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回来，在一个旧皮包里，书记居然找到了一包残剩的烟。他关了门，在厕所里拿着烟屁股，横看竖看，就是看不出这烟有什么特别来。他惊异，惊异的是另一种事实。其实大头可能很快就回来，但教授出不来了。他后悔啊，他后悔自己，后悔举报，后悔一切。举报没能把大头法办，反而损失了教授，损失了他的烟。他没有烟抽了，教授要枪毙。自己竟又帮了大头一次忙。从让位到杀掉教授，他一直在大头船上，帮着大头的忙。

    闭上眼睛。教授的香烟，只留下一种味道。书记想象味道的样子，可味道的样子连稍纵即逝也说不上。赤佬，这味道你也能够算计吗？他发起恨来，忽然说了一声，你能吗？

    依然是算计，大头的算计。大头早就识破教授，才离开毒品，逃到城里，把自己逃得干干净净。他对教授的报复看得清清楚楚，不动声色，装作被套。其实心里高兴，当作一场戏在演。戏里戏外，全是他的市面。每一个人，全是他戏里的角色，认认真真，演得当一回事，像教授，简直太当一回事了。可是当回事和不当一回事，也见不出高下，书记没有当回事，和大头离离合合，也一样被角色了。被角色得和一个废人也差不了多少。大头算到教授报复，借势除掉了教授。大头算到了这个香烟，算到了自己要举报，然后借势叫他戒毒，在辛店剥尽面皮，废掉了。大头还算菊英……大头真神！大头的报仇是真报仇。几辈子的仇，就这样被他三转两转，全报了。

    走在金字招牌底下，人走得歪歪斜斜的。书记有点吃力地抬起头。这一抬，忽然想到战友乙。战友乙是不会贸贸然然到厂里来的！自己举报大头，大头就不会举报教授吗？那些新厂房，在大头办公室对面，大头管不到，那是明晃晃的刀，戳在大头的心窝上呢！大头看不得，他躲进城里，叫来战友乙。

    战友乙来厂里卧底，那是早和大头商量好的。而抓捕行动就是戏。大头无处不在的戏。抓人只是一个小伎俩，遮遮活人眼，根本是配合大头掌控一切，掌控未来。辛店的戏，不是抓了教授，剥掉书记面皮就算了。日子还要过下去，金字招牌不能再被砸，要看清对手，大头就还要算。算未来，算更多的人，为此不惜虚晃一枪。

    也许大头根本没事，盛乡长说，大头被抓只是一个圈套，目的是让大头看清，谁在他落难之际，会对他落井下石。此刻，书记想起了自己在公安面前说的话，那些阴损大头的话，暴露的却是自己对大头落井下石。想到这里，书记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作者简介：

    袁亚鸣，男，江苏常州人。60年代出生，80年代工作，90年代出国。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作家班。历任银行信贷处长，国外投资基金经理，期货公司总裁等职。2000年开始，在《大家》《钟山》《山花》等杂志发表作品，著有《牛市》《谎言》《复活的死者》《生死期货》等长篇小说七部，中篇小说30余部，著有中篇小说集《水花生季节》《太阳落雨》等。现在非银行金融机构工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本刊去年曾发表其中篇小说《泄密》。

    责任编辑 王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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