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赛跑-和马儿一起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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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这段日子,步年为了照顾小荷花,关闭了游乐场。光明镇的人因此感到非常失落,长期浸淫在某种疯狂气氛中,一旦过平淡的日子总归有点不适应。那笔奖金数额因为游乐场的停运而不再公布,这让一早就聚集在这里的人们感到十分无聊。往日,光明镇的人在这个地方谈得最多的就是这笔奖金,现在大家感到没有什么谈资。光明镇的人盼望步年早一点重操旧业,给大家带来快乐和刺激。为了打发这段无聊的日子,光明镇的人把所有的精力放到发明新的比马儿跑得更快的方法上了。

    光明镇的人过分地乐观了,步年其实已下定决心不再开张游乐场,他早想关张了,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借口:他要照顾小荷花。他不会说不搞游乐场了,但他会让游乐场永远关闭下去。这几天,步年游来荡去在散布他那套红尘可笑之类的谬论,似乎早已忘了他还有一个游乐场。又过了一段日子,光明镇的人察觉了步年的企图,这让他们非常着急。光明镇的人不断地向步年暗示他应该马上恢复游乐场的比赛,步年装糊涂,没有重开游乐场的意思。大家忍了几个星期,忍无可忍,就召集了一批人,聚集在步年家门口,要求游乐场马上开张。

    有一些精明的人,认为步年不开游乐场是想独吞那笔令人眼馋的奖金。如果步年不再开业,那笔奖金理所当然属于步年了。考虑到冯小虎镇长和步年是一伙的,那些人认为同镇政府说这个事没有用,他们就告到城里去了。他们要求上级有关部门过问这件事,使游乐场早点开业。他们在给上级有关部门的信中这样说:奖金是大家的奖金,不能让步年独占;游乐场是大家的游乐场,不能关闭。

    对于这个游乐场,上级也有耳闻,上级很清楚这个游乐场实际上是变相赌博的场所,早已应该关闭,只是光明镇山高路远,影响不大,上级没过问这个事。现在有人写信来告状,上级就不得不管了。如果有人告了再不去管,那就是失职。上级把冯小虎镇长叫了去,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通,要他严肃处理这个事情,妥当解决那笔奖金。

    冯小虎镇长从城里回来,就对光明镇的人破口大骂。冯小虎说:好啊,你们他娘的有事不找我,竟告到城里去。你们什么目的?你们是不是想整我?谁在背后搞我,我很清楚,你们当心点。你们以为告到上级那儿,上级就会下命令重开游乐场?你们想得美!现在,我宣布,游乐场正式关闭!

    冯小虎镇长的决定在光明镇引起哗然,大家对关闭游乐场这件事怎么也想不通,大家为了得到那笔奖金已经付出太多了。有人为了设计永远运动的像声音和光一样快的机器而翻阅了大量的科学资料,他们原本识不了几个字,现在在速度这个领域成了专家。他们的视力因此急剧下降,有的眼睛近视,有的眼睛老花,满头的黑发变成了白发。有人为了驯养出像人一样聪明的动物,整天和动物同吃同住,付出的代价是身上常年散发着动物的粪便味。现在说不跑就不跑了,这意味着他们的努力统统付之东流了。他们岂能甘心,就闹到镇长冯小虎那儿,坚决要求冯小虎重开游乐场。冯小虎骂闹事的人:你们闹什么闹,都是你们自己告出来的,找我没用。

    不久,光明镇贴出一张告示。告示的内容如下:

    关于关闭游乐场的通告

    为促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抵制不良社会风气,接上级通知精神,本派出所勒令业主冯步年在规定期限内关闭游乐场,立即取消与马儿赛跑的各项活动。考虑到用于赛跑的奖金来自于各参赛者的参赛费,因此如何处置这笔钱将听取镇民的意见再做决定。如果镇民意见不能统一,将全数捐给希望工程。

