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侍女请醒,早就预备好了兰汤巾帕等候。嘉庆起身伸个懒腰,精神抖擞,一眼瞥到枕边,不禁一呆,慌忙伸手去翻枕头,枕下空无一物。嘉庆这下着急了,问侍女:“朕的金兰吊坠呢?你收在哪里了?”侍女一听更慌了,双膝跪下:“皇上的金兰吊坠寸步不曾离身,就寝时也是皇上亲自解下放在枕边,奴婢并未碰过。”
嘉庆忽然想起昨晚的窸窣之声,暗惊后怕,怒道:“朕的枕边之物被人偷去还无知觉,养着你们做什么?倘若贼人要取朕的人头,那此刻朕焉有命在?”这话一出,门里门外呼啦啦跪倒一片。嘉庆龙颜大怒,既然贵为一国之君,天下宝物尽归其有,怎么对一个普通的金兰吊坠这么看重?
嘉庆寝宫曾派了很多守卫,里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嘉庆正为失窃金兰吊坠气闷不已,不料这天一醒来,身边多了一张折叠的信笺,上面隐隐有些齿痕。嘉庆惊异此人的功夫,寝宫外围这么多侍卫把守,这人到底怎么进来的?打开素纸,是一首五言诗。嘉庆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只手能遮天,无缘见龙颜。六月不飞雪,重酬觅金兰。”这是有人故意盗走金兰,要面圣鸣冤啊!只是既然能自由出入皇宫,为什么不当面陈冤?这个人又到底是谁呢?嘉庆一惊,想起一个人来。
嘉庆刚继位时曾跟太上皇去过和珅府,见和珅府富丽奢华不逊皇宫,心里非常气闷,就在和珅花园踱步。无意中听到有女子歌声自东面墙外传出,声音清越婉转,堪称绕梁余音。这墙上有个小门,嘉庆忍不住进去,居然是另一处小巧院落。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女孩在那里唱歌,纱衣云鬓,姿容绝美。嘉庆不禁心生爱慕,击掌赞道:“真乃天籁之音!”女孩见陌生男子赞赏,原该回避,却脚下生根似的,只含羞微笑。这时和珅的人找过来,那女孩慌忙回避到屋内,来人跪拜皇上。嘉庆留意那女孩衣襟处做搭扣的金兰吊坠松落掉在地上,捡起来向来人细问她的身份来历。这才知道她叫陆兰儿,父亲是在和珅府账房管账的先生。
嘉庆是打算把陆兰儿招进宫里的,只是碍着太上皇不宜妄为。没等他想出法子来,不料陆兰儿家起了一场大火,一家人惨遭火海,无一生还。嘉庆痛惜不已,珍重收藏了那只金兰吊坠。或许没得到的最美好,嘉庆继位后虽然宫嫔无数,唯独对一面之缘的陆兰儿念念不忘。现在金兰被盗,难道和陆兰儿有关?可是陆兰儿不是早就葬身火海了吗?
嘉庆急切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也不考虑此人是否可疑,第二天就命人画了金兰吊坠的图样,传到宫外张贴。只字不提入宫行窃的事,称有此物者,缴来有重金相酬。和珅一贯迎合讨好嘉庆,这次却提出不同意见:“皇上这么大张旗鼓地找这金兰吊坠,还许下重金,只怕市井之徒贪利仿制者居多啊!”嘉庆看他一眼,说:“和爱卿的意思是朕不识真伪?”和珅一听,噤若寒蝉。
皇上悬赏,没人活腻歪了敢仿制冒充。但送进来的多是相似之物,并不是那只金兰吊坠。嘉庆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小太监又双手呈进来一只。嘉庆一看,正是失窃的那只金兰吊坠。不禁龙颜大悦,当即召献上吊坠的人进宫。不久一个包着头巾的老妪,拎着一只罩着黑布的笼子垂首进来,跪下说:“草民叩见皇上。”只这一句话,嘉庆所有的期望都破灭了。这个声音苍老沙哑,决然不是水榭亭子里那个清越脱俗入耳难忘的声音。
嘉庆定了心思,问她:“老婆婆,你的金兰吊坠是哪里来的?”那老妪似乎一震,低头答:“是从皇上枕畔得来。”嘉庆一惊,说:“两度入宫的一定另有其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可以为你沉冤昭雪。虽然此人身怀异术,我却不能任由他出入皇宫。”“没有那个身怀异术的人,为我传信的是这个小畜生而已。”老妪缓缓拉起黑布,笼子里出现一只遍体雪白的白鼠,鼻子红润,玛瑙一般。
嘉庆诧异不已:“这小白鼠竟有如此灵性?”心中暗道难怪侍卫不会发现,而信笺上又留有齿痕。老妪答:“这种白鼠叫赤鼻白玉鼠,是很罕见的峨眉山特有的鼠种。驯养之后,可以差遣取物,当地人多有以此为窃者。草民辗转求之驯养,不为窃取钱财,只为了面见皇上。”说着缓缓抬起头来,嘉庆看了心里一惊。她的头巾几乎包住了半边脸,露出的半边脸有火烧的疤痕。嘉庆灵光一闪,霍地站起来,问她:“你是陆兰儿家什么人?”
