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眼,光影晃动,有什么东西倒影在了那白色的帐子上,随风而动,竟然像是成群结队飞行的大雁、天空,广大而自由。
十五侧身躺在床上不禁伸手,可突然,她眼瞳大睁,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看到琉璃灯火下,一个人正斜靠在雕花榻上。
那雕花榻正面向她所在的床,因此她起床就看到他了,长发如墨,黑袍上的番金莲肆意张扬,手指修长灵动,低垂的眉眼安静而认真。
很快,他手心里就多出一只像鸟一一样的东西,十五抬头看到所睡的床上竟然挂满了窜在一起的——难道他说的纸鹤?
“大人……我……”她跳下床,恭敬地唤了一声,面色十分尴尬。小鱼儿,似乎不在屋里。
“我怕你呼噜声吵到小鱼儿,就把他抱到隔壁去了。”他没有抬眼,依旧专注地叠着手里的东西。
十五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明明自己睡了很久,怎么还没有天亮。
“别看了,你睡了一天一夜了。你到底多久没有睡觉了……就算是放把火烧了这个房子,你估计都醒不过来。”说着,他将将叠好的纸鹤放在旁边,十五这才发现,他身边的小篮子里竟然都装满了。他这是坐在这里多久了?
“有些天没有睡觉了。”她垂着头答道。
“别站着。过来。”他抬眼,碧眸子里一片艳色,十分耀眼。
脑子里全是前天晚上,他那句: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你不愿意说。
当时情况危急,听到这句话,她根本顾不上震撼,就陷入了他和舒池的对决中。
可此时想来,竟然有一种被窥视了内心的尴尬和无地自容,更有一种行窃被当场抓住的害怕和恐慌。
“我……”她手心出汗,竟然开始紧张,最后只得用求饶的口气道:“我全身都是血腥味,脏得狠。”
“我又不吃你,你怕什么?反倒是,我怕你把持不住流鼻血,然后将我吃了。”
他托着下巴,微微眯眼朝十五露出那颠倒众生的妩媚笑容,那红唇上的美人裂美得让人窒息,十五只觉得鼻子又一股暖流,忙将鼻子捂住。
却恼怒,这长相高雅的贵公子说话越发的没有羞耻了。
可如此,那无耻的贵公子,已经贴了过来,十五吓得一个后退,直接跌在床上,大喊道:“大人,小的身上真的好臭。”
“喏。”
他单手撑着身体支在她上方,眉目含笑,眸色波光潋滟倒映出她尴尬且通红的脸,这一下,十五发现自己的假脸竟也不在了……
“大人……”
看着他纤长的睫羽,十五声音哆嗦,鼻子一阵暖热,无错的唤道。
“你这声音,像是在勾引我。”他靠近,薄热清香气息从唇齿间吐出,烧得她整个脸通红,她想要避开,可他身体支在上方,不给他任何逃离的空间。他笑得妖冶,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丝帕,放在十五唇上,“你怎么又流鼻血了?”
“唔!”
十五一擦,没有血啊?他竟然调笑她。
十五抓着那丝帕,几乎要眩晕过去,企图像泥鳅一样从他身下滑过再打算逃跑,哪知他手一用力,竟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我身上真的好脏。”
十五恨不得钻到钻到地板下,旋即身子一轻,她落入了水中。
从水里面钻出来,十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热水浴桶里面,旁边放着一身干净的衣服。
十五看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只觉得水滚烫发热,水雾弥漫在眼眶,凝聚在睫毛上似要落下来。
“难道你还要我再帮你洗?”
莲绛宠溺的声音传来,十五吓得赶紧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在了水里,直到憋不住,才将头冒出来。
“再?”
十五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字,头皮顿时发麻,为什么莲绛要加一个‘再’字?
想到这里,一种莫名不安涌了上来,十五抓起丝帕忙浇了了一把水到脸上,可手却僵在半空,漆黑的双瞳涌起震惊,惶恐,不安随即又是惊喜。
那是……那是莲绛当日留下的那方丝帕,绣着莲花的一角被秋夜一澈撕掉,而自己也补得乱七八糟。
后面因为醉酒将它丢失,没想到,此时竟然在自己手心,而那绣了一半的莲花已经有人用针线细心的填补上。
甚至,在那多莲花旁边,还补上了一个字,五。
微微颔首,雾气凝结从的水珠儿从她睫毛上滑落,她将那方丝帕放在心口,似又听到他说:十五,我会等着你说喜欢我。
莲绛啊……
十五换好衣服,从内间走了出来,看到莲绛靠在小榻上,那素白的手里多出一个金灿灿的橘子。
他手指修长白皙秀美,生得比女子的还美了几分,一手托着橘子,一手捻着皮一点点的撕下来。
不过是剥橘子,可他做出来,偏偏动作轻柔优雅,似替心爱之人宽衣解带,竟出落出几分暧昧之味来。
“快来坐。”
十五走过去,有些不安地坐在他身边。
刚坐下,他已经将橘子上的那些筋络都撕得干干净净,递给了十五。
殿下亲自剥橘子,哪有不敢吃之命?
十五硬着头皮接过,却一下想起昨晚流水剥橘子的情景,不禁问:“大人,你喜欢吃橘子吗?”
莲绛碧色眼眸闪过一丝了然,“那你先尝尝味道如何,本宫再告诉你。”
橘子入口,十五当即惊呼,“酸?”
“酸?”莲绛媚眼如丝,托着十五的下巴,俯身就吻了过去,香软的蛇滑过她沐浴后滚烫的唇,在她呆滞间,撬开她贝齿,贪婪的掠过。
许久,他才满足地放开了她。琉璃灯下,她睁大着黝黑的大眼,面容清秀至极,宛如晨雾中羞涩待开的花朵,莲绛觉得喉头一紧,整个下腹都紧绷起来。
趁这个呆子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吃掉吧!
不行……如果这个时候吃了,那万一她发怒了,定然前功尽弃。
某人在内心深处咬着手绢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纠结一番之后,悲愤地放弃了“吃肉”。
白玉般的手指暧昧的滑过她被吮得通红的唇,然后放在自己自己唇上,舌在指尖上轻轻一舔,他笑得无比妖冶,“酸吗?我吃起来明明是甜的!”
望着那卖弄风骚的妖孽,十五大脑又是一片空白,全身就像被他点了穴一样,紧张得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狐媚般的脸越来越近,而自己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到最后,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那带着诱人香气的双唇并没有如期而至,过了许久,十五睁开眼,却看得到莲绛不知怎的,竟然坐在了对面的座位上,正一脸闲情逸致地看着自己。
而他那双眼眸,似一汪清澈的碧水,却没有一丝涟漪。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十五呼吸顿时急促,潮红的面色渐渐泛白。
难道说,刚刚自己出现了幻觉。竟然以为莲绛要吻自己?
“十五,你怎么了?”他询问的声音传来。
“没,没有……”十五的声音暗自颤抖。
“是吗?”他淡淡地答了一声,随即垂眸认真的叠着纸鹤。
他声线慵懒,十五只觉得自己的神经被他撩拨得一塌糊涂,心里慌张得不知所措。
偏在这时,他突然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严肃而认真地看着她,“十五,我问你一个问题呢?”
“大人您说。”
“听说女人期待被一个男人吻的时候,都会闭上眼睛,是不是真的?”
十五如被闪电劈中坐在那里,气血倒涌,下意识地捂住鼻子。不行,这一次真要流鼻血了!
“爹爹?”恰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身影像猫一样蹿了进来,然后嗖的一声钻进了十五怀里。还没有等她看清楚,一个小东西就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随即整个小脸蛋儿都贴着了过来。
“小鱼儿!”莲绛声音陡然下沉。
小鱼儿一听莲绛声音不对,回头一看,见莲绛青着一张脸像看到仇人一样盯着自己。
“咦?”小鱼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可一想到十五,不屑地撇了撇嘴,又回头抱着十五,“爹爹,你以前不要娘,现在你也不要小鱼儿了吗?”那语气,着实伤心。
可话刚落,小鱼儿就感到背后一道凉飕飕的目光,回头,又是那漂亮的娘。
此时的娘,美目含嗔,不,是美目含恨,恨不得将自己剁碎煮成鱼汤。
“娘,你病了?脸都绿的?”小东西靠在十五的怀里,一手勾着十五的脖子,一手指着莲绛的脸,那语气,几分担忧,几分嫌弃。
“你过来。”
莲绛露出一个看似温和且迷人的笑容。
“不要。”小鱼儿往十五怀里一缩,然后回头神色非常悲伤地看着十五,“爹爹,你可以不要娘,但是你一定要小鱼儿。”
“我没有不要你。”十五有些歉意地看着小鱼儿。
“那为什么这多天你不看小鱼?”小东西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十五顿觉心一软,抬手轻轻地替小东西把眼泪擦掉。
“我最近是有点忙。打算忙完了,再来看你的。”
“真的吗?”小东西眨了眨大眼睛,然后狠狠一抽鼻子,“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你嫌弃爹爹,连带也不要我了?”
十五嘴角一抽,偷偷看向莲绛。那刚刚还如花娇艳的脸,此时颇有些冷得吓人。那双眼睛正仇视地看着小鱼儿。十五下意识地将小鱼儿抱在怀里,小东西敏锐得狠,感到了一道十分不善甚至可以说杀气腾腾的眼神,当下回头。
“啊,娘,你的脸黑了?”
莲绛依旧保持着迷人且优雅的笑容,抬起莹白素手道:“来,让娘也抱抱你。”
“不,你的眼神好可怕。”小东西干脆翻了个身,将头埋在十五的右肩上,这下,小鱼儿发出一声惊呼,指着十五的衣襟,“爹爹,你流血了?”
十五一愣,看向自己的衣襟,果然看到几滴血,而自己的手心,竟然也是……难道是刚刚小鱼进来时,自己慌乱擦的。
“爹爹是不是病了?”
莲绛笑得花枝招展,“不是,你爹爹刚刚看到美色了。”
“什么是美色?把爹爹鼻血都看出来了。”
莲绛微微垂眸,露出一副含羞小媳妇模样,十五一看,背脊冷汗直冒。
“咳咳咳……”
门口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风尽抱着手臂瞟了一眼十五,然后对莲绛道:“被你踩断腿的那个人醒了!”
“断腿?”
十五大惊。
莲绛娇羞的小脸瞬间布霜,那翻脸果然比天气变化还快,眸子狠狠剐了一眼风尽,转眸又无辜地看着十五,“是这样的,我背他回来时,他从楼梯上不小心滚下去,然后退折了小小。”
“哦,应该没事的。”对着他那满心委屈的脸,再加上他那身份,纵然十五几十个疑问也只得咬牙吞着,不敢问!
“是没什么事。”风尽靠在门口上,幽幽叹了一口气,“腿我是给他接上了,额头上的洞也给他补好了,只是那胸口被人踹的几脚让他呼吸困难,虽说死不了,怕也活不久吧。”
“大人,我还是去看看吧。”
十五放下小鱼儿,那月夕若是死了,那关于舒池的线索就彻底的中断了。
看到十五一走,莲绛脸再度恢复森然,目光如刀一样落在了小鱼儿身上。
“臭鱼!”他像一只抓狂的猫一样扑了过去,揪着小鱼儿的衣服,指着小东西的鼻子恶狠狠道:“我警告你,现在开始,远离你爹爹三尺,不准碰她,不准往她身上蹭,不准往她怀里钻,更不准亲她!”
这小混球,竟然胳膊往外拐,不,是竟然从小就吃窝边草,盯着他莲绛的人了。白眼狼啊!
刚刚大好机会,他都‘忍辱负重’的掐掉了自己要去吃掉十五的冲动,却让这个小屁孩儿给占了便宜。
“还有,哪个浑蛋告诉你,说你爹爹不要我了?”他柳眉横竖,“你见过比我美的人吗?见我比我还芳华绝代,倾国倾城的人吗?见过像我这么温柔善良又贤惠人吗?你爹爹怎么会不要我?怎么可能舍得不要我?”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说什么十五嫌弃他!
小鱼儿无辜地望着莲绛,“前几日是你自己进宫对我说:小鱼儿如果你不跟我出宫,你爹爹就不要我们了。”
“……”
莲绛的脸微微僵住。
“而且,你明明被爹爹丢过一次嘛。”小东西如实说道。
哼,那一次如果不是自己,爹爹说不定真的不去抢莲绛回来了呢。
“你……”他眸光闪了闪,突然温和起来,“你在宫里面是不是很孤单?”
“嗯。”
“那要不要找一个人和你做伴啊。”
“谁啊?”小东西眨了眨眼睛,果然又被诱惑了。
“一个漂亮的小妹妹。小时候呢,可以玩可以抱,长大了呢就娶回家吃掉。多好。”
“娶回家吃掉?”小鱼儿好像有些动心了,“可是,没有小妹妹。”
“以后远离你爹爹,就有了。”
小鱼儿一脸茫然,莲绛已经甩袖走了出去,唤了冷护卫,指着小鱼儿,小声地说:“把那条臭鱼给本宫丢回皇宫。”
冷有些同情地看着小鱼儿,心道,这小东西一向深得莲绛喜爱,怎么突然失宠了呢?
屋子里浓浓的药味,那月夕十分虚弱的靠在床榻上,看到十五,微微有些惊讶,然后打算起身谢礼,“多谢姑娘。”
此时的月夕黑发裹身,面容十分清美雅致,十五都不禁一怔,这个有着一双忧郁蓝眼的尊者竟然如年轻,这容貌更是让人叹赞。
更重要的是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仙灵之气,不落凡尘。
“尊者不必客气。”十五伸手欲扶住他,一阵异香传来,旋即黑色身影如风而止,竟赶先她一步,将月夕扶了起来。
扶着自己手腕的是一双如玉素手,月夕微微一愣,抬头看去。
那一瞬间,他蓝色的眼底涌出一丝惊骇,旋即,他低呼一声,慌忙往后避开,却神情痛苦的闭上双眼。
魔……魔……
是的,他并没有看清身前人的容貌。
他只看到了无边的黑暗,还有哪些与地涌番金莲交缠在一起的蔓蛇花,吞噬着整个大地,邪恶而恐怖。
“尊者还有哪里不舒服?”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声线华丽而慵懒。
这个声音,仿似一把利刃插在月夕眉心,那么瞬间,他剧痛的睁开眼睛,对上那双泛着冷冽碧光的眸子。
是一张美得有些妖异的脸。
“你是……?”
月夕看着莲绛,开口。
“莲绛。”冷漠的两个字。
他一展广袖,这个人如鬼魅后掠,姿态慵懒而恣意的靠在对面的雕花扑裘大椅上。青丝如水落在周身,他眉目微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而十五,则暗自退到了他的身后,恭谨站定。
莲绛……
月夕看着莲绛,心底重复着这个名字,内心却莫名蔓延出丝丝寒气。
月夕艰难的靠在原位上,自从这个莲绛进来的瞬间,他就感到无形的压迫扑面而来,甚至听到了魔在他身体叫嚣躁动的咆哮。
是的,他目光凝定地看着莲绛,终于确认了:这个长得极美的男子身上有魔性,而且是完全苏醒的魔。那魔叫嚣翻腾似要冲破他体内,但是,对方姿态贤定的竟然在喝茶。
“听十五说,你是一个算命的?”
莲绛端起旁边的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声音却不是询问,而是质问,甚至不容拒绝回答。
月夕目光落在十五身上,心中道:原来她叫十五。
“是。”
半晌,月夕才发出一个声音。能替人占卜,甚至看到未来的尊者,应该是算命的吧!
此月光透过窗户刚好透过窗户落在了莲绛和十五身上,月夕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握紧了旁边的龙骨拐杖,面露惊骇之意。
这两个人的命格,太诡异了。
一个似乎没有来世,而另一个人,也看不到来世。
“尊者,好像很害怕。”
此时的月夕面色几近惨白,因为对面喝茶的男子没有抬眼,却将他的变化看在了眼里。
“没有,只是不怎么适应。”
“哦。”莲绛噙着一抹冷笑,凤目这才落在月夕身上,“听说你和那舒池认识?”
“公子池吗?”那晚,十五好像就是唤公子池为舒池。
“他是皇后的……表亲。”
“月夕可听说过入乡随俗?”
对面的男子眸子里泛着冷幽幽的碧光,宛如夜间潜伏的鬼魅,能穿透你的内心。
“莲绛大人如何说?”
月夕虽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可他举手投足间无意流露出的雍容气质,绝非一般王族世家,甚至……他眉色间不羁和狂傲,似身份凌驾于皇族上。
因为,在对方妖异的碧眸中,他看不到人类对权力的追逐。
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浑身也透着诡异气质的女子。
“本宫可以救你,也可以杀你。”
莲绛放下杯子,眸色渐深,那清冷的声音却已是警告。
月夕一惊,原来对方知道自己的在撒谎,警告自己这是他的地盘,他的天下吗?
