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监狱生活难熬,可是刘雪倩不但熬过来,而且渐渐地也适应了。10年来,她表现还不错,曾经得到过一次重大的奖励:由“死缓”改为“无期”。对这,她似乎并不怎么激动,而且觉得“无期”和“死缓”差不了多少,反正得在这里待到死。但许多事情往往出乎人的意料。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终于对大青山水库工地那件所谓的“反革命杀人案”,作出了正确的结论。刘雪倩最终被无罪释放,她自由了。
对于一个被监禁的人来说,自由是多么的珍贵,又多么富有吸引力。可是刘雪倩此时的心情却很复杂,说不清是喜是悲是乐还是愁,她只是茫然地走出高墙大院,默默地来到车站,既没人送她,也没人接她,在那熙熙攘攘的人海里,强烈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她在售票窗前站定,心想:我该去哪里呢?正愣着,忽听后面传来一声呼叫:“刘雪倩。”
刘雪倩不觉一惊,下意识地两脚一并,机械地答道:“到!”随即扭头一看,原来是管教了她整整10年的徐队长,忙问:“徐队长,您有事?”徐队长笑了:“别紧张,我是特地来送你的。”听说是来送自己的,刘雪倩好感动,对这位既严肃又心善的管教干部,她是非常非常尊敬的,这些年来,多亏了徐队长的帮助和鼓励,自己才坚持活到了平反这一天。此刻刘雪倩真想扑进徐队长怀里叫一声:“妈妈!”见刘雪倩泪水涟涟,说不出话来,徐队长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别难过,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挺起胸来,从头开始。”说着递过一个纸包,“给你。”
刘雪倩急不可待地打开纸包,见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日记本、一支钢笔、50斤粮票和40元人民币。这对刘雪倩来说,真是雪中送炭呀!她激动地说:“徐队长,您给我的实在太多了,叫我怎么报答您呢?”徐队长摇摇头:“别提报答,好吗?不过我想,你能不能也送我点什么?”
刘雪倩为难了:“徐队长,我现在一无所有,能送你什么呢?”徐队长微微一笑:“把你儿子送给我,行吗?”提到儿子,刘雪倩精神一振:“我儿子?请您告诉我,他在哪?”“他不在你包里吗?”
说到这里,刘雪倩才恍然大悟,知道徐队长要的“儿子”并非真的儿子,而是自己包里那一大叠文稿。
文稿是一部没写完的系列小说,总题目叫《我心中的儿子——辉辉》。那是刘雪倩在10年监狱生活中,利用一切空隙时间,根据自己的想象写下的,已经写了近20万字,还准备继续往下写。这件事徐队长知道,在看过部分文稿后,极力鼓励并支持她写下去。可是今天徐队长要这部文稿有什么用呢?
徐队长见刘雪倩一脸疑虑,笑了笑,说:“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要来看看,以后一定还给你!”“好!”刘雪倩当即从包里取出文稿,递给了徐队长,然后吞吞吐吐地说:“徐队长,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问?”“什么事?你说吧。”“我心中的儿子已交给您了,您能不能告诉我,我那真正的儿子究竟在哪里?他是正伟的血脉,林家的后代,我要对得起他们!”徐队长的脸突然白了起来,她双眉紧皱,心跳加剧,考虑良久,才字斟句酌地说:“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现在我确实无法告诉你什么,你放心,我一定设法满足你的要求。”
刘雪倩回到了她阔别整整10年的古朴而美丽的山区小镇——里山镇。出乎她的意料,里山镇的乡亲父老们没有忘记她,听说她回来了,人们奔走相告,热情地接待了她。尤其令她震惊的是:她原来的家,虽说已多年无人居住,却依然如故,屋里屋外还是那么干净。一问才知道,自从她母亲去世后,隔壁的张家大婶每隔10天半月就来打扫一次,每逢下雨就要来看看,如有漏就请人修好。她常说:“雪倩一定会回来的,扫扫干净等她。”如今张大婶见雪倩真的回来了,连忙端来了一碗糖汆鸡蛋。乡亲们也很热心,有送米的,有送菜的,有送柴火的,还有人帮她挑满了水缸里的水,更多的人则为她出主意,有人说开个缝纫铺,帮人加工服装,有人说开家百货店,生意一定很好……
面对乡亲们如此的热情,刘雪倩感激不尽。这天清晨,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刘雪倩惊醒,她开门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只见赵大奎的舅舅,扶着赵大奎那哭瞎了双眼的娘,后面还跟着好些人,有的拿棍子,有的拿绳子;有的拿刀子,一个个怒目而视,杀气腾腾。刘雪倩知道情况不妙,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赵大奎的舅舅杀猪出身,长得五大三粗,加上一脸络腮胡子,那样子真有点吓人。他说:“刘雪倩,你这个婊子!害死了我外甥,还害我姐姐哭瞎了眼睛。如今你倒好,大模大样地回来了,不行!我今天不打死你,也得挖掉你两只眼珠子,免得再害人!你说,要眼睛还是要命?”后面的人也跟着起哄:“说,快说……”
这么一闹,惊动了四邻,张大婶他们纷纷过来相劝,可是赵大奎舅舅哪里听得进去,于是立即形成了两支对立的队伍,双方先是争,接着骂,眼看要打起来,幸亏镇里来了干部,把赵大奎舅舅批评一顿,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风波是平息了,可是问题并没有解决。刘雪倩心里明白,赵大奎的舅舅决不会就此罢休,从此自己又将卷入那冤冤相报的是非之中。自己生死不足惜,可为此就会给四周邻居带来不安宁。罢了,为了不连累众乡亲,刘雪倩当夜就打点行装,悄悄地离开了家。
从此,刘雪倩开始走南闯北,企图寻找一个立足之地,可是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刘雪倩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什么样的罪都受过,可最后还是带着一身创伤、疲惫和失望回了家。
她茫然伫立街头,觉得非常悲哀:世界这么大,为啥没我的立足之地?莫非这就是命运……这时,一个尼姑擦身而过,使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何不到尼姑庵去,既可享受那份宁静,还可修修来世……她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就跟了上去。
尼姑在前面走,刘雪倩在后面跟,走了很长一段路,刘雪倩抬头一看:傻了!原来尼姑庵就是当年修大青山水库时她曾住过的那座古庙,触景生情,一切往事都涌上了心头,使她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把老尼姑给惊动了,问清情由之后,老尼姑动了恻隐之心,答应收留她,让她干些杂活,闲时读读经书,成了带发修行的“编外尼姑”。
两年后的一天,一辆警车在尼姑庵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三个人,两个是当地乡干部,还有一个是身穿警服的女警官,他们指名道姓要找那个留发的尼姑。
老尼姑一听心里直嘀咕:刘雪倩安分守己,能犯什么事?莫非她命中注定大劫难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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