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夏天,天气炎热,所以早出晚归成了山里人的作业方式。
刚开始,我本来是想以外乡人来旅游的方式与乡亲们聊天,可是因为经过昨晚在陈老伯家介绍,加上两个女人吵架时村长的说法,我只能以记者的身份出现。只是大家在知道我是报社派来的记者后,本来都很欢迎很想说话的老人们,都似乎不太想说话了。他们说,村里的事啊,还是去问村长吧,我们也不清楚的。陈老伯这样说,陈老汉也这样说,直到我进了陈老爹的门。
这是个火暴脾气的老头子。他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张嘴,额头上与脖子上的青筋就暴露出来,一根根,一条条。得知我是报社派来的记者,他第一句话就是你来得正好!
我一听,很高兴,这个说法,说明有东西要跟我讲啊!正想听他说说盘根村不为人知的现状呢。不过,他开口说的第二句话我就傻了。
他说,都说记者神通广大,你有本事让盘根村的女人都出去,或者男人都回来么?
这是什么问题啊,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记者罢了,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神通?但我没说出来,我只是觉得这似乎不像是一个老人说的话。接下来,陈老爹又说了一句,我总算有点明白了。他说,你如果不能让盘根村的女人都出去,也不能让盘根村的男人都回来,那你能不能把陈大宝搞出去?
陈大宝是谁?我知道盘根村曾经出过一个英雄叫陈大彪,现在怎么又出来个陈大宝?
你不知道?昨天两个女人在前面吵架你知道的吧?
知道啊。怎么?老爹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盘根村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什么动静不知道,谁家进了一只老鼠我都知道,当然也不仅仅是我知道,大家都知道。
昨天他们吵架其他人也知道?
当然都知道!
天啊,这个小山村还真是不一般,我觉得这个印象中的盘根村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知道那两个骚货为什么而吵?
为,为什么?我听说好像是为了一条鱼!
狗屁!是为了一个男人!对,就是那个送鱼的男人!
送鱼的男人?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大嘴龅牙的矮个男人,这是个一张嘴就带点喜感的男人。是他吗?会是他吗?这个男人凭什么让两个女人为他吵架?他这个长相还有这么大的魅力?我当然没有讲出来,我只是在心里琢磨,但这是我琢磨不透的。这个小山村太让人难以琢磨了。
告诉你,不止这两个女人,不止!真他妈的太丢人了!你如果能想办法能让这个家伙滚蛋,就是我们盘根村的福气了。
我开始有些明白了,我说,那你们报警啊!
报警?报什么警?这,这,哎呀,你真是,这种事能报警么,报警有用么?
哎呀,你不知道,这个人叫陈大宝,是陈大彪的孙子啊!陈大彪是谁?英雄啊!
我的嘴巴一下子张大了,是吗?他是陈大彪的孙子?
是啊,因为村里没有多少青壮年男人了,他的爷爷毕竟是打战时的英雄,所以,镇里和村里一研究,特意让他承包这个水库,钱呢,象征性地收一点,主要是为了让人知道英雄的后代在做事,不至于传出去难听嘛。对了,这事你可不能往外写啊。村长从来都是对外封口的。
慢慢地,对于村里尤其是村长的一片苦心我是全明白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那个长得实在不咋地的大嘴龅牙在女人面前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我说,他很有钱么?
陈老爹呸了一下,整个一好吃懒做的鬼,有屁钱!
没钱?那不就是我们网络上现在说的矮锉穷、屌丝么!盘根村的女人都脑子进水了?面对陈老爹仇大苦深的样子,我没说话,却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因为他爷爷是陈大彪?村里的人们一直敬畏陈大彪是英雄,把他也当英雄了?
呸!他英雄?他爷爷是英雄,他?狗熊!!
陈老爹的这一声呸后,我看到一个女人从左边厢房出来,穿过中门冲我小小地笑了一下径直往外面去了。我说,这是你家儿媳妇?陈老爹似乎气未消,重重地说了声,是!
这个重重的“是”吐出来时,我看见这个女人已在门口几米开外,她突然转了下身,脸上没有了笑容,眼神里却似乎有了一些怨气,当然,那只是一闪而过。陈老爹面对门口,突然大声说,我要是再知道有什么事,我他妈的打断他的腿!
这真是一个刚烈的老人。瞪大的双眼,暴露的青筋,还有这粗暴的语气都在告诉我他的内心里藏着很大的秘密。
我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但这事明显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劝陈老爹凡事往好里想,至于村里的一些事如果与他不是有太大的利害关系,就随他去。对我这样的话,陈老爹很反感,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站起身,准备离开,陈老爹却似乎想着要送我,一个不小心,从椅子上翻了下来,我大惊失色,扶起他时才发现,陈老爹的一只腿下面居然晃荡着,底下是空的。
刚刚出了陈老爹的门,就看见村长急匆匆地过来了,说,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溜达开了。我说,你们都早起嘛,我也得向你们学习啊。
你们?怎么,你采访了很多家了?
没有啊,我就是随便走走。
你可别听他们胡说啊。
我说没什么呀,随便与乡亲们聊聊。
噢,你可别听他们乱说啊。
哈,村长说什么哪,乡亲们怎么会乱说呢?
哎呀,他们有时候口无遮拦的。
我苦笑了下,这个村子显然有很多让人无法说清楚的事情,而且许多事情根本不在我的预测范围内,现在的我对这个采访稿的立意都有了怀疑,甚至我都怀疑自己进入的是不是那个出过抗日英雄并且一直传说有着英雄情结的盘根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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