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们长得快,长成了一个嫁一个。儿子最小,这孩子聪明,教啥会啥。老魏头心满意足了,有了儿子,自己老了不愁没有接锄头的了。一个庄稼汉子还能图个啥?他没黑天没白日地在地里干活,家境虽说不宽裕,但也没让一个孩子饿着。
儿子叫魏加伦,长到十几岁,就成了他的好帮手。砍柴拾粪自然不用提,连种地,饲养牲口也很在行。孩子的老舅是外地一个教书匠,来家看孩子时,跟老魏头说:“姐夫,不能让男孩子荒着,得送他去上学。”
“真该让娃儿去念书。”老魏头翻来覆去地想,不管这娃儿能不能成器,也该让他读,奔个好前程。
“庄稼人念书顶饭吃还是顶衣穿?”老伴嘟念着。
“你懂啥?娃儿长学问有出息还不好?”他瞪起眼。
“咱家就这一个男娃,他去念书看谁帮你。”
“累不死,没他那功夫不也活过来了?”
魏加伦被送到乡里念书了,读书是要花钱的,老魏头不想从嘴里省,就拚命砍柴到集上去卖,得了钱给儿子交学费,买书本。
年复一年,老魏头的背像越拉越弯的弓,一年比一年驼。魏加伦渐渐长大了,这孩子脑筋极灵,学习并不吃力,成绩却令人咂舌。高中毕业马上就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小山沟冒出个大学生,这是本地几百年来不曾有过的奇迹,方圆百里之内轰动了,人们都夸老魏头有福气。老俩口自然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俺那娃……”
高兴归高兴,高兴之后也有愁事。魏加伦京城念大学的花费比念中学时要多出好几倍。老俩口节衣缩食,早出晚归,为了能多攒一点钱。
“娃儿念到哪儿,俺就供到哪儿!”老魏头毫不含糊地说。
魏加伦念完了大学,又念了研究生。念研究生就有了工资,他从此不再向家里要钱了。很快魏加伦取得了博士学位,分配到京城一家研究所工作。同时,他被一个大领导看中,把女儿嫁给了他。他的家极阔,清一色的现代化布置。
老魏头依旧在田里种地依旧上山砍柴,外出拾粪。有人对他说:“你儿子那么有出息,您老俩口也该去儿子那里享享福了。”
他叹了口气,对那人说:“城里那地方,人挨人,门贴门,咱住不惯。”
他跟老伴去儿子家住了一周,这一周差点没把老俩口憋出病来。于是,赶紧双双又赶回老家。别人说他有福不会享,他就嘿嘿地笑,这种笑极满足。
刚结婚那几年,小夫妻还时常往家里跑,来看望爹娘,后来,就只有加伦一个回来;再后来,就没有人回来了。
每次儿子回来,都给爹拎回几瓶酒,给娘扯回几尺布。西院老乐叔看在眼里,嘴角露出难言的笑容。
“老魏哥,咱庄稼人就是庄稼人,往上攀实在划不来。你用一个儿子就换几瓶酒,几尺布?你老了,不服不行呀,没个男娃在身边不能叫个家。”
老魏头觉得这话怪刺耳的,就跟老乐叔翻脸吵起来。
“俺承认你的娃有种,出门都坐小汽车,可顶什么用?人家小俩口舒舒服服地过好日子,你俩老树根子不还得刨土坷垃,拾猪粪蛋子吗?”老乐叔跟他辩驳。
老魏头呼呼地喘着粗气:“不是俺娃儿忘了爹娘,他们在城里做大事,咋能总往乡下跑?你当是像你家的娃娃,三天两头地回来。”
时光悄悄流逝,日子却依然如旧。老魏头的背驼成了个锅,他依旧佝偻着支撑一副苍老的身体下地干活;依旧上山砍柴,外出拾粪。没柴烧,会冻死;没粪撒,不结粮。
城里的儿子依旧很忙,时而也写回一封家书,却只有草草的几句问候;时而还托人捎回几瓶酒和几尺布……
载于《百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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