    这个通告一出,光明镇的人普遍感到绝望。这是政府的决断而不是步年的主意,大家一点办法也没有。关于如何分配那笔奖金,光明镇的人不主张平分,如果平分每家也分不到几个钱。光明镇的人现在赌性比较大,有人主张发彩票兑奖,谁兑中就归谁;有人主张抓阄;有人主张打扑克比输赢……最后大家几乎一致想到了一个方案:再给镇民一个机会,让他们再和马比一次。想参加的人都来参加,让他们把看家的本领使出来。若谁赢了,算他运气好,奖金全归他。如果没人跑得比马快,那就把钱捐掉。冯小虎带着这个方案征求了镇民的意见,镇民认为这个方案可以接受。

    经过讨论,最后的比赛定在一个月后的清晨进行。光明镇所有的人期待着那场注定宏大的激动人心的比赛。

    2

    在此必须赞美人类伟大的创造力。在一个月后那个既定日子的催逼下,光明镇的人加快了一直在从事的创造性工作。

    如前所述,有人制作了一个巨大的气球,并且把虫子放到气球里,以便气球带着人能够像虫子那样快速飞翔。干这事的人是冯友灿。冯友灿一直是个有点子的人,当年他的灵魂在天柱飞时就数他主意最多。现在,冯友灿已经捉了两万只虫子了,虫子整天在气球里嗡嗡叫,声音就像天上的飞机发出来似的,甚至比飞机轰鸣声还要响。飞机轰鸣声称不上美妙,有时候大到能震碎玻璃门窗,应该算是噪音。但是不是噪音却因人而异,有人认为电视上外国人一大帮人围在一起弄出的音乐不是噪音,半夜狗叫才是噪音,可有人也许会反过来认为狗叫是音乐,外国人奏出的音乐是噪音。因此,以下叙述的关于冯友灿的感受用不着奇怪,冯友灿认为这些比飞机声更猛烈的虫子的叫声就像世上最美好的仙乐。自从冯友灿有了这个创意后,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不听着虫子单调的叫声不能入睡。因此,他只好在这个巨大的气球下搭了一张床。他在这张床上睡的时间也不算多,因为他需要捉虫子,他相信,只要他捉到十万只虫子,那么他的气球就会飞得像飞机那么快,那笔可爱的奖金就属于他了。他想,与其说这笔钱是奖给他的,还不如说是奖给他伟大的发明的。

    如前所述,有几个人正在发明像声音或光一样快的机器,并且他们为此阅读了大堆的资料,其中一个是步青。步青曾让小香香和马儿比赛过一次。他想起多年前,光明村在月光下搞运动会,步年的女儿曾在马前面飞,比马儿跑得更快。既然步年认定小香香是他死去的女儿,也许这是真的呢?他就让小香香和马儿跑了一次。结果令步青失望,小香香输得很惨,步青差点抽小香香两个耳光。现在,步青又发明了一种比马儿更快的装置,步青把装置放在镇政府他的办公室。新的规则可以用装置(但不能用发动机)代替人和马儿赛跑后,步青就一门心思研制这个装置了。为此,他跑了六十六趟城,买了六千六百六十六本关于速度的书,开始废寝忘食地学习。步青过去曾受常华指派去城里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回来的时候,口袋里插了两支钢笔,现在步青不但口袋里插,连耳朵上也插,身上至少有四支钢笔。如果说插两支笔像个知识分子,插四支就变成了一个匠人。镇里人见到步青不断地把一些诸如钢材、木料、钉子等材料搬进镇政府的办公室里。关于他的装置,在此作一个简介(实际上文字无法穷尽其中的奥妙):本装置的基本原理来自于人们熟悉的弹弓,只是步青的装置不像弹弓那么简陋。步青的装置由无数把暗藏着的弹弓组成,这些弹弓能把人快速地弹离地面,并在空中不停地弹,使速度达到音速进而达到光速。现在步青的头脑中装满了宇宙知识,如果你问他什么是宇宙第一速度宇宙第二速度他会马上告诉你。步青对这个工作投入了异乎寻常的热情,很多个晚上,步青没回家睡觉。步青的妻子小香香,以为自己的丈夫去寻花问柳了,就到光明镇的舞厅、发廊、酒吧、浴室找,她几乎找遍了所有她认为下流的地方,没有步青的影子。最后,她找到镇政府。由于步青制作这个装置一直处在秘密状态中(他怕有人把他的技术偷走),所以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小香香。现在小香香闯了进来,他必须如实以告。他激动地对小香香说:我已找到了比马儿跑得更快的办法,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这意味着我们能得到那笔钱,意味着我们发财了。你不是老是说我没本事让你过上富裕的生活吗?你看着吧,等到那天,那笔钱就是我们的了。小香香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看到步青办公室的装置,又看到步青脸上近乎疯狂的自信表情,相信步青真的想出了比马儿跑得更快的办法。于是步青在小香香的眼里变得高大起来,变成了一个英雄。她温柔而热烈地一把抱住了步青,这次性爱对他们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空前绝后的,比他们刚结婚时还要好,他们几乎在性爱中飞到了九霄云外。就是从这天起,小香香每晚到步青的办公室里来过夜。小香香一般不打扰步青而是在一旁静静观看。步青疲劳了,就和小香香做爱。有时候,他们做爱做到一半,步青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他马上从小香香身上爬下来,去制作他的装置,害得小香香总感到自己的身体像被人掏空了似的。小香香对步青一点怨言也没有,相反,她有一种度蜜月的甜蜜感。小香香相信步青一定能在这段日子解决装置存在着的几个难题。

