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墓出土器物与20世纪90年代发掘的晋侯墓地多数墓葬所出基本相同。据其形制特征分析,其入葬年代在春秋初期。墓葬中没有出土青铜礼器,表明当时的应国经济实力已经十分衰弱。墓内没有随葬铜兵器,正是两周时期女性贵族墓的显著特点。它表明,需要付出强体力劳动的战争,从来都是男人们的事情。除此之外,墓内残存的人骨架同样表明,墓主人是一位女性。生前佩戴有数量众多的精美玉器,死后随葬有棺罩以及丧葬礼器——铜翣,这些都是墓主人身份地位较高的标志。从墓葬中铜车马器的数量来看,墓主人生前拥有1辆专供其出行所用的代步工具——木车。根据应国墓地应侯夫妇墓的排列分布规律,该墓处在第十二代应侯墓M8的东侧,恰好是应侯夫人墓葬的位置。凡此种种现象,无不表明墓主人应是一位高级女性贵族,而与其应侯夫人的身份恰相吻合。
二、左挽妻右拥妾:发掘复国第一应侯之墓
1986年3月~5月的考古勘探中,在我们借居的原薛庄乡砖厂办公室后面一个较大范围的取土坑内,发现了集中分布、排列整齐的5座墓葬。钻探结束后,我们立即对其中的一座墓葬进行了试掘,那就是拉开应国墓地大规模发掘序幕的一号墓,编号为M1。就其排列位置看,一号墓与五号墓位于南侧的断崖边上,二、三、四号墓则完全地处于取土区的深坑内,自北向东大致呈一字形排列,墓葬的上面已经被挖去4米深的填土。这三座墓葬就是我们要讲的夫、妻、妾三人的墓葬,其中丈夫的墓葬M3位于中间,妻妾之墓(M2与M4)分列东西两旁。
需要指出的是,在M1发掘之前的1986年5月8日,四号墓(M4)就开始发掘了,但仅挖了4天,就暂时停止,转到了M1的发掘上来。当初考虑到该墓的上部已经被挖掉了4米的填土,距离墓葬底部可能更近,挖起来会省力省时一些儿,所以才将它列为首先发掘的目标。
为了应国墓地下半年的发掘工作,河南省文物研究所确定由郝本性所长任考古领队,对古墓葬发掘进行指导,姜涛常驻工地负责发掘具体事宜,王胜利和我为主要发掘成员。9月18日,姜涛、王胜利和我一行三人从郑州出发,当天抵达平顶山市,后在贺主任等人的陪同下,赶赴滍阳岭应国墓地,与各个砖厂厂长共同协商我们的居住、伙食、用工等问题,最后决定暂时居住在当时新盖的郊区经联社砖厂办公室内。
9月21日上午,我们再度赶到工地,下午即开始清理上半年已开始发掘的四号墓M4。当我们彻底清除墓室内因夏季多雨而形成的淤泥之后,发现该墓墓室中部有一个圆形盗洞,直径约有0.7米~0.8米。不用说,它肯定是当在我们发掘完M1暂时撤离后被人盗挖的,因为当时盗墓活动远不像今天这样猖獗,所以我们没有特别重视这几座墓葬的安全问题,只是在临走时委托砖厂代为看管而已。这个盗洞尽管已经被填实,且因夏天里阴雨不断,长期浸泡在水里,但那新挖的痕迹还是比较明显。
9月22日,M3与M2的发掘工作也同时展开。发掘伊始,我们就每座墓葬发掘的记录工作进行了大致的分工:由王胜利与平顶山市文物办的孙清远负责靠西边的墓葬M2,姜涛与刚从郑州大学考古专业毕业新分到平顶山市文物办的娄金山负责中间的M3,我负责靠东边的M4的发掘记录。但没过多久,娄金山由于要到河南桐柏县执行新大学生下基层锻炼并扶贫的任务,离开了工地,所以M3的发掘暂时停了一段时间。此后,我们四个人平时各负其责,必要时相互配合,相互支援,共同协作。
在这三座墓中,M3是其中最大的一座,从其位置上判断,它应当是一座主墓,所以从一开始就对它特别重视。墓室南部叠压着一座汉代砖室墓,由于此处距离原地表已经有4米深,所以砖室墓已经到了墓底,只剩下几块铺底的残块而已,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清理完砖室墓之后,M3完全暴露出来,这是一座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南北方向,略偏西2°,墓口南北长6米,宽4.6米。根据以往发现的两周时期贵族大墓来看,其墓葬结构大都是口大底小,因此如果加上已经被挖掉的4米深,那么M3的口部还要比现在大出很多,所以这座墓在应国墓地无疑应算是一座大型墓葬。墓内填土是由黄沙土与褐色黏土相混合的“五花土”,显然经过层层轻微夯打,只是软硬不匀。填土中发现许多已经炭化的黑褐色与红褐色茅草叶痕迹,这表明该墓的埋葬时间当在草木旺盛的夏秋之季。
9月26日下午,墓室西南角发现一个直径0.6米的圆形洞口,其中填土多为灰白色粉状物,显然是木质棺椁腐朽灰痕与“五花土”相掺和而形成的。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这也是一个盗洞?因为M4的盗洞已经给粗心大意的我们敲响了警钟,让人意识到眼下已经有人在打这批墓葬的主意。
27日,沿墓室四周距离墓壁0.4米~0.6米处,出现一周已经腐朽成灰白色的长方形木椁痕迹,这表明该墓即将到达墓底。就在这时,椁室内东北角也发现一个空洞,直径为0.3米。由于洞口直径太小,不能纳盗贼,显然不是盗洞,难道是一个兽洞不成?然而不多时,在清理过程中,墓室中部发现一个长径2米,短径1.4米的塌陷式椭圆形大空洞。对于如此大的洞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排除盗洞的可能性。这可怎么得了?但是在发掘刚开始的时候,在该墓范围内并没有发现盗洞啊!这不应该是盗洞,一定不是!
