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茅坡记事-父女间的感应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最后的选举还有一段儿时间,这期间,乡政府开了一次会,专门研究全乡的村委主任直选工作。乡党委石书记在会上强调了直选工作的重要性,说村委主任直选是推进农村社会民主,实现村民自治、民主管理的重大工作,各村一定要重视,只能做好,不能做坏。接着乡人大麻主席也对前段时间各村推举候选人的工作进行了总结,麻主席说,全乡的形势总体来说是好的,但也有个别村工作还存在不足,一是广大村民还没有明确直接选举的重要意义,参与热情不高。二是候选人思想认识不够,有的村的候选人还跑出去打工了,候选人都跑了,这直选还怎么选?麻主席在台上说,卡谟支书坐在下边就觉得浑身爬满了蚂蚁,连骨髓都不自在起来,只得把眼睛垂着,在地上乱瞟,但地面是水泥的,没有缝隙,钻不进去。卡谟支书像坐在一蓬剌上,把一个屁股像碾盘一样不住地挪,大冷的天,毛毛汗竟然把内衣都湿透了。

    一散会,卡谟站起身就走,却让石书记给按住了。石书记说卡谟支书慢走,到我房间去一下,有事要说。卡谟说,我还有事呢。石书记笑笑,心里明白他是抹不开,就抓了他的手不放。来到石书记房里,卡谟见麻主席在房里坐着,就把脸吊着。麻主席笑道,卡谟,你吊着那张卵脸给谁看?卡谟说,我还有脸?我的脸都让你在会上给丢光了。石书记爽朗地笑了起来,说,卡谟支书,莫怪麻主席,要怪怪我,是我叫他那么说的。老麻你也别坐着,罚你去买一瓶酒,等下我俩给卡谟支书赔罪。麻主席笑着答应一声出去了。卡谟支书的脸这才开了晴,说,石书记,看你说哪儿去了,我工作没有做好,挨批评也是该当的,还赔啥子情,只是那批评的话经麻主席那狗日的嘴里说出来,不是个味。石书记笑着说,卡谟支书,你都当了几十年支书了,还不懂得他在台上喊得凶,你在台下做得松的道理?批评嘛,总要让你背上长剌坐不住才触及灵魂,轻描淡写的怎么促进工作呢?再说,把你留下来,除了向你道歉,还是因为好久没有和你喝二两了嘛,反正麻主席是老革命,工资高,平时宰不了他,今天宰他一顿。

    坐下来后,石书记就问,白鹤找回来啦?卡谟看了石书记一眼,不回答,心想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石书记说,找回来了就好了,辛苦你啦,只是,人找回来了,心也要回来才好,心不回来,魂不附体的也是白搭。卡谟就知道,石书记一定是听到什么了。卡谟正想说什么,石书记又说,卡谟支书,你是我们全乡资格最老的村支书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已经干了四十多年支书,是吧。卡谟在心里默了默,点了点头,说,我没有干好,对不起组织,我早就提出要退下去了,可没有一个称心的接班人。

    又抽了一锅烟,石支书说,你和白鹤谈过话了没有,他是不是安心?卡谟支书犹豫了一下,说,他会安心的。石支书就明白了,不再问了,正好麻主席一只手提着一瓶酒回来,石书记拉了卡谟的手,说,走,到食堂喝酒去。三个人就往食堂走,到食堂时,见饭菜都已经摆好了,简简单单的几样。石书记推卡谟坐了上首,他自己和麻主席一左一右作陪。麻主席倒了一杯酒,笑呵呵地递给卡谟,说,卡谟支书,这一杯酒是给你道歉的,我会上的话是带了点儿剌,对不住啊。卡谟把酒接过来,说,老麻,看在这杯酒的分上,就算卵了,要不然,我是下了决心的,以后你下村来,我让你喝猪潲水。麻主席大笑起来,说,老伙计,我们俩谁跟谁?都同了几十年啦,你狠不了那心。卡谟也笑了,说,你狗日几十年赖在乡里不挪窝,为什么,没水平嘛,你看人家石书记,就是批评的话也巴心巴意地暖心窝子。麻主席就对着石书记笑,说,你看你看,我出钱买的酒,人情倒让他给占去了。