    在光明镇致力于速度研究的另一个人是瞎子水明。水明读不了书,因为他看不见。但这难不倒他,他出钱雇了一个孩子给他念书。如前所述,水明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他马上从众多书籍所揭示的科学原理中综合出一个他自以为的真理,他称为瞎子第一定律。水明断定镜子中蕴藏着无穷的能量,因为大量事实证明,镜子能够把火柴点燃,能够把水烧开,甚至还能发电。这些,瞎子水明虽无法亲见,但书上都是这么说的。水明知道凡包含巨大能量的物质都可能产生惊人的速度。水明要做的工作是开发利用镜子的能量,让镜子飞起来带着他飞翔。人们看到瞎子水明成天围着一面巨大的镜子打转,不知他在干什么。大家就笑话他:水明,你他娘的又看不见,成天在镜子面前臭美,你在给谁看。水明不屑对这些庸人多说,依然头朝天思考着开发镜子中巨大能量的办法。

    光明镇的大部分人则把目光投向了动物。其中守仁又养了两只兔子,当然这回不是长毛兔而是肉兔,守仁认为肉兔的肌肉更加发达,因而可能跑得更快。另有人养了狗、猪和狐狸等,一部分则驯养了一批飞鸟。在他们的精心训练下,这些动物变得很聪明,其中狗、猪和狐狸等都学会了哭、笑,还学会了和人说再见,飞鸟则学会了唱歌,有一只鸟能唱国歌。光明镇的各家各户还备了酒肉,烧了纸钱,祭祀祖先,他们希望祖先在天之灵能助他们一臂之力。总之,光明镇有志于和马一比高下的人都在做着充分的准备,他们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日子的到来。

    3

    大家期待已久的比赛终于到来了。这天清晨,光明镇所有的人都早早起了床,参加比赛的人在游乐场里做最后的准备工作,看热闹的人也提前来到游乐场以便抢占有利地形观看。这天清晨光明镇成了一座空城,照例说这是个小偷作案的大好时机,但可以肯定地说这天不会有一个小偷作案,因为观看这个盛大的比赛显然比什么都重要。所有的热闹都集中在游乐场的沙滩上了,本来,那个大棚搭在游乐场的外面,这天,大棚的演员们也不想做生意了,都挤到游乐场里来看热闹。他们不但看热闹,他们还准备给这个盛大的比赛增添一点气氛。乐手拿来了乐器,站在起跑线边,高声吹奏,奏出来的音乐很好听,一问才知道是一个叫贝多芬的外国聋子写的曲子,名为《欢乐颂》。而那些女演员穿着三点式,在沙滩上为大家免费演出,算是在紧张的比赛来临之前给人们放松一下。问题是男人们大都在忙比赛,而女人们对女演员的身体没多少兴趣,有的对她们的表演还不以为然。女人们倒是对那些卖力吹奏的男艺人很来电,认为他们吹得不错,特别是吹奏时他们脖子上露出的一根根可爱的青筋,令她们涌出去摸一摸的愿望。越来越多的虫子向沙滩上空聚集,它们一定也有像人类一样的好奇心。

