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采石场

    林子烨自从承包了采石场，就难得有时间回家。今天是他生日，丹青拨打了无数次电话，林子烨的手机始终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林子烨真的那么忙，连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还是犯了有钱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躲起来风流快活去了？丹青越想越不对劲，就算他有什么猫腻，也该回个电话做好掩护，怎么会一直拒不接听？

    丹青沉不住气了，开车赶去了鼠爷岭采石场。山区的简易公路来往车辆很少，忽然前面有人挥舞双臂拦车。丹青到了跟前才发现居然是曹二坤，曹大坤和曹二坤兄弟俩是林子烨最得力的人。曹二坤一见是丹青，连寒暄都顾不上，急忙回头招呼路边车上的人：“梁教授，快上这辆车，是我们自己人！”

    抛锚的车上下来一个五六十岁的瘦老头，带着瓶底厚的近视眼镜，一看就是老知识分子。他谨慎地抱着一个长方形箱子，换到丹青的车上来。曹二坤上来，一关上车门就催促丹青快开车，说：“嫂子，你来得正好，我们都在这耽搁半天了。”“你林哥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采石场是不是很忙？”丹青问。曹二坤一听这话，眼泪都下来了，拖着哭腔说：“嫂子，我哥出事了！”

    丹青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踩下刹车。梁教授一头撞在前排椅背上，手里的箱子却抱得牢牢的。曹二坤一见丹青误会了，连忙解释：“出事的是我大哥曹大坤，我林哥好好的，没事！”丹青这才缓过劲来，询问曹大坤怎么了，曹二坤红着眼睛说，前几天晚上大概十二点多，忽然有人敲门。曹二坤喝了点酒，蒙眬中知道曹大坤起来了，他就翻个身又睡了。睡着后还做了梦，梦见有好多耗子使劲挠他的床板，挥之不去。

    第二天一早，曹二坤醒过酒来，发现曹大坤还没回来。他这才意识到不妙，穿着拖鞋就出去找，一打开门就惊呆了。曹大坤头冲着门趴在地上，门口一摊血渍，人已经没气了。曹大坤两手扣着门缝，十个指头的指甲全部裂开，门板上被他挠出深深的划痕。“我做梦听见耗子挠我的床板，其实那是我哥在挠门啊！”曹二坤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丹青震惊不已，急忙说：“这是人命啊，你林哥报警了吗？”“报警也没用，敲门的根本就不是人。”曹二坤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说。丹青顿时毛骨悚然：“不是人还能是什么？难道是鬼？”“是蝙蝠。”一直沉默的梁教授这时开口回答。

    二、火烧蝙蝠洞

    蝙蝠又称天鼠，民间一直把蝙蝠当成福气的象征，鼠爷岭就因一个巨大的蝙蝠洞而得名。梁教授说他不久前到那里考察过，那个蝙蝠洞是个深不见底的天然大溶洞，里面聚集了十几万只品种各异的蝙蝠，其中很可能就有吸血蝙蝠。采石场离蝙蝠洞只有五六里路，常年打炮喧闹惊扰了里面的蝙蝠，才导致被它们袭击。

    “吸血蝙蝠真有这么厉害？”丹青愕然。梁教授说：“吸血蝙蝠唾液中有天然的麻醉剂和抗血凝剂，人被咬后逐渐麻痹瘫痪，伤口的血液又无法凝固，到最后就会流干全身的血液死亡。”曹二坤一听，呜呜哭起来：“是我混蛋，睡前灌了点黄汤。要是我早点发现，我大哥就不会死了！”曹二坤说曹大坤出事后，蝙蝠越来越多，成群结队地在采石场上空飞过，一时闹得人心惶惶。林子烨没办法，就让曹二坤来请专门研究蝙蝠的梁教授。偏偏车在半路上抛锚，幸好遇上了丹青。

    丹青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林子烨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难道是采石场又出了乱子？丹青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采石场，发现整个场地空无一人，一颗心顿时揪成一团。曹二坤大声叫人，只有管伙房的王有胜跑过来。王有胜快五十了，一看就是胆小怕事的人，惊慌地说：“林老板带他们去烧蝙蝠洞了，我劝不住他们。那些蝙蝠不能杀，杀了要遭报应的呀！”

