着天空,天上浮动着一团棉絮样的白云,他在这朵白云里看见了七岁的他走在送葬的队伍里,他母亲和他父亲悲伤地走在他前面,大哥走在他一旁,身后还有他姐姐生前的几名好友,她们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那天的太阳白晃晃的,坟山一派荒凉,风是冷风,从山头吹来,让他冷得哆嗦。他赶开这个常常呈现在他记忆里的影像,恨恨地想,我也要弄一个不在现场,到时候我带老婆和孩子去北京和西安旅游。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刘松木一身黑西装地来了,脸上一脸的严峻且神圣。钟铁龙在刘松木肩上拍了下,“你真结实,松木。”

    刘松木抹了抹脸上的油,嘿嘿嘿笑了。

    “你脸上有一股杀气,”钟铁龙说,“晓得我叫你来的目的吗?”

    刘松木是钟铁龙叫来的,半个月前刘松木从回家省亲的张兵嘴里已晓得了那帮杀害李培的人又挥着刀跑来砍钟铁龙。他咧嘴一笑,问道:“是叫我来杀那个人吧?”

    “当然。”钟铁龙很欣赏刘松木脸上的果敢,这种果敢不是什么人脸上都有的。刘松木的目光很凶,凶光掷到狗身上,狗也会哆嗦。八十年代末,刘松木和老婆在街上卖馄饨的时候,街上有户人家养了条狼犬,那条狼犬很恶,看见什么人从它身边走过都狂躁地吠叫,一副要挣脱铁链子咬人的凶相。有天刘松木挑着馄饨担子走过,它叫,刘松木就转头盯着它,挑着馄饨担子迎上去,与那狼狗的目光相撞,那狼狗立即目光温顺了。刘松木用指头点了下那狼狗的鼻子,警告说“再叫,老子一拳打死你”。从此,那条狼犬只要看见刘松木,就不敢吠叫地缩在一角,连主人都唤它不动。这事在黄家镇一度传为佳话。“你来了,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跟三狗和张兵联系。你一个人去一个小旅社开间房。”

    刘松木脸上的表情很坚决,“好的。”

    半个小时前,钟铁龙在汽车站接了刘松木,此刻两人是坐在一处餐馆的包房里。服务员走进来,为两人泡了茶,跟着就上菜了。服务员问:“喝什么酒你们?”

    钟铁龙说:“不喝酒,我们在说事,你不要进来了。”

    服务员退出门,将门关上。室内只有他们两人,还有几个菜,菜冒着热气。钟铁龙率先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排骨,噍着。他咽下排骨肉,这才又说:“松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让你到我公司来的原因么?”

    刘松木不知道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三狗、张兵和李培到我公司做事,偏偏不让你来,你想过没有?”

    刘松木也夹了块排骨放到嘴里噍着,边说:“想过,但没想明白。”

    “因为你好打架,而且下手狠。你一上手就要把人打晕。那时候师傅都不敢教你。为什么?师傅对我说,刘松木身上杀气重了,不适宜习武。”

    “是吗?”刘松木惊愕了,“师傅从没对我说过这话。”

    钟铁龙吃口菜,“师傅只跟我和大师兄说过。师傅评价大师兄为人厚道;张兵做人有礼有节,讲一个理字;李培天资一般。师傅只是没有说李培不是打架的料子。”钟铁龙递支烟给刘松木,“你和李培区别很大,你从小好斗,一打架就要赢,而且你打架时只看怎样把对手往死里打。所以我早就把你视为我的杀手锏了,现在你明白了?”

    刘松木的一张宽脸上就敞开了笑,“难怪你不让我到你这里来做事。”

    “我当然不能让你来,我都不愿意三狗和张兵知道你来了,因为告诉他们,等于是害了他们。松木,讲老实话,我们不能害朋友是不是?”

    刘松木想当然地点点头,“这还要你说!”

