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美的偏爱，我也很注意打量小双，打量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小双似上帝赐予大自然的珍贵礼物，每一次打量，我都得到一种艺术的陶醉和慰藉。像我这样以一种纯洁的欣赏为目的打量小双的男孩子有好多，但也有另一种目光在打量窥视着小双，像草原上伏在野草丛里的狮子打量着慢慢走近的羚羊。杨欣他们就是这号人，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时时都留在小双的乳房上、臀部上。
小双在我的隔壁办公，那屋算她一共四个人，一个主人，还有两个大脑袋科员。那屋从前很冷清，小双的到来使局面大有改观。男人们连老头子们满算，大家有事没事都爱往这屋凑合。
在我的印象中，小双姑娘是个正派的女孩，刚来的时候杨欣就狂热地追求她，给她送花，开着他父亲的公车等着接她。各种诱饵一齐伸向小双，可小双始终像一位高傲的公主，不理睬任何方式的侵扰。杨欣追不到，就在背后恶言恶语地骂，他的那几个哥儿们也取笑他，说这回的“鱼”——不咬钩。
工程师叶天修35岁了，妻子跟他离异5年，他一个人领着8岁的女儿生活。每天中午，叶工都把女儿从学校接回来，一起在单位食堂吃饭。小双格外喜欢那小小的女孩，经常牵着她在楼外花园里捉蜻蜓逮蝴蝶，还给她买花花绿绿的糖果、红裙子和发卡。时间长了，叶工与小双也熟悉起来。午休时天热，小双很少外出逛街，常常在叶工的办公室与这父女俩玩耍，谈笑风生。凭着一种特殊的敏感，我看得出小双与叶工之间有“戏”要唱，不过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别人也不比我迟钝。一些关心小双的人或以朋友或同事或以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地告诫她：“选择朋友要慎重，要互相了解，不可以感情用事。”也有人有心无心地说起叶天修的人品、缺点，几乎就不可救药了。陆小双一边听，一边微笑，从来不插嘴，似乎与自己无关。
杨大姐悄悄地把小双拉到一旁，对她说：“小双，大姐替你介绍一个……”
“不用您费心了，杨姐，我已经有对象了。”陆小双轻松地说。
“是谁？”
“现在得保密。”小双一笑，走开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双的秘密没能保上几天，人们都知道了，这么漂亮的女孩暗地里在跟叶天修热恋。顷刻间，大家对陆小双的好印象随云烟散去。许多人替她惋惜，水灵灵的姑娘非要跟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年龄又差异甚大，何苦！也有一帮人怀恨在心，杨欣领着几个人暗处盯梢，寻找着报复的机会。
有一天，我在大院里遇见小双，她向我甜甜地一笑，然后打招呼：“嗨，赏花么？这么有兴致。”
我指着一朵鲜艳的花对她说：“你看，美丽的花儿谁都喜爱，谁都想摘，但最后能摘到的只属于一只幸运的手。”
“真会绕圈子。”小双明亮的眸子向我忽闪了几下。
“叶工程师人不错，真诚、率直、富有进取心。”
她痴痴地笑，捂嘴。
“我很欣赏你的性格，敢走自己的路，不受外界干扰，只要是自己喜欢做的事，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一张美丽的脸忽然消失了蕴藏着的那种女性的娇羞：“不，我害怕，真的好害怕，可为了感情，我又无法放弃……”
我无言，她也无言。
后来，我就被单位派到京城一所大学进修去了，我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小双。半年后，我放假回来，到单位听到的头一件重大新闻就是陆小双自杀了。她服了大量的安眠药，死在单身宿舍里面。听说临死前，她是精心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的，头插香花，俨然一位出嫁的新娘子，死后依然那般动人。
小双的自杀内幕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只知道是与叶工的恋爱有关。说叶工强迫占有了小双，这样，叶天修便被千夫所指了。很快，他被停职，接受审查。我的隔壁又冷清起来，过去常往这来乱窜的男人们不见了踪影。
一天午休，杨欣那帮人在打牌，不知是谁提到了小双，杨欣眉飞色舞地说道：“真的，你说怪不？那天晚上咱们去叶工家里捉奸，那小双真的什么也没穿，连乳罩也没戴，叶工这家伙竟然忘了锁上门……”
我的身体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扔下笔，愣愣地望着那帮人，泪慢慢地流了下来，我终于明白小双是为什么而自杀的了。
很久很久以后，人们忘却了小双。
很久很久以后，人们又回想起了小双。
当人们又回忆起小双的时候，就有人说：“小双这姑娘其实也是不错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心眼儿太小，想不开……这种事在今天算个啥？”
“听说小双和叶工都快领结婚证了，介绍信都开了。”
“天修这人也不错，就是命太苦，如今还是一个人。小双若活着，他俩也该有一个很不错的家了。”
人们纷纷点头。
载于《深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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