那老妪沉默半晌,慢慢开口:“我是兰儿的姑姑,偶尔去和珅府探望他们,正赶上那场大火。我们的门窗当时都从外面被锁住,我弟弟说这是和珅发现了他藏的账本,起了杀心要灭口。其实我们当时已经弄开了一扇窗口,可是我弟弟说,和珅执意要杀他们灭口,逃出一个也不会善罢甘休。趁着我来串亲戚没人知道,就把账本交给我,帮我逃了出来。”
“什么账本?”嘉庆问道。老妪回答:“是和珅受贿索贿,贪污进贡物品的账本。我弟弟看不惯和珅的歹行,暗暗都记在一个账本上。如果有一天有人能扳倒和珅,那就是非常难得的证据。”嘉庆一听,急切地问:“那账本呢?”老妪从怀里掏出账本呈上,嘉庆草草一翻,一桩桩一条条记录得清楚明白,看完激动难耐。想起陆兰儿一家为了保护这个账本放弃逃生,自愿葬身火海,感佩不已:“陆家大义,功可表;和珅之贪,其必诛!”
有了这本账本做有力证据,又有几位心腹大臣的联名弹劾,嘉庆势如破竹,铲除了和珅这个巨型硕鼠。嘉庆感念陆兰儿,一日无事,便服来到和珅府东墙外那片地方。昔日大火烧去的一带厢房院落已经植满花草,蜂蝶翩翩,丝毫不见当年惨案的痕迹。忽然听到海棠花丛后一个声音呜呜咽咽,哭得伤心。嘉庆过去一看,一个青衣背影在那里烧纸钱拜祭,甚是袅娜。脚边一只赤鼻白玉鼠探头探脑,异常可爱。看这情形当是那日进宫的老妪,只是背影何以如此年轻?
青衣背影受了惊动回过头来,嘉庆大吃一惊,喜出望外。那张脸娇嫩俏丽,满面泪痕恰如梨花带雨,正是陆兰儿。原来当日带着账本逃出来的不是姑姑,姑姑自己情愿一死,烧焦冒充陆兰儿。陆兰儿初见嘉庆回避到屋内时听到有人跪拜皇上,知道那年轻男子正是当今天子。逃生后的陆兰儿隐姓埋名而居,一日身边的赤鼻白玉鼠入宫居然叼回金兰吊坠。陆兰儿得知嘉庆对自己念念不忘,趁机让玉鼠送信,接近嘉庆以期昭冤。陆兰儿面见嘉庆时做了易容之术,才看似毁容老妪。
陆兰儿一见嘉庆,慌忙跪拜。嘉庆一把挽起她,说:“你知道是朕,怎么忍心不让朕知道是你?”陆兰儿含泪摇头,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说:“皇上看重的是兰儿的天籁之音,可是兰儿的嗓子已经被大火的浓烟呛坏,再无办法医治。”“朕召集天下名医,一定为你治好嗓子!即使治不好,岂不闻暖玉生香、花开无语一样动人吗?”嘉庆说完,深情地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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