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到黑夜那边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向。一个人在路上,怎么会变得那么漫长?
谁始终是谁的方向?
还是试着藏在内心深处,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一)
灯光刹那间打亮,无数白色的光球充斥着眼睛,扩散了男孩的瞳孔,身体僵硬的躺在手术台上,冰凉冰凉的,打了麻药还会有冷暖的感知么?
还是,只是心理的潜意识?
整个手术室里闪着金属的冷光,护士们掩住血色的嘴唇轻笑着,唧唧喳喳地讨论着男孩结实性感正在呈裸的体魄,仿佛病人并不在场似的,她们以为麻醉难道也可以麻醉到听觉?
若沣联想到小时候家里专门去乡下点杀的整猪,猪被七八个壮汉摁住,淋了开水,把毛刨了,露出白白的皮肤。烧红的刀刃,一刀戳入喉咙,潺潺向外放着鲜血,猪的眼睛有些哀怨得看着周围的人,惊恐的等待着生命从自己体内逐分逐分的被抽离而去,四肢不停颤抖着,嘴里冒着白沫,鼻孔里冒着热气,偶尔会尽力发出一声垂死的鸣叫。直到血流尽了,眼睛却还没有完全闭上。
刺眸的光芒摧残着眼球,却无力闭眼逃避,在亮到极限时,骤然间昏暗下去,一片漆黑。
是准备开肠破肚了么?
杀猪的场景还在若沣的脑海里旋转着,屠宰场四周的人围观着,指点比划,谈笑风生。若沣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就是这样一头猪。
麻醉药开始完全发挥作用了,若沣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感觉到医生戴着塑胶手套捧起自己的脸,听到机器划开鼻子软骨的咔嚓声,然后金属齿轮慢慢在下颌骨处发出均匀摩擦的沙沙声…在毛骨悚然的感觉侵袭全身后,若沣脑袋一沉便彻底的睡了过去,连神经也都暂时失去了知觉。
护士的纤手捧着的不锈钢托盘里,是男孩脸上的零部件,他干净洁白的脸庞正中位置,只剩下两个黑色的小小呼吸孔,向外不停的冒着热气,残留着腥红色的血迹。
一切画面是那么的记忆犹新。
突然,手术台上的自己好像清醒了过来,呆呆的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医生手中冰冷的手术刀和止血钳切割着自己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如白花花的猪肉一样,脸上的皮肤翻卷出紫色的血管,呈现着暗红的肌理。
“呼”若沣一下子从噩梦里惊醒,双目圆睁,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巨海的白色大床斜对着的大镜子又忘记放下镜套了,光滑洁净的镜面反射着水银似的光芒,他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英俊无匹的脸庞,每一个部位都是那么完美无瑕,贴合着人体学的黄金比例。高挺略带欧式的鼻子,狭长内双轮廓深邃的眼睛,浅薄又好似丰润微微上翘的嘴唇,凸出的尖颌的下巴。
男孩的手指温柔抚摸着自己的脸,柔和的月光好像为这副迷人的脸庞镀上一层淡泊清凉的釉色,让男孩的皮肤好到不像话。他就像一个艺术品,一块需要精心呵护的精美瓷器。
等一切情绪及自我欣赏的激动都平复下来的时候,若沣轻描淡写地按下了手机的快捷键。嘟嘟的声音只响了两下,清醒好听的女声如约而至,“我是娜娜,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就好像她事先便知道会有这通电话一样。
实际上就在三十秒前,娜娜脸上还敷着面膜,抱着抱枕做着老板发奖金、若沣投怀送抱的美梦。然而,当“爷爷,您孙子来电话啦!”这个夜晚时刻,特定的最高音量的来电铃声响起后,娜娜便立马条件反射似得跳起来,在被窝里稍息立正,然后咬着牙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最后,及时的拿过手机用最甜美的声音接听她上司若沣的电话,当然,也将态度很快的调整回到孙子的状态。
“娜娜,明天早上我想吃馄饨!”
“呃~~”嘟的一声通话结束,挂掉了,若沣根本就没有留给她说话、回答、甚至是答应的余地。娜娜摇晃着脑袋,再次清醒了一下自己的脑筋,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闭上,躺在床上玉体横陈,揉着可怜的小耳朵,它还在因为刚才的那记重重的耳光而嗡嗡作响。
“爷爷,您孙子来电话啦!”高音再一次划破寂静的夜空,娜娜这次在响了一声后,就立刻接了起来。“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哦,我发现已经凌晨三点了,打扰到你睡觉真是不好意思!”从他的声音里娜娜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内疚的情绪存在,她甚至,简直就可以隔着北京的三、四环路还有无数个小区,看到他厚颜无耻的嘴脸。
“没关系的,我也才刚刚睡着”她努力保持着唇边的微笑。
“哦,那就好,记得馄饨汤里不要放紫菜”
“MD,这个月第八次了!”挂断电话,娜娜无法抑制的对着自己的手机狂吠,因为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变态要求怎么能比自己的例假来得还要勤快?