谁都知道,这只是我们大家的一种愿望而已,其实内心已经凉了半截,不敢再抱太大希望,试想一座墓葬竟有3个盗洞,其中一个盗洞长达2米,墓底部还能够剩下什么?谜底究竟是什么,有待次日或许即见分晓,但不巧的是当夜就开始下起雨来,第二天只好停工休息。由于这三座墓相距较近,又是同时开始发掘,墓葬周边很快堆积大量虚土,墓内填土向上转运受到严重阻碍,所以此后一连数天M3都暂时停工,集中全部人员对付这个问题。
为了确定“盗洞”的位置与实际大小,10月3日、4日,我们首先铲平工作面,M3墓室周边,总算把木椁室清理出来,据测量其南北长为4.7米,东西宽为3米,木椁壁板与盖板都已经全部腐朽,呈现出灰白色粉末状痕迹。椁盖板呈东西向放置,南北依次排列,痕迹宽度为0.1米~0.2米,由于木椁板的腐朽坍塌,四周的椁盖板都向中间倾斜。按照商周时期土坑竖穴墓的发掘规则,当木椁出现之后,我们就只能够清理椁内部分,周边要留出来,因为那是掩埋棺椁时填充于墓圹与木椁之间的填土,为了使临时在墓穴里搭建起来的木椁更加稳固,填埋时还要不断地分层进行夯打,所以也就显得较为坚实,这叫做熟土二层台,如果是在墓底周边特以建设一个生土台阶,而且木椁紧贴墓壁放置,那么它就应该称为生土二层台。
10月5日,M3的发掘再停工一天,仍为支援其他两座墓。该墓的木椁板已经完全清理出来,而且已经下降1米有零,据同时期墓葬的情况判断,目前的工作面距离墓底顶多不足1米,到达墓底指日可待。之所以对于这座墓葬的发掘一再延长时日,其中一部分原因主要是由于大家不愿意及早看到那种早已预料到的不堪入目的悲惨结局——墓内随葬器物已经被盗一空的场景。
10月6日,发掘工作再度开始,大家舍弃了大三齿耙与铁锨,用小手铲与毛刷仔细清理椁室中部塌陷于盗洞内的填土,我突然发现那上面竟然也同样有着椁盖板的痕迹,而且宽度与方向都与东西两边的盖板相一致,说明椁室中部的这个椭圆形大坑只不过是由于椁盖板腐朽后墓室内填土整个向下塌陷的结果,并不是一个真盗洞。因为如果是真盗洞,洞里的填土应该都是松软而被新近扰乱的,上面是不会有排列整齐的椁盖板痕迹的,这是墓葬发掘中的常识。
这个新的发现,使我们从内心深处重新燃起了那已经泯灭的希望。于是,大家像是被打了一支兴奋剂,顿时来了劲头,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那个曾经被称为“盗洞”的大坑内的每一寸土地。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出铜器了!”我循声看去,确实看到有一件青铜器沉睡在里面。我用手铲仔细拨去周边的虚土,左右并列放置的2件铜编钟顿时呈现在我们面前。太突然了,刚才大家还在失望之极,一会儿工夫就送来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喜讯,即便是高兴都有点来不及。经测量,这2件编钟距离发掘时的地面只有1.58米,谁能想得到呢?我们赶紧取来照相机,为新到来的贵宾拍照留影。
因为按照田野考古操作规程,古墓葬的清理应当在同一个平面上统一向下进行,所以暂时停止清理这座塌陷的大坑。与此同时,我们对前两个所谓“盗洞”重新进行审视与观察,结果发现:该墓椁室东北、西北、西南角的洞内填土如过筛一般,呈细小而浑圆的颗粒状,果然不像是盗洞填土。经仔细研究与反复讨论,大家一直认为,这座墓并没有被盗掘过,所谓“盗洞”其实是某种动物的巢穴,最大可能是鼠穴,因为老鼠最喜欢在土壤松软的地方构筑家园,而椁室四角由于椁壁板结合部的相互支撑作用往往会出现空洞现象,因而成为老鼠优先选择的理想场所。
