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底里应该还是好强的，偏身陷在泥窝，自己动弹不得。
如今这是听见有人肯拉拨自己，她心里感怀。任她捂着脸呜呜地哭了一会子，才叹息一声劝道，“文丫头，从前的事儿是不多说了，你自己也小，就是有心也无力。眼下这件事，可是事关你后辈子的大事，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可别瞒。这会子瞒了倒不要紧，就是怕你日后的日子不和顺，那才是……”
陆氏顿了顿，道，“往后要在婆家过上大半辈子呢，嫁了人再想跳出来，那可不好跳。”
如此劝说了一会儿，沈乐文渐渐息了声，抬起红肿却透着清亮的眼儿瞅了瞅陆氏，好一会儿才说，“二婶儿要我说，那我就厚着脸皮说了。”
她把下唇咬了又松，松了又咬，好一会子才接着道，“我不要多厚的家底子，也不要那种油嘴滑舌只会翻话不知道干活儿的。只要肯干心思正，哪怕是老实木讷些，也成。还有……”她瞅着自己手中被泪水几乎染透了帕子，定了好一会儿神，道，“秀丫头，我是打算带她走的。这家人，得能容下这个。”
她先前的话，陆氏倒也对理解，这是她对她爹娘那样的人寒了心。可后头的话，却让陆氏微微讶异地皱了眉，“你这是什么话？你要带秀丫头走，将来准备替她发嫁吗？”
沈乐文顿儿也不打地点了下头，“她自小和我最亲近，我不带她走，她自个儿留下，怪孤单的……”
话没说完，就叫陆氏气笑不得地打断了，“你这想得也是没边儿的事儿。再没有姐姐出嫁还带着妹妹的。要是家里的人都死绝了，那是没话说。可咱们老沈家一大家子人呢，你爷爷嬷嬷亲哥嫂都在，哪能让你带着妹妹出门子？你这是不打你爷爷嬷嬷，还有我们这些人的脸？”
沈乐文不由得一呆，她还真没想过这个……
陆氏瞅着她这呆怔的样子，又笑叹了一声，“再有，你自己现在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还两说呢，替秀丫头发嫁这话，也太早了。便是能找着一个不嫌弃你带着妹妹，你爷爷嬷嬷哥嫂还有你二叔三叔他们，也同意你带着秀丫头走，将来就凭你自己个儿，你能替她置办什么样像样的嫁妆？没有像样的嫁妆，她又是从已出了门子的姐姐家出的门子，稍微有些家财或者是人才稍微好些人家，能愿意结这门亲？”
“你这不是为了秀丫头好，而是想瞅着她不好呢！”陆氏最后说道。
沈乐文当然是一心为了妹妹好，陆氏最后一句话，她听得刺耳，忙道，“二婶儿，我没这么想……”
陆氏道，“你心里虽然没有这么想，可只要这么做了，不是也是了。你自己想想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不用陆氏再解释，沈乐文已经知道是自己没有想周全。
只是她不带沈乐秀走，自己哪放心得下？
这小姐妹形影不离的，陆氏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任她自己想了一会儿，就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和松哥儿材哥儿中间差着年岁，原就不大亲近。再有，你大嫂和你三嫂，和你娘那里都有不痛快。你们两个心里有愧，放下不心结去亲近她们。可他们终是你们的亲哥嫂，要在老宅住的不痛快，就搬到你大嫂家住一段日子。”
沈陈氏对两个丫头不好的事儿，陆氏也听沈老三提过两句。
陆氏是再不知道怎么说这个沈陈氏才好。反正，儿孙们只要明里暗里抹过她的面子的，那都是仇人！
沈乐文闹的那一出，明着是闹马氏，其实也是在闹她。
她又是个做嬷嬷的，坐在长辈的位子上，除了老沈头能说她两句，这个世上再没人能管得住她。如今抹了她面子的孙女儿又住到她眼皮子底下，靠着她过活，那一腔的憋闷气，哪能不趁机可劲儿的往外撒？
对此，陆氏也无奈，也懒得去和她磨嘴皮子说道理。
干脆就远着吧。
沈乐文听了半晌没言语。
陆氏就道，“现在说这个话还早，就是你的事儿办得顺了，到出门子，也且得一年呢。这一年里头，你和秀丫头再想想，再看看。再有，你也劝劝秀丫头，你大嫂三嫂虽说对你娘有意见，可是早和我说过了呢，你娘是你娘，你们是你们，两不相干。她们都摆出这个姿态了，你们也不好一味的远着。”
“兄弟姊妹们亲近了，将来呢，在婆家有什么事儿，还要靠娘家的哥嫂替你们出面撑腰子呢。”
这回沈乐文缓慢地点了点头。
陆氏舒了一口气，接着说回正事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要在家里呆多长的时候，你爷爷即托了我，我就紧着张罗起来了。”
沈乐文先是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忸怩地说道，“谢谢二婶儿了。”
“不用谢。”陆氏爽朗地摆摆手，神态也很坦荡，“我实话和你说，你对你娘是有意见不假。可你们这些侄子侄女要是愿意来亲近我，我心里一百个高兴，再不会往外推的。”
“嗯。我知道了。”沈乐文低低地应了一声，抬头往堂屋里四下一溜，咬着下唇，咬了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前二婶儿收拾家里，我也没帮什么忙。这会子，不知道还有我能做的活没有？”
陆氏摆手笑，“没有。你只管在坊子里好好的干活儿，就是对我和你二叔的一番心意了。”
沈乐文点了点头，有些别扭地再次谢过陆氏，往坊子里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听说陆氏正在张罗闺女的亲事的马氏就气得一抬脚就到了沈老二家理论。
陆氏不等她说完，就摆手道，“你别和我扯，有什么话你找爹去，这是爹派给我的活儿！”
自打上回在府城，老沈头吼过马氏之后，马氏对这个公爹又怯了起来，不敢去老宅问老沈头，回到家在沈老大面前嘟嘟哝哝地撒那一腔不满，又撺掇沈老大去找老沈头说这件事。
可是沈老大现今除了吃喝，旁的一概不想管，还是和上回沈乐文沈乐秀姐妹俩被接到老宅时一样，背着手自得晃着身子，一步三颠的往外走着，一边拖着长音道，“先有人替我养闺女，接着又有人替我给她们发嫁，这是好事啊，我还乐得清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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