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子人都走了。刚刚还惊心动魄的战场,顿时变得死一般沉寂。偶尔有车辆打公路上疾驰而过,车灯那点光远远照不到这道土壕沟里来。夜色像打翻的墨汁,黏糊糊的,带着冻土寒咻咻的气息,静悄悄地弥漫着。
十点半,疯牙的人马狼狈而归。回到宿舍,那个丧气呐!今晚这仗打的,真是太窝囊了。也是他们太轻敌了。没有在社会上找帮手,而对方,第二中学的拔牙,竟然邀请了社会上的老手,他们输得亏,个个心里就窝着气。冯亚把链子缠在腰上,吐一口痰,说他妈的,拉了几个人想给咱壮壮声势,没想到人家声势远比咱们大。说到这里,他看看身后毛着腰气喘吁吁的小猫子,说这号货,以后再不用带了,作用不大。
说到这里,冯亚猛然记起了什么,问蔫蛋呢?马鱼那蔫蛋呢?
是呀,马鱼呢?
当即清点人数,发现人都在,就少马鱼。
有人说那兔崽子,可能早就脚底板抹油,溜了。这会儿,肯定在教室里看书呢。
所有人都点头,觉得这说法有理。那个蔫蛋,把学习看得比命还重呢。
小猫子不放心,去教室看了一回。回来说没在,教室里没有马鱼。
冯亚点上一支烟,吸一口,一想不对,呸!吐了烟,说坏了,这呆子,八成落到拔牙手里了!
冯亚想好歹我们两家还是亲戚,我不能让他吃冷亏,一伙人就又出了校门,赶往郊外。
马鱼被找到了。其实很好找,因为马鱼一直睡在那个壕沟里,一点也没有动。
几个人把马鱼抬回了宿舍。
马鱼醒过来了。这一路拉胳膊拽腿子的,他原本已经发硬的身子被折腾得软和了。他睁开眼要喝水,凉水。恰好饭盒里有凉水,小猫子灌,马鱼喝,一口气喝了一饭盒。还要喝,说心上烧,火烧一样,就想喝凉水。冯亚说不能喝了,天太冷,会坏肚子的。马鱼迷迷糊糊说疼死了,疼死了。冯亚上前察看伤势,脸上脖子上青了几块,不打紧。马鱼说这儿疼,吃力地伸起手,指着小肚子。小猫子揭开他肚子,没找到伤口。追问究竟哪儿疼,马鱼不说了,淌眼泪。
蜡烛泪盈盈的光下,马鱼拼力抬起头,看着冯亚说,我家就我一个儿子!
我父母就我一个儿子啊。
大家一头雾水,说这小子被鬼附身了吧,说起胡话来了。
小猫子一直守着马鱼。其他人三三五五看了一会,瞌睡上来,熬不住,就倒头睡了。小猫子发现马鱼很虚弱,很吃力,就不敢睡,守着,心里盼望天快亮吧,亮了,就送马鱼上医院。
小猫子还是睡着了。他实在太困了,跟上疯牙的队伍打了那么一场恶仗,加上来去跑了两趟,可把他累得够呛。他捏着一块电子表,说三点了,再有四个小时天就亮了,马鱼你忍忍,天一亮我们就去医院。然后他坐在床边,坐着,坐着,睡着了。
七点半的时候,起床铃响了。205的学生起床了,小猫子也翻起身来。然后,他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尖叫。马鱼死了!
大家七手八脚过去探试,马鱼真的死了。他硬挺挺躺着,一只手抓着心口,一只手撕着下身。
小猫子哭着移开马鱼的手。解开纽子,在心口发现了几块瘀伤。再解开裤扣,大家呆了,马鱼的下身,竟然是黑紫的,被踢坏了,那一包肉里,全是黑色的淤血。小猫子最先哭出声,他喊着说踢成这样了,太残忍了,把人踢成这样了!
在这个寒冬的凌晨,痛哭着的小猫子,这儿撕一把,那里扯一把,那弯腰塌背的嘴脸,毛手毛脚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瘦弱不堪的野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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