    那些准备比赛的男人都搬来了他们的家伙,或带来了他们的动物和飞鸟。友灿气球里的虫子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几乎把大棚艺术家的吹奏声掩盖过去。瞎子水明背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准备把自己吊到那镜子上面。瞎子水明吊好后,那镜子就像长在他身上的一对翅膀。步青的装置早早地安放在起跑线上,步青的装置被漆成了红色,在阳光下发出逼人眼目的梦幻光泽。猪儿在叫,狗儿在吠,狐狸藏着狡猾的尾巴,松鼠不停地扫着警惕的目光,那些鸟儿则像是在争论某个让人类困惑不解的问题,它们的样子不像是来参加一场赛跑比赛,而是来参加中央电视台的一场辩论赛,看上去一个个都想做最佳辩手。这时,步年牵着他的白马出场,来引起一阵骚动。今天,马儿看上去比往日更加洁白,更加令人敬畏,马眼看上去似乎有某种悲悯之色。这种眼神让那些比赛选手不舒服,他们把马儿的眼神理解为对他们的蔑视,选手们的内心顿时涌出一种不胜马儿誓不罢休的气概。值得一提的是小荷花也来了,跟在步年身后,神情看上去同马儿一模一样。光明镇的人在心里骂,做了二十年的马,究竟不一样,你瞧连眼神也和马儿一样。他娘的,她有什么资格小瞧我们。小荷花本来是不想来的,但这天早上,窗口栖息着一只鸟,向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她听明白了鸟儿的话,鸟儿说:去呀,去呀,小荷花,难得一见的盛况呀,你不去会后悔的呀。小荷花不为所动。鸟儿继续说:去呀,去呀,小荷花,如果有心愿你就应该去呀,镇里的人和我们动物都是去实现自己的心愿的呀。这句话让小荷花动了心,决定去现场一睹盛况。步年今天很高兴,他终于可以把游乐场关闭了,终于解脱了。那些大棚艺术家依然卖力地演奏着《欢乐颂》,头上聚集的虫子越来越多,如果刚才把聚集在头上的虫子比喻成一小块乌云,现在则可以用黑云压城来形容。

    比赛的时候到了,参赛的人、装置、动物和鸟各就各位,就等步年的发令枪响。步年感到这天天象有异,他看到有很多灵魂在空中飞——那是各家各户的祖先,吓了一跳,想,他在天柱见到过灵魂,难道因此有了特异功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物?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小荷花又听到一只鸟儿在叫她,鸟儿说:来呀,来呀,小荷花,你不来赛跑你要后悔的呀,你如果有心愿你就来跑呀,镇里的人和我们动物都是在实现自己的心愿呀。小荷花听了这话又动心了,她挤到马旁边,加入了赛跑的队伍。大家见小荷花这个十三点也要比赛,哈哈大笑。他们认为这样更有意思了。步年也没制止她,想,她想玩就让她玩吧。步年见参赛的人、装置和动物都准备好了,鸣响了发令枪。起跑线上所有的人、装置、动物和鸟以各自的方式向那终点移动。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奇迹,所有的人、装置、动物和鸟都飞起来了。鸟会飞一点都不稀奇,但其他东西能飞就有点奇怪。一会儿,人们就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原来,赛跑的人、装置、动物和鸟向前移动时,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头顶的虫子突然包围了这些参赛者,它们用爪子抓住这些参赛者,把这些赛跑的人、装置、动物等带上了天空。就这样,大家看到在宏伟的《欢乐颂》乐曲中,这些参赛者腾云驾雾而去。大家看到了冯友灿的气球,他的气球实在太大,有一半露在那片乌云之上。大家还看到背着镜子的水明瞎子,他的镜子太明亮,镜子反射过来的光线刺痛了人们的双眼。关于水明瞎子,有以下补充:比赛刚开始时,水明瞎子背着镜子怎么也飞不起来,他只能跑,但他看不见跑道,所以没有任何方向感,在那里横冲直撞,后来一群虫子围住了他把他带上了天空。在远去的乌云中,大家没有见到马儿和小荷花,马儿和小荷花像是被人群包围起来了。见此情形,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他们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大棚乐手都停止了吹奏,三点式姑娘个个目瞪口呆,身体像僵尸一样在某一刻定了格。