    “有些事情,晓得的人越少越好。”钟铁龙压低声音,“比如我今天要你做的事是把那个姓关的杂种做了。这事就只能限于你我之间,永远都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刘松木点了下头,看着他,“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左额头上有一条疤痕。开一辆白色宝马车,车牌是BA6677。记住这个车牌。”

    刘松木重复了句:“左额上有条疤痕,白色宝马车,BA6677。”

    钟铁龙把随手带的黑金利来包提到桌上,打开,拿出十叠百元大钞。“这是十万块钱,给你的报酬,你要杀了他,当然,你一定要干得漂亮。”他望着刘松木。

    刘松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钱摆在他面前,脸上就激动了,“杀个人给我这么多钱?”“钱你要收好,就是回了黄家镇也不要声张你有这么多钱。”

    刘松木说:“我不说。”

    “你老婆你也不要告诉,你老婆喜欢问这问那,嘴巴多。”

    “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我都会照办。”

    “我明天就去北京,带我老婆和儿子去旅游。因为关伟一死,公安局的会迅速怀疑到我身上,我为了脱离干系,免得他们又找我的麻烦,我走远点。你干完那事,就打我的手机,我买了个新手机,号码是新的,但我要跟你说清楚,虽然号码是新的,你也不要在手机里多说一个字。你只要说一句话就行了,说‘刘老板,事情办成了’。别的什么都不要说。我一听是你的声音,就会回答你打错了电话,这是说我知道了。”

    刘松木感到有趣地笑了声,点上支烟,“好的,龙哥,我以后就专门为你干杀手。”钟铁龙又从包里拿出三千元,“这是给你这几天用的,你不要找三狗和张兵。你自己去金圣大酒店附近找个招待所或小旅社住下。然后你自己小心又小心地干那事。”

    “他大概多高?”

    “一米七三到一米七五的样子。”

    “胖瘦呢?”

    “不胖不瘦,就我这样子。”

    刘松木哦了声,再一次问:“明显的特征就是左额头上有一条疤痕?”

    “对。你不能失手,一定要把他做到岸。”

    饭后,钟铁龙开车带着刘松木驶到金圣大酒店前,在酒店前转了圈。钟铁龙说:“不要留下凶器,要把三角刮刀带走,连一个烟蒂也不要留下。抽了烟,把按灭的烟蒂放进口袋里带走,因为国外有根据罪犯在烟蒂上留下的唾液进行DNA鉴定,从而侦破凶杀案的。”

    刘松木惊讶道:“有这么厉害?”

    “你一不看电视二不看报,怎么了解国内国外的动态?现在科技高速发展了,已发展到了你想象不出的程度。”他望刘松木一眼,“我告诉你,留下任何线索对你都是致命的。”

    刘松木点下头,“那你提醒了我。”

    刘松木在距金圣大酒店几百米远的冶金招待所住下了。冶金招待所不在运动路,而是在一条小街上。冶金招待所已经承包给私人了,私人老板当然就只朝钱看。刘松木走进去登记住宿时,人家问他要身份证,松木不愿意被登记说:“我的身份证丢了。”

    私人老板还是给刘松木开了间房,收了三天的房租和押金。刘松木走了出来。这是十二月的一天,这样的天气不下雨,还是不觉得冷。街上有许多人,都在长益市冬天的阳光下懒懒的样子散步。刘松木也慢慢地走着,不经意的模样走到金圣大酒店前。他不急着走进去,而是装出无事的样子踱着步,眼睛却在打量金圣大酒店周边的环境,想着逃跑的线路。停车坪上有很多小车,刘松木看见了好几辆白车。刘松木不认识宝马车,便看车牌,他没看见BA6677的车牌。金圣大酒店的保安在停车坪上指挥着来来去去的车辆,边盯着他。刘松木见自己引起了保安注意,就走进了金圣大酒店。他要了杯绿茶,就着玻璃幕墙坐下,瞪着外面的停车坪和保安走动。他从下午五点钟坐到半夜十二点钟,始终盯着玻璃大门,但他没看见钟铁龙说的那个左额头上有疤痕的年轻人出现。

    刘松木走出金圣大酒店,走到街上一家小餐馆吃了碗蛋炒饭,因没事干,又不敢去找三狗和张兵,就走进街上一家录像厅看录像。那是部打闹得很凶很夸张的警匪片。看了那片子,他觉得钟铁龙是对的,那些歹徒之所以落入法网,纯粹是在作案现场留下了蛛丝马迹。回到招待所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他倒到床上,瞌睡就来了。