“我是北冥国的尊者,前来大洲寻人。公子池是角皇后在大洲的私生子,至于其他关于北冥的事情,恕月夕不能说。”
“你被人封了力量,都要来大洲寻人。看样子,所寻之人对你十分重要想,月夕不想空手而归,或者抱憾死在他乡吧。”
莲绛噙笑,低头又抿了一口茶。
月夕蹙眉,盯着莲绛,“大人想问什么?”
“月夕不用担心,本宫不屑窥视你们机密,只是问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大人请说。”
“北冥可在昆仑?”
“是。”
“舒池是大泱的七皇子,因为逼宫失败从城楼跳下自杀,过去八年,他在哪里?”
“北冥。”
“好了,月夕好生休息。”
莲绛起身,红唇勾起一丝满意的笑,转身离开。
十五看着月夕,“尊者若是需要帮助,尽管直说。”
“谢谢。”
月夕点点头,却有些莫名其妙,莲绛真的问了两个无关紧要问题。可为何,他会觉得不安呢?
百年前那场屠杀,有人站在燃烧的尸体中指天发誓诅咒:百年后,将有魔鬼吞噬整个北冥。
那人手指的方向,正是大洲。
可是,刚刚出去的那个男子,虽然全身带着魔性,可他眼里毫无野心可言。
十五垂首默默的跟在莲绛身后,心中反复是莲绛那几个问题。
莲绛的问题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是,十五想知道的,他全都替她问了出来。
昆仑极寒之地,无人能生存,可师父当年去在昆仑冰原上发现了自己,那说明,那里有一个隐藏的国度,像西岐一样以天上为屏障,外人不得而知。
月夕的第一个问题证实了十五的猜测,而第二个问题也解释了为何这么多年无人能找道舒池下落的原因,但同时也告诉十五,有办法翻越昆仑进入北冥,查清她身世。
“大人不问月夕关于进入北冥的方法,是知道他不会说吗?”
“传言龙骨是天神地坐骑,如今却被他做成权杖,其身份在北冥的确可尊。有怎样的尊贵,就有怎样的责任,这样的人,为了守着秘密,怕是性命都敢牺牲的。”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十五忙避开他目光,对最近常流鼻血的事情已经演绎到了他只要看她,她就要躲开的地步了。
只是暗自感激,向来不问世事的他,今晚表现出了少有的认真和严肃。
若是自己去问月夕,恐怕也只能拔出剑把对方大卸八块都问不出所以然吧。
到底,莲绛还是莲绛啊。
祭司大人果然震住气场了。
“你可知道,不久之后,大泱会有使臣前来?”
“最近我将所有暗探都调查舒池去了,这个事情到还没有听说,终于秋……”十五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是一个敏感名字,“上头也没有谈及此事?”
碧色眼眸果然闪过一丝不悦,却被压了下来,“秋夜一澈没有向你提起过?”
“没有。”
“那他最近在做什么?”
“那日从宫中回来,秋夜一澈就陷入了梦魇,醒来之后就命我调查舒池,这期间一直在王府,不曾出入。”十五顿了片刻,“他好像有点曼陀罗中毒。”
甚至可以说,有些神志不清,也不知道,那碧萝对他到底用了什么媚术。
“你好像很担心?”
莲绛小心的观察着十分神色,她说秋夜一澈时,他每一个字都仔细的听,渴望却又害怕在词句间找到蛛丝马迹。
毕竟,毕竟……她曾那么坦然的对他说:她爱秋夜一澈。
前些日子,她更是扮作流水留在秋夜一澈身边,想到这里,莲绛就觉得胸腔钝痛,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大人你说什么?”
十五正只思索关于秋夜一澈是否中毒之事,没有听清莲绛的问题,待问过去时,对方已经冷着脸,将头扭向一边。
“大人。”
十五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可对方仍旧给她一个背影。
自己又是怎么惹他生气了?
一直以来,莲绛的性格就琢磨难定,她每次要小心翼翼,又都各种猜测。
对她来说,要揣摩莲绛的心思,比对付碧萝更难。但是,看到他不悦,自己也莫名难受打紧。
“莲绛……”十五低头,感觉声音不是自己的。
“怎么?知道哄我了?”
莲绛满意地回头,看着十五。
“其实小的不知道大人为什么生气……唔!”
她话没有说完,对方突然将她推到墙上,低头就覆盖上了她的唇,动作肆虐而霸道。
“莲绛你……”十五忙推开他,有些恼的瞪着他。
然后着急地看向四周,自从前天晚上和好……嗯,算是‘和好’吧,这人看到她就上下其手。
哪怕自己喜欢他,但是,喜欢一个人,到接受一个人也需要时间啊。
更何况……因为痛过,痛得把心都挖过,所以接受一个全新的人,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更多是勇气。
“对嘛,就该这样喊我的名字。”
他放开了她,手指从她唇上暧昧滑过,“下次你再敢喊一声大人,我就亲你一下,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否则,我就当你……主动引诱我。”
“是的,大……”十五忍气吞声的闭上了嘴,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到底还是她上司。
他就是喜欢她平时一副呆愣面瘫,杀人时疯狂血腥,私下里被自己调戏都炸毛又不敢发怒的样子。
其实都不对,都不对。
他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他喜欢就是十五,不是因为她的血腥,呆愣,仅仅因为她是十五。
“大泱此时也出现了动乱,舒池虽然归隐八年,却韬光养晦怕是又要一次逼宫。大泱皇室再度来燕寻求庇护和盟友,可风华一时的秋夜一澈自从大婚后就陷入萎靡,燕城亦却翻手扭转乾坤。此时大使来访,怕是来重新衡量秋夜一澈和燕城亦的实力。”
“回去,我会盯着秋夜一澈动向。只是……舒池怎么办?”
十五有点发愁,如今明知道舒池在大燕,却偏偏找不到他。
只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脑子最笨。你果然如此。”他盈盈一笑,媚眼如波,“你忘记了,月夕在这儿,更何况还有一个风尽。”
舒池当日亲自来抓月夕,迟早会寻来,但是月夕岂会留在这里。
“但此时,与风尽何干?”
“因为……”他顿了一下,将脸凑到十五面前,“你觉得我美吗?”
“……”
“不回答就是默认我很美了。”他得意一笑,“那你觉得舒池美吗?”
“舒池原本倒是有一张不错的面相,但现在……惨目忍睹。”说道这里,十五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
“是的,鬼手风尽在大燕,这个消息传出去,他岂有不来之道理。”
十五恍然大悟,那舒池自恋到了变态的地步,比如想方设法的恢复容貌,“可是他见过我们?”
不对,虽然见过,但是却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难怪刚刚莲绛不问月夕舒池在哪里,原来,他是要舒池自投罗网。
之前让十五一筹莫展的问题,此时遇到莲绛之后,都游刃而解。
“谢谢。”
开心之余,更多是感动,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真都要谢我?”
咦,十五头皮发麻,这语气真怪,难道是又要喝酒。想起自己醉了三日不知晨昏,十五吓得哆嗦,却听到他声音轻柔传来:
“抱我一下。”
十五抬头,看着月光下那漂亮的脸,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手环住他的腰,十五胸口难过:他果然瘦了些。
手渐渐收紧,两人贴在一起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那节奏紊乱的心跳。
他的胸膛清香馥郁却十分温暖,她忍不住在抱紧他同时,将头靠在他肩头。
屋檐上的灯笼打着晕润的光落在两人身上,十五抱得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彷徨不定,更多的是筹措不安。
莲绛微微一笑,将十五抱住,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放在她背上。
“十五,不要怕。”
他的手停在心脏处,十五顿觉一股暖流侵入,旋即汇集在胸腔。十五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在跳动,扑通,扑通。
雾霭中,一丝曙光从东边升起,莲绛指着那方,“十五,天亮了。”
十五循着看去,那屡白光中,有一抹红日缓缓上升,那朦胧的晨雾中,阳光落出一抹胭脂色,照亮了十五的双眼。
“是的,天亮了。轼。”
过去八年,她被关在棺材中,日夜乞求一抹光照亮穿过那石棺,能给她光明,能给她自由,能让她爬出来,能让她站起来。
他手指着那光源处,恍然看去,好似他指尖的光华。
十五抬头看去,觉得眼前漂亮到极致的人,似银河九天的天神,完美而高贵,那日月之光,竟不及他眸中碧绿之华,仿佛天地在他眼前都安然失色,顿时无光。
更重要的是,他一身清风来到她黑不见光的世界,红唇轻启,一声:十五,不要怕。
竟瞬间拂开了吞噬她的黑暗,随着他温柔的一眼,那璀璨的星光从他碧眸中泄开,照亮了她整个世界。
这样的男子……
十五亘古幽深的双瞳定定地看着莲绛,道:“莲绛,我不怕。”
说吧,她的手放在他心口。那里,她曾不忍伤他,而用瞳术给他致命一剑。
可是,他仍旧满身伤的跟随而来,不离不弃。
莲绛,不离不弃,而我十五,又岂能负你!
手掌放在他心脏处,五指并拢,那起誓的手势。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化成一道黑影消失在雾霭之中。
她喜欢他,但是她希望自己一身清凉不带任何负担的去喜欢他。
她希望,有一日,她不再肩负仇恨,像鬼一样潜伏在暗处,在蚀骨之痛挣扎爬行。
而是拾起自己的尊严,带着最明媚灿烂的笑容,满身清凉的沐着阳光,站在他身前,说:莲绛,我喜欢你。
只有坦坦荡荡,无所顾忌的爱情,才配的上世间最完美的他。
为了莲绛,认真的活着,成为了她不知不觉的信念。
我不怕!
十五戴上面具,走进了睿亲王的府邸,一路过去,巡院的侍卫都认得如今这个锋芒尽露的黑衣女子,都不禁顿足,让她先行。众人眼中,都露出钦佩和好奇的神色。
她身形纤瘦,面容娇丽,一双黑色的眼眸透着只有鹰才有的锐利,而走过的时,不带一丝风声,周身都透着古剑破冰的冷锐锋芒。而这个锋芒,剑鞘都不能遮住其半点。
整个桃花门都知道,这个三个月前还只排名第六,甚至因为连续失败任务两次险些被睿亲王亲自刺死的女子,已经成为睿亲王手下最得力的杀手和桃花门新一任门主候选人。据说,她出手快如流光,无人能见其招式。有人说,她原来的怯弱不过是为了韬光养晦,待今日大绽光芒。
“大人。”十五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她属下的暗探呈上一封信,“属下未查到舒池下落。”
这结果是十五意料之中的,不过,因为莲绛的帮助,她不担心找到舒池。
想到莲绛,她眼底不经意地露出笑意。
“大使那边如何?”
“昨晚逍遥王送了一封信邀请其到府上做客。”
十五暗自思索,那逍遥王是秋夜一澈的人,看样子是得了秋夜一澈的允许。
“王这两日怎么样了?”
“一直在南苑,昨晚逍遥王曾进入南苑,明一从药膳房取走了葛花和乌梅。”
“这是解酒之药。”十五蹙眉,难道说这几日秋夜一澈喝醉了?
在她过去的印象中,秋夜一澈不喜沾酒,他说酒会迷醉人,乱起心智。
一个真正的男人,无论何时,都不该乱了心智。
曾经冷漠的秋夜一澈竟然也有醉酒的一天?
此时,门口走来一个身影,十五摆手,那暗探隐入暗处离开。
“防风大人竟然有如此好的兴致来我小院?”
防风站在门口,微微颔首,几缕青丝落在脸上,遮住了他半张脸。
“贤妃有请。”他声音很低,可以说带着几分虚弱。
十五起身,走到他身前,眯眼打量这才发现他不但声音虚弱,连面色都透着几分惨白。此时已经临近中午,冬日的阳光落在院子里,可防风浑身晦暗,十五走进,闻道一丝血腥味。
“贤妃如今在禁闭中,你这么唤我过去,是要拉我下水?”
“刚才睿亲王已经赦免了贤妃。”
十五抬起下颚微微抿唇。
“流水若是很忙,我这就去回禀贤妃。”说着,防风低头就走,青木簪挽发,显得整个人依旧干净儒雅。
“等等,我若不去,岂不是为难了防风大人了?”
碧萝的性格十五怎么可能不知道。若防风没能带她去,碧萝怎么会放过他?
十五立在门口,抬步就往前走。她不是在为防风担忧,她是想知道碧萝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防风突然拦住十五的步子,灰色的眼眸静静看着十五,“可以不用去的。”
“贤妃那里,向来都只有从和不从,没有‘可以’这等选择。”十五侧身看着防风,“这一点,防风大人别我更明白。”
他伺候了碧萝就八年,碧萝的性格防风比所有人都清楚,可他今天却要违背碧萝命令而阻止十五。
“那你……”他无力地放下手臂,“碧萝比往日狂躁了些,今天早上有一个侍女还被她毁容。”
“我知道。”十五淡漠地答道。
那防风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往前走。
刚刚一直侧身看着他,十五这才发现,他右肩微微下垂,手一直放在袖子里。
风声凌厉而起,防风宽大的袍子和遮住右脸的发丝被撩了起来。
由脸一道划伤,上面血迹未干,还有匆忙擦拭的痕迹。右手通红一片,却被烫伤。
似乎因为防风走得很急,伤都没有来得及处理。
“碧萝干的?”十五声音一沉,盯着防风。
防风垂下手臂,道:“流水慎言。贤妃只是心情不好吧。”
“哼。”十五冷笑起来,“那防风你倒说说贤妃为何心情不好,我可不想触霉头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
“晚上睿亲王召请贤妃,可贤妃手上的伤,却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说着,他似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薄荷叶,“听说流水近以因为桃花门内事情日操劳过度,这是大泱进宫的薄荷,只要含在嘴里,哪怕宿醉也能马上转醒。”
十五接过,盯了防风许久,随即快步朝碧萝的北苑走去。
此时的北苑比起往昔冷清了不少,可每一物都极其的奢华,哪怕是走廊上雕灯都非凡品,处处彰显了这位贤妃当年多受秋夜一澈的宠爱。
即便近日被关禁闭,却不过是为了封住众人之口而做的幌子。
秋夜一澈,我真的太高看你了。
刚到门口,浓烈的曼陀罗味道就扑面而来,十五跨步而入,看到那贵妃软榻上,坐着一个仅着一抹红纱的女子,那丰腴的双胸在在薄纱下显得更为丰满迷人,呼之欲出。
此时的碧萝气色恢复的很好,她低垂着眉眼,丹蔻手指托着玉杯,正姿态悠闲的抿茶。
而她旁边,放着一个青铜香炉和一个红色的盒子。
看到那青铜香炉,防风微微变色,暗自看着十五。
“防风,你规矩忘了?”
碧萝声音幽幽传来,防风跪在地上,道:“贤妃。”
十五一看,只是欠身,“贤妃。”
碧萝杏眼落在十五身上,“都说流水如今贵为桃花门第一人,难道说就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
“流水身为桃花门人,只听命于睿亲王。向贤妃行礼,是处于礼节。不向贤妃下跪,更是桃花门人的职责。”十五声音透着几分冷意,“因为,贤妃毕竟不是桃花门人了。”
“啪!”
那杯子哗的一声朝十五砸来,十五侧身掠开,旋即脚尖一勾,接住那杯子的瞬间,往碧萝身边一送。
她这一回击根本就措手不及,碧萝面色大惊,点足就起,旋即她捂住左手,疼得面色扭曲。
十五的目标是她那被尚秋水咬掉一块肉的手。
那伤口被滚水烫过,碧萝似乎又看到伤口腐败裂开。
碧萝捂住伤口,苍白着脸盯着十五许久,突然笑起来,“都说流水身手快如闪电,果然是进步了不少。”她重新回到座位上,目光淡淡地扫过防风。
防风颔首上去,然后打开药箱,拿出十来个瓶子,将里面的药粉洒在碧萝伤口上。
每次开一个药瓶,他总是要亲自尝一口。
待粉末都撒上去之后,他又小心用纱布替她包上。
“啪啪!”
两个耳光狠狠的抽在了防风脸上,防风几乎一个踉跄,却扶住了那炉子,才没有摔到。
“蠢货!给我滚下去!”