又睡不着了,睁眼看着家里半开的素色窗帘,还有露在外面的漆黑夜晚,墨色的夜空被城市的灯光晕染出一抹忧红。
(二)
而同样发红的血液,在针尖刺入血管的顷刻,游离到输液胶管又很快回流进体内,医院急症室里,顾如芳正一脸不平衡的看着护士一针就找到了珍筝妈的血管,因为就在几天前,她自己感冒输液的时候,护士曾经毫不客气的狠狠扎了她十几针!并且,还在她可怜兮兮,我见犹怜且夹杂着悲愤的目光下,很官方的将此事归罪到顾如芳自己的身上“人太胖,皮下血管不明显!”
病房里还有位模样酷似凤姐的女孩,显然被她那跟武大郎身高有一拼的男朋友,送来的一束粉色玫瑰,给撩动得矫情了起来。她高涨的情绪和充满张力的演技,足以让病房里的所有人都以为这里就是重症监控室,正在现场直播的,是一场人间的生离死别。
眼泪,热吻加上僵硬的肢体交缠,伴随着叽哩咕噜嘴唇碰撞的声响,“凤姐”和“武大郎”神情享受的在医院难闻的消毒药水味道里,无畏地用嘴唇传递着流感病毒。并且以每秒30迈的速度不断重复着。
实在是因为画面太过刺激,余珍筝忍不住发出一声干呕。好死不死的就紧接在他们双唇分离口水藕断丝连之时,珍筝赶紧加了个“啊”字,让整句话听起来像是“哇!好浪漫啊”眼珠放光,双手合拢。
显然,这句话极大的满足了“凤姐”的虚荣心,在抹干净脸上不知道是口水还是泪水的液体后,她向珍筝投来赞许的目光,当然,她最后并没有忘记用眼珠向上翻来结束整个动作,以鄙视余珍筝貌似嫉妒羡慕恨的语气。
“如果,用流年不利这样迷信的说法来解释这次意外,你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对吧?”医院过道里顾如芳边走边不安地搅动着短粗的手指,认真的问。
“恩”余珍筝停住脚步抱着肩膀点点头。
“所以,我们要用科学的态度来阐释整件事情,是么?”
“恩”余珍筝依然不动声色的想要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刚刚出现的满月说明你会遇到一些麻烦,而掌控你的火星将经过金牛宫,所以你的金钱在最近会成为一个更大的焦点。每当火星像现在一样处于你的第二宫的时候,你会有花更多钱的驱动力。比如,今天的医疗费!”顾如芳虚晃着眼神故意压低声音努力制造着神秘感。
作为一位忠实的天文爱好者,昨天半夜,她在脸上涂满厚厚一层火山灰面膜躺在寝室床上研究星盘时,突然发现,好友余珍筝因为火星的逆势走向,恐怕将会有一场浩劫,而就在她连夜赶到余珍筝家想要提前通知珍筝时,她自己幸运的变成了这场浩劫的见证者,前来为她开门的珍筝妈被一脸涂满稀泥的顾如芳吓到了魂飞魄散。
“所以,你要把整个事件都归罪到该死的火星和月亮上对么?”余珍筝的反应相当敏捷。
“如果你要这么认为,也是可以的!”顾如芳低着头一脸委屈小心翼翼地说。
余珍筝无言,转身愤怒地拂袖而去。
被丢下的顾如芳站在原地,不服气的急速拦住一位过路大姐,反手指着自己笑颜如花的面孔问道“我真的有那么可怕么?”
“哇!见鬼啦!……”就在她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大姐已经吓得披头散发的把手中的药盒天女散花般地兜头扔了过来。
(三)
车水马龙的交通,即使在凌晨也不会让北京的道路稍有喘气,就像顾如芳的肠胃对付食物一样,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一定的流量。她半夜带来的不仅仅只有惊吓,还有林微微彻夜未归的消息。
从医院到这里,大概只用了大约五分多钟的时间,余珍筝轻轻叩响许格飞的家门,她知道许格飞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这套三居室里,不大,却也有一百五十多平米的尺寸,足够他恣意糟践。
房间,意料中的乱七八糟,就像一个巨大的垃圾场,但是即使乱得如狗窝,也好像依旧掩盖不了,他的五官白净如玉,阻挡不了自己想要前来的一种情绪。
这种情绪,有人把它命名为惺惺相惜,或者说是同病相怜,但余珍筝却觉得都不是那么的确切,因为,人与人还可以慢慢忘记,然后逐渐习惯。
卷起袖口,弯腰埋头帮他收拾,许格飞却连忙拉住她的手阻止“这种事不应该你做”
“难道,该林微微来做?”余珍筝轻笑着摇了摇头。
“你心情不好?”他倒是看出了些端倪,言语间不由的多加了点温柔。
“林微微和管晴朗分手了”这股温柔竟然会让自己有些安慰和释怀,余珍筝再抬头时,深吸一口气答得很是坦白。
“哦”许格飞放开她的手指“那你想怎么样?”
