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过后的很长时间，韩江雪都没有见到夏若初。一晃又到了情人节，怀着忐忑的心情，韩江雪拨通了夏若初的电话。
“喂？”
“喂，小倩！节日快乐！”
“哎！快什么乐呀？我又不过节！”
“那就和我过嘛！”
“和你？还是算了吧！”
“那你也不和别人过呀，老情人也算情人嘛，咱俩凑合凑合！没关系，我不介意的！”韩江雪尽量让自己显得随意。
“不了，我介意！你还是去找女朋友过吧。下午也没事，我就在家待着了。”
夏若初的回答，让韩江雪悬着的心放下了。被拒绝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至少他可以肯定，今天没有人约她。他只是想送她一束玫瑰，一束本该几年前就送的玫瑰。他想弥补当年的遗憾，也想从今天重新开始。
“你真的不和我过节吗？”韩江雪还想争取一下。
“不了！”
“哎，好吧！”
下午，韩江雪处理完公司的事后，就去了离公司最近的一家花店。情人节那天的花店，是玫瑰的海洋，他也是第一次在这一天进花店。在老板的建议下，他选了十一朵玫瑰。
十一朵玫瑰，爱你一生一世！小倩！
在老板忙着包花的时候，他就在这不大的店中四处闲看。在一个角落，他发现了罩在玻璃罩子里的一簇白花，好奇地拿了起来：“老板，别的花都是在花盆里养着的，你这个花怎么在玻璃罩里啊？”
“哦！那是荼，是我在温室里培育出来的，所以罩着呢！”老板并没有抬头。
“荼？没听说过，想必很珍贵吧！那这花怎么卖啊？”
“那花不珍贵！小伙子，你怎么想到要买那花呀？”
“我就是问问。这花怎么了？”韩江雪把花放回了原处。
“荼是开花最晚的花。它开花时，百花都已开过了，意味着春天就要结束了。它总是错过百花盛开的时节，所以象征着感情的结束，或是错过了美好的时节。大情人节的，那么多玫瑰你不看，偏偏注意到它！”老板笑着。
“哦，这样啊！那老板你怎么会培育这样的花呢？”韩江雪尴尬地笑了。
“我也是受人之托，有个信佛的顾客要。一朵荼，一朵彼岸花，都是分离和超脱的象征。其实我也不懂，都是那个顾客跟我说的！”老板依然笑着。
“哦，这样啊！我今天还真是长知识了呢！”韩江雪回头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玻璃罩。荼……好伤感的花……
包好花后，从花店出来，韩江雪便直奔夏若初家了。到了她家楼下，韩江雪有些紧张，拿起了电话。
“小倩，你在哪儿？”
“哦，我在学校啊。怎么，有事？”
“啊？你不是说下午在家吗？”
“哦，老师临时有事，我就过来了。不过马上就忙完了！”
“哦，这样啊！”
“什么事？说吧！”
“没事，就是问问！”
夏若初家离学校有些远，但韩江雪一路飞驰，大约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在校门口，他又一次拨通了夏若初的电话。
“小倩，你忙完了吗？”
“老师就是跟我核对几个数据，我早就离开学校了！”
“哦，这样啊……”
“到底什么事啊？你说吧。”
“嗯……呵呵！没事！”韩江雪尴尬地笑着。他有些沮丧，想要给夏若初一个惊喜，却两次扑空。
好事多磨嘛！韩江雪这样安慰自己。
又一次来到夏若初家，他拿出手机看着夏若初的名字，长吸了一口气后，重重按下了拨通键。
“喂，小倩，我在你家楼下了，你回到家了吗？”
“呃……还没有！”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在这儿等你！”韩江雪有些抓狂了。
“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你都打这么多电话了，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夏若初的回答很迟疑。
小倩跟别人出去了？今天这个日子……韩江雪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只是还不敢确定。他的心里，像有千万只小虫在噬咬着……
“你和别人出去玩了？”韩江雪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嗯！”
“你……男朋友吗？”韩江雪希望答案是否定的。
“……嗯。”夏若初的回答有些迟疑，似乎是有点难为情。
“……这么快……就有了啊？”韩江雪觉得胸口有东西炸开了。
“是啊！那你……还不恭喜我一下吗？呵呵呵！”
夏若初似乎用笑在掩饰着什么。而这句略带笑声的话，却像一记重拳，深深打进了韩江雪的心窝。那一刻，他想呼吸，却发现自己置身在真空之中，无论如何努力，都感受不到一点空气的存在……
“怎么了？”夏若初见韩江雪半天没有回应就问。
“祝福的话……我说不出口！”韩江雪重重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显得平静。电话那边的夏若初，也静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韩江雪有些无力地问。