    “那你怎么没去？”曹二坤一听来了气，质问他。王有胜委屈地说：“是林老板让我留下来看场子的，说我跟去影响士气。”梁教授变了脸色，说：“快，我们马上赶到蝙蝠洞！”蝙蝠洞离采石场有五六里路，走到一半车辆就无法通行了。丹青、曹二坤和梁教授三人下车徒步赶过去，远远就看到浓烟翻滚。林子烨正带着一帮人用破布缠成球，浇上汽油，点燃后扔进蝙蝠洞里。他的手机也在投火球时不慎滑落洞里，所以一直无人接听。

    梁教授脸色煞白，气得浑身颤抖：“你们……你们这是犯法啊！这个蝙蝠洞是多珍贵的资源，你们居然敢这么干！”林子烨有些尴尬地说：“梁教授，你来了就好了！这伙蝙蝠跟我们干上了，昨晚上又咬伤我们几个兄弟，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梁教授见蝙蝠洞巨大，火球扔下去后并没有对蝙蝠造成多大损害，心情这才平复下来，说：“我可以帮你驱散它们，保证不让它们再去采石场，但你也要保证不能再伤害它们。”

    林子烨正苦恼火攻效果不好，当下连声答应。工人们却持怀疑态度，丹青也不禁好奇起来，这个瘦老头梁教授有什么神通，竟然能让蝙蝠听他的话？

    三、蝙蝠敢死队

    全队人马回到采石场后，梁教授把一路紧抱的长方形箱子从车上搬下来，说：“这个是超声波电子干扰仪，只要晚上打开这个设备，蝙蝠就不会来了。”“真的这么管用？”林子烨问。梁教授见自己的权威受到质疑，面露不悦之色：“蝙蝠飞行是靠生物波回声定位，它们一到这里就晕头转向产生不适感，自然就不会来了。”众人一听，心里都踏实了，精神也放松下来。

    林子烨让曹二坤先带梁教授去休息，宣布下午继续开工，晚上加餐犒劳大家。工人们各自散开干活了。在突出的岩石伞檐下掏挖碎石，犹如泰山压顶。这种掏底崩落开采法国家早就明令禁止，去年林子烨违规开采导致伞檐崩落，当场就砸死了三个工人。丹青又惊又气，林子烨苦恼地说：“上面的石头不值钱，我只能让人掏下面的。阶梯式开采要多大的人力物力，不这么干，怎么能赚到钱？”丹青急了：“可是这样有隐患啊！”“我会尽快改善措施的，这事你就别管了！”林子烨敷衍地结束了谈话。

    丹青又气又无奈，只好去伙房看看，希望这些工人能吃好一点，哪知王有胜把伙房搞得像是皇宫的御膳房一样，门窗紧闭，闲人不得随意进出。丹青好奇地趴在门缝上一看，瞧见王有胜两手正攥着一条蛇，把蛇血控在一个小桶里，然后再杀另一条。丹青看得心惊，赶紧离开了。奇怪的是晚饭多了好几种荤菜，却没有做蛇肉。

    夜里曹二坤带着一拨工人协助梁教授守夜，其他人就各自回房睡了。丹青和林子烨刚刚入睡，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曹二坤在门外大叫：“林哥，林哥快起来！蝙蝠又来了，梁教授的仪器不管用啊！”林子烨急忙穿衣服起来，丹青也跟着起来跑出去。只见路灯下成群的蝙蝠黑压压飞过来，数量之多，难以估计。

    蝙蝠群虽然受到超干扰仪的影响飞得摇摇晃晃，但它们却像神风敢死队一样直冲过来。林子烨急忙问梁教授怎么回事，梁教授也困惑地说：“这个频率的电子波，足以让它们产生不适，绕开采石场，怎么会没有用呢？”“这还用说？它们肯定是报仇来了！”王有胜惊慌地说。丹青这时发现远远有个白影，飞近了一看不禁惊呆了。那个白影居然是一只巨型白蝙蝠，两翼展开足足有两米！丹青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蝙蝠？

