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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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好像处处都和昨天一样,处处又都和昨天有点不一样。顾采采东张西望了很久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什么都没变。改变的只是她自己;也只有她自己一个。

    四小时之后。

    2006年12月27日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游乐场工作人员打电话给某医院精神科,说有人在过山车上睡着了。

    是个穿灰色硬呢子大衣的年轻女子。把她扶出车厢之后她还在睡。把她放在一张长椅上她便“唔”的一声翻身睡倒,呼吸均匀,面目平静。穿戴也非常整齐,不像精神失常也不像离家出走。整个事情的最离奇之处在于:在那么迅速那么震荡那么刺激的过山车上居然都可以睡着,下来的时候还沉睡不醒。虽然过山车并不比生命本身更离奇更迅速更震荡更刺激。

    但是——

    但是整整七天睡不着的顾采采在第八日终于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终于可以睡着,整个人非常安适地躺在一张柔软的白色床上,身上硌人的硬呢子大衣不知何时又换成了一身淡蓝有纹的睡衣。周围静谧如死,窗外影影绰绰有凤凰树,红花燃烧如烈火绿叶飘摇如羽翼,在床上一直投下斑斑驳驳的树影。空气中又仿佛有栀子玫瑰百合的芬芳,她一直躺在那芬芳和树影之中,忽然间又看见了穿一袭白衣的辛辛,靠近她并伸出手。她笑着,陡然坐起身,刹那间心底从未有过的静——如新雪在荒无人迹的平原上轻轻落下的静,如清晨一棵含着露珠的草茎中央的静,如恋人最初悄然靠近隐约试探心旌摇荡的静,如正午十二点在阒无人声的花园、低头探看一朵花上停留着的蝶的静。蝶又有六足轻盈掠过生命:

    “辛辛,辛辛你真是美。一个人要怎样才可以,永远都留在十五岁。”

    首先要祝贺自己一下。祝贺我自己,终于有勇气重新打开《第八日》,尽量把它当成是别人的作品看完了,自以为冷静而客观地。看完之后我发了一小会呆,接着对身边的人说:好像这篇东西也没我之前想的那么糟嘛。那人说:是啊,还可以。你原本以为有多糟?

    原本以为有多糟?说实话,之前好长一段时间,我简直就不愿意想到它,一提它就着急上火,甚而沮丧地认为这就是我创作生涯里的一大滑铁卢,直想毫不留情地把它扔进垃圾堆。这绝非自谦,而是再也不能更实诚了的大实话:也许是我想要表达的东西太驳杂,而第一次尝试写中长篇,写作野心与实际能力不够相称的缘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就好比一个难产的妇人,因为生产的时候太痛苦,因此完事后的好多天压根儿就不想再见到亲生孩子。不管怎么个通俗作比,多半还是自己写作时实在不够轻松愉快。写这样一个题材沉重的故事,对我而言实在是太艰难困苦的体验了,而且更可怕的是——写完以后我并不自信。我恨自己没能力把它写得更好。我想写的作品本应更美,更美一些的,那些句子,那些段落,那些结构……我对自己最后鼓捣出来的玩意儿深深地表示失望,失望得就差点儿自绝于人民。

    一年零八个月过去了。应亲爱的吴玄同志之邀,我重新找出这篇文档,并且鼓足勇气把它打开——然后发现——咦,它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差。是我对自己的要求大大降低了还是终于对自己没那么苛求?我从里面甚至发现了很多自己都早已忘记了的真诚与细节。而且我发现字里行间确实很用力,也许就是过分用力了,才会让文章面世竟然有难产般的痛楚?不管怎么样,丑媳终需见公婆,逃避多时之后,不管是胆怯还是忐忑,我必得鼓足勇气将这文章示诸世人,以求得到一些更为真实和客观的声音——这前提建立在作者对自己作品的看法通常不是得意忘形就是过度菲薄的基础上。至于大家读后对作品是喜欢还是憎恶,那就由它去吧——过了两年之后,年少轻狂时那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功利心好像也消退了好些,这对于一个原本就该甘于寂寞的写者来说,应该是好事。

    不管此次是成功还是失败,我想对自己和对读者说的话,唯有“我会再努力”。这话听上去既老实又笨,不过同路人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漫漫不归路,选择了这样一种病态人生,哪里还能够设想自己半途而废全身而退呢。

    谢谢大家看完《第八日》,以及两篇废话。我会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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