“快一个月了吧。”夏若初感受到了韩江雪情绪的变化，声音也变低了。
“这么仓促吗？”
“毕竟……年龄大了。”
“是你那个同学吗？”
“嗯……怎么，你不祝福我吗？”
夏若初的问题，让韩江雪难以回答。
祝福我苦苦爱了六年、盼了六年的人跟别人在一起，我做不到！
“……小倩，你选择男朋友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考虑过我吗？”韩江雪心如刀绞，他再也不要隐藏自己的情感了。
“雪……”
“我今天是来送花的，十一朵玫瑰。你知道它的含义吗？我知道你很可能不会收，所以，我是替当年跟夏若初在一起的韩江雪送给当年的夏若初的，他欠她一束玫瑰。我想弥补一下你一直没有收到花的遗憾，也是来告诉你……当年你出国前我对你的承诺，我一直都遵守着，我一直都在等着你……”
“……我……哎！今天不适合说这个，我……”夏若初有些慌乱了。
“没事！我知道！”韩江雪打断了夏若初的话，“祝福你们俩的话，我真的说不出口！但是，小倩，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说完这句话，韩江雪用力按下了挂断键。他拿手机的手，不停颤抖着。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韩江雪的衬衫，他无力地坐在车里，看着副驾上不会再有主人的十一朵玫瑰，甚至连哭的声音都已经发不出来了……
夕阳渐渐隐没在了天边，在它消失前，发出了万道红霞，映着天空中的云，如鲜血一般红。
韩江雪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看着街上两两成对的情侣，一直有心痛的感觉。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在情人节时上过大街了，忙碌和对夏若初的思念，让他忘了一切。
能在这一天和心爱的人手牵手走在大街上……真好！可惜，我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不知不觉，韩江雪来到了母校的湖边。当年那青绿的湖水见证了他和夏若初的爱情，现在却只有他一人还留恋着这里。他拿着玫瑰，走到了当年他们一起坐过的石凳旁。当年那个他爱慕不已的女孩，现在依然让他魂牵梦萦，只是那个女孩，现在却在跟另一个人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欢聚。而他韩江雪，有的只是回忆，和这冰冷的石凳……
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韩江雪站了起来，把那十一朵玫瑰放在了石凳旁，祭奠着他的爱情。当年他在这里，没有对夏若初说出一句“我爱你”，并不是他不愿说，只是说出来的表白太容易了，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他陪伴了她六年，最后不是他不愿继续，而是她选择了离去。她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韩江雪觉得胸口有一个黑洞在不断地把他的情感、思想和血液吸进去……放下花的时候，韩江雪发现了挂在自己袖口的荼花。不知何时，这小小的荼粘到了他的身上，他看着花笑了。那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代表着错过的情感，难怪今天他会鬼使神差地注意到角落里的它。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轻轻把它拿下，也放在了石凳旁。
一束玫瑰，一朵荼……
雪还在下，很快，整个湖边就变成了白茫茫的雪世界，那白色的荼花也隐没在雪地里不见了。皎洁的月光把整个世界映得透亮，在这白色的世界里，只有雪地里的一个红点和它旁边一个被雪包裹的人影。
白色的……情人节。
2
第二天，韩江雪整个人都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他频繁出现各种问题，让霍启东十分恼火。他当着全组人的面大骂韩江雪，但韩江雪却丝毫没有在意。
打破这个状态的，是夏若初的一个电话，她约韩江雪下班后见面。放下电话的韩江雪如同重获新生，他急急地收拾东西离开公司，将还在布置工作的霍启东晾在了一旁。
约定见面的地方是一个安静的读书吧，这个时间段，那里几乎没有人。韩江雪早早就到了那里。他像一个等待宣判死刑的犯人一样，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又祈盼着生的希望。长久的等待后，夏若初终于出现在了门口。韩江雪站了起来，他不知是该迎上去还是该在原地等待。