    四、千年白蝙蝠

    “天鼠爷来降罪了，大家快跑啊！”王有胜大喊一声，工人们纷纷抱头鼠窜。他们没跑出几步就遭到成群的蝙蝠围攻，连忙又折了回来。梁教授等人所在的位置是干扰仪的核心范围，巨型白蝙蝠率先扑过来。小蝙蝠一见老祖宗打了头阵，纷纷跟着冲过来。

    “哎哟！”曹二坤脖子被咬了一口，气急败坏地说，“梁教授，你这个破玩意到底行不行？”丹青惊得呆住，林子烨连忙搂住她蹲在地上。梁教授见情况紧急，只得把频率调高。那些小蝙蝠立刻像精神病发作一般，晕头转向，互相咬成一团。没过多大工夫，地上就落了一层死蝙蝠。巨型白蝙蝠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飞了几圈，终于抵抗不住，带着剩下的蝙蝠飞走了。

    “它们今晚元气大伤，看来不会再来了！”林子烨说。众人惊魂未定，王有胜几乎哭出来：“林老板，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些蝙蝠不能杀啊！那只白蝙蝠是千年天鼠爷，我二十年前就亲眼看见过！”丹青怀疑自己听错了，世上居然有这么长寿的蝙蝠？

    王有胜说他年轻时家里拮据，想到蝙蝠屎是一种叫夜明砂的中药，能卖钱，就用一根绳子拴住腰，冒险下到蝙蝠洞。哪知里面不止小蝙蝠密密麻麻，竟然还有一只巨大的白蝙蝠。王有胜听老辈人说过，蝙蝠修炼千年才能褪去黑毛，变成银白色。他哪里还敢取夜明砂，当下给这只白蝙蝠叩头作揖，手脚并用往外爬才捡回一条命来。

    “触犯了天鼠爷，一定没有好下场的。我看大家还是各回各家，赶紧逃命去吧！”王有胜话音一落，工人们立刻议论纷纷。林子烨顿时沉下脸，大声说：“王有胜，你不要在这蛊惑人心。活一千年的蝙蝠，亏你说得出来！”

    梁教授心疼地看一眼死在地上的小蝙蝠，说：“蝙蝠平均寿命是十六年，有的品种能达到三十年。虽然比其他动物要长寿，但活一千年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只巨型白蝙蝠，很有可能是患有白化病的巨型狐蝠变种。”

    林子烨面色有些不好看，说：“梁教授，既然干扰仪可以制服这些蝙蝠，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出手？”曹二坤早就被这个问题憋坏了，立刻附和：“就是！你可不能拿着我们兄弟们的生命开玩笑啊！”梁教授一听就火大了：“你们的生命是生命，蝙蝠的生命就不是生命？你们也看到了，调到这个频率是会让蝙蝠神经紊乱，自相残杀的！”

    曹二坤揶揄地笑说：“梁教授，蝙蝠的生命的确也是生命，问题是蝙蝠给你钱吗？这个干扰仪，你可是要卖给我们的！”梁教授一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老脸憋得通红，大声说：“你们找其他人去，仪器我不卖了！”丹青心里一沉，梁教授在关键时刻出言反悔，还有谁能制服这些蝙蝠？

    五、王有胜

    梁教授恼羞成怒，当即就要离开，丹青好不容易把他劝回房间。梁教授叹口气说：“人到无求品自高，我原是为钱来的，受此折辱也是自找的。”丹青问清缘故，得知梁教授挣钱是为了给自己学生建一个实验室，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这时曹二坤带着酒菜赔罪来了，估计是挨了林子烨的骂，态度异常谦恭。梁教授挽回了面子，虽然还板着脸，心里的气却已经顺了。

    第二天一早，丹青醒来后身边空无一人，林子烨可能已经开工去了。丹青打开电脑上网，搜索有关蝙蝠的资料，看到蝙蝠对黄鳝血特别敏感，即使隔着几公里也会循着腥味飞来。想到王有胜杀蛇时控在小桶里的血，丹青心里一动，连忙搜索了一下黄鳝的图片，顿时大吃一惊。王有胜杀的那些居然是黄鳝，黄鳝体型和蛇差不多，她又从来没见过黄鳝，才误以为是蛇。

