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门以后,东面的房子里出来一位老人。老人面朗须白,精神矍铄,步态稳健,他出来是倒药渣的,他一直在为小女孩治疗,看着张刚远处的背影他站在院心若有所思。女人见老人迟迟不转身,就问,爸,你在看什么?老人不愿去说捕风捉影的事,就所问非所答,你没发现自从这孩子到我们家来,那两只狼再也不光顾我们家了,也不祸害咱们村了。女人蹲着在给小女孩穿鞋,鞋被她踢掉了,女人抬头笑笑回答老人,那是念着你好呐,狼也有心啊。老人回头看看儿媳妇,她的那对土拨鼠的门牙,时时在向他提示着她的憨直和善良,就转身回屋,一边走一边说,你心善啊,带着这么个孩子,难为你了。女人笑笑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我怎么能有你善呢?你给动物疗了一辈子伤,不比侍候这个孩子差呀。
张刚走出小八庄,马不停蹄地直奔县城,他急于找到乔米朵,他要告诉乔米朵他帮她找到战小莲了。他不晓得乔米朵知道这个消息该怎样高兴,感谢他是小事,他为他所倾心的女人做了她做不到的事是大事。孩子总是自己的好啊,不管她有没有眼睛,总是有了着落,不至于一辈子都放不下这揪心的牵挂。
响晴的天这时下起了雨,是雷阵雨,四周还是蓝天,一块黑云专拣张刚的头顶下。张刚想,老天这是不让我见乔米朵啊,战小莲这是不愿意回家呀。可是什么能拦住他呢?此时就是下刀子又有何妨,他张刚为朋友是可两肋插刀的人,一想到自己把乔米朵定规为朋友,张刚的脸红了,他的心一阵狂跳。雨,下了一大阵,调皮地停了,云嘻嘻哈哈地跑走了。张刚看了一眼退走的云,憨憨地说了一句,把我弄成落汤鸡了,如何见人?
张刚来到乔米朵的房前时,衣服已被风吹干了,乔米朵的窗子和门都开着,隔道不下雨,野外下了那么大的雨,乔米朵的院子一个雨星都没下,院子里干干的,但是他的脚步还是打了个怔,想了片刻,他没进去,而是拐到了表哥家。
张天大正在院子里给媳妇修拐,媳妇的腿见好,能走一两步了,医生说,每天坚持练上十分钟,一个月后再加十分钟,依次递增,有康复的可能。所以张天大要把拐再加固一些。张天大见表弟来,直接把他让到厨房的餐桌旁,他想就着中午的剩菜和表弟喝两盅,七月正是黄瓜和柿子下来的时候,合在一起凉拌,刚好下酒。谁知表弟意不在喝酒,而是和他说起了乔米朵。张刚已有两年多没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忘记乔米朵,张天大张大了嘴巴,待表弟把话说完,张天大的嘴巴就张麻了,连说,好事,好事呀,我俩马上去把这消息告诉她,两年来她想孩子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啊。张刚却不愿意和他一起去,说,还是你去吧,你知道我,我一去,保不齐又要闹成什么荒唐事儿呢。张天大说,你都有媳妇了,还人在曹营心在汉,贼心不死哪?张刚摆手,让他快点走。
张天大没再坚持,一个人去了,可是没有十分钟,他又回来了,脸色也不那么好看,阴云密布的样子。张刚问,怎么回事?
张天大嗫嚅半天才说,我们多事了。
张刚问,怎么多事了?
张天大说,乔米朵不承认那个孩子是她的,她说,她的孩子是个生龙活虎的孩子,没有瞎眼,也没有痴呆,那个又瞎又痴的孩子怎么会是她的。
张刚简直要跳起来,还有这事?她不认?张天大点点头。
张刚说,瞎了痴了怎么了?再瞎再痴那也是自己的,乔米朵她是不是有病啊?是不是冲着鬼了?
张天大泄气地说,不是她冲着鬼了,是鬼冲着她了,自从她丈夫死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张刚眼珠子都差点瞪冒了,什么?她丈夫死了?张天大说,你不知道啊?
张刚说,我怎么知道啊?
张天大说,那个满城都轰轰乱嚷传着的,坐在链轨拖拉机上不下来,被轧死的那个家伙,就是她丈夫。
张刚说,为什么呀?他傻呀?为什么不下来呀?
张天大说,来运动了,他受不了,神经错乱了,你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心眼特小,就寻短见了。张天大摊摊手,表示就这么简单。这回张刚不再问了,他浑身无力地坐回凳子上,很长时间大脑都像缺氧,一片空白。
恍惚间,张刚听到乔米朵那边的院子里传来孩子的背诵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透过后窗抬头一看,是乔米朵的儿子战小易,正摇头晃脑地在院子中边走边背。他长高了,人大了一圈,长相也有变化,不细看一点都看不出他先前的模样。
责任编辑 许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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