夏若初一眼就看到了他，她微笑着走了过来。两人坐下后，却陷入了沉默。往常见面时，总是韩江雪先开口，可今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夏若初拿起饮料，那无名指上明晃晃的戒指一下吸引了韩江雪游离的目光，他的心隐隐刺痛着……
“戒指……挺漂亮的……”韩江雪还是先开了口。
“哦，还好吧，男朋友送的。”夏若初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听到夏若初说出那三个字时，韩江雪又一次被一记重拳深深打在了心窝。他勉强控制着脸上的肌肉，让它们表现出他不在乎的样子。不表现得太过悲伤，是他现在唯一能保持尊严的办法了。
“他……应该很好吧。事业有成，又懂得照顾你。”
“还行吧。我遇到问题的时候，他总是站在我前面帮我解决。很多事情，他都比我考虑得周全。”
“哦……也是！你和他在一起应该很有安全感吧？”
“嗯！”
“是啊，我总是做事冲动，不够沉稳，有时又优柔寡断。三十岁了，也没有个成熟的样子，真的很难让你放心吧？”
“不要这样说。你已经很好了，他很多方面都不如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
“年龄摆在那里，我等不到那样各方面都如意的人了！”夏若初一直强调着年龄，她似乎在隐瞒什么。
“这么说，你是将就着选择了他吗？”
“……也差不多吧，我妈妈看中了他。”
“我还不如一个将就的人吗？”韩江雪绝望地叹着气。
“……不是这样的！你对我来说，已经是我的亲人了！”
“亲人……”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小倩，分手了还联系着，不是没爱过，就是还爱着！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难道就没有感觉到我对你还有……不舍吗？”
“我知道……”
“不！小倩！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有些话我藏在心里三年了，今天不说，也许就再没机会了！三年前我打副院长，退学，还有去酒吧打工，都是为了你的读研名额。我并不是执意要留在酒吧，我也不愿让你伤心难过，那时的我，有太多的迫不得已，我没办法告诉你。在我摆脱了一切再去找你时，你已经变得冷漠了。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那一切，也不愿阻止你去留学。毕竟那时的我，除了让你伤心，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走时，我对你的承诺，我都做到了。你不在的日子，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没有一天不想见到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但三年的等待，对我是一种煎熬。我想去美国找你，哪怕就是在你身边陪你一段时间也好，所以恶补了英语。最后因为签证的问题，美国没去成，却当了英语老师。我们开玩笑时，我说要为你做一支广告，所以我去了广告公司。现在我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你点头了。我知道这三年多来，你我都有变化，有些事情可能真的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容易做到了。但是，你未嫁，我未娶，我只想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和他公平竞争的机会！我不想我爱了六年的人就这样走掉了！”韩江雪一直看着窗外，说完这些话，才缓缓转头看着夏若初。夏若初的眼眶里已经满是泪水。韩江雪看着心疼极了，拿出了纸巾给她。
“你说的，我都知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能从酒吧脱身吗？因为我去找了你妈妈。那晚我都和你提出分手了，依然没有把你劝回来，我真的很伤心，但是我也不能眼看着你堕落啊！所以，我去找了你妈妈。我想以你妈妈的社会地位和能力处理你的事应该很容易。只是我没想到，在我进你家门的那一刻，事情就背离了我的初衷。你妈妈知道了你的事后，先是大骂了我一顿，再通过她的关系网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我在那时就知道了你为我读研做的所有的事，我在感动的同时，也在心里埋怨着你的傻。副院长最后被撤了职，秦主任也因为收钱的事被调离了原来的岗位，那个酒吧更是让你妈妈找来的人给砸了。之前，我只是听你说你妈妈背景很深，但是我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能力。”
