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么会这样-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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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的惊呼传进屋子里的时候,杨玉雪还在炕上酣睡。

    事情是发工钱的这天夜里发生的。带锯机被拆了个七零八落,四米多长的大铁床没了,两搂多粗的主机轮没了,碌碡般大的电机没了,凡是能够拆下的差不多都没了,带锯机只剩下一个大框子,像一架破烂不堪的风车,又像一个遭火烧过的巨大风筝,惨不忍睹,丑陋无比。丢失的还有三盘锯条。一个锉锯机,原木和板材踪影皆无。

    这个现场是秦玉满第二天早上发现的。

    秦玉满的心已被一根细铁丝拴住。感觉里杨玉雪已经离开了他,向着他永远也看不见够不着的地方走去。她每前行一步,细细的铁丝便向他的心包里勒进一层,他明白看到自己的心包被勒破了,钻心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强烈。眼前的人和物都已离他远去,他的眼里只有杨玉雪,可真正的杨玉雪他又不敢靠近,甚至连看一眼都得偷偷摸摸的。杨玉雪已够难的了,他不能再给她雪上加霜了。

    早上放完鸡,秦玉满蹲在沟畔上抽了几锅烟,忍不住向杨玉雪走来。他看到玉雪家的院门半开着,就想玉雪今儿要回一趟城,看来是打算早点吃饭早点动身的。他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脑子里轰地打了一个雷。他一把推开院门,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嘴一咧哭叫起来:“失盗了,失盗了!东西都被偷光了……”

    杨玉雪从屋子里跑出来,跑到机器跟前,眼睛睁得老大,看着,看着,忽然瘫倒下来,两股清亮的泪水打着滚儿汹涌而下。

    马光宝、陈忠孝和三个娘们儿脚前脚后跑进来,打眼一看也傻了,接着便破口叫骂起来。陈忠孝攥拳瞪眼地骂道:“狗操的,驴操的,我日你八辈祖宗!”马光宝转着圈子喊:“吃了豹子胆了,日他娘吃了豹子胆了!”筐儿蹦着高儿,摆拉着手骂:“不得好死啊,断子绝孙啊,偷家去换药吃啊,打棺材挺尸啊!”进孩和小银口拙一些,不会编词儿,就筐儿骂一句,她们跺脚跟一句,帮腔一样,院子里一时地动山摇。

    陈忠孝骂红了眼了,突然用手一指马光宝:“这是你干的,你雇人干的!你想吃独食,发一笔狠的,你狗儿子好黑心呀!”

    马光宝一愣,一时有点慌神。那天他跟陈忠孝合计偷盗机器部件,过后越想越觉得气愤不平,就是跟猫儿狗儿合作,也比陈忠孝这杂种强万倍啊!可不跟他合作,事情就会很快败露。最后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发一笔狠的,就是财露了也不吃亏了。他想找亲戚帮忙,又一想,亲戚发了财会在他跟前显摆。傍晚前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雇几个半熟不熟的外乡人,当天夜里就下了手。他专门派了人望风,尤其要看住陈忠孝,陈家的院门始终是紧关着的。这么说来陈忠孝是在信口喷粪了!

    想到这狗杂种竟敢睁着眼跟他老马胡说,马光宝气不打一处来,忽地挥起拳头,怒狮样扑向陈忠孝。陈忠孝闪身躲过,一弯腰抓起一根棍子,大骂道:“过来吧,贼日的你过来吧!”

    马光宝不敢过去,只能开口叫骂:“杂种养的,石灰打墙还透风,你以为昨黑你领人偷东西老子没瞅见么,老子我瞅了个一清二楚!老子不想撕破脸,想替你遮掩下,没想到你却血口喷人,反咬老子一口!”

    陈忠孝气得发昏:“你才是血口喷人!昨儿晌午拉拢着我偷电机,把机器部件都偷光,是谁,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马光宝大叫一声:“我砸死你这个狗杂种!”说着他也拾起一根棍子,高举着朝陈忠孝扑去。陈忠孝见他拼命的样子,有点儿怯阵,后退了几步,举起棍子迎战。马光宝的棍子没有照着陈忠孝的头上砸,砸在他的棍子上,陈忠孝再次抡起棍子,也是敲在对方的武器上。一时间,两根棍子起来落下,它打它一下,它翻上来再打它一下,咔咔直响。两个人的嘴也没闲着,祖宗八代地乱骂,比赛着揭发对方的短处。两个人的嗓门一声比一声高,把丑事儿全翻腾出来了。