碧萝狠狠的吐了一口。
防风将那青铜香炉摆好,然后默然的退下,十五目光紧紧锁着他,他消瘦苍白的脸肿了起来,左边脸还有碧萝指甲划出的血痕,而他袖子上全是烟灰。
也在他错身走过的瞬间,他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有警示,却又有安抚。
门被关上,屋子里顿时黯然下来,整个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琉璃灯,摆放在那香炉的地方,而此时的香炉里的香却灭了。
碧萝重新点上了那香,杏眼盯着十五,勾唇笑道:“这几日,我总是在想一个问题。那尚秋水向来懦弱无能,哪怕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反我。”
“更何况,她还有心爱之物在我手里。”
伸手将香炉旁边的盒子抱在怀里,那如雪丹蔻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去,动作温柔,像是在抱着一个心爱之物。
屋子里谁都没有说话,十五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碧萝眼眸一转,最后盯着十五,“女人都很可怕,据说为了心爱之物,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而尚秋水为了这个东西,躲藏了八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说着,她打开了盒子,伸向里面,杏眼依旧盯着十五,“你想不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曼陀罗香气传来,十五微微眯眼,在防风的眼神中她明白碧萝打算使用媚术杀她。
凝住心神保持冷静,看到碧萝深处手来,然后摊开手心。
那是一缕栗色的头发,微微卷曲,安静地躺在碧萝手心。
十五看着那屡卷发,只觉得浑身冰凉,那垂在身侧的手在颤抖。
“看到了吗?”
碧萝捻起那屡头发,“这头发多漂亮,像水藻一样的别致,微微卷曲,可爱极了。”
“你可知道,这头发的主人是谁?”
碧萝起身,捻着那屡卷发慢慢地靠近十五,而十五仿似被抽取魂魄一样,浑身都被无形的丝线束缚中,动弹不得。
痛苦向浪潮一样朝自己扑来,脑子里是尚秋水临死前疯狂的声音,“我愿意三世换你十年寿命,以护住沐色安危……”
护住沐色安危?
她浑身冰凉,动弹不得,只是想大喊:沐色,沐色到底怎么了?
碧萝手上的头发是什么意思?
尚秋水,你要我护沐色安危是什么意思?
碧萝走到十五身边,手指抚摸上了十五的脸,然后一点点的移向她耳后。
“流水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她的身手如何,她的性格如何,我哪里不知道。”
碧萝咬牙切齿,“只是,那几日,我被冲昏了头,在没有注意到你。”
她手指终于摸到了那一层皮,碧萝惊得后退一步,盯着十五,“果然是你,胭脂浓!”
她表情几乎是歇斯底里,却又怕被人发现,因此又不得已压着。
唯有那双杏眼,盯着十五,喷不得喷出血来。
“你竟然敢来睿亲王府。”
见十五不能动弹,她开花一笑,上前抓着十五,“好了,你要尚秋水死,她死了。但是,我不会,你永远都打不倒我。看看你自己,胭脂浓,在我面前,你动都动不了。今天,我想要你怎么死,你就怎么死?这一次,我会把你的手脚全都剁下来喂狗,然后身体装在罐子里!不,我要把你丢到窑子里,让一群男人玩弄你,然后在把你放在罐子里……”
说着,将那屡发丝在十五眼前一晃。
十五瞟了一眼那曼陀罗香,勾唇一笑,“好啊,那你就动手试试?看看到底是我们谁的手脚会被剁下来,看看谁会像一个荡妇一样在男人身下被玩弄?”
她这一笑,带着莫名阴森,那碧萝警惕地盯着十五,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祥。
而就在这个时候,碧萝感到身体正在疲软,好像有人在一点点的抽取她的体力,而周围也天旋地转起来。
她惊骇的倒退几步,扶住旁边的雕花桌子。
而眼前的黑衣女子却带着天神般孤傲的笑,慢慢地逼近。
“你明明中了曼陀罗和媚术。”碧萝难以置信地盯着十五,“你怎么能动?”
“是的,我的确是中了你的媚术。”当碧萝拿出沐色头发的那一刻,她心神涣散,瞬间动弹不得。
“那你为什么?”碧萝扶着桌子慢慢地跌倒在地,然后捂住喉咙,想要喊人,十五上前,一把揪着她的头发。
“贤妃,别喊了。”十五如恶魔般冷笑,“这周围如你之前安排的那样,没有任何守卫。而防风,也被你害得滚了下去。”
碧萝设计要杀十五,当然不会留下耳目。到时候来一个尸毁人亡,她说句“不知道”,谁又能知道“流水”死了。
头皮传来剧烈的疼痛,可碧萝却没有一点力气,反而觉得,身体开始麻痹。她只穿了件薄纱,此时媚术被破,她才感到刺骨冰凉传入皮肤,那牙齿也不禁颤抖起来,惊骇而恐惧地看着十五。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十五眼眸弯弯起,轻蔑地看着碧萝,“碧萝,我曾经说过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的。”
她言语温柔像是在安慰,却偏偏字字歹毒,碧萝牙齿轻颤,“那你要怎样?”
“看着你像疯狗一样咆哮。就像那样在秋夜一澈屋子里,看你和尚秋水两个在地上狗咬狗那样。”
“除非你杀我,否则你不会得逞的,王他根本离不开我。九年前一样,现在同样的。他终究抛弃的是你胭脂浓,留下是我碧萝。”
“是吗?”十五揪着她头发,手一松,那缕头发轻飘飘在两人之间落下。
那头发掉得太多,碧萝头皮森然出现,十五伸手捞起那缕发丝,冷笑道:“那你说说秋夜一澈要留下你的理由?留着你继续当桃花门主?留着你替他生孩子?留着你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
碧萝看着十五手心里的发丝,脸上毫无血色,半晌,“我为何要告诉你?”
“哦,”十五又抓着她头发,动作却十分温和,连看着碧萝的眼神都多了一丝怜悯,“是用曼陀罗,用媚术迷惑秋夜一澈吗?”
碧萝咬唇,试图推开十五,可自己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而眼前十五的脸,也开始模糊起来。
“看样子我是猜的没有错了。只是,贤妃,你要用什么来迷惑睿亲王?”十五手轻轻一扯,竟然又是一把头发,“凭着你将要掉光的头发?”
“啊……”碧萝震惊地看着满地脱发。
不,她什么时候开始掉头发了。
不可能?
十五将地上的长发全都捞起,放回碧萝头顶,“看样子,不用半个月,贤妃就会成为秃子呢。”
说完,目光又落在碧萝的左手,解开她纱布。
“啧啧……”十五厌恶的扭开头,“那尚秋水对你到底多恨啊?这骨头都看见了,据说那日你命令防风去找那块咬掉的肉。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尚秋水把它吃了下去。”
此时的伤口虽然洒了药,却看到一股黄浓。
碧萝的伤口在溃烂。
“唔。”
碧萝痛苦的匍匐在地上,身体麻痹已经蔓延到了脖子,她甚至无法抬头看着十五。
十五了然她心情,干脆抬起她下颚,让其看着自己。
“胭脂浓,如果王知道你做了这些,绝对不会放过你!”
“好啊,那你就去秋夜一澈那儿揭穿我。”十五微微一笑,“但是我不会离开,我会站在秋夜一澈身边,看着你被他当废物一样丢弃。”
说完这句,碧萝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十五看了她半晌,然后将她丢到了床榻上,转身走向那香炉,掐灭了那曼陀罗香。
窗户打开,阴冷的寒风灌入,十五拿着那截曼陀罗香丢在水杯里,水波漾开,冒出几个小气泡然后消失。
“麻服散?!”
十五惊讶看着水里的香,想起了防风临走的样子。
他竟然趁着碧萝给他两耳光的时候,把碧萝的曼陀罗香调换了。
从嘴里取出那枚薄荷,十五定定出神。
在门口闻到那曼陀罗香时,她就感到碧萝可能对她不利,因此将那薄荷叶含在了嘴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含有麻服散的香燃气之后,她和碧萝都同时中毒,可薄荷却发生了效果,让她清醒了过来。
碧萝醒来的时候,空气里没有一起曼陀罗的香气,琉璃灯光下,整个屋子几乎昏暗无光,而窗外天已经黑了。
怎么回事?
碧萝模糊地坐起来,发现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
她眯眼试图看清,那人却已经回过头来,“贤妃,我奉睿亲王之命,来请你过去用晚膳,你可要好生打扮一番。”
“胭脂浓!你竟然还敢在这里!”
她想起来……
这个女人身份都被她看穿了,竟然还堂而皇之,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她面前。
碧萝像疯子一样从床上跳下来,正要扑向十五,几缕头发飘落下来。
“啊……”碧萝伸手抓住,十五已经站了起来往外走,“贤妃可得小心梳头,若是让王发现你要秃顶,怕是影响他食欲了!”
碧萝双手颤抖,回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浓密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可头顶却有几处脱光的迹象,看上去十分狰狞恶心,如街头那些癞子秃头。
“不,怎么会这样?”
碧萝朝门口发出几声尖叫,“防风,防风,你人在哪里?”
十五回头看着碧萝,“贤妃这两日怕都是见不到防风了,据说后院的弱水神智恢复了清醒,我已向睿亲王申请让防风亲自去医治。毕竟……”她森森一笑,“我手下,可缺人得狠呢!”
“你住口!”
碧萝盯着十五,“弱水是什么人?你废她经脉,她怎么可能放过你?只要我说出你身份,她巴不得杀你?”
“弱水不过是一个杀人的工具,但是,她被毁,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是碧萝你吗?”
“她敢!”碧萝抓着自己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似竭力控制自己情绪,“弱水醒了,她是排名第二的天杀,与你同级,怎么可能是你手下。”十五早猜到碧萝会这么说,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摊开在手心。
那是一块豹状的令牌。
这一瞬,碧萝僵住的脸,像是被人切成一块块的掉在地上。
这是调集暗探的令牌,此令牌,唯有门主所得。
这块令牌,九年前属于十五,八年前属于碧萝,而今,又落在了十五手里。
看到碧萝眼底的绝望,十五收起令牌,眉目孤高如从前,“我说了,我会一点点拿回曾经属于我的。”
然后,再毁掉!是的,体内血液在喧嚣,十五要做的是毁灭!
如今的桃花门,已经再度慢慢回归到了十五手里。
暗探是桃花门的核心,十五自从拿到令牌那日起,就开始釜底抽薪。
天色渐渐下沉,碧萝坐在铜镜前梳头,而地上,掉了一地的头发。
她双手不停的颤抖,因为稍微用力,那青丝就从她头皮上脱离下来。
“唔!”
梳子狠狠的砸在镜子上,她抚摸着自己依旧俏丽的脸,庆幸的是,在昏迷的时候,那胭脂浓竟然没有毁容她的脸。
但是,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么大好的机会都放过自己?
桃花门她已经快要到手了,难道,她还想要秋夜一澈?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涌上心头,碧萝抬手摁住眉心,试图让自己冷静,然而,一股腐烂的恶臭味传来,她抬手一看。
那手背上竟然溢出黑色血,似有白色的虫在里面蠕动。
“啊……”
她尖叫一声,再看手,已经灌脓,那恶臭味就是伤口传来的。
碧萝起身翻开风尽落下的药箱,将里面的药全都撒上去,然后用轻纱裹好,又拿出香粉全都倒在自己身上。
“贤妃,睿亲王命属下来接你。”
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传来,碧萝惊讶回头,看到一个粉衣俏丽的女子站在门口。
那女子眉目如画,年轻又漂亮,双眼顾盼生媚,却刚刚十五提到的弱水。
“弱水,你的病好了?”
碧萝走出去,惊讶地看着弱水。
此时的弱水面目春色,哪里有疯癫的样子。
“是啊,若非当日贤妃手下留情没有杀了弱水,留得弱水一命,弱水哪能像这般站在贤妃面前。”
弱水虽然含笑,可语气里却分明怨恨当日碧萝要杀她。
这一刻,碧萝原本要拉拢弱水的心,渐渐发凉。
“走吧。”
十五上前与碧萝并站,弱水恭敬退到十五身后。
碧萝将这个细小的动作看在眼里,然后拉紧华贵的披风,抬头往前走。
走出北苑,一路上都是护卫,看到十五过来,纷纷颔首恭敬道了一句:流水大人。
似乎发现十五旁边还有一个女子,然后略惊讶的低声,“贤妃。”
那句贤妃很轻,众人纷纷低着头,可不知道是谁,无意中打了一个喷嚏。
十五点头报以一笑,再回头看碧萝,发现她脸色泛青,正狠狠盯着自己。
“贤妃,作何这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你到底在这里安插了多少人?”
这一刻,碧萝才彻底的醒悟,胭脂浓手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和狠。她原以为十五纯粹是为了炫耀或则刺激她,才故意被识穿之后还明目张胆地出现。
原来不是为了示威,而是整个局面已经被她控制在手心。
而自己,则像一只进入了她陷进的困兽,而这个幕后抄手去摆出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挣扎。
“贤妃,你这话不对了。”十五淡淡一笑,“这些可都不是我的人。只是,平日你贤妃性格太过跋扈,死在你手里的婢女数都数不清。而那些少女多少又都是这些护卫的梦中佳人,甚至是有婚约的未婚妻。”
两人走在长廊,靠得很近,远远看去,像两个亲密交谈的姐妹。
十五伸手摘下旁边的冬芙蓉:“她们尽心侍奉你,却因为你心情不好而断送了花期一样的生命。”说吧,将那花塞到碧萝冰凉的手里,俯耳森森道:“不用我出手,光是这睿亲王府就不知道多少人诅咒你碧萝不得好死!她们的情人,她们的姐妹,她们的父母,日夜都等着你下地狱。”
碧萝手一抖,目光扫过府邸,那些侍女看到她过来都纷纷退避,可眼神却和刚才的弱水一样,带着愤怒和恨意。
“你知道吗?那日你和尚秋水在地上像狗一样撕咬时,没有任何人上来劝阻。所有人都恨不得端着板凳磕着瓜子看你像疯妇一样血淋淋的在地上翻滚。”
十五声音温和,那眉色间洋溢着姐妹间分享美好东西的喜悦。
碧萝看着十五的脸,九年前的胭脂浓思似乎根本没有笑过,常常一个人发呆,在南苑走廊上徘徊,一身红衣如火,手上铃铛发出孤寂的声音。秋夜一澈怕她逃跑,直接将书房搬到南苑,重兵看护将她软禁起来。
所以,她从来不知道,十五会笑。
可是这个笑,却格外刺眼。
“你简直就是魔鬼。”
她挑拨了自己和尚秋水,一死一残,她竟然还笑得这么温和。
“多谢贤妃夸奖。”十五眼眸一弯,上下打量了一番碧萝的装扮,“刚刚那些人喊你一声贤妃,若有一日,你不再是贤妃,你说……你会怎样。”
“不会的!”
碧萝将手里的冬芙蓉碾碎,坚定地说。
“那最好了。”十五勾唇,“那你可要好好的护住‘贤妃’两个字。”说完,目光落在了碧萝手心里,恰时一只苍蝇飞了过来,在碧萝手上打转。
碧萝将那捏的稀烂的花扔了出去,抬手就去赶那苍蝇,“滚。”
哪知那苍蝇竟然怎么也不走,偏偏围着碧萝飞来飞去。
“据说那苍蝇都喜欢腐肉。”
背后的弱水突然掩鼻,“好像有什么烂掉的味道。”
碧萝忙缩回手,眼底露出几丝惊慌然后再度拉紧披风,将整个手都藏了起来。
十五目光扫过她精致的头发,在碧萝中了麻服散深睡之后,她拿出银针探入碧萝头皮,那银针竟然泛着淡淡的青色。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但是,十五能断定,那应该是造就碧萝掉发的关键。
碧萝感到十五目光落在头发上,下意识后退一步,“你和弱水都背叛了桃花门和睿亲王,我一定会想办法揭发你。”
“嗯,你最好去说。”十五点点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正院,道:“直接告诉秋夜一澈,王府里的流水就是胭脂浓所扮,你试试会是什么后果?”
“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你都敢当着秋夜一澈杀死他得力的助手,你再去诬陷‘流水’,试图借刀杀之!他当然会相信。”
碧萝面色灰白,脑子里想起那日她跪在地上拉着秋夜一澈喊: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尚秋水用巫蛊勾引你。
什么东西在心里一点点的瓦解,碧萝抱紧手臂,只觉得天突然好冷。
她慌忙往前面走,试图避开十五。
“啊。贤妃。”十五走上去,在她耳边道:“忘记告诉你,那日秋夜一澈之所以召尚秋水是因为他怀疑八年前有人联合舒池骗他。”
碧萝低着头,拳头紧握,每走一步,脚下都生疼。
原来,王开始怀疑她了!
但是,她怎么能这么输掉!怎么能再一次输给胭脂浓牢!
走到门口,脚下一个趔趄,她伸手扶住旁边的柱子,发现好多人正盯着自己。
而那些人的眼睛,都带着无尽的恨意。
整个睿亲王府,突然像潜伏着无数恶鬼的地狱,每一个人都想要吞噬自己,将自己撕碎。
为什么会这样,这些人胆敢这样,她是睿亲王唯一的妃子,是人人皆知的贤妃。
“防风……”
她嘴里唤道这个名字,四下看去,并没有找到那个身着长衫的儒雅男子,反而是看到立在灯火下宛如鬼魅的十五。
她长身而立,却风姿卓越。
碧萝牙齿打颤,看着十五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去死!”