“你居然会去找我妈妈？也难怪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妈妈一向很强势，那时我们母子关系也不是很好，所以我宁愿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也没有去找她！你这么做，我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韩江雪摇头叹着气。
“是啊，我那时也没明白为什么你宁愿退学都没去找她。后来我懂了！事情处理完后，你妈妈的怒气似乎依然没有消，她让我和你分开，给我办了出国留学的手续。你妈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又能如何呢？所以我只能装作对你冷漠。但是在临走前，我还是想见见你。见到你，听到了你的承诺，我知道你还是原来那个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一直盼着赶快结束三年的留学生涯，这样你妈妈的气也就消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因为你妈妈的缘故，我不能主动跟你联系。三年来，是董洁一直将你的情况告诉我，你进广告公司，当老师，我全知道。刚去那里的第一年，我也在想着你，有时我真的想买张机票回国，然后就嫁给你……”
“那为什么你还……”韩江雪激动地打断了夏若初的话。
“我说过，事情总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我在美国时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他对我很好，也一直追求着我。说来也巧，他的妈妈和我妈妈居然是同学。那次我妈妈生病了，病得很重。我在美国急得慌了手脚，我想找你帮忙，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知道了这事后，联系了国内最好的医院，他的父母也全程陪着我妈妈。我妈妈能康复，全靠他家人的帮助。回国后，原本我想跟你和好，但是，我妈妈已经不同意我再找你了！你知道，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妈妈了，我不能……”夏若初说到这里，低下了头，再也不说话了。
“那就是说，我没有机会了……”
“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能回头了……”夏若初的眼泪滑过了泪痣，像珍珠一样落下。
“年少时为一时血勇付出的代价，太大了……缘分与我们擦肩而过……”韩江雪长叹一声，无奈地又看向了窗外。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时空似乎在两人之间定格了。
“雪，你没有想过再找个女朋友吗？”
“三年间我也有过动摇，也想过放弃。但是想着你的好，想着你和我过去一起走过的种种，我发现没有一个人能代替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一想到要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共度以后的人生，我就觉得是一场赌博。所以面对女性的追求和朋友们的介绍时，我总是有意回避着。我坚信，你会回到我身边的，也只有你，才是我唯一可以为之奋斗和依赖的人！”
“你怎么这么傻！”夏若初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她的手握住了韩江雪的手。
久违的冰凉感，还有那淡淡的幽兰香再度袭来，可惜以后再也感受不到了……
“这几年，我全部的时间都用在工作和学习上了。因为我怕我松懈了，你回来时我无法兑现我的承诺。偶尔闲暇时，我会在家看爱情电影，看看别人的爱情也填补一下自己乏味的生活，在别人的甜蜜中憧憬着你我的未来。有时匆匆走在大街上，也会偷眼看看街上的情侣，也会幻想拉着你的手走着的感觉。我常常会去那些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在那里找寻一些过去的影子，想着那时可爱恬静的你，和那个不懂事傻乎乎的我。原本我以为……”说到这里，哽咽的韩江雪再也无法吐出一个清晰的字了。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韩江雪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也随着时间一起流逝了，而他却无能为力。