    筐儿听不下去了,抄起一根短棍朝马光宝扑去。原来秦玉满和杨玉雪相好是马光宝编出来的,害她空欢喜一场,还遭了许多哑巴罪!她扑到马光宝的跟前举起棍子就没头没脸地打去。马光宝没防备她,棍子敲在大腿上,哭叫一声倒在地上,正好倒在陈忠孝的跟前。筐儿的第二棍接着来了,敲在陈忠孝的膝盖上,陈忠孝哭叫着扑通倒在了地上。

    小银一看男人吃了大亏,想上前去帮忙,却见筐儿的棍子连三并四地出击,她躲躲闪闪地不敢近前,只能跳着高儿哭喊:“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打死人要偿命的!”这时候进孩顿着脚插言说:“让他们打,让他们打,让他们打个死!”进孩气糊涂了,她没想到自己的男人这么龌龊,偷鸡摸狗,挑拨离间,横行霸道,天底下的坏事他都占全了。

    小银一听进孩说出这来,朝着进孩来了:“你是看你男人吃不着亏是不!”进孩哭起来,身子哆嗦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小银却来了劲儿了:“是哩是哩,你们啥时辰吃过亏!这个厂子趴架子你们也不会难受,你们盗足了,偷饱了,贪够了,你们肚子里恣断肠子了!”进孩无言以对,羞愤不已,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院子。

    杨玉雪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罐,什么滋味都有。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吃力地站起来,拼命地喊叫道:“请你们出去!这是我的家,你们都给我出去,出去啊!”说完她跑回屋子,哐地关上了房门。

    秦玉满红了眼了,他抄起一条棍子,泪水一抹,向着马光宝陈忠孝咆哮道:“滚出去,滚出去打!”两个人不听他的,依旧旁若无人地对打着。秦玉满一棍打在他们的棍子上,接着又嘿一声举起棍子,照着马光宝的头上砸去。马光宝叫了一声娘,拖着棍子逃了出去。秦玉满再次举起棍子,还没举到一定高度,陈忠孝就拔脚蹿了。

    秦玉满又朝着女人们舞去:“你们也滚,滚出去!”小银尖叫着抱头跑去。筐儿没有动,秦玉满的棍子乱风似的朝着她劈下来,筐儿这才撒腿跑起来,跑出院门时她放声大哭。秦玉满仍不舍气,疯狂地追出去,院门外的几个人一哄逃回了各自的家,哐哐地关上了院门。秦玉满一棍子砸在马光宝的破门上,没有砸开。他又跑前几步,冬冬地戳打陈忠孝的破木门。破木门痛苦地呻吟着,眼看就要破碎了,秦玉满却住了手,跑到自家院门前。他家院门的榫卯已经朽烂,只一戳,就戳掉了一块木板子,他来了劲,接二连三地戳打着。

    院儿里的筐儿惊得哭爹喊娘,招呼邻居出来擒男人。她说男人是让那小婊子弄疯了,想祸害死他哩!只有进孩跑出门来,却不敢去动秦玉满,只远远地站着解劝。门板子又被戳掉了一块,门洞大开了,秦玉满攥着棍子冲进院子,筐儿杀猪样尖叫一声,跳上鸡窝,蹿上院墙,从两米多高的墙头上跳下去,号啕大哭着往坡下跑去了。

    筐儿在外躲了一天,天傍黑时才回到沟子这边。筐儿回来的时候,杨玉雪已经走了,王进荣的大院门已经紧紧地锁上了。奇怪的是秦玉满也不见了。筐儿没有在意。第二天,秦玉满还没有回家,筐儿慌了,四处打探着说,这个驴日的让母狗子勾引得半痴半疯,一定是去寻那破鞋去了;俺四十多岁了,又五大三粗的没个女人样,撇下俺找谁去啊!

    她没了办法,把她的老娘找来管家,自己挎上一包袱单饼出村追寻去了。

    筐儿走掉的当天下午,进孩回了娘家。走前她平心静气地告诉马光宝,回来时她八成要跟他离婚。马光宝只当是气话,拍打着胸脯道你以为咱老马怕离婚,你进孩前脚走,咱后脚就把大闺女领进门!

    沟子这边就只剩下马光宝和陈忠孝两口子三个人了,却是极少见他们的影儿,偶尔出现在沟子边上时,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斗嘴儿,而是哑剧似的,木呆呆地望一望沟子里的鸡,瞧一瞧王家紧闭的大院门,看来看去,也不知自己到底想看点儿什么。

    马光宝他们不会看到,在百里以外的县城里,杨玉雪每天都要站在自家楼房的窗口边向着这里遥望,眼里网满了揪心的疼。那天往城里走的路上,杨玉雪痛苦万状,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她输给王进荣不算,还白白浪费掉了十多万元钱。她回到家里,硬着头皮把情况说了。王进荣没提打赌的事,更没有嘲笑她,而是把她紧紧揽进怀抱,深情地抚拍着她。杨玉雪哽咽着,委屈的泪水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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