她一掌狠狠地推向十五,耳边却响起一个暴怒的声音,“住手!”
手背一阵剧痛,一片飞花如影掠过,划过碧萝手背挡住了她袭击十五的手。
她惊讶回头,看到大厅灯火辉煌,秋夜一澈面色阴沉地坐在圆桌上座,双眼如鹰冷厉地盯着自己。
左右侧分别坐着逍遥王和一个紫衣的少女。
逍遥王和那少女都用惊愕的眼神盯着自己,待有人扶着自己时,她才反应过来。
“贤妃只是没有休息好罢了。”
十五的声音依然清淡,听起来像是在替碧萝解围。
碧萝这才恍然醒悟,一路上十五都在故意刺激自己,这一幕也是她所设计的。
“碧萝,你够了!”
秋夜一澈脸色布着寒霜,语气满含警告。
碧萝这才惊觉自己盯着十五的眼神充满了恨意,她不甘的拂开十五,慢慢走到秋夜一澈身前,俯身,“王。”
秋夜一澈没有说话,似若未见,那碧萝也只得屈膝保持姿势。
逍遥王忙清了清嗓子,欲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听四哥说前几日贤妃身体不好,今日看来起色好了很多啊!……啊。”
他刚开口,却被扑面而来的脂粉味刺激得连打了三个喷嚏。
那碧萝整个脸都垮了下来,旁边的秋夜一澈皱了皱眉头,道:“坐下。”
“是。”
碧萝刚坐下,那个紫衣少女亦恭恭敬敬的喊:“王妃姐姐。”
“妹妹是?”
碧萝看向秋夜一澈,对方的目光仍旧为看她,反而是落在了门口,碧萝看去,十五正身着黑色的衣服背着青峰剑同明一一起默默地站在门口。
逍遥王目光看去,暗自摇头,笑嘻嘻地指着旁边的姑娘,“这是我远方的表妹灵儿。”
“灵儿妹妹真漂亮。”碧萝微微一笑,指尖却一片冰凉。
这么多年来,秋夜一澈几乎是整个大洲女子的梦中夫婿,俊美无双,手握兵权,朝堂中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恨不得将女儿送到府邸来,可是秋夜一澈却从来不曾待见。
而今,竟然有一个女子入府甚至共同用晚膳。
灵儿低头,那一抹娇羞落入碧萝眼中,碧萝心中却明白了什么。
“流水。”
秋夜一澈突然开口,碧萝握着筷子的手一抖,看到十五扮作的流水走了进来。
“坐下来用完膳吧。”
他收回目光,轻声说道。
旁边的侍女赶紧奉上一份碗筷,十五颔首,“回禀王,属下已经用过了。”
她声音依然冷淡,像一滴水落入冰上,溅不起一点涟漪。
“那就坐下来喝酒。”
秋夜一澈只是看着桌子上的杯子,声音亦不咸不淡。
“属下有职务在身,不能沾酒。”
逍遥王目光在十五身上扫了几圈,心中道,这流水是和宫中那位有三分相似,但到底少了宫中那位与生俱来的肆意和傲气。
正腹诽中,突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抬头,正对上了十五似亘古之水平静的双眼。
“嘶。”
逍遥王手下意识地捂住裤裆,自从上次差点被十五废掉之后,他对那个女人恨不得退避三舍。
这个流水,又有几分相似,他可不想吃个饭都胆战心惊的保护好自己命根子。
“四哥,这是家宴,更何况流水姑娘职务在身,就罢了吧。”
秋夜一澈修长的手指捻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那你下去安排一下灵儿姑娘的住宿吧,她会在府上玩上几日,你负责将她照顾周全。”
“属下遵命。”十五退了下去。
那灵儿姑娘望着十五离开,然后有些茫然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碧萝。
她来府上玩,后院之事应当王妃来管,可为何睿亲王却让一个下属安排。
难道这是大燕的习俗?
可为何贤妃的面色如此难堪?灵儿又抬头看向门口走到门口的女子,她背着一柄剑,英姿卓卓。
十五离开正院,刚走几步,一阵缥缈的异香传来,旋即,有人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入暗处。
那人环住她的腰,头迷恋地蹭着她的脖子,灼热的气息喷薄而来,带着一簇簇火焰。
十五怎么都推搡不开,不远处有侍卫,她又怕闹出什么动静,只得任由他胡闹。
“你怎么来了?”
“你不想我来?”他的声音十分委屈。
“这是睿亲王府,很危险的。”
“我不来,你才危险。”说着,他贝齿一下咬住她的脖子,真想就这样一口一口吃掉她。
“你……”十五捂住脖子,有些恼怒地瞪着他,“你正经点吧。”
他碧眸妖冶,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贪恋地轻吻着她的指尖,“那你告诉我,正经两个字,怎么写?”
那语气风炙热又暧昧。他唇上落下的地方,带起酥麻的战栗。十五惊得甩开他,干脆转身就走。
莲绛见十五生气了,从背后拦腰将她抱住,将头靠在她肩头,语气带着万分的委屈,“我错了,我不闹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此时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她想发脾气却怎么都不忍,最后只能叹息一声。
“这里虽然布置了我们自己的眼线,但到底还是睿亲王府,你快回去吧。”
“又不是没有来过,你记得上次我们怎么砸了这里的。”他笑颜如花,抱着她腰肢的手慢慢收紧,真怕一松手,她又想早上那样跑得无影无踪。
“但是,还是很危险,你在这里,我也不安心。”
“你在担心我?”
黑暗中,十五沉默了很久,“嗯。”
莲绛像发现了宝藏似的兴奋将十五抱起来,在原地转圈,就差没有尖叫了。
“十五担心我,十五担心我。”
“别闹啊。”
十五一下捂住他的嘴,“难道那你想被发现啊。”
“那有怎样?反正我现在就是开心……。”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乎他,可是,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来,远比自己猜想的还要喜悦还要震惊。
这一刻,好像所有烦恼和煎熬全都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蜜罐,连呼吸都是甜的。
他终于放开了她,却将她低在墙上,素手捧着她的脸,“十五,说你喜欢我,好吗?”
说你喜欢我,说出你真实的感受。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她说我喜欢你。
十五脸似火烧,刚刚要让她说出担心他的话,已经好为难了。
现在……
这人真是,贪吃的小孩儿。
“莲绛……”
“嗯?”
莲绛紧张地看着十五,那捧着她脸的手已经忍不住的发抖,那种予感幸福要来临的激动,快要冲破她体内。
他真怕,等她说出那几个字,自己机会开心的晕过去。
而她似乎也很紧张。
“我饿了。”
许久,她说了三个字。
咦,莲绛眨了眨写满期待的双眸,难道不该是,我喜欢你?
“你要吃我?”他突然了然,害羞的垂着眉眼,有着美人裂的红唇笑得十分妖冶。
十五整个人如被冻僵似的愣愣盯着莲绛。
这莲绛到底是什么物种,有时候,真想挖开他脑子里看看。
发现十五直直盯着自己的目光,莲绛漂亮的脸当即绯红,看了看四周,咬着唇,双手绞着袖子像个小媳妇儿似的问:“难道,你要在这里将我吃了?”说着,身体到主动的靠向十五。
十五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像水蛇一样贴着自己的人,还在耳边用三分嗔怒三分傲娇,四分期待的口气说:“十五,太直接了,我都害羞了。”
话音刚落,莲绛身体一僵,十五已经抬手点了他的穴道。
他漂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眼底碧波潋滟,声音突然有了几分哆嗦,“十五,难道你要强我?”
十五看了看周围,黑着脸将莲绛抗在肩上,然后寻了一条隐秘的路往自己的小院走。
路上假山密道,周围看起来格外幽静,虽然有护卫,但是十五早就熟悉他们地看巡路线,一路走过去,瞧不见一个人。
唯有被十五抗灾肩上的莲绛,笑得得花枝招展,十五都不知道点了他的穴,他怎么还那么开心和兴奋。
十五一脚把门踹开之后,莲绛就被十五仍在了床上。
这是她目前入住的小院。
屋子里摆设十分简单,床上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褥子,轻纱帐,然后便是书籍,莲绛美眸扫过周围,最后落在了十五身上,笑盈盈道:“虽然是强的,但是,还是要温柔些。”
说吧,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将眼睛闭上,摆出一副“你快来采撷我的姿势”。
十五沉着脸走了出去。
许久,莲绛睁开眼时,看到十五坐在桌子前,正低头吃饭。
一碗米饭,一碟小菜,她吃的很认真,动作和她本人一样一丝不苟。
旁边的蜡烛火苗闪动,将她的脸照出一份红晕,眉眼处看起来清淡温和,莲绛怔怔地望着十五吃饭的样子,那碧眸泛着满足的爱怜。
门口传来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十五道:“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满脸焦急的冷,而冷的身后还跟着亦神色担忧的安蓝。
看到十五的烟火,正在焦急找莲绛的冷慌忙赶来,“十五?”
十五头也不抬,筷子指着侧面的床,道:“把他扛回去!”
冷看到莲绛笔直地躺在床上,那张脸现在布满冷霜,那碧色的双眼正阴森森地盯着自己,旋即吐出两个字,“你敢!”
他就要在这里睡!
“没事,我已经点了他的穴。”
十五安慰冷,冷双双手发抖,心道十五你这不是害我啊。莲绛都送到床上了,你让我抗回去……除非我不活了!
但是一想这里是睿亲王府,若殿下留在这里,指不定出什么事,也只有硬着头皮将莲绛抗了起来。
安蓝这一副天啊的震惊表情傻在原地。
莲绛被扛到门口,眼神十分幽怨地看着十五,微微嘟着一张嘴,以示自己的不满。
十五没有看他,只是说:“明天我会回来看小鱼儿。”
昨晚被丢入冷宫的小鱼儿?冷心道:嗯,看样子小鱼儿又要得宠了。
就这样,莲绛终于被带走了,十五顿时大松一口气,哪知安蓝一下扑了过来,双手揪着十五的脸皮,“啊,你是十五?你怎么换了一个脸了?”
“这是面具。”十五解释道。
“好稀奇啊,你哪里来的?买的吗?怎么像真的,我也要一个?”
十五有些无奈,到底还是孩子气的安蓝,只得道:“我如有空,替你做一个吧。你要谁的脸?”
安蓝摸了摸下巴,笑嘻嘻道:“啊,我要冷护卫那张脸!成天面瘫着,打死都没有一个表情。”
十五嘴角一抽,然后道:“好。”
安蓝开心的道谢,然后拉住十五的手,“十五,我不讨厌你了。”
“啊?”十五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姑娘,不知道她突然为何说这个。“以前讨厌你,是因为每次你都会把颜哥哥折磨得受伤。前几日,三娘带着小鱼儿出来,她跟我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十五的手没有放开,“颜哥哥那么喜欢你,你切莫因为复仇而负了他。”
十五点点头,“快走吧,这里到底危险。”
安蓝松开了她,回头对十五又笑了笑才离开。
十五正要回正院,这个时候秋夜一澈他们的家宴差多吃完了,却在门口遇到了弱水。
“流水。”弱水上前,直接标明了目的,“如今你我都投向了长生楼。我知道你野心勃勃,早就窥视那门主之位,但是,我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
“那你找我做什么?”
“我协助你登上门主。但是,我喜欢莲绛大人。”她扬眉,一脸的自信。
“弱水姑娘还似当年那般心直口快。”
当年,弱水就是直接走到十五面前:胭脂门主,你怕是不认识我,我是入桃花门的弱水。
十五没有表情,双瞳如亘古之水,无波无澜。
弱水满意地看着十五扮作的流水,那一日她看得出来,‘流水’尽量在避开祭司大人,很显然,她应该是不喜欢祭司大人的老。
如今大人身边,就只剩下安蓝和自己了,而那个安蓝不过是小丫头,更何况还成日围着冷护卫转。
想到这里,弱水快步跟上了十五。
十五赶到正院,已经看到秋夜一澈站在走廊上,正看向自己。
“王。”
秋夜一澈目光从她身上收回,“你且带灵儿下去休息,孤要和逍遥王下棋。碧萝你自己去休息,不必跟着流水和灵儿。”
说吧,错身从十五身边离开,那逍遥王赶紧跟上,从十五身边走过时,下意识地贴着墙尽量最远距离。
“灵儿姑娘,随我来吧。”
十五示意灵儿走前面,而碧萝则有些恍然地站在门口,望着秋夜一澈离开的背影。
“嗡嗡。”原先哪知苍蝇不知怎么的又飞了过来,虽然绕着碧萝打转,可灵儿眼尖,当即吓得尖叫。
“灵儿姑娘不用怕,苍蝇而已。”十五安慰道,可碧萝却浑身发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伤口,狠狠地盯着十五,飞快地转身离开。
十五带着灵儿穿过走廊,脑子里也在思索这个一个问题,逍遥王秘密到访,还扔下一个姑娘在这儿,未免不太妥当吧。
“流水姑娘?”
正思索间,灵儿怯弱的声音传来,十五回头,看着灵儿满脸通红。
“姑娘又何事?”
“你走得有些快。”她低着头。
“抱歉。”
十五放慢了脚步。
“那个……”灵儿跟在十五身边,只觉得这个面前这个女子有一股说不出的英气,但是有分外的冷,“流水姑娘,睿亲王好像很器重你?”
“姑娘想问什么,直说吧。”
十五沉着脸,却暗想那莲绛招蜂引蝶招了一只弱水回来就算了,如今这秋夜一澈的女人,怎么又扯上自己。
“没,没。”小姑娘似乎被十五冷漠的语气吓到,闭口不再问。
“灵儿姑娘不是大燕人吧?”
“啊?你怎么知道?”
“猜的。”
“但是你千万不能说呀,逍遥王说了一定要我保密的。”
“好。”
十五面色却更是阴沉,果然猜的没错,这个灵儿根本不是逍遥王爷的远房表妹。
刚刚回头时,她注意到灵儿下面穿的鞋子是世间少有的锦缎,据说只有大泱皇室才有,只有受宠的宫妃和公主才有。
安排好灵儿的住所,又暗自命暗探和桃花门暗卫严密把守院子,十五飞快地离开了睿亲王府。
清水楼阁
这是长安一处别院,如今是莲绛的住所,名字虽然清雅,可这一片却整个长安出了名的烟花之地,彻夜笙歌。
十五来到莲绛房间时,看到他将所有衣服都翻出来了,正一件件的在镜子面前试了个遍。
他试得极其认真,白色的,红色的,碧色的,黑色的,不管什么外衫在他身上都别有一股艳色和风情。
看他试的那么开心,十五也不忍打扰,就一直靠在窗边抱着手臂,看着他把最后一件穿上。
哪知,最后他竟然抱起衣服,走到窗前,意图将衣服全都扔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
十五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不会是要把这些衣服丢掉吧。
“穿着不好看,扔掉。”
他瞪了十五一眼,将脸扭向一边。
努力抑制住看到她的喜悦和激动,尽量摆出一副我非常生气你要来哄我,否则我不会看你也不会理你的表情。
这女人太浑蛋了,他送上床了,她竟然命人把他扛回来。
这不明显是在怀疑他质量问题!
“都很好看。”十五如实说道。
“真的?”
他惊喜地回头看向十五。
“是的,扔了怪可惜的。”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前面一个还是后面一个?”说着,他抱着衣服,又要扔。
“前面。”
这些衣服很无辜啊。
莲绛一听,彻底的忘记了所谓的高贵公子身份,还有一路上咬牙要狠狠收拾十五的誓言,丢了衣服,冲过去就抱住十五的腰肢,露出那没有一丝高贵雍容可言的花痴笑容,羞涩问道:
“你是不是后悔刚刚没有把我吃掉?”
十五磨了磨牙,怀疑他这所以这么饥渴,难道是因为在这烟花之地住久了?
“当然,现在吃我也不迟。”
“我是来冷护卫和风尽的。”十五刚说完,莲绛一甩手,转身就走到自己的小榻上,整张脸冷得犹如冰雕。
“那你自己去找啊?”
“我就是找不到。”
当然找不到了,冷护卫被点穴扔到了郊外的冰原上罚站去了。
至于风尽,神出鬼没,他莲绛才懒得理他跑的到哪里去了。
莲绛没有说话,靠在软榻上,长发泄在身侧,衬得面容寸寸如雪,冷艳绝丽。
十五知他生气,“碧萝身体有些异常,今日王府又来了一个女子,我担心是大泱某位公主,所以不方便让暗探去查。”
虽然釜底抽薪,但是,万一惊动了秋夜一澈,对方必然会怀疑她。
“你可真是关注秋夜一澈的每个女人!”