“雪！你还想对我说些什么，今天全说出来吧！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夏若初看着韩江雪，眼神里满是悲凉。
韩江雪也看着夏若初，就像多年前在校园的湖边偷偷看她静静读书时一样，还是那秋水碧波般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也如夏日里飞舞的凤蝶，哭红的眼睛还泛着泪光，她那姣好的容貌，一如往昔。时光如白驹过隙，只是……
“多好的女孩呀，可惜已经不再属于我了……”韩江雪忍不住悲从中来。
“我们还是好朋友、老同学，还可以常见面的啊！”夏若初安慰着韩江雪。
“不会了！小倩，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为什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分手，更没有想过你会选择别人。所以，你的身上承载了我太多太多的东西……我实在无法想象我会如何面对被我视若至宝的你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出现在我的面前。有些事情不能看，更不能去想……所以，我只能这样了。不见，也许我还能慢慢忘记……”
“别这样……”夏若初想要安慰韩江雪，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知道，现在任何的安慰对韩江雪来说都是苍白的。
“小倩，我想你！真的好想你！我整整想了你三年，盼了你三年！”韩江雪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就好害怕……”
夏若初走过去捧住韩江雪的脸，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额头上：“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在心里给你留一块地方，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男孩，没有人能像你对我那么好了，真的！只是……只是命运捉弄了我们！我们在命运面前是那么无力……”夏若初也哽咽了，在韩江雪耳边倾诉着。
“小倩……我爱你！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这是韩江雪第一次主动说出这三个字。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曾说过，但那不过是在夏若初说这句话后他给予的回应。他一直认为，做比说更加真诚。但现在，他知道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跟他的小倩说出这句话了。如此真诚，如此简单。
小倩！我爱你！
听完这句话，夏若初笑了：“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吧！以前，你从来没有主动说过！”
“嗯！你也是唯一一个。以后我不会再说了！”
夏若初看着窗外：“假如我和他分手了，第二天我就和你去登记结婚！”
听到夏若初的话，韩江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真的？”
“嗯！”
“你说……真的？”
“嗯！”
“你说真的……”
“嗯！”夏若初转过了头，认真地看着韩江雪。她的脸和她整个人都逆着光，周围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一层一层的，她的样子渐渐隐匿在了灯光里。韩江雪只是看到了她眼角的泪痣，在灯影中晃了晃。
“好！我等你！我会一直等到你结婚的那一天！”韩江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只是这个希望还是那么令人绝望。
3
自那以后，韩江雪再没见过夏若初。他在等一个电话，要么告诉他去登记结婚，要么告诉他她要结婚了。
这个电话，他一直没有等到，依然过着忙碌而规律的生活。英语班的业务已经理顺，经营方面完全由刘一凡负责，他只负责宣传和课程。晚上九点左右，他还在给学员们讲课。
“You are my destiny！你是我的宿命！当然，在刚才那个故事里，翻译成你是我命中注定的人更为贴切。你们在生活中，是否也遇到过那么一个人，会让你觉得他或她就是你的destiny呢？”
这时，班长田军的来电打断了韩江雪的课，这让他有些意外。这位老大哥自从毕业后就远去江苏做生意，他们已经多年未见了。
“喂，老田！”韩江雪走出教室，接起了电话。
“小韩，好久不见了！忙啥呢？”
“没啥，瞎忙呗！给学生们上上课。”
“哟，当老师了？！”
“呵呵，也算是吧！”
