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难当-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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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找反革命吧。”走到大街上我说,“他现在可好?”

    “嗨!他现在可是抖起来了。捐了钱,说是啥啥不图。可眼下,我估计他得到的要比他捐出去的要多。你算算,房子、女人、名誉……现在说不上来的还有。”守林人说。

    “这是政府对一个孤寡老人的特殊照顾,不能用钱多少去衡量。”我说。

    就他那身行头来说吧。洋活着哩。是陕北人走时给他置办的,还给他买了新被褥什么的一大堆东西。多啦。早先反革命蹬三轮,谁都可以欺负他。就算一个娘们,也敢在他谈好一单生意时截他的胡。他从不和别人理论。只能默默承受。现在不同啦。就说那天路政队长给他送来三轮车吧,他非让人家把“路政特批”的牌牌换成“市长特批”。路政队长好说赖说都不行。要说早先吧,他和路政队长这么近距离说话,不吓得尿裤子算我胡说。现在哩,他那个三轮车后边挂着“路政特批”、前边挂着“市长特批”的牌牌。威风着哩。就连路政黄队长也说:反哥,你牛着哩。你这破三轮比一辆出租车都值钱。出租车要是有你这牌牌呀,都能飞起来。要是你把这牌牌借给出租车用,看到这车过来,不需按喇叭,就能把我吓个半死。

    “有这事。这个反革命呀!”我说。想着他那得意的神态,我不由自主的笑了。

    现在反革命蹬三轮走在街上,好不牛皮。那帮欺负过他或者没有的、认识不认识的都称呼他:“反哥”。他现在是营运业的“官哥”。不论年龄大小。连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也是“反哥”长“反哥”短的叫着。平常汽车站是三轮集聚的要地,那里人多,生意好。路政打击非法营运,常在汽车站抓扣三轮。逢这时,三轮车夫便像被狗追赶的兔子一样,拼着命的逃跑。被追到的算你不长眼、倒霉。每每这时,他却登着三轮凑到近前嘟嘟着:出事了?出事了吗?我看看。还故意和队长打招呼。常常是弄得那帮路政执勤人员好不难堪。

    “好反哥哩!你不跑就算了么。还要上来凑个热闹。你这不是拿尿泡打兄弟脸么。”黄队长笑着说。

    “嘿……嘿!”他傻不拉几地笑着。“见我兄弟来了么。高兴么。”弄得那帮执勤的简直没脾气。

    其实他凑上去,就等被扣的三轮车夫质问队长:你干嘛不扣这个三轮车。但很少有人这样问。人们都知道他:反哥是个人物哩,谁能和他比。有个叫张铺衬的三轮车夫,年纪偏大,行动不便。是个常年被路政抓扣的对象。有人给张铺衬算过一笔账。说是他一年蹬三轮挣的钱,不够交罚款。这不,张铺衬找到了反革命:反哥,你看能不能给队长说个情,让他少罚点。

    “本来咱就是特批车,人家给足了面子。现在要我给你去求情。怕影响不好。”反革命这样对他说。

    “你看我可怜的。实在没钱交罚款啊。”老人说着要掉眼泪了。

    路政队长本来也同情张铺衬。无奈手下人扣了老人的车,他本身心理就不痛快,可又说不出。他在考虑怎样下这个台阶之际,正好赶上反革命来说情。路政队长说。既然反哥来求这个情。兄弟就给足反哥面子。别说少罚。干脆不罚了。事情传开去,反革命就像三轮车夫们的领袖般的受人爱戴和尊敬。开始有人给他买水喝,有人请他吃羊肉泡馍。你还别说,有天晚上,我还看见路政队长提礼来找反革命。说是他媳妇在农村教书,家里老人和孩子照顾不到。想让反革命走后门给调回来。

    “这个反革命。真真正正的反革命。”我说。看看时间已近中午饭时。正好经过上次吃饭的泡馍馆门前。我和守林人走进去。还是原来那张桌子。我两坐了下来。“现在能找到反革命么?”我问。

    “现在找这个大红人,一点不费事的。”守林人说着站起身,对门外的三轮车夫说了几句话。见那三轮车夫头像鸡啄食似的直点头。然后骑车离去。

    半瓶旧下肚,还不见反革命人影。守林人见我酒喝得急,就说:“看你脸上气色也不好。就少喝些酒吧。”

    “唉!”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心理有了一丝轻松感,“不满老哥你说,我辞职了。”

    “辞啥职了?”守林人问。

    “这个市长我干不下去了。我犯了错误。很快就要被审查。要说以后再喝酒,也不知是啥时候了。”我说。

    守林人眼睛瞪得老大,不解的看着我。

    “要是我刚来这里上任、听从老领导那句话、在这里认识你,听到反革命的故事,也许今天咱们不会在这里喝酒。请你吃饭那该是另一种环境,另一种氛围。”

    “出了事了。”守林人问。

    “我从当县长到市长以来,从未拿过人家的钱。我是两袖清风来上任的。去年分给我一套房子。我无钱去买。我是一个市长,总不能出面去借吧。后来,一位朋友知道了这件事。他给我拿来五十万元。过后才知道,钱是从一位地产商那里拿来的。地产商出事后,我被牵连进去。现在,我只能等着组织来审查了。”

    “唉,这当官的咋和下苦人一样艰难。”守林人说。

    “咱年龄来了。只是呀!我放心不下我那个儿子呀!”我痛苦的说,“他现在是一个乡长。就那么个芝麻官,逢个年关过个节,总是大包小包往家里提东西。我说过多次都不管用。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我这次出事,如果能对他有所教育,也是件好事。”

    “唉!代价太大了。”守林人叹息着说。

    “是呀!终归要过去的。就不想了吧。”我说:“哎,反革命咋还没有来。”

    “我想他很快就要来的。”守林人说,“找他还有事么?”

    “我想把反革命的故事写出来。以示后人。”

    “哎呀!”守林人急着说:“他那故事么……你看,我也没念下书。尽给你说了些反革命的糗事情。你可不敢把那写出去。丢人哩……其实,他有好多好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给你说……。”

    “这你就不懂了。”我告诉守林人说,“反革命永远是反革命。他不会像黄继光那样去用自己的身体堵枪眼,更不会像董存瑞那样舍身炸碉堡。他就是他。一个普通的人。”

    “想想也是。”守林人说。

    “可也不是。”我说,“你想过没有,他付出的也是一生呀。所以,我想把这个故事写出来。我要让我的儿子跪着去读这个故事。近来我常想,反革命这个故事,对于每个真正的服务于人民的公仆来说,何尝不可以跪着去读哩。不是么,他做到了每一个人可以做到而没有去做的事。”

    责任编辑:宋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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