莲绛冷哼了一声音。
“啊?”
十五完全没有听到他嘟囔什么。
“没什么。”
莲绛将头扭向一边,“风尽在地下室。”
十五点头退了出去,莲绛神色疲倦的闭上眼睛,心中酸涩如涟漪般蔓延开。
她就不能专门为了他回来一趟?她关注秋夜一澈就够了,连他身边的每个女人都不放过!
不过就是报仇,为何不杀了死个干净!
虽如此,他还是起身跟了出去。
漆黑的屋子里,腐败味浓烈传来,门口铃铛作响,有人来了!
风尽开门走了出去,看到十五背着剑朝这边走来。
而她身后,跟着莲绛。
“那个叫月夕的人走了。”
“哦。”十五并不惊讶,月夕既然是找人,自当不会离开这里,“但是,他不刚刚才醒吗?腿也刚刚接好啊。”
风尽瘪瘪嘴,看向了莲绛,对方一个刀眼,他只得闭嘴。
风尽才没说,十五一走,莲绛就让冷将月夕送出了长安,至于去了哪里,到的确不知道了。
十五从怀里掏出用纱布包好的银针,递给了风尽,“你看看这是什么毒?”
风尽拿在手里,嗅了嗅的,当即趴在旁边要吐的样子。
“你这哪里来的?”
“别人身上的,你先看看是什么?”
风尽小心的拿在手中,走到另一个房间,随即将银针放在火上靠了一会儿,那针又泛出淡淡的蓝色。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风尽叹道:“这是尸花提炼的毒素。”
“尸花?”
十五大惊失色,“那尸花长在腐败的尸体上,但是,它本身并没有毒素啊。”
“不。”风尽摇头,“万物皆有毒,只是毒多还是少?鹤顶红是剧毒,入喉毙命,烟草看似无毒,可日积月累也会让人死于非命。这个银针上的毒显示,那人身体里的毒素应该沉底了八九年,看这个颜色,说明对方的毒刚刚才发作。”
说道这里,风尽不禁惊叹,“用毒之人,将毒的量控制的非常好,除非毒发,否则根本不能发现。”末了他又加上一句,“可怕之人。”
“而且尸花的毒,只能口服方能起到作用。看样子,还是熟人作案。”
十五听到这这里,脑子里浮现出了防风站在走廊角落端着碗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十五记得不仅仅是碧萝的毒,防风要尝一口,甚至与给她包裹伤口,那些粉末他都要亲口试。
防风……
防风!
她恨过这个名字,恨过曾经这个跟随自己十几年的人,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而背叛自己。
但是,那是防风的爱情,他选择了和她敌对,她无可奈何。不过是告诉自己,不要手软就罢了。
“十五?”
看出她异常,莲绛握住她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
十五看了一眼莲绛,转身飞快离开,她脑子里有些混乱,以前坚定的东西在开始改变。
碧萝回到了北苑,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砸得稀烂,她哪里不知道秋夜一澈最后说那句话。
他竟然是怀疑自己会伤害那个叫灵儿的女子,所以让‘流水’照顾。
想起十五走时那个得意的神色,碧萝拿出剪刀和银针,狠狠的扎在一个布娃娃上面。
胭脂浓三个字血写的字,狰狞恐怖。
屋子里灯火摇曳,碧萝就像疯子一样跪在地上,那个插满针的人偶已经被间的支离破碎。
突然,她身体一僵,旋即,手里的剪刀跌落在地上,而身体到处都燃起了一族族火焰。她瞪大了眼睛,爬向门口——“防风。”
如尚秋水所预料的那样,碧萝练就了极致媚术,可是,每月她都需要几个男人,否则体内阳火太盛,得不到宣泄,她就会承受整整一日的欲火焚烧滋味。
“对了,地下囚室,关着几个男人。”她突然想起来了,跌跌撞撞地打开了地下暗门,然后冲了进去。
她扶着墙,脸烧得通红,衣衫半露的来到一个石屋里,里面躺着一个男人。
“伺候我。”她涂着丹蔻的手,轻轻拂过那个男子的胸膛。
男子睁开眼,迷离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浑身都充满了媚态,丰腴身体十分诱人,他当即扑过去。
碧萝满足的闭上眼睛,可男子去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碧萝赫然睁开眼,发现那个男子像见鬼似地盯着自己,“啊,血啊血啊……”
碧萝摸自己的脸和头发,一切完好,当下恼怒地指着那个男子,“过来。”
“不,好多血。”
那个男子后退,试图逃离碧萝,碧萝浑身热不可耐,强忍着走过去抓着男子的衣领,“快些伺候我,否则我把你杀了。”
“你是鬼。”那个男子惊恐地盯着碧萝,碧萝一愣,发现对方的双眼倒映出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她一惊,再仔细看去,那个男子眼底看到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鲜血淋漓的身体和一张被划得血肉模糊的脸,对方阴森的眼睛带着肆意的笑。
“尚秋水……”碧萝一哆嗦,而眼前的男子似惊恐过度,竟然一头撞在了石墙上,脑花四溅。她突然响起尚秋水临终前的诅咒,一辈子碰不得男人,若男人对她有情,那么她在那个眼里就会变成尚秋水血淋淋的样子。
碧萝滚在地上,身体各处空虚恨不得有什么将自己填满。可是,周围出了死人,什么东西都没有。
恰在这个时候,有人走了过来,那人穿着灰色的长衫,面容清俊儒雅,正俯瞰着自己。
“防风,给我,求求你……给我。”
碧萝爬过去,伸手就扯防风的衣服,防风却退开一步。
碧萝明显不甘,挣扎着爬起来,在防风身上一团乱摸,防风如雕塑一样面无表情,最后一下推开了碧萝。
“那不是爱我吗?为什么不给我?”
碧萝吐出一口血,痛苦中不忘厉声质问防风。
“我给不了你!”防风声音没有一点温度。
“为什么?”
碧萝喘着气,浑身又痒又空虚,再一次扑上去,将防风的衣服全部扯开。
可她一低头整个人踉跄后退,不可思议地盯着防风。
“你……你……”她指着防风的双腿之间。
“是的,那次以后,我自切了。”
他静静回答,然后穿好衣服。
“唔……给我,我要……”碧萝滚在地上,开始抓自己的身体,而地上,竟在她的抓扯中,掉了一地的头发。“你别抓了。”
她尸毒入侵九年之久,那些毒入血入骨,渐渐地她就会像一具尸体那样从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可地上的碧萝完全被欲望烧得神志不清,防风默默地看着她发出惨烈的尖叫,看着她在尸体旁边痛苦的翻滚。
许久,直到她气息弱下来,他才转身。
而暗道的石阶上方,立着一个人,那人身穿黑色劲装,背上一把青峰剑。
防风眼底露出片刻惊讶,终究还是颔首,走上去,然后恭敬跪了下来,“主!”
十六年的时间,她没有看懂他,而如今,她还是没有看懂他。
十五盯着他许久,转身走了出去,明月只有浅浅的一轮,银辉落在冰原上,将整个天地照得分来冷清。
周围格外的安静,十五负手而立,长发在夜风中猎猎飞扬。
风尽跟随其后,站定,跪下。
“啪!”一枚银针落在落在地上,却阻止了他下跪。
十五回身看着防风,“你曾做我暗卫十六年,这十六年中,我可曾要求过你下跪?”
防风喉咙一紧,却依旧坚持跪下,“没有。”
“既然没有,为何你要下跪?佬。”
“属下该死!”
“那你说一个你该死的理由!”
防风身体微微发抖,他低头看着地上那么银针,将它拾起,朝十五叩首一拜,“主,碧萝已经如此下场,您收手罢。”
十五盯着他手里的银针,一拂腰间,那雪亮的月光森然出鞘,直指防风脖子。
可那剑触及他脖子的瞬间,十五手腕一挑,却抬起了他的脸。
“你是在替碧萝求情?”
“不是。”
防风叹了一口气,脸在月光下看起来格外的惨白。
他眉眼长得温和,鼻翼挺直,唇角天生微微勾起,看起来温和而儒雅,他左边眼角有粒痣,看上去像是泪水。
十五一惊,虽然十六年,可是,她今天才算真正看清防风的容颜,才知道他竟然有滴泪痣。
一股莫名苍凉涌上心头,十五回忆过往,关于防风的记忆很淡,淡得她都快记不清了。
三岁开始练剑,却经常因为不够认真而被师父责骂,天性倔强的她有一次也忍不住躲在墙角偷偷哭泣。
那个时候,一个约莫八岁身穿灰色衣服的男孩儿走了过来,悄悄塞给她一把糖果,转身消失。
他很少出现,到五岁那年,她才知道他是自己的暗卫。
十一岁那年,她带着月光开始周游大洲磨砺自身的剑术。
才开始,总是有人因为她是小姑娘而出来调戏欺负,那个时候,防风就会第一时间跳出来将那些人处理掉。
他说:胭脂,至于杀人这种肮脏的事情,让防风来做。
那个时候他喊她胭脂,只有师父在时,他才会喊主。
“主。”他抬眼,灰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十五,“您想要做的,都让属下待你做吧。月光重新回到您手里,不要辜负公子的期待,亦不要再让它沾上那些肮脏的血了。忘记仇恨吧。”
“呵呵呵……”
十五紧紧握着月光,然后就着手心用力一划,鲜血的血染满剑身,在银辉中,月光竟然透出诡异的红色。
“月光已经沾血了!还都是怨念之血。”说完,她剑又指向防风,冷笑道:“你做什么?杀秋夜一澈,杀碧萝?”
他默然。
她实在看不懂防风。
“我问你,你爱碧萝吗?”
他双眸闪动,望着眼前这个女子,那眼神温和,似乎穿越了几十载的光阴。
或许爱过,爱了前半生,从她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就爱了吧。
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学会爬,看着她学走路,看着她咿咿呀呀地说话……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拿着木剑练习。
从胖胖的小女娃,变成了水灵灵的丫头,再变成倾国倾城的少女。
她游走大洲,他尾随其后,他原以为,他会守着她一辈子。
他以为,他们两个会这样浪迹天涯一辈子。
但是,有一天,她不需要他了。
“防风,你看,我要嫁个那个男子了。”她坐在长安的房顶上,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在。”
他从暗处走出来,那是最后一次站在她身边。
“你走吧。”她回头看着自己,笑道:“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必跟着我了,好好生活。”
被抛弃的暗卫,等同与被人否定了生命的意义。
被否定的暗卫,没有资格再存在这个世上。
爱吗?
“属下没有资格爱。”
十五收起剑,双手狠狠揪着防风的衣服,“那为何你要帮着碧萝?为何要为了她杀沐色?”
“沐色……该死。”
“就因为他是魅吗?”
防风痛苦地望着十五,“因为,它要吞噬你啊。”
“多可笑的理由。”十五摇头冷笑,“沐色死后,月光消失,可我从南疆的棺材中爬出来时,它却化成手链套在我手上。我死时,在大泱,可为何……我的尸体在南疆。防风,告诉我,为什么?”
他身体微微颤抖,却紧闭着唇不说一个字。
寒风萧瑟,两人就这样僵持在了雪地里,谁都没有说话,天空雾气浓烈,却已是天亮。
“好,你不说。”十五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在问最后一个问题,将月光打造成铁链的人,可是师父?”
防风咬着唇,依旧不说一个字。
可十五却冷笑一声,“防风,如果不是师父,你一定会摇头甚至解释。你没有,你只是沉默,那说明你已经默认了我的猜测。”
月光为玄铁所造,防风的功夫根本没法将其炼化,而碧萝和秋夜一澈窥视此剑多年,而至今功夫境界能将月光炼化,且不需要它的人,这世界恐怕只有她师父白衣。
大洲剑圣白衣!
十五丢开了防风,起身就走。
她隐隐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但是,她不想知道了。她担心,那些秘密里藏着更可怕的真相。
防风一把拉住十五,眼中带着乞求,“胭脂,公子他也是有苦衷的。”
“胭脂浓,八年前就死了。”十五淡淡地看着防风,“我叫十五,月重宫长生楼,十五!”
十五,这是莲绛给她的名字。
是莲绛让她重生。
“放心,解决掉你们,我会好好的活。”
十五收起剑,走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嘶喊道:“胭脂!”
回头,看到防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苍白羸弱的脸上那双眼睛正盯着自己,那向来温和冷静的双瞳,此时有不明暗火在燃烧,越来越烈,似随时都会卷席扑向自己,将她吞噬。
这么多年来,这个儒雅安静的男子,第一次敢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九年前,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他声音在颤抖,可却充满了怨恨和质问。
十五静静地看着他的脸,目光落在他那颗泪痣上,道:“我从来没有抛弃过你,我只想你像现在一样站起来,想要你自由,想要你真正的活着,不是为别人,单纯的为你自己!”
暗卫,只能生活在暗处,像影子一样,一生只护一主。
防风看着十五离开的背影,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好似有某种难掩的情绪,突然覆盖过。
,而自己,毫无躲避之处。这个情绪越来越浓,像无尽的海,翻腾着的痛苦让他窒息,他连嘶喊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九年前,他以为拼尽一生所要护住的女子,将自己抛弃。
他为她而生,为她活在暗夜,她却不需要他。
他迷茫流离在长安,日日夜夜像一个孤魂一样,不久一日,他收到一封信:
弑沐色!
杀沐色,是他的任务!可是沐色是最完美的魅,他没有能力。
为投诚碧萝,他自愿服毒,甚至被她媚术引诱。可这种背叛,他无法原谅,当晚选择了自切。
可是,当他们有机会杀沐色时,一切都晚了,沐色已经成为了一个有‘欲’的魅。
而彼时的胭脂浓,已经不再是那个肆意张扬但性格明媚的女子了,她心底充满了悔恨,杀意。
她手中的月光沾满了鲜血,昔日的少女俨然要变成杀人的魔鬼。
也是那个时候,他得到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盒胭脂,可尽数全撒,其寓意:胭脂散!
是的,胭脂散……那一抹胭脂最后消散在了人家。
防风看着十五一步一步往前走,风撩起她头发,黑色衣衫如墨滴落水中,变得疏散,变得清淡,甚至要被那浓雾淹没。
她突然站住,天边晨光穿过白雾,那些雾霭好似被一双手轻轻拂开,她的身影变得又清晰起来。
这时候防风在看到,雾气中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身穿黑色的袍子,上面绣着张扬的地涌番金莲,长发如歌,碧眸如水,那艳绝的身子如破晓出来的神袛。
两人在晨雾中相忘片刻,她走上去,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唔!”有什么东西从唇边溢出,他抬起冻得苍白的手指,拂过,却一抹黑血,散发着腐败的味道。
他双眸紧紧盯着两个相拥的人,发梢上的冰渣滴落在眉眼处,化成水珠从那颗泪痣旁边滑落。
这一刻,防风才明白。
胭脂,真的不需要她了。不,应该是,从前的她不曾需要任何人,所以她才要放他自由。
雾霭在两人身边散开,像一层光晕,在她主动抱住那人的瞬间,防风在她身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东西。
是发至灵魂的:依恋。
胭脂,这一世,你终于找到自己所需要,所依恋的人了吗?
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嘴角溢出,防风终于坚持不住,膝盖一弯,可耳边似又想起了十五的声音:我希望你像现在一样站着!
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着冰,他坚持着站了起来。
十五宛如溺水一样紧紧地抱着莲绛,刚刚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来的。
当日在石棺中的玄铁铐链竟然是师父亲自打造而成……
九年前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回顾,当年她不愿意同师父决裂,才自断的筋脉,而师父临走时说:你背负着月光,那就要肩负着它的责任。
那是师父唯一的交代,护住南宫后人。
直到师父离开,她才知道,秋夜世家和南宫家族是百年世仇。
而为了保护南宫家族,她不得不阻止秋夜一澈,两人因此产生分歧,直到后面因为沐色,他们最终成为恨对方入骨的仇人。
她终究没有能力护住南宫,期间,她曾不断的写信求助于师父,但是全都石沉大海。
她恍以为师父已经离开人世。
原来……原来,师父还在人世,却只是旁观地看着这一切,待她死后,将月光炼化。
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手抓着他衣衫,好像一松手,自己就会沉入水中。
为什么?
她咬着唇,血水滚入喉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强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中,却似清凉的钟声将她从那痛苦中转醒。
她抬头,对上了他湛碧色的漂亮双眸,那一刻,好似阳光从头顶洒下。
那要将她淹没的恐惧,竟然如雾霭般散开。
可同时,她注意他的脸微微苍白。
“莲绛,你怎么到了?”
