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使我们又盼又怕的日子，可又是谁都躲不过去的日子。
在这紧张的日子里，我们这些人的表现又不完全相同。
有些人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这一科没有弄明白，又拿起了下一本书，总觉得每一科都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头上。
有些人又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照样吃，照样睡，什么都不影响，就像期末考试与他无关似的。
还有些人盼望着能像期中考试那样。
期中考试，从严格的意义上讲，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走形式，考试的成绩水分太大了，监考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考场里居然乱了起来，互相抄着答案。
期中考试之后，学校在我们当中曾进行了一次问卷调查，那上面的一项主要内容就是问我们对于学习文化课的态度，具体地说，就是问你认为学习文化课有没有必要。
我和黄玉玉等几个人就觉得学校这样做是非常荒唐的事情，如果连知识都不学，还如何称其为“学校”和“学生”？学校的责任就是引导学生把学习搞上去，现在居然搞起了问卷调查，言外之意就是你自己都说不愿意学，你将来成绩上不去就怨不得学校了。
在填这个答案的时候，最可悲的是不少人居然填了学习文化没有必要。
黄玉玉把这件事在电话里告诉了正在教中学的父亲，他父亲马上给学校打了电话并写来了一封长信，信上写得很诚恳，但是语言也很尖锐。
信的具体内容我没有看到，只是听黄玉玉简单地说了一下，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作为一位负责任的中学教师，听到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心里肯定是非常愤怒的。
这位黄老师非常严正地告诉学校，必须对学生严加管理，文化课一科都不能放松，更不能把学生愿不愿意学作为制定教育方针的依据。因为中学阶段，多数同学还没有养成学习的自觉性，老师和学校就有责任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任何对学生学习的放松都是一种道义和良心的犯罪。
我觉得这话说得非常到位，也是我心里想说的。虽然我在学习中也有惰性，甚至也想偷懒，可是有一点我和黄玉玉早就达成了共识，如果我们现在不把文化的基础打得牢牢的，只会唱几首歌，将来面对社会的激烈竞争，那自己就等于是一个废人。
其实，最让我们心里难受的，那就是有一些学生的家长，居然打电话来，要求学校对文化课的学习能够抓得松一点儿，根据是他家的孩子是来学艺术的。
我真是没有想到，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糊涂透顶的家长。
就在这个时候，国家教育部门下发了有关文件，特意强调了中学阶段文化课学习的重要性，尤其是那些艺术院校更应该重视提高学生的文化素质。
学校总算把那次搞问卷调查的最初动机扭转了过来，开会时胡校长非常明确地告诉我们，前些日子学校搞的问卷调查，并不是学校想推卸责任，而是想知道大家究竟想的是什么，根据大家所填的，现在我们明白了，那就是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狠抓文化课的学习，在这一点上要和普通高中一样严格。
开完会后，大家便纷纷议论起来，我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在这些日子里，白杉不仅在生活上对“拜尔”给予了很多帮助，而且还帮“拜尔”补习了英语。“拜尔”也很努力，英语水平提高很快，英语老师都感觉“拜尔”这一阵子英语成绩是直线上升。
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学校告诉大家，要让每一个同学都拿着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向家长汇报。
这就像是一柄无形的剑，刺痛了很多人的神经，于是这些被刺痛的人，又开始惊慌失措地去找治疗疼痛的各种有效的偏方。
这几天真是看出来了，什么叫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什么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一看宿舍里没有人，林小雨便小声求我，姐。这是她一贯的做法，只要她一喊姐的时候，肯定是有求于我，因为她平时净喊我“四眼儿”。期末考试你得帮帮我，别的科还好说，数学我实在心里没底。
那不是弄虚作假吗？我故意装出满脸的认真劲儿。
好姐姐，我求求你了，你想，我拿着数学不及格的成绩单回家，还不得把我老爸老妈气死呀，你千万要救救我，对了，你伸出一只手，就是在救我们一家三口的命呀。
我被她说得终于忍不住笑了，有那么严重吗？一科不及格，便是三条人命，咱们期末考试要考六科呢，要是有四科五科不及格的，那恐怕连家里的阿猫阿狗都活不成了。
你是我的亲姐姐，你要答应我，从今天开始一直到考试结束，一天一个汉堡。林小雨拉着我的手一边摇着一边说。
好吧，下不为例，不过汉堡可一定要供应及时呀。