“我可以怎样?”她反问他。
“我不知道”他却答得如此敷衍“或者,我帮你把他抢回来吧?”同样的话,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再次响彻在耳边,许格飞提起背包,在门边穿鞋的时候只留下句“谢谢”
国贸地铁站出站口,车流依然繁忙未息,一辆辆出租车排着长队,接载着一个个从酒吧黝黑洞口里钻出来的,挥霍了一夜青春的红男绿女们。
他们的梦想,正在以不同形式在这个国度的城市里贩卖着,只是因为城市单调的灯红酒绿当中,需要一些有关梦想的幻影和色彩来衬托其巍峨博大。
北京电影制片厂的门口永远站着满满的人,等待那些被称之为“群头”的人选上,并带领他们去奔赴临时的片场,群戏,小特,大特,在这里用20块,50块和100块的RMB面值划分得详细而清楚。
林微微在第三次感觉到左方跟踪的目光时停住了脚步,被幢幢路灯缭燃的天空在她眸中现着迷幻的光,本该是温暖的色调却蔓延着冰寒的气息,她眯起眼转过头,视线锁住一个高高的黑影,大惊之下赶紧提步转身疾走,直到气喘吁吁时才又一次停住,却没有再被监视的感觉,林微微暗笑自己,是太过敏感了吧。
摊开自己莹润如酥的小手,一个心型形状的20元钱被紧握的稍有些变形,这是今天做群众演员的酬劳。
路灯仍然挂在头顶,即使到了黎明前的最后一刻,它们依旧不知疲惫的照亮着。仰头时,同样是暖色的光芒却没有太阳的那种炙烈锐利,懒懒的撒在身上。
林微微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不经意的把那颗“心”捏紧松开再捏紧,纸面棱角的质感始终磨刺着娇嫩的掌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微微发现自己特别喜欢走路,不去逛任何的商店,只是单纯的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她觉得人生有时候就和这走路一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一定要有方向和目标,因为即使原本以为已经确定的终点或目标,也会轻易的,便灰飞烟灭。
就这样漫无目地的晃荡着,也许是一分钟,也许已经一辈子。林微微百无聊赖的想着。
“嘀嘀~”的汽车鸣笛声在她身后响起,“还在发什么呆呢?上车!”许格飞声音里透着他的疲惫,自己已经开车像没头苍蝇般兜了好几转,才把这个白痴找到。
林微微转头看见许格飞那张熟悉的脸,就好似在海上独自漂浮了很久,终于看到灯塔的船只,脸上久违的笑容此刻突然想要绽放却被刹那间收住。
“白痴!”好久没有听到他照例的口头禅“你就不会打个车回学校么?你知道已经几点了么?你知道一个女孩子这样在外面有多危险么?”刚上车还没有坐稳,耳朵里就已经塞满了他的说教。
“没带钱”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林微微不敢去看他,回话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底气。从他气急败坏的态度中,林微微直觉他好像是在担心自己。不过马上心底又不由自主的近乎自虐的揣测,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怎么还可以留一份这么特别的担忧给自己?
有时候,有些事,真的会是那么的不真实。
“那你总可以主动给朋友打一个电话吧”许格飞在旁边叹了口气,伸手从包包里摸出一个精巧的蓝色盒子。“送给你”
“谢谢”林微微接了过来,看也没看就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又是那个把玻璃卖得比天然水晶还要昂贵的品牌,加上这个,是第六个了。
她轻轻笑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愚蠢,然后说“我忘记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这么晚还在这里?”
“路过而已,我其实也觉得怎么这么倒霉,又遇到你”许格飞若无其事地调侃道。
“哦”林微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脚趾间的疲惫让她没有力气去细究他语言间的真伪,肩膀失力般落在软软的座位靠背上。
车子已经开始在路上平稳行驶,她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自己的方向,因为她知道,他会将汽车安全地开到学校。
(四)
前面超车的敞篷车的音箱把声音调到了最大,随着车速一闪而过的嘈杂闷响,在清晨,络绎不绝的校门口车道上,显得尤为刺耳,让人不禁微微皱眉。
跑车内的男生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直视着前方,忘情地跟着音乐摇晃着脑袋。身旁的女人浓妆艳抹的,身上仅仅只有几块薄布遮羞,她也真不怕冷的。
女人一脸媚态,双臂灵活地紧紧缠住男生的颈脖,有意无意的摆动着自己犹如水蛇般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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