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y Hawley 王国琮 许效礼/译

    第二辑：陪你一起找罗马

    那个星期五的早上，当L1011航班飞离奥兰多机场的时候，我们这群人是穿着入时、精神抖擞的。清晨航班搭载的主要是前往亚特兰大出差一两天的职业人士。向四周打量一下，看到的多是品牌西装、标准经理人式发型、皮质公文包以及老练的商务旅行者用的各种装束。我身子往后一靠，准备轻轻松松读点什么，度过时下这短暂的飞行。

    刚起飞，就分明让人感到出了什么差错。飞机上下颠簸，左右摇晃。有出门经验的人，连我在内，都四下环顾着，会心地笑了。大伙儿的表情在告诉彼此，像这样的小麻烦和混乱我们以前都遇到过。如果你飞机坐多了，这类事情见多了，也就学会对此无动于衷了。

    但是，我们这次可没无动于衷多久。在空中飞行不几分钟，飞机就一只机翼朝下，开始疯了似的下坠。尽管飞机爬高了些，但一点用都没有。飞行员很快就严肃地向乘客作了通报。

    “我们现在遇到了麻烦，”他说，“目前看来前轮转向装置已经坏了。指示器显示，液压系统失灵。我们得返回奥兰多机场。因为没有液压装置，所以不能肯定起落架能不能固定得住。乘务人员将帮助你们作好着陆时防冲击的准备。还有，你们看一下窗外，就会看见我们正在把飞机上的燃油倒掉。我们想尽量减轻飞机的负荷，以应对着陆时的颠簸。”

    也就是说，我们就要坠机了。从飞机油箱里倒出的几百加仑燃油在我眼前的舷窗外飞流直下，没有比这种景象更能让人清醒的了。乘务人员帮助大家做好防冲击姿势，还尽力安慰那些已经歇斯底里的人们。

    我看了一下这些出公差的旅伴们，大吃一惊地发现他们已经神情突变。此时许多人显然吓坏了。甚至那些最泰然自若的人也显得表情严峻，面如土色。没错，他们的脸色实际上看起来发灰，这种脸色我可从来没见过。在场的没有一个例外。面对死神谁都会害怕的，我暗自思忖。每个人都这般或那般地失态。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看看有没有人，在这种形势下，仰赖其真正的勇气和伟大的信仰，依然能保持沉着冷静，但是没发现一个。后来，在左边几排远的地方，我听到了一个从容依旧的声音，一位女性的声音。语调绝对正常，就像普通聊天一样，既没有颤抖也没有紧张，而是一种悦耳、平静的语调。我想弄清这声音是谁发出的？

    四周都有人在哭。许多人号啕着，尖叫着。几个男人死死抓住座位扶手，咬紧牙关，竭力保持镇静，但是浑身上下却透出了惶恐。尽管我的信仰使自己没有失控，但是此刻却怎么也做不到像听到的那个暖人的声音那样，那么镇定，那么温柔。最后，我看到了她。

    在一片混乱中，一位母亲正在说话，一个劲儿地对着自己的孩子说话。这位妇女35岁左右的样子，无论怎么看都貌不出众。她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女儿的脸，女儿看起来有4岁了。孩子察觉到了母亲话的分量，正在全神贯注地听。母亲凝视的目光让孩子听得聚精会神，似乎一点也不为周围人们哀伤和惊恐的声音所动。

    我脑子里闪现出另一个小姑娘的形象，她是最近一场空难的幸存者。据推测，她之所以能活下来，全亏了母亲用安全带把她们捆在一起，把她压在身下保护了她。母亲却没能活下来。报纸用几个星期的时间追踪报道了事后心理医生对她的治疗。治疗的目的是驱除常常困扰幸存者的负罪感和自贱感。医生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小女孩，母亲丧命并非她的过错。但愿眼前这事不要出现这种结局。

    我竭力想听清眼前这位母亲在告诉孩子些什么。我身不由己，也需要听一听。终于，侧过身去，奇妙得很，我居然听清了这温柔而自信的声音，那语调是那么让人宽心。母亲一遍遍地说：“我十分爱你。你相信我爱你胜过一切吗？”

    “是的，妈妈。”小姑娘答道。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永远爱你。你是个好孩子。有时出事不是你的过错，你还是好孩子。我的爱将永远与你伴随。”

    接着，母亲便伏身遮住女儿，把座位上的安全带系在两个人身上，等待空难的降临。如有神助一般，我们的起落架居然挺住了，原本似乎注定的着陆惨剧却没有发生。一切都在几秒钟内结束了。

    那天我听到的那个声音没有丝毫的动摇，没有流露出半点犹豫。它拥有一份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身体上来讲都令人难以置信的平和。我们这些饱经世事的买卖人当时没有一个说话声音不打颤的。只有最伟大的勇气，再加上更博大的爱心的支撑，才使这位母亲挺住了，超然于周围的混乱之上。这位母亲让我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英雄本色。在那几分钟内，我听到的是勇敢者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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