    一杯酒下肚,卡谟就觉得心口里隐隐痛了起来,不肯再喝了。麻主席还要再劝,石书记看见卡谟支书脸变得越来越苍白,就把麻主席挡住了,说,支书还要走远路回去,酒就一杯够了。胡乱地扒了几口饭,大家站起身来,石书记把卡谟支书送出乡政府大门,刚一转过身,卡谟支书就蹲下来了。石书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见卡谟支书蹲在地上,急忙打转身来,说,卡谟支书,怎么样?卡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说,酒有点喝急了,没事。说着卡谟站起来要走,石书记一把把他拉住了,说,你先别走。接下来石书记用手机把乡里的小车叫来,提搂着卡谟支书上了车,对司机说,去卫生院。

    好好的我去卫生院干什么?卡谟说,打开车门就要下车。石书记一把把他拉住了,说,卡谟支书,你的脸色不好看得很。卡谟说我这个人就这样,喝酒后脸变青。石书记说那就到卫生院打一针醒酒针再回去。卡谟觉得心口越来越痛得紧,也不再反对了。一会儿工夫到了卫生院,司机扶着卡谟支书到急诊室坐下了。见是乡党委石书记亲自来,卫生院院长也来了,挂号什么的一概全免掉,直接就进行了检查。

    问了病情,做了三大常规检查,卡谟心口还痛得紧,医生就给他打了一针杜冷丁,一会才把疼痛压下去了。卫生院长趁卡谟躺在病床上休息,对石书记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相跟着来到了院长办公室。石书记问,怎么样?院长拉过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给他。石书记一看,上面写着肝Ca,后面是一个大大的问号。石书记不懂医,问,肝Ca是个什么病?院长说,肝癌晚期。石书记一怔,脸一下子变了。

    只是怀疑。见石书记脸色变了,院长安慰他说。

    究竟有多少可能性?石书记又问。

    应该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吧。院长回答,这几年,我们乡医院的设备都更新了,对癌症虽然我们还不能确诊,但也能诊断个八九不离十。

    和院长扯了一会,再回到急诊留置室时,石书记眼里忍不住有些湿,在走廊里擦干了,才进病房,病房里却没有人。司机说,卡谟支书躺了一下,一不疼就走了。石书记生气地说,你怎么搞的,守一个人都守不住。司机不敢回嘴,连忙发动小车,说,石书记,我们去把他追回来?

    芭茅坡村又不通公路,你怎么追?

    卡谟支书是傍晚时才回到家的,那一针杜冷丁的效力还没有发挥完,卡谟支书觉得头有点晕,眼睛花花的,看东西都不太清楚,嘴巴也干得厉害。刚回到村头,就见老伴葛藤接他来了,葛藤说,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孩子病啦。

    香草病啦?卡谟支书心里扑通了一声,心想难怪自己喝了一杯酒就心口痛,原来是女儿生病了。多少年来,卡谟都觉得自己和女儿之间有一种感应,只要女儿有点什么事,当爹都会感应得到。

    发烧,说胡话。葛藤回答。

    找医生看了吗?卡谟问,脚不由得加快了。

    扁豆来看过了,给开了药,还请了神,说是神药两解。

    香草躺在床上,卡谟一坐过去,香草就把他的手抓住了。

    白鹤,白鹤……

    是爹,香草。卡谟说。

    对不起……白鹤……不是妹不肯嫁给你……散了的姻缘……聚不拢来,散了的木桶箍不拢来……

    香草,女儿。卡谟喊。

    别记恨我爹……白鹤,我爹也是不得已……

    香草,你怎么不早说,我的女儿啊。卡谟突然老泪纵横,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