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个外号，叫“美妮儿”，这当然是一群男孩子叫出来的，有的时候我正坐在屋子里看书，就会听到楼道边有人喊：“美妮儿，快下来呀！”
要正赶上燕子的父亲在家，那么，隔着窗子会有一声不礼貌的回答：“滚！”
“我爸那人，太粗。”
有一次燕子到我家里来借书，为了掩饰眼角那一块青色的尴尬，她自言自语地对我说。
我了解到，她父亲是一家不太景气的工厂的车间主任，厂子连年发不满工资，吃上顿愁下顿的，拿拿不起，放放不下，舍又舍不出，弄得她父亲一天到晚和酒较劲，动不动就喝得东倒西歪。
母亲呢？
母亲是一家公司的职员，业余时间全部投入到传销事业中，每天活得热情奔放，慷慨激昂。燕子说不明白，其实谁也说不明白她那些钱是怎么来的，先是大笔大笔地寄到公司，终于惹得人言沸沸，又转寄到家里，这本来是件好事，可父亲觉得他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指桑骂槐，摔锅砸碗，逼得母亲又把她的“财宝”转到什么亲戚家。
燕子在一所普通中学读书，初三，学习成绩不是很好，开家长会的时候，她的家长总缺席，时间久了，连老师也不觉得稀奇。她的座位从前排给调到后排的角落里，她在老师眼里越来越是一个问题孩子，只要她不打扰别人，老师也懒得管她。燕子似乎真成了一个问题孩子。
比如说街上的那些男孩子，见到她就吹口哨，她怎么忍也忍不住南他们笑一笑，招招手，这是一种很快乐的表示友好的方式，很简单，也很公式化，这当然不排除给某个唇边刚刚露出绒毛的男孩子造成误会，但更多的男孩子心地奔跑和大笑。他们有时也唱一首叫《快乐鸟》的歌，只是那首歌给成群的男孩子合唱实在难听！
比如常有一群男生女生在燕子的父母不在时跑到她家里来玩，她家房子比较大，条件也越来越不错，他们在一起唱歌、打扑克，有时也见几个男生到楼下小铺搬一箱啤酒上去，这是最为邻居大妈所看不惯的一件事，但似乎每个人当孩子的时候都有这样的冲动，想抽烟，想喝酒，女孩子则喜欢勾勾织织，或者对着街上专卖店的一件好衣服愣愣发呆。
比如……
老师曾对燕子的父亲说：“再这样找你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燕子的父亲就把自己的愤怒和哀叹浸泡在酒中。
燕子的母亲似乎和老师关系很好，她常打电话到学校，找燕子的班主任，她假装路过学校的样子，把老师约到门口，往她手里塞这样或那样的礼物，有段时间她还想发展老师参加传销，大大地说了传销的好处。这些事燕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燕子觉得自己活在真空里。
父亲偶尔管教她，一是他特别清醒，一是他大醉之后，只有在这样两种状态下，父亲才会伸出他粗糙的手，在燕子的脸上狠狠地爱抚。燕子在日记本上记下每一句父亲骂过她的话：“不要脸”、“滚”、“没出息”、“死掉算了”……常用的有三十种之多。
母亲常用钱来表示她的温暖，燕子的口袋里总有许多钱，除了她开朗、外向的性格，出手大方也是她周围经常围绕一批男孩女孩的一个很大因素。但母亲好像永远也不知道，燕子有时需要和她静坐一个下午，这是母女关爱的一个重要表现，需要和母亲上街，需要母亲给她推荐一种好一点的卫生巾（这比广告来得真实可信），需要母亲敞开怀抱轻轻抱着她并拍打她的后背。
燕子需要的东西太多。
可燕子对我说：“真的，我好像进入了一个误区。”
好像燕子这种女孩长大了也没有什么前途，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淘气的女孩一样有她伟大的理想。比如说燕子，她想当一个播音员，她喜欢坐在直播间带着耳机和听众交谈的氛围，喜欢直对心灵敞开心扉。她也曾把她的理想告诉她的家人和老师，可他们告诉她的只有一句话：“你的功课不好，你的幻想是不合实际的。”
“唉！”我听见燕子沉沉地叹息。
下雨了，雨打在房檐上，又滴滴地落下来，从檐边到地面有一条细密的雨瀑。我的眼前幻化出落寞的燕子出神地望着雨滴发呆，她一只手拢着她的长发，一边低声自语，她说：“你们总能听到我的笑声，但，你们并不知道我不快乐！”
也许这天是燕子的生日。
她还没有听到一个人祝她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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