    开始的时候,那些人、装置、动物等没意识到自己已远离了大地。一会儿,有人往脚下一看,吓了一跳,河流、山脉、大地竟像图片一样在自己脚下,相当遥远,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飞了起来。他们一意识到自己飞起来,顿时失去了飞行能力,纷纷像雨点一样落向大地。就像一场暴雨刚刚过去,天上的乌云不复存在,天空清清爽爽。这时,人们发现唯有马儿和小荷花依旧在天上飞,小荷花已骑在马儿上面,骑马的小荷花像一道雨后的彩虹那样多彩多姿,消失在天柱的上空。

    步年看到他们飞离大地,并没感到奇怪,他看到灵魂在其中起了作用。小荷花骑着马儿消失并不让步年着急,他认为小荷花和马儿一定去了天柱,并且会在天柱等着他,他一定能把他们找回来。这点他很有把握。小荷花对天柱的向往就好像人类对天堂的向往,而人类的意志力最终总能达成他们的愿望,哪怕是虚幻地达成。步年向天柱走去。他向东走,那个日渐繁华的小镇像潮水一样从他的身后退去。他指望路上能碰到那些雨点般落下的赛跑选手,但步年没找到一个。步年走啊走,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仔细辨认,才认出眼前就是天柱。但现在天柱成了一座座光秃秃的山脉,根本没有那种茎部细小叶子像大象耳朵般大的植物,也没有一草一木,当然也没有了成千上万种昆虫,就好像这里曾投下过一颗核弹,顷刻间一切都灰飞烟灭。步年继续找,他指望在这穷山恶土的皱褶中找到小荷花和马儿。他走啊走,穿着的鞋破了,脚磨出了血,血结成了厚厚的痂。他忍着痛找遍了这片荒芜的土地,其间天柱的天气变化无常,他经历了烈日、飞雪、冰雹、雷电、狂风、大雾、温和的春风拂面的日子,小荷花和马儿一无踪影。步年想,他可能再也找不到小荷花和马儿了。步年的头发变得柳树那样长,胡子像倒挂在树上的狼的尾巴。步年准备回镇子里去,但同样令他困惑的是他再也走不进那个镇子,就好像那个镇子在地球上消失了,就好像步年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步年显然不甘心,他一直向西走,走啊走,现在他脚上的痂变得像车子轮胎那样厚了,即使地上有最尖利的刺或锋利的刀子也奈何不了他的脚。天气还是那样变化无常,他又经历了烈日、飞雪、冰雹、雷电、狂风、大雾和春风拂面的温和的日子,那个小镇一直没有出现。他的头发变得飞瀑那样长,胡子则像杨柳那样随风飘荡,连眉毛也变长了,就像鸟的翅膀那样凌空欲飞。步年看上去像这块荒凉土地上唯一的植物。这个形象步年是从水中看到的,当他从湖水中看到自己时,突然感到非常疲劳,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少天,他醒了过来。太阳平静地照在他的身上,周围贫瘠的泥土被太阳照得非常温暖,远处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步年突然感到肚子饿了,他爬了起来,想,我不能饿死,这里有太阳,有水,还有土地及土地下埋藏着的故事,只要劳作,我就能有粮食,粮食可以做面包、美酒以及各种名目繁多的小吃。我将把我的门敞开,等待我的爱人和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的生活总是这样开始的。

    1999年1月—2000年2月初稿

    2001年1月—2001年3月改定

    2009年7月—2009年8月修订

    2016年6月—2016年7月再次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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