“对了！这周六夏若初结婚，通知你了吧？我和张晓明他们明天就都到你们那里了，到时候咱要好好喝点啊！”
“啊？结婚？！”韩江雪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举着手机，沉默了。
“她还没通知你吗？”电话那边，田军有些疑惑。
“没有……”韩江雪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看来你们俩后来没联系过啊！哎！看我！一想着能见你，把原来你们俩的事给忘了！怪我！怪我！不过这么多年了，也该过去了吧？她留学回来的人都要结婚了，你也快了吧？”田军一个人在为自己刚才的话打着圆场。他丝毫不知道，电话这边韩江雪已经痛苦得跪在墙角，泪如雨下了。
无声的哭泣，往往比放声痛哭更加痛苦……
“小韩！小韩？喂？”田军等着韩江雪的回应，却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在……”韩江雪低声回应。
“那……她的婚礼你去吗？”田军一改刚才的态度，变得谨慎了，他感觉到了韩江雪情绪的变化。
“应该……不去！不过，咱们几个这么多年没见了，明天你们到了，我给你们接风！对了，我还在上课，就不跟你多聊了，等见面再好好叙旧！”韩江雪艰难地说完这些话，不等回应就挂了电话。他知道，自己现在无法回去上课了。
为了不让学员们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他快步走向了卫生间。这短短的路程，他如同走在棉花团里一样，难以保持平衡。
小倩！你这么快就决定了吗？他这么轻易就做到了我六年来拼尽全力都未能完成的事！
韩江雪在卫生间里呆坐着，任凭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个声音的出现，才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啊？大家还在等你呢。”刘一凡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啊！不好意思！马上！”被惊醒的韩江雪慌忙站了起来。
“怎么了？哭成这样。”刘一凡看着韩江雪的脸。
“没！没！隐形眼镜有点问题！”韩江雪尴尬地揉着眼睛。
“别装了！你今天戴着眼镜呢！”刘一凡毫不客气地揭穿韩江雪。
“啊！我……刚刚才换的！”韩江雪还在试图掩饰。
“你今天一直戴着眼镜的！你都语无伦次、逻辑混乱了，到底怎么了？”刘一凡很关切，看着不敢抬头的韩江雪。
“……她要结婚了！”韩江雪从喉咙中发出了声音。
“就是你一直等着的那个前女友？她给你打电话了？”
“不是！是我同学说的！周六！他们来参加婚礼……”韩江雪依然没有抬头。
“她都是你的前女友了，结婚也是正常的，为别人的老婆把自己弄成这样不值得。兄弟，起来吧！她无论怎么样，也都是她的事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刘一凡扶起低头不语的韩江雪。
韩江雪知道，刘一凡无法体会他的感受，也不清楚他和夏若初之间的情感纠葛。但是，他至少是在为自己好！一声长长的叹息后，韩江雪慢慢站了起来，走出卫生间，强打起精神，走进教室继续给学员们讲课。
“刚才说到……destiny！宿命！命中注定的人……”
夏若初的身影，刹那间浮现在了韩江雪的脑海里，也像一把刀一样插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他已经无法再说出一个字，而此时，他的电话又响了，拿起一看，是他的发小刘旭的电话。
教室里面一片嘈杂，韩江雪今天的表现让大家不满了。
“同学们，对不起！我今天实在无法给大家讲课了，就到这里吧，改天我会给大家补上的！”说完之后，韩江雪深深给学员们鞠了一躬，然后快步走出了教室。
“喂，什么事？”
“韩江雪！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刘旭有些不耐烦。
“上课呢！耽搁了！”
“哎！听我一句劝！你每天这么拼干吗呀？歇歇吧，兄弟！”
“别说这些了！忙碌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说吧，什么事？”韩江雪实在没有心情和刘旭闲聊。
“好吧！我同事周六结婚，原本我是伴郎，但那天我家里临时有事，伴郎礼服又是量身定做的，我这个身材你也知道，不好找别人来替我。我想了想，也就你合适了。”
“我都当六回伴郎了，实在不想第七次陪别人结婚，你找别人吧！”韩江雪没有和刘旭绕弯子。
“从小到大，我求过你什么事啊？这点小忙都不帮吗？”刘旭有些生气了。
“好好好！时间！地点！”韩江雪实在没有心情和他扯皮，勉强答应了。
“在锦江酒店！你周六早上七点去南苑小区就行！有人接应你！”
“好！我知道了！”韩江雪草草答复，他想尽快结束通话。