她摸着他身体,竟然比自己还冷。
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好得狠。”
可如此,他手却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刚刚十五在主动抱住自己的瞬间,他感到,胸口有一双手,狠狠捏住他心脏。
待她离开他怀抱时,那种痛感马上消失。
撕掉那张面具,映在他眼底的是一张清淡秀丽的面容,大眼睛已经恢复了平静,瑶鼻红唇,沾着晨露,忍不住又像低头咬上去。
“后天是小鱼儿生日,睿亲王府有弱水,你不用操心。”
“小鱼儿生日?”
十五大惊,她最近忙昏了头,竟然将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休息两日后去宫中吧,我答应了给那小东西礼物的。”
他捧着她的脸:
“什么礼物?”他捧着她冰凉脸,碧眸笑意浓烈,“这个礼物还是秘密,当然,你要配合。”
他笑得几分神秘又几分诡异,十五想了想,还是点头。
似乎知道她要回来,整个宫殿的宫女几乎全都支开了,只是殿外换了一批新的守卫,但明显是燕城亦的亲信。
自除夕那晚,秋夜一澈陷入梦魇整整一月未上早朝,燕城亦直接将皇宫守卫换了一次血。
刚进大殿,就看到小鱼儿在书桌前认真的念书,燕城亦亲自辅导。
三娘穿着粉色绣牡丹外套,含笑的立在燕城亦身后,宫灯下,她面色微红,目光不时地落在燕城亦和小鱼儿身上,神色温柔。
一时间,十五也不好上前打扰。十五知道,三娘极其的喜爱小鱼儿,对小鱼儿的关心和照顾胜过自己。自己对小鱼儿背负的一种责任,而三娘则纯粹是一个女人对孩子的爱。
三娘一下看到门口的十五,却见十五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为了照顾小鱼儿,三娘就住在隔壁,十五跟着进去,看到小榻上放在一张绣布,上面金色龙纹。
十五了然,三娘脸顿时一红,忙将它收起来,瞪了十五一眼,埋怨道:“整整一个月,你终于舍得回皇宫了,你和流水换了身份,不但瞒住了长生楼所有人,竟然将我也瞒住。那流水不见小鱼儿,小鱼儿哭了好几日。更何况……”三娘顿了一下,“你胆子还真大,你都不怕那秋夜一澈和碧萝认出你?那万一出什么事情,你一个人在里面,怎么能出来?”
说完,三娘拿出一件新做的青色衣衫丢给十五。
青衫白领,腰带宽三指恰能盖住月光,袖口微收,针脚紧密,质地又柔软贴身,是三娘特意为十五做的。
“让三娘担心了。”
“我才不担心。”三娘哼:“有人才担心呢。那人起初也以为你在宫中,夜夜守在窗外。后面发现你是大骗子,人家又巴巴追到睿亲王府。”
十五眼眶酸涩,自然知道三娘说的那人是谁。
可想极两人如今相处的状况,眼底又露出满足笑意,不禁脸也红了起来。
“真的被你弄成人不人鬼不鬼了。”
霎时间,十五头晕目眩,绯红的脸瞬间苍白,差点站不稳。
“十五,你怎么了?”
“没。”十五慌忙摇头,“今晚是小鱼儿生日,不是说有家宴吗?”
“就等你们来。”
三娘替十五收好衣服,两人前往长生殿,看到莲绛扮作风尽的样子坐在座位上,那小鱼儿像个年糕似贴在他身上,而莲绛正附耳对小鱼儿说什么,逗得小家伙脸蛋儿绯红,一副期待的样子。
旁边的燕城亦一脸温和,见十五和三娘进来,他抬头微微一笑道:“你们来啦。”
今日的十五穿着白色华服,长发挽在腰间,恢复了‘容月’夫人的装扮。
“爹爹。”
小鱼儿一见十五,张开手臂就要扑过来。小东西私下里如何都改不了这个称呼,燕城亦却也没有责怪,反而任之。
“咳咳……”
莲绛清了清嗓子,小鱼儿突然想起什么,乖乖的收回了手,却满脸委屈。
“你欺负小鱼儿?”
十五上前拉住小鱼儿的手,然后坐在他身边,莲绛一看两人终究隔着个小东西,红唇一勾。
小东西竟然自觉地站起来,坐在了十五的另一侧,顺势看了一眼三娘,“我和三娘挨着坐。”
“小鱼儿真乖。”
莲绛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又对小东西眨了眨眼。
“爹爹,今天是我生日啊,你给我带礼物了吗?”小东西漂亮的大眼天真无邪地望着十五。
十五茫然地看了一眼莲绛,“据说是准备了。”
“是吗?”小东西两眼放光,“那爹爹和娘你们生一个小妹妹送给我吧。等长大了,我讨来做老婆。”刚说完,燕城亦和三娘都笑了起来。
十五的脸又红又白,尴尬地看了看他们,再看莲绛,对方正双眸正荡漾着春色炙热地看着自己。
浑蛋!难怪莲绛说礼物要她来配合。
十五磨磨牙,这家伙真的是春心荡漾,今晚回去,就把他撵出那清水阁,果然不能靠近烟花之地。
“爹爹你不给吗?”
“你娘都把你教坏了。”十五狠狠瞪了一眼莲绛,三娘笑得喘不过气来,十五只得歉意地看着燕城亦,“小鱼儿他什么都不懂。”
燕城亦倒笑得十分坦然,“我觉得,这礼物不错。”
这下,十五整个脸都烧了起来。
“都忘记了。我还有礼物呢。”三娘宠溺地看着小鱼儿,飞快出了殿,往自己的偏殿去。
小鱼儿则眼巴巴地看着十五,一脸期待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莲绛给坑了。
三娘刚走,宫女的凄厉的尖叫突然传来。
十五将小鱼儿塞在莲绛怀里,然后握住他如玉的素手,“就在这里,别动。”
莲绛看了看殿外,皇宫的上空,几乎没有一丝月光。
时间真快,又快是新月了。
十五飞奔出大殿,厉声,“护驾。”,上百禁军涌进来,将整个大殿团团守住。
而十五随整个人化成一道流光朝那尖叫方向赶去,冰冷的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浓。
走廊上,几个宫女斜躺在地上,面色惊恐,浑身的血,匆匆扫过,却未看到她们的伤口。
刚到拐角,十五看到三娘正捧着什么东西,直直的立在院子中间。
她面色苍白,双瞳带着无比的惊恐盯着十五,然后抬起手,张口,“快走!”
她刚开口,全身突然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掀得腾空而起,可诡异的是,她并没有落下来,反倒像是被人固定在了空中。
“唔!”鲜血从她手腕和脚踝处溢出,从空中滴落成血雨。
“三娘!”
十五大惊,抽出腰间的月光,狠狠斩向三娘身后。
“啪!”
似琴弦般断裂,三娘左边身子陡然往下坠,可右边身体却依旧被人‘钉’在空中。
十五扣住剑尖,用力一弹,那剑幻化成无数道光影密集的斩向天空,而自己拔地而起,身形如夜鹰半掠起,伸手拉住三娘。
“唔!”
可就在瞬间,一道如针细丝穿过十五漫天剑影,直奔而来。
三娘身体往后一仰,殷红的血像盛开的花从她胸口蔓延开来,那看不见的细丝将她整个心脏穿透。
十五抱住三娘,可整个人都被那强大的杀气波及,两个人直接坠落在地。
为了护住三娘,十五将她紧紧抱住怀里,自己整个后背欲白玉地面撞击,那一瞬间,喉咙铁锈味翻滚而出。
刚落地,甚至不及喘息,细雨般的带着猎猎风声而来,十五半跪在地上,手腕如穿花般翻转,剑影如无形的盾挡在了身前,切断了那些攻击。
可如此,十五肩膀传来阵阵剧痛。如盾的剑中,自己左肩仍旧被银针似的东西穿过,鲜血如落梅般从她肩头晕染开。
好可怕的攻击,可是,地上却没有一颗针!
“跑……”
三娘睁开眼睛,被鲜血染红手吃力的抓着十五衣襟,企图将她推开。
十五抬头看去,皇城上方,根本不见对方的身影。
寒气从伤口侵入身体,带起丝丝缕缕的恐惧,十五紧握月光,不敢任何分神。
这一次,竟然连敌人都找不到在哪里?!
怀里的女子气息开始减弱,十五忙托着她后背,欲灌入内力护住三娘心脉,然而,手心里全是血。
后面的禁军赶了过来,将十五和三娘护在院中,可三娘的血根本止不住,十五动也不敢动,只能原地拖住她。
“三娘……”
十五声音颤抖。
“十五。”三娘微微一笑,“好高兴认识了你。若你是男子……我真想嫁给你。”
她的手抖了抖,十五低头,发现她手里一直抓着一样东西,伸手打开,是一件黄色的衣服。
衣服的领口和袖口绣着几条活灵活现的小鱼儿,黄色的衣服如今被鲜血浸染。
“这是……小鱼儿的礼物。”三娘笑容变得苦涩悲伤,“不要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他还小……”
“好。”十五抱紧三娘,努力将更多的内力注入她体内。
三娘定定地望着十五,“十五,好好活着。”
“好。”十五将头埋在三娘脖子上,认真地回答,而怀里的女子,已经没有一丝气息。
心里的恐惧化成悲恸,翻江倒海般袭来,十五嘶声大喊道:“三娘!”
脑中浮现出三娘微笑的样子。她总是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赞道:“哇,十五你真厉害!”
咔嚓!诡异的声音再度传来,十五抬头,看到离自己最近的侍卫身体突然一僵,血浆从他身体里喷出来,旋即,他整个身体散落在地,竟是被人生生切成了四块。
周围传来了惊恐声,禁卫军门拿着长枪警惕地看着四周,同时,又有四个人倒在地上,死状和刚才那个侍卫一样,被切成碎片。
鲜血像浓稠的水一样铺开,十五看着地上的碎尸,脑子像被人用斧头生生劈成两半一样,剧痛且一片空白,周围只有禁卫军的尖叫和一具具倒下的尸体。
顷刻间,这个院子几乎成为了一个屠宰场,而只有一个人,半跪在地上。
“啪!”
针一样的东西从背后穿过自己的肩膀,那一刻,十五清晰的感到一条线停在了自己的骨头里,然后开始点点的移动,似乎要将她整个左臂都卸下来。
手里的月光似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发出声声嗡鸣,十五抓起剑,本能往后一斩,在那细丝断开的瞬间,她站了起来,回身看向攻击之处。
天空乌云翻卷,层层堆积而来,而苍穹似承受不住那铅云,竟然微微一颤。
旋即一道闪电破云而出,欲将整个天幕撕开成片。
而就在那闪电之下,侧身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色袍子,头戴风貌,脸隐在其中,不见真容。
他拂袖而立,衣阙在咆哮的风中猎猎飞扬,而天幕中,闪电不断落下,雪白刺目的光影将他整个照得阴森鬼魅。
他就那么立在天地之间,似俯瞰众生的高贵死神,冷血而无情。
除了风和咆哮的乌云,周围冷寂的吓人,甚至能听到血从尸体里流出的汩汩声响。
十五站在院中,仰望着天幕之中那人,脑袋仍旧一片空白。
只是,握着月光的手一直在颤抖,感觉整个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
十五身侧血流成河,而周遭无人再敢靠近,闪电之后那人这才缓缓转过身子面向十五这一方。
然后他朝抬起右手,那绣袍中,露出一只如玉般莹白的手。
或许是因为闪电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那翻腾地乌云,明明隔得很远,但是那只手却非常的清晰,十指纤纤,宛如女子。
他食指一勾,十五发出一声痛呼,咚的一声半跪在地上。
膝盖骨上,溢出一点血珠,像针头一样大小,然后慢慢地扩散。
十五目光仍旧盯着那人,直到他扬起手指,将无形的丝线穿过她另一条膝盖,逼得她跪在地上。
“沐色?”她开口,却用的不是腹语,可发出的声音却沙哑破败,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对方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名字,但是他一直保持着那个手势,再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十五斩断两条银丝,顾不得膝盖上的剧痛,剑尖抵着白玉地面狠狠一压,剑的极致张力将她整个人弹起来,接着此力,她跃上了房顶。
那琉璃瓦被她生生砸断,膝盖受伤,她几乎站不稳,可是却攀爬着起来要朝那人奔去。
“十五,你要去哪里!”
冷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十五身子一轻,已经跌入了满腹异香的怀中。
是莲绛?
十五恍然大惊,忙抬头看着莲绛,催促道:“你快走。”
莲绛被碧色吞噬的妖异双瞳冷冷盯着十五,“我走了,你就去他那儿?”
他声音已经带着浓烈的煞气,十五感到他搂着自己腰肢的手在用力,几乎要将她拦腰切断。
她疼得呼吸一滞,只觉得他杀气可怕的吓人。
“不要动手。”
她望着他,用乞求的语气。
他惊讶地望着她,因为双瞳被魔侵染,妖异的碧色像深不可测的旋涡,已不如平日那般能映出她的容颜。
背后响起雨丝般的风声,无形的银丝再度攻击而来,莲绛放开十五,一手抵着眉心,一手直指天空。
雷霆闪电,整个皇宫豁然一抖,莲绛猛地睁开双眼,唇色变得殷红妖异,旋即大喝,“攻!”
他青丝飞舞,绞着长袍宛如地狱修罗,而无数只血蝙蝠发出凄厉的咆哮攻向远处屋檐顶端的白袍人。
对方亦感到了攻击四面八方扑来,抬起左手,原本攻向莲绛的银丝豁然收回,在空中形成一张网。
“莲绛,放了他。”十五看那蝙蝠如漫天乌云将对方围住,她拉住莲绛的手,大声喊道。
可莲绛根本不理会她,碧色的双瞳里怒火燃烧,十五见过那血蝙蝠的厉害,又见他这个眼神,不敢多想,那月光往手心一划,原本透明如蝉翼的剑身吃血之后,尽然变成绯红。
她大喝一声,整个人如蛟龙升天冲向了那群血蝙蝠。
就在要靠近那人时,血如雨下,那些血蝙蝠突然化成血沫飞溅开来,网状的银丝展开,所过之处的蝙蝠全化成肉末,而那网丝迎向自己时,十五已经收不住攻势。
她……也会被网切成碎末。
“十五!”远处,传来莲绛颤抖的声音。
闪电再度落下,雪亮的光照亮了眼前的白袍人,对方戴着面纱,可隐隐看到一双紫色的眸子正望着自己。
“沐色,是你吗?”十五顾不得银丝,竟朝他伸出手。
那人张开的双臂在她要触及丝网的时候,突然往后强行一收。
那银丝被迫收回,可他整个人都被那银丝震飞,而十五的手,只触到他冰冷的袍角。
轰!对方重重地摔在琉璃瓦上,然后又吃力的爬起来,隔着面纱呆呆地看着十五。
天边突然响想起了一阵急促的笛声,那人抬手突然抱住头,手指几乎抓破头颅,旋即,他身形一闪,宛如一阵风消失在暗夜中。
十五抬起手,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抬步就追,可刚走一步,一团碧火化成火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回头看到莲绛全身冷然地站在不远处,双瞳碧光流转,妖异得吓人,“你敢去追?!”
十五咬着唇,握紧手里的剑。
“十五,不要走,好吗?”他声音一软,近乎乞求。
脑子里反复的那人痛苦抱着头的情景,十五痛苦地看着莲绛,“我很快回来!”
然后冲向了那碧色的火墙。
身体在碰触到火墙的瞬间,那些火宛如幻影一样消失不见,十五不敢多想,朝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莲绛怔怔望着十五离开的方向,发出一连串低哑的笑声,几分讽刺,几分嘲弄,几分绝望,几分凄凉。
她在求他不要动手的时候,却不知道,对方出手要他的命!
她拔剑去救那个人的时候,难道她忘记了,明晚是新月,哪怕此时他唤醒了血蝙蝠,它们几乎不存在攻击性。
目光扫过遍地碎肉,鲜血像水一样蔓延,他见过这一幕。
在沐色的忆境中,那个卷发少年站在尸体上,手中银丝飞舞,表情冷漠得如同死神。
沐色,年十七,桃花门首位神杀!八年前,失踪!
没有记录说,那个倾国倾城的少年死了。
莲绛想起了沐色忆境中的那些内容,记得,十五看沐色的眼神。
和刚刚……一样,宠溺而怜爱。
莲绛看着十五刚刚所站过的地方,血迹斑驳。
“十五,如果有一日,我也这般离开,你会不会来追我?”他抬手,撕掉面具,飞扬的青丝中,面容似雪,瞳孔中那碧色显得更加深浓,流转中,似乎随时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十五每走一步,膝盖传来钻心的疼,但是她丝毫不敢停留,目光紧盯着前方,企图在月色中找到沐色的身影。
“嗤!”
