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畅

    在秘鲁的首都利马，有成千上万的孩子在饥饿、贫穷的日子中生活，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孤儿。这些孩子有的在利马脏乱的街道上兜售自己的技术——他们使用廉价的鞋油招揽游客，为他们擦鞋，从而养活自己；有的在人多处钻来钻去大声吆喝着卖小报以帮补家用；有的干脆跟在体面的游人后面，礼貌而机灵地或为他们引路、或帮他们拎包以讨要几个索尔为生。

    这是1987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匆匆去往利马塞拉同宾馆的美国国际经济发展咨询专家布鲁斯·艾伦·约翰逊先生突然听到背后有人用西班牙语对他喊：“先生，您能给一个挨饿的孩子100索尔（当时合22美分）吗？”

    布鲁斯先生转过身，见一个穿着破烂T恤衫的黑发少年朝他走过来。他眼里闪着机敏的光。很显然，这是一个街头流浪儿。

    “你可比我还胖啊！”布鲁斯笑着说。

    “是啊，不过，大部分游客在有人要钱时都给，”少年并不十分失望地说，“不管给不给，还是谢谢了。再见。”

    当他转身要走时，布鲁斯先生叫住了他：“我正想吃点儿有名的辣味肉粽，你知道哪儿有吗？”

    “朋友，我知道整个利马城里最好的辣味肉粽！”

    他将这位咨询专家带到一个年久失修的小店，在那里，他们享用了极好的肉粽和咖啡。布鲁斯先生在世界各地见过很多苦难的孩子，而他觉得眼前这个孩子看上去却不一般，尽管有露宿街头的不幸，他对生活却充满热情和爱恋。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布鲁斯问。

    “大卫，10岁。”流浪少年爽快地回答。

    大卫——布鲁斯不由得想到《圣经》里那位杀死巨人哥利亚的勇士，他因为热爱自己的人民而成为伟人。当然，他知道这些联系显然有些牵强附会。不过，他当真有些喜欢眼前这个少年了。

    “我叫布鲁斯。”他说。

    “啊，布鲁斯先生。”他用的是西班牙发音。

    布鲁斯先生发现大卫已经开始舔那裹肉粽的玉米包皮，就又给他买了一块。

    “大卫，”他问道，“你想干点什么？你打算怎么生活？”布鲁斯先生从刚才的谈话中已经得知，他没上过学，但一直在坚持自学，而且拥有两本平装小说和一本旧的字典，并为此感到自豪。

    听到布鲁斯先生的问话，大卫抬起头来，用那样一种锐利的目光直对着他的眼睛。“我想建立自己的擦鞋业。”他的话里包含着一种坚定的决心，而这种决心只有那些明确了自己的目标，而且坚信这一目标终归能够实现的人才会有。

    “大卫，你有资金吗？”布鲁斯先生接着问。大卫把手伸进他那破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把500索尔的票子，总共合9美元。在秘鲁，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已经是很多了。所以，布鲁斯先生略略有点吃惊：“你从哪里弄到那么多钱？”

    “从游客那里。”大卫一点也不掩饰地回答。

    布鲁斯先生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他知道，一般来说，游客都有一颗慈善的心。

    “大卫，你听我说。”大卫睁大眼看着布鲁斯。“我想当你的风险投资人。就是说，我给你提供你所需要的短缺资金，而你得把赚的钱给我一部分，公平吗？”

    大卫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么，大卫，让我们来算一笔账。这位女士在做卖肉粽的生意，她每块肉粽要25索尔，我觉得价格很合理。可是，假如她每块肉粽要1000索尔呢？”

    “嘿，朋友，你要是买的话，你就是个十足的傻佬！”

    “说的对。不过，我很可能不买，是不是？”

    大卫用力点点头。

    “成交一笔生意时，价格就是顾客乐意出的钱，它是由顾客决定的。”

    “嗯，那我该要多少钱呢？”

    “别人现在擦一双鞋要多少钱？”

    “275索尔。”大卫马上又补充道：“但是，他们多数都没什么技术！”

    “你觉得你能和你的竞争者——其他的擦鞋工们擦得一样好吗？”

    “我比他们谁擦得都好！”