“还有，好好把握！听说伴娘都很不错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赶快行动吧！”刘旭丝毫没有听出韩江雪的不耐烦，开始为他保媒了。
“好了知道了！我自己看吧！”
“别呀！这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哥们儿要不是没时间才不会便宜你呢！”
韩江雪再也不能压抑自己的情绪了，暴怒地大吼着：“好了！知道了！”
刘旭可能是被韩江雪突然的爆发惊呆了，半天没有说话。
“哥们儿，我今天心情真的太差了！周六我会准时去的，先这样吧！”韩江雪也不等刘旭回应，挂了电话。
刘一凡听到了韩江雪歇斯底里的吼声后，又走到了他的身边：“怎么了？”
“没什么。”韩江雪依然不愿抬头。
“你这样真的不行！有什么话说出来吧！会好受点的！”
“不用了！我只是想静静！真的！静静就好了！老刘，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韩江雪看着刘一凡，露出了恳求的眼神。
刘一凡无奈又同情，看着韩江雪，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韩江雪将办公室所有的灯都关闭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让黑暗和宁静包裹着自己。他害怕光线，害怕最脆弱的自己暴露在灯光下；也害怕声音，此时，些许的声音都会让他惴惴不安的心狂跳不止。他点燃了一支烟，希望尼古丁能短暂安慰自己。看着那一点点的火星，他纷乱不安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些。
又是这样一个夜晚，和分手那天何其相似。
时间，忽然对韩江雪失去了意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又一次响起，铃声是那样刺耳。韩江雪看着手机屏幕上“小倩”的名字，犹豫着。曾经期盼的那个电话，现在却需要极大的勇气才敢接起：“喂……”
“下课了吗？”夏若初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欢乐。
“下了……”
“你每天还是那么忙吗？也该调整一下了吧。老这么劳累，身体会吃不消的！”
“还好吧，我也习惯了。不工作，我还能干什么呢？”韩江雪的声音依然很小。
“生活中除了工作，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啊！”
“我除了工作，只有你……”
“哎……”
“说吧！老田都告诉我了……”韩江雪的声音更低了。
“你都知道了？！”
“嗯。想不到这样的事会是他先告诉我的！”
“我一直在犹豫怎么和你说，所以就拖到了今天……”夏若初的声音也变小了。
“哈！没事！迟早的事！”
“那这周六……”
“我……去不了了！答应了一个朋友替他当伴郎，参加他一个同事的婚礼。”
“哦，这么巧？”
“是啊！看不到这世界上最美的新娘了，我也挺遗憾的！”说出这句话时，韩江雪感觉自己的心如被刀一点一点地割着。
“别这么说，我……挺一般的！”
“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我一直希望……呵……”韩江雪想到夏若初穿婚纱的样子，心像被人从胸口抓出来一样。他强笑一声，不再说话。
“你怎么又去当伴郎啊？你不是说不再当伴郎了吗？”夏若初不愿让气氛太过伤感，想换个话题。
“是啊！这么多年，身边的人都结婚了，他们总是让我当伴郎，不知不觉都六次了！不过，再多一次也无所谓了！我这个新郎杀手，又可以抢一次新郎的风头了！呵呵！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像我这样的，如果新郎不帅，不高，又没有气场的话，很容易被比下去的。”韩江雪也努力调侃着。
“是啊，你穿西服时真的很帅！当伴郎都这样，当新郎时那一定是非常帅了！”
“新郎？呵……估计很难吧！”韩江雪苦笑着，他的心又像在针板上滚过一样，隐隐作痛。
“相信我，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电话那边，夏若初似乎也哭了。
“这样的话，也只是无奈的安慰吧。小倩，我不需要！”
“你……别这样！”
“对不起……我爱你……”
“……”
“好了！小倩，大喜的日子，不要因为我破坏了心情！就这样吧，我以后不会联系你了！”
“雪……”
“再见……再也……不见了……”韩江雪按下了挂断键，他的心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再见！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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