几只箭从几个方向追来,一下拦住了她的去路。
却冷带着人出现。
“十五,回去吧。”冷看着十五,声音有些无奈。
“是莲绛要你们拦住我?我不是要逃!”十五几近嘶吼,咬牙跃上另一处房顶,继续往前追。
冷一闪身,挡在十五身前,抽出剑却架在自己脖子上。
“你要做什么?”
“十五,不要为难我们。”冷静静地看着十五,“殿下说,如果你非要去追,那就踩过我的尸体。”
十五盯着冷,“你以为,你能以死要挟我?”
“十五,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他一击杀掉上百侍卫,杀了三娘,甚至连你也伤,他是我们的敌人。”
想到三娘,十五握着剑的手在发抖。
她虽然看不见那人容颜,但是,对方明明可以取她性命,却甘愿自伤也没有杀她。
沐色说过: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若动手,那伤的也是我自己。
沐色,不会是她敌人。
“那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冷说完,一抹鲜血扑在十五脸上,冷身后的三个侍卫,应声而倒。
十五惊骇地看着那几具尸体,眼底燃烧不明之火,像是愤怒,像是痛。
“你若去追那人,我们随你而去,也是一死,还不如拦住你。”冷说完,握着剑的手腕用力一拉,血从脖子里溢出,却没有切断动脉。
冷抬头,看到十五手握着他的剑,阻止了她。
她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剑,狠狠丢开,转身离开。
可她步子却格外沉重,双腿如被人灌铅,右手持剑,可月光在一路发出嗡鸣狂躁的声音,而她紧握成拳的左手,不断有鲜血从指缝剑溢出,一路滴着走。
皇宫尸体随便堆积如山,那些侍卫都被完成切成碎片,而死去的宫女,尸体完好无趣,致命伤都在心口,从外面看几乎看不到伤口,可心脏却尽毁。
为了保证小鱼儿的安全,他被带到了清水阁,连同的还有三娘的尸体。
直到天亮时,十五才一瘸一拐地走回清水阁,她满身是血,连脸上都是,那些鲜血凝视着她散落的发丝,除了一双眼睛,什么都看不清。
莲绛手托骷髅头,一身黑袍坐在狐裘软榻上。
他的面前,放着三娘的尸体。
血衣换成了干净的素服,长发端庄的完好面色苍白,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十五宛如冰雕一样站在三娘的尸体前,鲜血遮掩的脸,看不出表情。
“我以为,你真的不回来了。”
莲绛双眸恢复了正常,却冷得异常。
十五抬眼盯着他,眼底烧着怒意,“我没有逃!”
“那你追去做什么?”他冷笑起来,“难道觉得他杀得不够,还要去送死?或者,要杀他?”
十五颔首,沉默没有回答。
“既是如此,那本宫会替你杀了他!”
他眼眸一沉,杀气陡然而起。
“你敢!”
十五猛地抬头,狠狠盯着莲绛,两人目光如雷霆交织,周遭顿时杀气腾腾。
“你觉得本宫不敢?”莲绛站了起来,指着三娘的尸体,“他杀我伤我长生楼人,我凭什么不敢!本宫向来呲牙必报,甚至,加倍报复。”
“除非动我!”
莲绛挑眉,怒极反笑,却没想到向来隐忍的十五,竟然出口反威胁他了。“这么护着一个要杀你的人,难道你认识?”
十五再度不说话,昨晚之所去追,就是为了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
当年她亲眼看到沐色被折磨死在身前。
沐色曾经是魅?会不会也同她一样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
如果是沐色,为何不认得她了。
如果不是,那人的手,那人的傀儡术,为何又那样的像沐色。
对方明明是来取他们性命的,却在最后关头放了她。
她好想知道真相。
莲绛重新坐回位置,不再看十五,“从今天起,睿亲王府所有的事情就交给流水和弱水,你不准在插手。”
“为什么?”十五不可思议地看着莲绛。
她费尽心思的才进入了睿亲王府,成功挑拨了碧萝,眼看大功告成,复仇在望,他竟然不准她插手。
复仇是她毕生所望!他明知道她为复仇而活,他竟然做这个决定。
这对她来说,等同于终于摆脱一切束缚飞翔天空。
他却生生要折断她翅膀!
“本宫的决定需要你来质疑?”他碧色眸子敛着杀意,语气甚是霸道:“不但如此,现在开始,你也不得离开长清水阁半步。”
“你要软禁我?”
十五深吸一口气,盯着莲绛的眼神毫不退让,语气更加倔强,“如果大人不介意,可以试试能否困得住十五。”
说吧,她手腕一抖,那月光荡起一泓秋水将十五的双眼照得冰冷雪亮。
可那剑却将他双瞳刺得剧痛,莲绛顿觉心口那双手又捏住了他的心脏。
他强忍着那股刺痛,起身走到十五身前,扣起她下颚。
“十五,我爱你,我宠你,我纵你,你可以践踏我的尊严,无视嘲讽我的真心,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底线。”
十五望着莲绛,他面容如雪,透着病态的苍白,一双碧眸深邃无边,像碧色的温柔之海,将她包围。
她喉咙干涩,眼里的倔强也慢慢被他的温柔融开。
她不曾无视过他真心,可是,他有底线,而她呢?
他低头,吻住了她,轻柔地撬开她唇齿,十五身体微微颤抖,握着剑的手也不禁一松。
可片刻,她猛地推开他,眼底怒意再次肆虐翻卷,“你对我下药?”
药从唇舌里进入喉咙,瞬间麻痹了全身,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反抓住她的手,眸色清冷,声音带着不可忤逆的霸道和冷厉,“本宫说话向来算数。他是谁,本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他得死。”
此时,门外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殿下,弱水求见。”
莲绛不悦地看向门口,然后将十五抱起,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安置她坐好,旋即又将她身前的帐子放下来。
十五怒目而视,可那药的效果很好,她如今不但全身不能动,就是连开口说话都不能。
将她安置好,莲绛懒懒的靠在座位上,“进来。”
门推开,果然是精心打扮一番的弱水,她本就面容俏丽,仔细打扮一番,还真有一份大美人之色。
“何事?”
“属下已经查出灵儿姑娘的身份。”弱水微微一笑,“她原是大泱九公主,据说爱慕睿亲王多年,也是这次秘密来大燕二皇子的亲妹妹。看这几日的情景,睿亲王应该会和她联姻。”
“舒池八年前兵败之后,大半兵权落在了二皇子身上,如果联姻,那睿亲王可就多了一个好帮手。”
“你想说什么?”莲绛头也没有抬,继续把玩手里的骷髅头。
“属下有一个一箭双雕的机会。”弱水扬眉,笑得十分自信。
“一个可以让二皇子和我们联合,又能彻底打击碧萝的好方法。”
“嗯?”
“我跟随碧萝多年,她才猜忌多疑,而且性格善妒。我们偷偷放出消息说秋夜一澈欲纳灵儿为妃,碧萝一定会想方设法对付灵儿,等事情暴露,那秋夜一澈一定容不得她。”
弱水深吸了一口气,明明已经在门口想好了词句内容,可是,靠近这绝美无双的男子,光是看着他的袍子,就觉得压迫和紧张,心跳紊乱不能自己。
“至于那二皇子,却有一个致命弱点,据说他昔日曾爱过一个女子,那女子竟是青楼女子,纳为小妾入王府不到一个月就暴病而死。二皇子就极其喜爱懂音律的美貌女子。我们若能找一个女子,送给那二皇子,再加上灵儿出事,二皇子一定弃睿亲王而投靠我们。”
莲绛唇边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笑,弱水一看,当即脸红,既开心又害怕的垂下头。
“若本宫没有记错,弱水可有着天下都知的嗓音。你这么聪慧,又能想到这个计谋,不如,此事,都交给你吧。”
弱水一听赞美,当即喜出望外,赶紧跪下来道谢,“谢谢殿下,弱水一定不负所望。”
“去吧,本宫很看好你。”
“弱水还有一事相求。”弱水紧张的发抖,既然安排到这里,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据说那二皇子对音律极其的挑剔,一般的歌都不能入耳。殿下见多识广,不如教授于弱水几曲。”
那日她无意中看到莲绛房间里放着一个陶笛,那般完美的人,定音律也不输常人。
弱水喘喘不安的跪在地上,手心已经全是汗水,可半天都没有声响,她不经抬头偷偷望去,发现莲绛目光竟没有落在她身上,反而专注凝望着旁边一律轻纱。
那轻纱拂动,似乎有一个人坐在里面,弱水全身冰凉,正要仔细看去,莲绛目光收了回来。
“好。本宫会亲自授予你。”
“多谢殿下。”
弱水悬挂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到门口却又好奇望着那帘子一眼。
待门重新关好,莲绛起身掀开帘子,看着十五。
“听到了吗?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睿亲王府的事情,我已经交给她们了。你就呆在这里,一个月后,你讨厌的人,该死的人,都死光了。然后我们离开这里,去西岐。”
他目光落在十五膝盖上,“更何况,你都被别人伤成这样了,你还能做什么?”说完,他弯腰把十五抱起来,朝楼下走去。十五眼中燃烧着愤怒和痛苦。
她讨厌被软禁。
八年前,被秋夜一澈软禁,怕她逃跑,给她吃软经散。
八年前,在大泱,舒池为了折磨她,也是想尽办法给她吃药。
而今,她最信任的她,也要用这种手段对付她吗?
穿过重重朗园,他抱着她来到了顶楼的一间屋子里,里面很干净,所有东西都是全新的,甚至那些铁窗铁门都是如此。
看到这些,十五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不用怕,我每天都会陪着你。”他指着窗户,“这里可以看到院中的一切。一个月之后,什么都好了。”
将十五放在床上,他叹了一口气,“安蓝也会来陪你,你膝盖受伤,就当养伤吧。”说完,他转身离开。
药进入大脑,十五靠在床边,整个人昏睡了过去。
可她眉目之间却依旧写着不甘。
冰雪开始融化,尽管昨晚乌云密布,但是今天起来,艳阳高照,反射在冰层上,微微刺目。
院子中,那人身穿如雪的袍子,卷发如水藻般落在侧身,他仰起头,完美的脸在阳光下没有一点瑕疵,卷长的睫毛下,一双紫色的双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阳光。
碧萝站在走廊的角落,惊恐又紧张地盯着院中的人,整整一炷香的功夫,他都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似冰雕。
“沐色?”
她试探喊了一声,可对方根本没有声音。
“他没有反应的。”阴暗的屋子里面,低哑的声音传来,对方似乎戴着面具,声音嗡嗡作响,“它没有任何意识,只听从于命令。”
“那为什么昨晚他没有杀了她?”
“我只答应你将蛊虫放在他脑子里,让他醒过来。至于怎么杀人,是你的事情。”
那声音显得十分不耐烦,“快将他带走,我看着碍眼。”
碧萝狠狠瞪了一眼屋子里,正欲走,对方喊住了她。
“我要的东西呢?”
碧萝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握了半天,放在了门口。
很快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飞快伸出一只手将瓶子抓住,“你确定这是魔血?”
“你们都说景一燕成魔,至于到底有没有魔性,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们两个的交易是公平的。”
不久前,一个奇怪的黑衣人找到了她,说愿意和她做一笔交易。
对方说自己也懂得南疆巫毒之术,碧萝第一个想到就是被自己藏在地下室的沐色,对方答应让沐色复活,但条件是,要景一燕的鲜血。
碧萝心惊胆战,这世间少有人知道她身份,对方不但知道,还知道她和景一燕有过接触。
更匪夷所思的是,对方竟然提出要景一燕的血。
景一燕是什么人?别说拿到她血,就是要见到她,几乎都不可能。
但是,又怕对方识穿,那晚碰到莲绛,她干脆就偷了他的血来做代替。
反正莲绛本就是半魔人。
“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死的很惨。”对方阴狠的声音传来。
碧萝看了看院中的沐色,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指不定谁死得惨。
朗园上有几只苍蝇,碧萝抬手就赶,不知怎的,伤口恶化越来越严重,那股腐败的味道带着阵阵恶臭,香粉都遮不住了,而她的头发,依旧在掉,这两日甚至不敢梳头。
更重要的是,防风消失了!
防风呆在她身边近九年,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她偏偏在最需要的时候,离开。
没由的恨涌上心头,碧萝拿出大毡替沐色遮住,带着他离开。
沐色立在院中,感到有人靠近自己,回头看去,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
他抬头继续仰望着天上云层翻动,想起了昨晚。
昨晚耳边有尖叫声,有厮杀声,还有一个人。
那人站在院子里,周围全都是被他切成碎片的尸体,所谓的血像墨水一样将整个院落铺满,那个人立在血泊中,抬头望着自己。
她好像喊了什么名字?
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要杀光那个院中所有的人。
可是手里的银丝,却怎么也无法准确的飞向她心脏。
是了……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可她衣服上面,有一种颜色,那种颜色,不是黑色的。
他不认得那是什么颜色,但是,看上去很美,艳丽,浓烈。
“我应该见过她。”
见过她吧……他只知道她飞扑像自己编织的丝网时,几乎是本能地将傀儡术收住。
怎么会这样?
他抬起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这里好空。
十五做了一个梦,梦到沐色站在紫藤花下面,望着自己笑。
“胭脂,我有心。”
他紫色的双眸干净而漂亮,那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眼睛,没有一点杂质,总是在笑。
然而,沐色的笑容突然僵住,他身体被黑色的藤蔓缠着,那些藤蔓钻入他皮肤,贪婪的吸食他鲜血,然后开出一朵朵蓝色的花,妖冶而绚丽。
沐色动弹不得,凄凉地望着十五,声音虚弱无力,“胭脂……”
他身体开始变化,栗色的头发变得干枯,皮肤起可怕的皱纹,迅速衰竭,然后倒在地上。
身后藤蔓花秋千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袍,头发肆意飞舞的男子。
一双碧眼妖娆妩媚,红唇噙着冷笑,他道:“看,本宫要他死,他就活不了。”
他摊开手心,顿时碧火跳跃,然后飞向蜷缩在地上的沐色。
不过瞬间,沐色的身体化成了灰烬,燃气的星火飘在空中,零零簌簌。
“啊!”
十五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气喘吁吁地环顾四周,好半天才想起了自己在哪里。
恰巧,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十五赤脚从床上走了下去,隔着那铁栏窗户刚好看到在院子的小桥旁边,弱水依旧一套黄色的衣衫,手拿着短笛,开始吹奏。
她妆容精致,长发纱衣,在夜色中宛如仙子而莲绛就坐在旁边,因为背对着自己,无法看清他容颜,旁边茶几上紫砂壶青烟缥缈。
“刚刚那个调子快了些……”
“是大人。我重新来。”
弱水含笑,面露羞涩。
十五退回来,伸手摸向腰间,却发现月光不在,她周身软弱无骨,根本难以逃脱。
无力地坐在地上,脑子里是昨晚那白袍之人样子。
恰此时,门竟然开了,却风尽抱着药箱站在门口。
“外面可真是闲情逸致呢。”他微微一笑,坐在十五身边,“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十五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既然莲绛敢让风尽来看她伤口,料定了她逃不走。
“听说昨晚血洗皇宫的人会月重宫遗失千年的傀儡术。”防风打开盒子,似有似无地说:“不知道和莲绛的红莲业火比起来,哪个更厉害。”
寒意在四肢百骸蔓延开,十五全身忍不住的颤抖。莲绛是什么性格,若对方真的是沐色,怎么办?
“呀……”
耳边传来风尽惊讶的声音,十五被他怪异的声音陡然惊醒,却发现对方正用无比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
“尚秋水死前对你做了什么?”
十五眼眸一眯,“你懂巫术?”
风尽面色微微一白,正色道:“好歹在南疆呆了五年,多少懂点?”
“你撒谎!莲绛也呆了五年,他虽然会种蛊毒,却不懂巫术。巫术是诅咒之术,据说一般只传血脉相亲之人。风尽,你和蓝禾到底什么关系?”十五盯着风尽,目光锐利,风尽往后一缩,只觉得这个女人目光似刀锋,要将自己一点点的剖开,看过通彻。
“你管我!”风尽反而怒目瞪着十五,“倒是你,平白无故惹什么尚秋水。害自己不说,还要连累别人。”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就是庆幸,幸好你没有心,没法爱上莲绛,否则,他真的要被你折磨死。”
十五瞪大了眼睛,望着风尽。
“尚秋水付出什么代价,竟然对你下这种诅咒……”
“她用两世轮回换我十年寿命,要我护一人安危,且不得背叛他甚至不能爱上其他人。至于诅咒的结果是什么,她没有说。”
“那个人?是指的沐色?”风尽看着十五,低声诡异的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尚秋水据说爱恋那沐色多年,可沐色却一个无情无欲,不生不死的魅。她放弃轮回,那么灵魂就滞留在人间,那么强烈的怨念,十年之后,说不定她也会变成厉鬼或者魅呢。这尚秋水可真厉害,明知道自己要死了,竟然用这种方式一箭三雕,既护住了沐色,又报复了你,最后说不定还能和沐色再聚一起。你们这些女人哪,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疯狂!”
