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年纪喜欢忆旧。武书记离休后，那长长的寂寞不时靠回忆来涂抹色彩。半个世纪前，在T市白色恐怖下的日日夜夜，一幕一幕地在眼前浮现。回忆常常定格在三六年的一个寒夜——乔竟然出卖了他，出卖了革命！
那是个阴霾弥漫的冬夜，那是个血色弥漫的夜晚。真惨呵，子弹呼啸，殷红飞溅。后来，后来那天到会的地下党员全部就义于郊外的小树林。那触目惊心的布告至今回想起来还鲜血淋淋。幸亏武对地形熟悉，搀扶着受了伤的梅侥幸死里逃生。
梅像傻了一样，不是伤口痛，是心痛，她不能相信是乔出卖了革命。不能，她不相信。乔是她尊重的长者，是革命的领路人，是她私心相许的未来伴侣，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武斩钉截铁地说：“除了乔，不会有第二人！”理由呢，很简单：这次秘密会议，除了武、梅、乔之外，没有其他人预先知道，而乔恰恰是那天唯一没有到会的。
梅说需要证据，武说没等你搜集齐证据脑袋可能早搬家了。
武向除奸队下达了处决乔的命令。那几天武香烟抽得满屋烟气；那几天，梅长长久久地望着郊外小树林，嘴唇咬出了血。
乔如泥牛人海，仿佛从地球上消失了一般，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武是梅的救命恩人，梅无法拒绝武的求爱，终于嫁给了武。乔埋在了梅的心底，连同她不能相信乔是叛徒的想法一起埋在了心底。她总觉得乔也牺牲了。然而，叛徒兮，变节兮，都没有证据。岁月匆匆，梅已两鬓飞白，她曾多次对自己说：“也许武是对的！”说是这么说，可就是难以释怀。
武想找到证据，以证明乔确实出卖了革命，以证实自己当年的判断，决断是正确无误的。
梅也想找到证据，以拨开历史的迷雾，告慰牺牲的忠魂。假如乔确实和自己一样对革命忠贞不贰，那对他岂不太不公平了？
历史不动声色，这个小小的谜，对它来说太微不足道了。它永远无法理解这个小小的历史真相，对于武对于梅对于他们的夫妻感情，对于他们的家庭生活将是多么重要，可惜历史始终不肯透露谜底。
武书记决定写回忆录，一切的一切，交于后人评判。
梅大姐也准备写纪实文学，把自己的心路记录在案，相信历史会明鉴。或许，武与梅心中的纸这辈子是不会捅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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