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目:传奇经典
拉拉屯地处四脚山脚下,大老远乍一看挺大,然而却离离拉拉稀溜一片,细数也不过百十户人家;尽管拉拉屯这个名字取得不太好听,甚至土得掉渣,然而却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以盛产美女和帅哥著称。
据老辈人讲,闯关东那咱(“那咱”:东北方言,“那个年头”的意思),拉拉屯一共才两户人家,一户姓于,住在河东,来自河北保定;一户姓宋,住在河西,来自山东郓城。老于家祖上闯关东拓荒那咱,便在河东的低洼地上开垦出一片良田,随后又在住处四周用柳毛子围种出一个四合小院,对外称于家围子。而老宋家的祖上则占据了河西一片旱涝保收的高岗地,且依山顺势用大圆木搭建起一排三间门脸的地窨子,对外称宋家窝棚。
刚开始靠天吃饭那咱,老于家的低洼地虽说怕涝,但每逢旱年,收成却出乎意外地好,基本能把涝年的损失全补回来。老宋家的高岗地虽说旱涝保收,但旱年也不少收,涝年也不多收,基本与老于家扯平。所不同的是老宋家靠山吃山,经常能打点野味;老于家则靠水吃水,经常能捞点鱼虾。为互通有无,两家就相互串连着走动起来。因为平等互利才能稳定和延续相互之间的友好往来。
可好景不长,后来日本人成立了伪满洲国,为便于统治,对付抗联,一度曾兴起了归并村屯运动。这时候,因于、宋两家的成功开垦,又逐渐吸引了不少的外来户先后加入,结果几乎将于家围子和宋家窝棚连成了一片。当然,两个屯子归并成一个屯子,就得取一个新名。可是,新屯名到底叫什么好呢?如果叫于家围子,老宋家肯定不依;倘若叫宋家窝棚,老于家也肯定不干。于是,当时的伪镇长灵机一动,就给这个小屯子取了个新名,叫拉拉屯。
拉拉屯地肥水美,物产丰富。不久,小日本的开拓团也看上了这个地方,很快又在老于家的上游开垦出一大片水田,开始试种水稻。结果当年便获得了成功。
白花花的大米,当然要比高粱米、苞米□子金贵得多。这时候,老于家出了一个精明能干的年轻后生,名叫于有道;而老宋家则出了一个身怀绝技、出神入化的年轻赌手,名叫宋富贵。
于有道脑瓜灵活,善于揣摩和借鉴别人赚钱的门道。自从于老爹撒手人寰之后,于有道便真正成了老于家的掌门人。他发现种一亩水田比种两亩旱田还划算,就依仗一个在省城开粮行的大姑父做后盾,当年就把自家的低洼地全部改成了水田。
宋富贵虽说干啥啥不中,吃啥啥不剩,但却是远近闻名的牌场君子,赌场圣手,几乎逢赌必赢。因为在抓牌之前,他嘴里总爱念念有词,神神道道,而且在关键时刻念叨啥牌来啥牌,所以,圈里人便送给他一个响当当的雅号——赌神。
赌神的三叔仅比赌神长几岁,然而却很小就参加了抗联,据说还是部队上的一个什么长。他看中了赌神神出鬼没的好身手、沉着冷静的好素质,就有意想培养他当一个抗联的侦察员。可是,赌神偏偏改不了他那好玩嗜赌的坏毛病,有几回竟险些误了大事,无奈,三叔又将他骂了回来。
赌神嗜赌如命,且牌技高超,虽说手里头从未缺过钱,然而却始终也没有攒下钱。宋家依旧住在用大圆木搭建的地窨子里,生产和生活方式依旧没有跨越性的本质改变。
而刚刚三十出头的于有道,则充分运用自己蚂蚁搬山般的坚韧劲儿,业已成为方圆几十里名副其实的大地主。昔日的于家围子,已不知不觉被众人叫成了于家大院。因为老于家不仅盖起了明三暗五的四合大院,而且还在四角修建了高达三层、坚固无比的砖石炮楼。
赌神的老爹宋大倔子,眼瞅着老于家牛逼哄哄,吆五喝六,而自家仍土里刨食,低人一等,心里就特不舒服。更让他憋气上火的是:于有道这小兔崽子已经连娶了两房太太,而自己的大儿子富贵竟然连一个媳妇也没有整到手。
赌神看出了老爹的那点儿心思,便当即对老爷子夸下了海口:整个媳妇多大个屁事,赶明我一高兴就手拿把掐给您赢回来一个!
别说,赌神放出此话不到三天,当真就从牌场上领回来一个身材秀颀、丰乳肥臀的小媳妇,看模样比于有道最漂亮的二太太梅英还要俊俏几分。
小媳妇名叫小桃红,是教她唱蹦蹦戏的老干爹给她起的艺名。老干爹哪方面都好,就是嗜赌如命,而且认赌服输,从不打赖。这天,当他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便孤注一掷,将自己的干女儿小桃红押了上去。
受老干爹的影响,闲暇之余,小桃红亦经常出入牌场,看个热闹。她发现赌神不但牌风犀利,为人仗义,而且风流潇洒,一表人才,所以就巴不得干爹一下子将自己输出去……
结果,赌神凝心聚力,手到擒来,终于如愿以偿。为抚慰一下赔了女儿又输钱的老干爹,赌神又马上将赢来的钱加倍奉还回去,最终十分体面地抱得美人归。
老干爹欣然笑纳,小桃红心存感激。更让人欣喜的是,小桃红不但人长得俊俏,而且嘴巴就好像抹了蜜,一见面就跪下来管宋大倔子叫爹。
新婚之夜,小桃红虽说对床帏之事特别地主动和从容,可令赌神暗暗称奇的却是,小桃红居然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闺中处女。
赌神虽说从未结过婚,然而却是一个令许多风流少妇争相勾引的对象,一个在美人堆里分外受宠的风月老手。兵荒马乱,世事难料,这年头要想在梨园行里找一个美貌处女,简直比登天还难。于是,赌神便将这个意外的发现,告知了依旧传统保守的老父亲。
宋大倔子闻听此信儿,一高兴又跑到镇上多贪了几杯,而酒后醉倒在回家的路上,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临咽气时,他居然紧紧抓住儿子的一只手,拼命地摇晃着嘱咐道:儿呀,如果你是你爹的种,如果你真的不负赌神这个英名,就好好待你媳妇,把于家大院给我赢回来,把老宋家的日子给过起来!