既然怀疑风尽和蓝禾的关系,那么他能猜到以上内容,甚至沐色是一只魅,那也是情理之中了。
“那后果会是怎样?”
“哦,你说背叛沐色吗?”风尽微微一笑,“这我真不知道了。不过,你知道尚秋水的娘亲是怎么死的?据说那女人移情别恋,有一日她去约见情夫,发现那男人躺在床上,把自己的心挖来吃了……”
他顿了许久,“你也懂,并非人人都像你一样没有心,能活。其实,十五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小鱼儿体内有再生蛊,那蛊虫代替心脏能活十年,因此延续了他十年寿命。可你呢?”风尽目光森森地盯着十五,这是困扰了他半年的问题。小鱼儿即便活着,不出半年,小东西身体就会快速衰退,所谓的十年,不过是吊了一口气。
当日莲绛心疼十五,才没有将这个真相告诉她。
“你没有心,为什么还活着?棺中八年,你怎么度过的?难道说,你也是魅?”
“胡说!”
十五厉声打断!
魅是没有过去的,魅是厉鬼炼化而成,她是师父在昆仑冰原拾到的幼儿,她有关于童年的一切。
但是为什么活着,她也不懂。
外面曲声已不知道何时停了,传来的却那悲凉的陶笛声。
她记得独孤镇第二日,她从睡梦中醒来,天边花瓣翻飞,他就坐在马车前面,如玉的手指爱捧着陶笛,认真的吹着那个笛子。
那个时候,她不懂得为何他会吹出这般深情悲凉的曲子,到今时今日,她才懂得。
情到深处自然浓。
想起扮成风尽的样子,在皇宫里与她说:时光静好,与君老。
想着他端着阳春面,亲自送到她手里,她说:以后我都为你做。
想着他站在长安大街上,拉住她说:“难道,说话都不算话吗?”
一个人,穿越千山万水捧着一颗真心前来。
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诅咒而后退,为什么要懦弱,为什么要逃避!
上天要她胭脂浓死,可在棺材中八年她都活过来了,一个小小的诅咒算什么?
这天地之间,还有什么比得过他一颗真心,比得过他对自己的宠爱。
十五走到另一扇窗边,看着夜色中的万里苍穹,勾唇一笑,那漆黑的双瞳陡然璀璨,好似聚集了银河中所有星辰。
她,十五,像一个鬼从地狱爬出来!那么,她就要像神一样活着。
有人说她逃不过宿命,那,她偏要逆天而活。
天要毁他,她来挡,地要灭他,她来护!
她明亮的双眼无所畏惧地盯着苍穹,唇边笑容冷厉,刹那间,天空黑云似海潮翻卷来,一道闪电将整个天幕撕开,迎着十五的脸更加坚定。
风尽站在身侧,不明白刚才还一脸痛苦的十五,怎的突然起身,定定望着那天空。
外面闪电雪亮,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似瞬间脱变成了另一个人。
正在这时,窗前的女子突然回头,对他一笑,“今晚,你助我离开。”
那双的黑瞳,没有丝毫先前那般迷茫和无助,反而清澈明亮,眉色间更是溢出让人惊叹的艳色,让她原本呆滞的脸,顿时徐徐生辉起来,竟有一种难言的自信之美。
让风尽微微一怔,竟然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你要做什么?”
“给莲绛一个交代。”
她笑道。
今晚必须要去确认那个白袍人的身份,如果他是沐色,将他带回里,告诉莲绛沐色的身份,告诉莲绛沐色对她的意义。莲绛既然能接纳小鱼儿,那,一定不会建议沐色。
如果不是沐色,杀之,报三娘之仇。
碧萝企图用媚术杀她那日,手里就拿着沐色的头发,栗色,微微卷曲。
如果沐色活着,那必然落在了碧萝手里。
十五眯着双瞳,那女人,都如此德性了,还不消停!
风尽不明白她所谓的交代是什么,“难道你不怕尚秋水的诅咒?”
“呵呵呵……”十五毫不在意地笑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般,那十年后,尚秋水成了厉鬼或者魅,我会再次亲手杀了她!”
她语气自信,如当日一举斩杀妙水那般,不同的是,她浑身都散发着夺目的光芒,眉目含笑,傲然睥睨天下皆尘埃。
她身着白色的单衣,长发齐腰,负手而立。
昔日为了复仇,为了留在长生楼,将傲骨藏在骨子里,将尊严踩脚下忍气吞声的十五完全不在了,她似一枚经过时光打磨,掩藏在河沙里的钻石,流光四射,芳华自来。
那份璀璨夺目,已经无法掩藏了。
光芒中流转的冷冽之气,让风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一直都觉得这个女人可怕。不是因为她身份神秘,而是因为她眼底闪烁的那份执着,让他心惊胆战。
那份执着里蕴藏着让人畏惧的疯狂,若是她要灭天,怕也干得出来。
外面陶笛声已停,只有寒风吹动这灯笼摇晃的声音酪。
“我做不到。”他将药箱抱在手里,“莲绛就在楼下,有他亲自守着,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那你给我软筋散的解药。”她伸出手。
“莲绛知道不会放过我。”
他凭什么要给这个女人,他一次次的救她,她却一次次的威胁自己。
“是吗?”十五收回手,走向风尽,眼底清光宛如碎冰。
“你现在使不出内力,根本威胁不到我。”
十五唇一勾,微微眯眼,低声道:“瞳术可不需要什么内力,靠的是意识?难道你不怕中了我的瞳术,挖出你内心的秘密吗?”
风尽来大燕之后,举止十分异常,但他身份特殊,莲绛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十五也懒得再管。
抱着箱子的手微微一抖,风尽看着窗外沉了半晌,道:“莲绛怕你逃,所有的解药都放在了他身上。你就算杀了我,也找不到点解药。”
“我的剑在哪儿?”
“怕也在他身上。”
说完,风尽不再停留,飞快地走了出去。
门轰然关上,十五往门口走去,临窗而立,院中有一个黑影走过,背上一把清风剑。
十五微微眯眼,那女子是流水?看样子弱水已经离开了?
但是那小桥榭里,却已经没有了莲绛的身影。
疑惑间,门突然推开,莲绛依在门框上,眼眸望着十五,碧色的瞳里流淌着不明的光,似悲伤,似惆怅,却又带着几分不甘。
长发湿润,散落在肩头,映着那如雪容颜,落出几分落魄和凄艳。
寒风刮过长廊,屋檐上的灯笼随风而动,将他的影子照得十分淡,好似缥缈青烟,你若拂袖,他便被吹走。
他伸手将门合上,目光扫过屋子最后走向屏风旁边的梳妆台,似有些疲惫地坐在梨花凳上。
屋子里灯光晦涩,将镜子里的他照出几分神秘却让人心动的美。
他隔着镜子看着十五,有着美人裂的漂亮唇,轻轻一勾,用略轻浮的语气道:“刚刚你听到了吗?我在教弱水奏曲。”
“听到了。”
十五看着莲绛。
“你有什么想说的?”
沉吟了片刻,十五道:“没什么。”
她刚说完,就看到莲绛手一甩,一个东西从他手心飞出来,直直地向自己飞来。
十五内力被封,根本躲闪不开,脚下啪的一声,陶片四溅开来。低头一看,是莲绛随身携带的那支陶笛,竟然被他砸得粉碎。
十五茫然地看着莲绛,而镜中的他狠狠盯着十五,眼底那不明的光竟似暗火慢慢燃烧起来,怒气冲冲地道:“你是瞎子吗?看着别的女人在我面前搔首弄姿,你很开心吗?”
“不开心。”十五如实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说?还要看着我去亲自教她,夸奖她,指导她,看着我和别的女人一起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不满意?”
“那你为什么不说!”镜中的莲绛燃着熊熊怒火的美眸突然一闪,竟然多了一层氤氲,旋即,他一扬手,又是一个东西飞了过来。
这一次,不是砸在十五脚下,而是直接丢在了十五脸上。
十五伸手一抓,竟然是莲绛的丝帕,之前他明明还给了她,为何心在又在他手里?
“你什么都不说是不是?”这一下,莲绛终于忍不住回头盯着十五,碧波流转,似一层不甘的泪雾,“你不开心,不说!你不满意,你也不说!那你喜欢的呢?你怎么不说?!”
手里的丝帕温热,带着他的体温和独有的香气,角落的莲花颜色艳丽,宛如他本人一样。
“你还敢说不喜欢我?”他声音颤抖,像一个被剥夺一切的人,挣扎要为自己夺得属于自己的东西,“你若不喜欢我?你怎么不把这条丝帕扔了?不过一条烂丝帕,那你就扔了啊?像藏宝贝一样藏着,还学着刺绣?你这种么笨的人,你能学会吗?”
“啪!”
又一个东西扔了过来,这一次,是梳妆台上的香粉,几乎将十五洒了透。
“在睿亲王府,当着这么多人亲我,你敢说,不是你自愿的?”
说道这里,莲绛许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直接站起来,像一个泼妇一样抓起东西霹雳啪啪的就往十五身上砸,“我从回楼淋雪高烧,你敢说,不是你指使小鱼儿送来糖葫芦哄我吃药?”
一把梳子仍在了十五脸上,十五躲也不敢躲,也没法躲,只能抓着丝帕站在原地。
“你敢说,你用那段红梅落雪勾搭我的时候,把我当成了风尽了?”
说完这句,砸过来的一盒胭脂,红色的粉末在空气中扬扬洒洒,竟然真似那红梅落雪。
但是……十五嘴角稍微不满地抿了一下,暗道:我没有勾搭。
“到这里你还不承认是吧?”莲绛挽袖叉腰,气喘吁吁盯着十五,眼中氤氲更浓,“你当初怎么说的?你说你师父曾经喜欢了一个女子,替他舞剑一曲。然后你说送我红梅落雪?那不是喜欢我是什么?怎么,现在你不承认了啊?”
十五垂着头,被直接说破,终究几分面色尴尬。
莲绛一见她这个表情,气得更厉害,那氤氲快凝结成泪水滚了出来,却强忍着用贝齿咬着红唇,然后看向四周,似乎在找还有什么能砸的。
可周围除了屏风,什么都没有,十五有些心惊胆战地瞟了一眼那屏风,暗想:他该不会是要用屏风砸我吧?莲绛顺着十五的目光,果然看到了那屏风。
正当十五以为他要抓那屏风时,莲绛却把衣服一脱,砸在了十五身上,然后指着十五的鼻子大骂,“你装傻充愣,死不承认,那你解释一下,那天晚上把我睡了的事情啊?”
十五抱着衣服的手在发抖,整个脸烧得通红,那莲绛又脱掉第二件衣服砸了过来,根本不给十五说话的机会。
继续破口大骂,“既然不喜欢我?你睡我做什么?隔壁烟花楼的恩客好歹会给银子给钱?你的钱呢?你的银子呢?你不给钱算了,哪次不是我倒贴?”
骂道这里,莲绛好似完全已经收不住那份气势,直接脱掉中衣,又扔了过来。
“你自己说,你睡我几次了?”
十五自然知道他骂起人来可以说和他的脸一样,惊艳天下。
但是骂词,全完全艳不起来,全是惊。
她此番被他连番轰炸,生怕一开口,他就失去理智的冲上来,把她撕烂,剁碎。
而莲绛现在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凌乱,真的很有可能这么做。
“不给钱是吧?你以为白睡吗?不给钱就负责!”莲绛手抓向身上,却已经是最后一件衣服了,十五看着他,暗道:难道要脱光?
莲绛似乎也发现了这点,手顿时尴尬的收了回来,却不甘的四下寻找。
那模样甚至可爱,十五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你不喜欢,你睡我?你还笑我?”莲绛突然摸到怀里,碧色眼底闪过难言钝痛,盯着十五许久,又将最后一一样东西砸了过来。
“哐。”
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十五低头一看,竟然是那只木簪。
十五大吃一惊,忙顿时将那簪子捡起来。这可是他父母千叮万嘱说要交给他的东西啊。
莲绛长袖一挥,那门突然打开,阴冷的风灌了进来,地上的衣服被卷到一边,十五抬头看到,看着莲绛碧波潋滟,流转的水雾凝结成珠缀在他卷长的睫毛上。
“带着它,滚!既然不喜欢,就不要惹我。”
“这不是我的。”
这一下十五终于开口。
“管你谁的?带着走!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不要!”
说完,他回身坐在了镜子前面,长发在风中飞舞,显得格外悲凉。
十五顺手捡起旁边的梳子,起身,跨过地上的残渣,慢慢地走向莲绛,然后捧着他的青丝。
“不喜欢我,还想碰我?”他抬头,碧眸怨恨地盯着十五,那漂亮的唇,被他自己咬出几个牙印。
十五未作声,而是轻轻地替他梳理起头发来。
她动作十分轻柔,一边梳理,一边说:“十六岁那年,我游历到了大燕,遇到了一堆夫妻,女子面容端庄,男子美艳天下,我未曾见过那样好看的男子,以为是见到了鬼魅。他看了看我手里的剑,又说我灵气非凡,愿意授我瞳术,但要求是要我去找一个叫颜碧瞳的少年,将一只木簪交给他,且护他三年安危。”
十五顿了一下,掬起一缕已经梳理好的头发,轻轻一绾,将木簪插了进去,继续道:“于是我赶往龙门,却在那里……遇到了秋夜一澈。结果,我寻错了人,也送错了人。好在,九年之后,还是物归原主了。”
“九年?”莲绛回盯着十五,却盛怒的一把扯下发簪,那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全部散落,“你好意思说好在九年?你错过我九年了,你还觉得幸运?难道你还想再错过我?”
“我……”
他豁的起身,将簪子举在她面前,声音再也抑制不住的颤抖,“你知道这是什么?你以为这是普通簪子吗?这是当年我父亲送给我娘亲的定情信物!你以为为什么给你?你以为他们真的让你跋涉千里来让你做奴做婢的伺候我,保护我?你真觉得我缺少婢女,缺少护卫?要你来守着我,护着我?”
他向来口才极其的好,特别是骂人吵架,总能炮语连珠,逼得对方瞠目结舌,硬是开口回不了一个字。
十五如今即使一副纯粹被骂傻了的状态。
这时,他将簪子塞回到她手里,狠狠道:“想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这个簪子是给我们颜家媳妇的!拿了这个簪子的,就是我颜家的人!”
“九年前,你拿着我们颜家的簪子是来回楼给我做媳妇的!你却带着它半路跟别人男人跑了!一跑就是九年,你以为你跑得掉,你从棺材里爬起来,遇到的还不是我!十五看到了吗?这是上天注定的!你欠了我九年,九年后,你还是要回来给我做媳妇!”
十五震惊地望着莲绛,她真的不知道这是……这是定情信物。
“还有!”他揪住她衣服,凶残的用力一扯,将她衣服撕开,“几个月前,在南疆月重宫寒池,像这样脱我衣服的是你吧?”
十五握着那簪子,全身都被火烧,脑子一片混乱,他何时知道的?
“之前被你睡,你不给钱算了,大不了我自愿送的,那天晚上呢?”他声音越发的激动,漂亮的睫毛泪珠轻颤,双唇溢着血丝,却别有一番妖冶,“你敢说,你十五没有贪恋过我的美色?你敢说那晚你没有强暴我?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
十五抬起左手,却被他反捏住,他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如果你不回答,那么这一生我都不会再纠缠你,你拿着簪子走,就当没有找到过我。”
“你,喜欢我吗?”
十五慢慢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轻轻地落在他脸上,颤抖的指尖落在他睫毛处,那水珠沿着她指甲滴落。
“莲绛。”她深凝望着他,打开喉咙,用自己的原声,吃力却认真的道:“我爱你!”
喉咙被镪水完全损坏,发出的声音,像钝刀擦过粗糙的墙,粗粝难听。
他怔怔地望着她,眸光闪烁,震惊且不敢相信,直到心脏处传来钝痛,他才知道,这不是做梦。双手微微颤颤的捧着她脸,就在刚才,在等她答案时,他似煎熬过了一千年,“你终于肯说了?”
突来的幸福像潮水一样包围着自己,心脏剧痛,但是,比起她来,算得了什么。
她说的是:莲绛,我爱你。
“是不是我不逼你,你要藏着一辈子不说,让我痛苦,煎熬,猜忌一辈子?”
“不是,本来你进来我就要说的。”十五低声开口。
“那你怎么不说?”他盯着她的脸,恨不得将她此时的害羞但坚定的神情,刻在脑海里。
“你没有给我机会说。”十五红着脸说。
这人一进屋,就像泼妇一样乱砸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