    “那你为什么不提供更好的服务，并多收几索尔呢？如果你比别人擦得都好，人们会乐意多付一些钱给你的。”

    “真的？”

    布鲁斯先生抚摸着他的头，说：“真的！走，咱们买擦鞋用具去。”

    在一家萧索的小店，他们以廉价购得一只用过的旧擦鞋箱，又买了鞋油、刷子和擦布。这时大卫已负债9美元。

    他决定把鞋摊儿摆在圣马丁广场，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那里已经有20多个有稳定顾客的擦鞋工了，挨着他们，生意不一定好做。

    “哪里还有人多的地方呢？”布鲁斯先生提醒他。

    “去塞拉通宾馆！”大卫眼睛一亮，“那里有一车一车的游客，他们都有一颗慷慨的心和一双穿脏的鞋。像您。”大卫望着布鲁斯先生，笑了。

    在去塞拉通宾馆的路上，他们讨论了怎样公平地与已经在那里的几个孩子竞争的问题。最后，他们一致认为，技术水平和服务态度应是赢得生意的最有效的手段。

    来到塞拉通宾馆，大卫问清了布鲁斯先生的房间号，就拉开架式摆起了鞋摊儿。

    在宾馆大厅里，布鲁斯先生说服了一位英国游客出去把鞋擦一擦，他给大卫带来了第一位顾客。

    大卫小心地挽起那位英国游客的裤腿，取出相应颜色的鞋油，以极大的热情投入了工作。大卫快速地拉动着他的擦布，其派头犹如小提琴大师海费茨拉他的小提琴，那位英国人也对他的技艺惊叹不已。不一会儿，那双鞋就被擦得明亮洁净，好像新鞋一般。

    “你干得真出色，小家伙！”那位英国人说，“你要多少钱？”

    大卫看了看布鲁斯。布鲁斯两手一摊，让他自己决定。

    “300索尔，先生。”

    布鲁斯先生笑了。300索尔——把竞争价高出6美分。

    那位英国游客从口袋里抽出一张500索尔的票子，“这是付给干活儿出色的人的。”说完，把票子递给了不知所措的大卫。“下午晚些时候我再动员几个朋友也到你这儿来，再见！”

    看着这生平第一次挣得的钱，大卫不禁热泪盈眶。布鲁斯先生朝他挤了挤眼，就转身回到他在塞拉通宾馆的房间去了。但他仍不时从阳台上探出身来，看那男孩儿怎样像勇士战胜哥利亚巨人那样在竞争中取胜。

    大卫的顾客逐渐多了起来。他发明了一种招揽顾客的方法，这种方法从未失败过。每当他见到有人走过来，总是上前躬身施礼，喊道：“先生，我擦得最好！”

    几个小时后，看门的人给布鲁斯先生打来电话，说他们抓住了一个企图溜到他房间里来的流浪儿。这个孩子不停地威胁说，要是他们把他推出去，布鲁斯先生会把他们赶过安第斯山，赶到厄瓜多尔去。

    布鲁斯先生笑了。“那个孩子是我的经营伙伴，”他说，“请让他马上进来！”

    大卫挺着他那1.2米高的身板，拍拍擦鞋箱上的尘土，神奇非凡地走进了电梯。

    布鲁斯先生打开房门，见大卫手里捧着一堆100索尔的硬币和500索尔的票子。“我不知应该怎样和您分成，但我必须给您。”

    他们一起把钱数了数。等还够布鲁斯先生那9美元投资以后，大卫还剩下2.7美元。布鲁斯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这位小企业家，说：“为你自己攒学费，多学点知识挣大钱吧。”他知道，从那以后，大卫会挣得更多。

    大为定睛望着他的投资者，在转身要走前，伸出了那沾满了鞋油的小手。“先生，”他轻声说，“将来，我会挣到足够的钱到美国去看您。”

    布鲁斯紧紧握住他的手。“那真是太好了。但同时你会挣到很多的钱给秘鲁的！”

    大卫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的。”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看着布鲁斯。“向上！”他一边喊道，一边拇指向上，把胳膊举到空中。

    “向上！”布鲁斯先生回应着，笑了。他看到大卫那染黑的拇指下，是一条擦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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