一看我终于答应了，林小雨一蹦老高，拍着胸脯保证说，绝不成问题，如果我数学考试真是过了关，等春节回家时我再给你买个大礼物。
我才不稀罕呢，只盼着你下学期在数学上能自力更生才好呢。
接下来，便是程珊求我，求我在考试的时候一定关照她，我当然能听明白“关照”两个字就是给她传答案，而且是两科，英语和数学。
程珊给我的条件更是优惠，说如果我答应了她，马上上街给我买一件冬天穿的小大衣。
虽然她家钱很多，我却没有答应，总感到有点儿乘人之危似的，如果平时大家互相开着玩笑，吃个汉堡鸡腿之类的也就是了。
范玲这几天也着了慌，可是又不好意思也像别人那样直来直去，因为她觉得自己毕竟是班长，如此低三下四地求同学有些没面子，于是就来了个“曲线救国”。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她让程珊找我，然后程珊再把答案传给她。
学校对期末考试很重视，非常严肃认真地宣布了考场的纪律，其实我心里也很害怕。在考场抓住作弊的，双方都有错的，都按零分计。这可怎么办呢，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便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办法终于被我想出来了，就偷偷地告诉林小雨和程珊。考试的时候我只告诉你们选择题的答案，当我把两只手分别放在耳朵旁边的时候，你们就注意看，左手的指头表示是第几题，右手伸出的指头，便是要选择的第几个答案。
考数学时，正好是班主任冯老师监考，他见我答了一会儿之后，便在两个耳朵旁边比画着，就悄悄地走到我的身边，小声地问，怎么，你耳朵不舒服？小心点儿，这里是考场，又不是托儿所，让你们来玩小兔过家家。
我听出了班主任这几句话所包含的内容，他的内心一定也很复杂矛盾，作为班主任，他不希望自己班级的同学因为考试作弊而被清出考场，可他作为监考老师又不能对这种行为装聋作哑。
我听了他这番话之后，心里还是很感激的，这要是以前，他肯定要抓住我。我一看班主任这样制止我，便无可奈何地收回了双手。
其实，我把最主要的几道题的答案已经传递给了林小雨等几个人。
走出考场，林小雨不甘心地说，这回咱们没有设计好，我有时间得好好琢磨琢磨，搞出一套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
你就算了吧，有时间还是好好学习吧。我恨铁不成钢地用手点着她的脑袋说，其实你的小脑袋灵着呢，就是不往正经的地方用，我要是你老爸，早把你打得屁股开花了。
前几天刚刚考完专业课，没有考好的几个人当时哭得很厉害，而现在考文化课的时候，虽然学校说得很严厉，但是走出考场的人，大多数还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期末考试之后的第五天，我们便开始陆续离校回家度假了。除了我和黄玉玉几个人到老师办公室，把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取走之外，班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来拿成绩单。
林小雨在宿舍里一边整理着背包一边说，真没有想到，数学看了你的答案虽然勉勉强强及格了，可是英语才打了四十多分，成绩单拿回家去，那不又是三条人命吗？打死一条，气死两条。所以，我干脆就不往家里拿，就说学校老师还没有批完卷呢。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一脸美滋滋的表情。
我心里不由得一沉，连林小雨这样学习成绩不错的居然都这样，那别人可怎么办呢？
临走的时候，我又看见了班主任冯老师。冯老师对我说，虽然这次你和黄玉玉考得最好，可是你的政治也不及格，下学期可要注意呀。
那别人呢，我想问问班里其他人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
冯老师紧皱着眉头，连连地摇着头，很惨，有的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究竟惨到什么程度？我一定要问个究竟。
你们一共考了六科，咱们班居然有十三个人六科都不及格，你说说，我可怎么向学校和家长交代，看来我这班主任也是当到头了。
冯老师愁眉苦脸地和我们招手告别。
只有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解放”“轻松”这样一些词语的更深的含义。
虽然只有一个学期，可对于我们这些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了。这几个月，我们的生活中有泪水，也有笑声，但更多的还是进步和收获。
明知道这是一个假期，几十天之后，大家还要回到这里，临走的时候居然有些恋恋不舍，告别时，互相一遍又一遍叮嘱着，回家后一定常通电话。
苦也好，甜也罢，我们总算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尽管这一步还相当幼稚，可是我们相信，只要我们努力，舍得花气力，就有走向成熟的那一天，就有登上山峰的那一刻。
2008年秋初稿于北京师范大学艺术学院宿舍楼
2016年春修改于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研究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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