    难道攻击采石场的蝙蝠，是王有胜故意用黄鳝血招引来的？怪不得放置了超声波干扰仪，那些蝙蝠依然成群飞来，只是王有胜为什么要这么做？丹青想到王有胜一计不成，一定会再生一计，急忙跑出去找林子烨。谁知整个采石场空荡荡的，林子烨和工人们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么一大早人都去哪里了？难道已经中了王有胜的诡计？

    “你在找林老板吗？”王有胜忽然从身后冒出来，把丹青吓了一跳。“他们都去蝙蝠洞了，说是今天要釜底抽薪，彻底消灭那些蝙蝠。”王有胜古怪地笑了笑，“我已经给他们准备了庆功宴，菜是你见过的，就是那些死黄鳝。”丹青一惊，情不自禁后退两步：“你在准备的午饭里下毒了？为什么？”王有胜冷笑一声，并不回答，忽然举起右手。丹青看到他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不禁一声尖叫，王有胜却倒在了地上。

    梁教授举着一块石头出现在面前，关键时刻是他砸晕了王有胜。他刚才崴了一下，整个脚都肿了起来，此刻疼得再也支撑不住，坐在地上。“梁教授，他们去蝙蝠洞了！”丹青急忙说。梁教授额上渗出一层冷汗，说：“我已经知道了，他们假意赔罪灌醉我，就是为了拿走干扰仪。你快点赶去蝙蝠洞，不能让他们对蝙蝠斩尽杀绝啊！”

    六、灵魂的拷问

    丹青点头，找绳子把昏迷的王有胜捆起来以后，立刻赶去了蝙蝠洞。林子烨和曹二坤把干扰仪用百米缆绳垂到蝙蝠洞里，受到超声波刺激的蝙蝠拼命想逃出洞外，但洞口已经被铁丝网严严实实罩住了。巨型白蝙蝠带领着黑压压的蝙蝠死命扑打着网面，下面的蝙蝠已经咬成一团，一时死伤无数。“住……住手！”丹青气喘吁吁，只说出这一句就筋疲力竭地跌倒在地上。

    丹青及时赶到，挽救了大部分蝙蝠，这让梁教授非常欣慰。得知是王有胜故意用黄鳝血招引的蝙蝠，曹二坤回来后就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是他害死了曹大坤。王有胜咬着牙一声也不哼，林子烨拦住曹二坤，质问王有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记得去年在事故中砸死的孩子吗？那是我儿子，他才二十一岁啊！”王有胜十年前因盗窃罪入狱，老婆就带着儿子改嫁了。今年刚刚刑满释放，得知儿子出了意外后，他就找到了这里。王有胜激动地说：“我原本是来看一下儿子最后呆过的地方，却发现你还在违规开采。如果不是违规开采，我儿子怎么会死？”

    “就算我们对不起你，这些工人和你无冤无仇，你怎么忍心下毒？”林子烨说，“如果不是丹青和梁教授及时发现，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你家不是有钱赔吗？我们穷人的命又不值钱，砸死一个赔个十万八万就了事。”王有胜凄凉地大笑起来，指着工人们说，“这些穷鬼要钱不要命，知道违规开采有危险还干，那么多蝙蝠都吓不走他们！不被毒死，也早晚被砸死！”这一番话拷问着所有人，不但工人们开始思索，连林子烨和曹二坤都黯然无语。

    王有胜出狱不足半年再次回到了监狱，而且这次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林子烨和丹青一起去探望他，王有胜低头，拒绝对话。丹青轻轻说：“采石场已经开始启动阶梯式开采，以后再也不会有伞檐崩落事故了。”王有胜闻言抬起头来，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泪水却慢慢蓄满了眼眶。

    出了监狱，林子烨开车赶去与梁教授会面。梁教授已经向有关部门递交了保护蝙蝠洞的申请，在此之前他们达成了协议。梁教授提供超声波干扰仪保障采石场不受蝙蝠骚扰，而林子烨则要暂时充当“天鼠爷”的护法童子，不许任何人再来伤害它们。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