爹,你就放心地去吧。您的话孩儿都记住了。宋大倔子直至听到儿子这句话,这才瞪圆了双眼,带着满腹的遗憾,驾鹤西去。
宋大倔子死了,赌神就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比以前抖瑟得更欢。他先是想方设法准备将于有道引进赌场,可无论他怎样绞尽脑汁,这条狡猾的“鲇鱼”偏不上钩。无奈,他只得剑走偏锋,牌出邪张,居然将自己十分钟爱的小桃红带到赌场,授意她天天为赌友们端茶倒水,取火点烟,递毛巾擦汗。
一个人不怕你在坚守中有多刚强,就怕你性格中有欲望。果然,正在家里猫冬的于有道,终于按捺不住自己那颗日益躁动的心,禁不住美色的诱惑,竟一头扎进了赌场。
恰在这时,东北的辽沈战场上,国共两军鏖战正酣;而在偏安一隅的拉拉屯牌场上,于宋两家亦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对于一个真正的赌神来说,豪赌并不是祈望每局必赢,而是终场大赢。为最终将于家大院赢至自己的名下,宋富贵从一开始就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先是中赢,继而又小输;进而大赢,接着又中输,总让人在失望中又看到一丝希望,在希望中又萌生出些许自信,最后才稀里糊涂地输个精光!
眼瞅着一贯勤俭持家的夫君好像吸食了大烟一样,深陷在赌场里不能自拔,于有道的大太太在多次劝说无效后,竟以死抗争,吞金气绝身亡。同时二太太梅英也哭哑了嗓子,大病了一场。自然,人死了得花钱发送,人病了得请医抓药,这样一来无疑又雪上加霜。
直到这时,于有道才如梦初醒,悬崖勒马。可即使这样,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业已将自己辛辛苦苦开发出的七十顷水田输了个精光,将几辈人积累的财富化为乌有。好在他侥幸保住了后院的几间偏房和几顷旱田,还可以养家糊口,勉强度日。
于有道心有不甘,忙跑进省城,央求粮行的大姑父帮自己把输出去的钱再捞回来。不料,粮行的主人早已易手他人,大姑父竟摇身一变,成了新政权的官员。原来,大姑父早先是借用粮行老板的身份,一直在从事地下党工作,眼下正负责攻打四平的支前工作。
大姑父听了于有道的来意,当即便泼了他一头冷水:捞?捞什么捞!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你马上回去给我消停地待着!
于有道被大姑父骂得一头雾水,怔了半天没敢吭声,也只有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滚开水烫猪蔫退了。
赌神虽说没有完全实现老父亲临终前的遗愿,可他却利用自己超凡的心计和赌技,将于有道一家折腾得天翻地覆,元气大伤。
于是,赌场圣手一时声名大噪,牌场君子一时叫响东北三省。从此,圈里人便一举将宋富贵推崇为“关东赌神”;就连圈外人也好像一时忘了他的本名,都一致管他叫赌神了。当然,也有人为于有道马失前蹄扼腕长叹,倍加惋惜。
赌神咸鱼翻身,一夜暴富,一时间竟洋洋得意,忘乎所以。于是,他先是买了房,置了地;紧接着又花钱雇了五个长工,一个丫鬟,一个老妈子;然后又请了工匠,垒了一堵高高的砖墙,将老于家仅存的几间偏房生生隔断。同时,他又将于家大院修缮一新,并请人篆刻了一块“宋家大院”的松木牌匾,横悬在刚刚赢到手的于家大院大门前!
拉拉屯的人们几乎看傻了眼,惊诧之余又开始纷纷感叹:天哪,穷不扎根,富不留种,马粪蛋子也有发烧露脸的时候!都说老宋家祖坟上冒了青烟,就连财神爷、灶王奶奶都来为老宋家扛长活、当老妈子来了。
更让人称道的是,小年二十三一过,赌神竟背着一个钱搭子往门口一站,凡是路过宋家门口的乡邻屯亲,不管男女,不论老少,不分远近,一码发给人家一份过年的压岁钱。
正当宋富贵村头摆谱、人前显贵的当口,辽沈战役已经结束,东北全境业已解放,部分老解放区已全面开始了土地改革。可怜的赌神,按照当时的土改政策,一茬子庄稼还没有来得及收,一袋稻谷都没有归仓,一碗米饭也没有吃到嘴里,就稀里糊涂地被划成了地主。而享受了多年荣华富贵的于有道,却因为临土改前输光了老于家几辈人积累的家产和财富,遣散了于家大院的所有长工和佣人,出人意料地被划成了中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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