    上午醒来,九点多钟,他来到了金圣大酒店,在停车坪上转了圈,没看见BA6677车,就进了酒店。他要了杯绿茶,又靠窗坐着,点上支白沙烟。他想等吧,反正这种事必须有耐心。一个上午,他就这么等完了。中午,他肚子饿了,走出来,走到一家粉铺前,要了碗三两的肉丝粉,吃了。下午,他回招待所睡了个舒坦的午觉,醒来已是四点多钟。他又到了金圣大酒店。他在停车坪上仍没看见BA6677车。这一次他没走进酒店,而是在酒店外游荡。时而在这里坐坐,时而在那里看看。那儿有一处报刊亭,他就走过去买了张报纸,假装读报。街对面就是银元卡拉OK娱乐城。他回头望了眼银元娱乐城,那里很平静。太阳在他观察和等待中落山了,夜色降临了这座城市。他很有耐心地坐到九点钟,肚子又饿了,就走进一家小餐馆吃饭。他要了一个蛋炒饭,还点了个小菜和要了一碗肉片汤。吃过饭,他再一次走到金圣大酒店的停车坪上,仍不见BA6677车。他站在一株樟树下,在那片路灯照不见的阴影里等着。他看见很多人出出进进的,那些人好像生活得很好,脸上笑逐颜开的。他想,他算混得不好的,老子迟早也要出人头地。十一点钟,他腿都站酸了,而且瞌睡也上头了,让他眼皮打架。他回到招待所,一觉睡到了大天光。

    刘松木又来到金圣大酒店前的停车坪上,停车坪上停满了车,却没有他要找的那辆白色的BA6677车。他坐下喝茶,想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多有钱人?在他眼里,出入金圣大酒店的男人都是有钱人。他在酒店里呆了一天,晚上十点,他觉得眼睛因长时间地盯着一个个人看,都看疲劳了,有些胀疼,就走出金圣大酒店,回了招待所。私人老板看见他,忙跟他打招呼道:“你是做什么生意,老板?”

    他随口答道:“做塑料生意。”

    私人老板道:“塑料生意好做吗?”

    刘松木一笑,“不好做,我想做猪肉生意。”

    “哦,你是猪贩子?”

    刘松木嘿嘿嘿道:“现在还不是。”

    他回到房间睡了个很沉的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街上在下雨,雨不大,不打伞也能走。他又走到金圣大酒店,不见那辆车。他要了瓶青岛啤酒和一包熟食,就抿着啤酒和吃着辣香干,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酒店的玻璃大门。晚上于干等中来了,夜幕又一次包围了这座物欲横流、妖娆、诡异和贪婪的城市。他陆续喝了三瓶啤酒,为了拖延时间,他喝得十分缓慢,付钱时服务员问他说:“你经常是一个人啊?”

    他望一眼服务员,想他只身一人已引起酒店的服务员注意了,“嗯。”

    女服务员说:“我看见你天天坐在这里。”

    刘松木想不能再在这里坐了,服务员已记住他的模样了。他不再理女服务员,买了单,匆匆出了金圣大酒店。他想明天只能在酒店外面游走,不能再坐在酒店里了。

    刘松木没法完成任务。他很有耐心地等着,酒店里进酒店里出,酒店周围东走西荡,每一个从他眼皮下走过的人他都很留意,但没一个左额上有疤痕的男人。酒店的停车坪上,也没有他要找的白色的BA6677宝马车。这样住了十天,他已经不指望赚这十万块钱了。这天晚上,他的叩机响了,一看打头是北京区号,就猜想是钟铁龙找他,忙走出金圣大酒店,上一家公用电话亭回话。钟铁龙在电话另一头问他:“你那边说话方便吧?”

    刘松木瞟了眼四周,说:“我这边没事,告诉你龙哥,我在酒店和酒店附近守了十天,既没看见那个左额上有疤痕的人,也没看见你说的那辆车。”

    钟铁龙很肯定地回答:“应该不可能啊,车牌你还记得吗?”

    刘松木说了遍车牌,“我每天去酒店的停车坪上查看车,已经引起酒店保安的注意了。”

    钟铁龙一听这话就制止刘松木再行动说:“你明天回黄家镇,等我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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