在吃了定心丸之后,大家原本十分沉重的心情,在经历了无比激动之后慢慢平静下来,接着变得轻松而愉快。每一个人都像是上满了发条的闹钟一样,充满着无穷的力量等待着释放,于是工作起来干劲十足。发掘工作继续进行,随葬器物不断涌现,大家个个心花怒放,喜形于色,都在紧张地忙碌着,没有一个旁观者。姜涛一边清理,一边嘱咐大家要仔细、认真、不要操之过急;我也一再劝大家放慢清理速度,以免将随葬器物移动了位置,并提醒他们时时小心脚下,千万不要踩到器物。当天下午,省文物研究所王润杰书记、杨肇清副所长与李延斌等到工地参观指导,并亲自下到墓坑内清理文物。
经过两天多的劳动,真可谓是墓室尽文物,满目是青铜。截至10月9日,在椁室东侧自南向北依次出现了三套铜、石类打击乐器,即铜编镈8件,铜编钟9件,石编磬13件。它们各自从大到小排列有序,其中铜编镈呈曲尺形排列,铜编钟呈南北向排列,石编磬似乎分为两组,两组之间有五六十厘米的空隙。编钟与编镈一件挨着一件放置,井然有序,石编磬则相互之间叠放在一起。从其排列位置诸方面观察,铜编镈、铜编钟、石编磬在埋葬时原本都悬挂在木质乐器架上,后来由于绑缚的绳索腐朽断裂,才导致它们依照次序地迭落在椁底板上。椁室西北角有一铜鼎,盖部已被压破。椁室南侧整齐地排列放置着上百枚石贝、骨贝与海贝,与铜车马器与兵器等。其中贝类物品每一个上面都有穿孔,显然原本是相互串联着放在一起的。它们最早的时候原本是货币,在这里充作供死者使用的冥币,入葬时用线绳串联着悬挂在灵柩即木棺上面。
从多方面分析,墓葬中的随葬器物分门别类地放置在各个不同的地方,椁室的四周各为一个器物群,每一个器物群之间都以木板相间隔,从而成为4个简易的器物箱,其中北边的为头箱,南边的为足箱,东西两侧的是边箱。这些木板已经腐朽不存,剩下的只是一些灰白色痕迹而已。
椁室北端的头箱较其他各箱都更为宽广,该墓的大量铜礼器都集中在这里,自西向东排列为两行,计有铜鼎9件,铜敦2件,铜浴缶2件,铜簠4件,尊缶4件。除此之外,椁室西北角还发现有许多铜戈、铜矛等兵器,以及车軎、车辖、马衔等铜车马器。这些大型铜礼器上面大都覆盖有一层木板灰,显然应是椁盖板腐朽塌陷时迭落于器物上面的。并且器物表面还髹有数层漆,往往是一层黑漆一层红漆相间隔。黑漆表面用红彩绘画有许多小蛇相互盘绕而成的蟠螭纹,笔画纤细且很规整,刚刚剥离之时十分鲜艳,清新悦目。就在这些铜礼器的南侧有一大片金箔,金光灿灿,耀眼夺目。由于棺椁的腐朽塌陷,这些金箔或已破碎,或已变形,或折叠在一起,或为圆形、梯形、弧形、条形等,上面还压印有不十分清晰的花纹,原本可能是贴在铜鼎或其他器物上面的装饰品。
在椁室中部偏西处放置着双层木棺,即内外棺,棺盖表面皆髹一层红漆,棺木板已腐朽成灰白色痕迹,棺盖板与底板相叠着紧贴在一起。
10月13日上午,为给应国墓地博物馆开放的第二个展室拍照留念,大家仔细清扫文物展品周围的填土,从郑州赶来工地的省文物研究所摄影师郭民卿拍摄了该墓的文物照片,并提取了录像资料。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